“好,我看着你进去。”辛子阑点了点头,回道。
黎夕妤暗自垂眸,缓缓伸出手,将挡在面前的帐子掀了开。
那一瞬间,视线中多了一道白色身影,他身材瘦削,满头发丝垂落而下,其间却夹杂着数不尽的银白。
黎夕妤的心口猛地抽了一抽,终是迈开步子,踏入帐中。
男子也随之转身,在瞧见她的那一刻,面露狐疑。
“这位公子,在下与你素昧平生,你究竟为何要搭救我?甚至因此牺牲了一位女将军。”男子开了口,话语中含着几丝警惕之意。
黎夕妤怔了怔,此时此刻只要想到司寇瑕,她的心便痛得无法抑制。
“我确是由季老将军亲自送入敌营当细作的,可此次任务失败,全是我的过错。你们当真不必为了我,而做出如此巨大的牺牲。”男子又道,神色十分复杂。
听着他的声音,黎夕妤的眼眶在顷刻间变得红润,莫大的酸涩之意上涌,鼻尖也变得酸痛无比。
她张了张口,终是吐出了两个字,“舅舅……”
舅舅……
眼前这人,可不正是她思念了十余年的亲人!可不正是她暗自立誓无论如何也要寻找的人!
而她唤出声时,眼前的男子身形一颤,脸上的狐疑之色却更重了。
见此,黎夕妤缓缓抬起手臂,将发髻上插着的木簪拔下。
随后,满头青丝飞扬而下,坠落在腰际,稍显凌乱。
发丝遮挡了她小半的容颜,将她眉宇间的柔情衬托而出。
“舅舅,是我啊,我是夕妤啊……”黎夕妤颤声唤着,泪水再也强忍不住,夺眶而出。
身前的男子却瞠目结舌,怔怔地望着她,满眼的不可置信。
“你……你是……夕妤?”男子有些不确信,连忙仔细地打量她,从头到脚,从身前到身后。
黎夕妤此刻已是泪流满面,液体渗入嘴角,泛着苦涩与腥咸,“舅舅,你这些年……过得,还好吗?”
男子的目光渐渐有了变化,由不可置信转变为惊喜与意外。
“你当真是夕妤!”他惊呼出声,满眼的喜色,“你……你都长这般大了!”
黎夕妤重重点头,泪水顺着脸颊滴落在地,下一刻却被男子揽住了肩头。
她顺势靠在他的怀中,感受着他双肩的宽阔,宛如儿时那般。
没错,眼前这位中年男子,正是与她分别了十余年的表舅,凤萧寒!
是她这些年来始终想要寻觅的人,同样也是穷奇国安乐郡主厉绮迎的生父。
“舅舅……”她沙哑着嗓音,话语中满是哭腔,“我终于找到你了,终于找到你了……”
可从未曾想过,找到表舅需要付出的代价,竟会如此之大……
此时此刻,她倒宁愿死去的人,是她自己。
而曾经,她想要寻找表舅最为至关重要的一个目的,便是想要知晓当年那事的真相。
可此刻终于有机会询问时,她却没了那份心思。
她想要第一时间见到表舅,自然是为了这些年的分别。加之表舅尚有伤在身,她如何也要来看一眼。
可心中最真切的念想,唯有她自己清楚。
此时此刻,她最想去见的人,不是表舅,也不是司空堇宥,而是……已然死去的,司寇瑕。
“夕妤,好孩子,这些年,委屈你了。”凤萧寒的嗓音中也掺杂着几分颤抖,却伸出手臂轻轻拍打着黎夕妤的背脊。
之后,二人谁也不再开口说话,只是静默相拥,体会着这难得的亲情。
良久后,凤萧寒终是松开了黎夕妤,轻拍她的肩头,道,“夕妤,舅舅知道你有心事。若是想做什么,那便去吧。”
对于他此番话,黎夕妤倒是半点也不惊讶。
她自幼便与表舅亲近,他能够猜透她的心思,实属正常。
“舅舅,您先歇一晚,待明日……我再来看您。”黎夕妤止住了泪水,却出口道别。
“去吧。”凤萧寒点头道,“记得替我向那姑娘道一声谢。”
黎夕妤的目光立时暗了下去,却缓缓转身,向帐外走去。
弯月悬于空,仿若这人世间的悲离,无不透着凄凉。
而帐外,一男子长身而立,却是辛子阑。
“辛子阑,你为何还未离去?”黎夕妤有些意外,便问。
辛子阑看向她,笑答,“我不放心你,便在外守着。”
黎夕妤的心早已痛到麻木,缓步走至辛子阑身前,低声问,“少爷此刻,可是正守着司寇瑕的尸身?”
辛子阑未曾隐瞒,点头道,“司寇瑕的尸首已入棺椁,司空堇宥正守在灵前,等着古阳国来人。”
这是黎夕妤早已预料到的情形,故此并不惊讶。
“辛子阑,我要回去取一样物事,你可要陪我?”她望向远处的黑暗,嗓音仍旧沙哑。
辛子阑自然不会拒绝,二人便一同折返,回到黎夕妤的营帐。
她自床下取出了一只小匣子,将它打开后,其内的物事便暴露在二人眼前。
但见这只匣子中,此刻正静静地躺着四样物事。
一只通体莹翠的玉镯,一只雕刻着男子身形的木人,还有两枚玉佩。
而那两枚玉佩,其中一枚刻了个“宥”字,另一枚与之有些不同,却刻着“瑕”字。
黎夕妤取出那雕刻着“瑕”字的玉佩,将其塞进袖中,便与辛子阑一同离开。
她在辛子阑的带引下,一路去往大营最北方。
尚未走近,便远远瞧见了烛火通明的偌大营帐,那是临时搭建而成,却足以容纳百人。
再望去,帐子正中立着一座棺椁,棺木呈深褐色,乃是由上好的楠木打造。
而在棺椁的正前方,一道笔直的身影出现在眼前,他褪去了青衫,身着粗麻白衣,孤身一人站在棺椁前。
黎夕妤抬脚向前走去,距离那人越来越近。
她的步伐不紧不慢,却仍是发出了“沙沙沙”的低响。
她发觉前方男子的身形轻轻颤了颤,发觉他负在身后的双手,食指与拇指正轻捻着。
她不免有些紧张,却没有半点退路,只能继续向前走。
分明仅有数十步,可她却仿佛走了整整一生那般漫长。
她最终到得他身侧,不曾去看他的容颜,也不曾开口与他说话。
却径自屈膝,跪了下去。
灵柩前,正巧摆放着两只软垫,她却错开了软垫,直直跪在了冰冷的地面上。
再随后,她以双手支撑着地面,缓缓俯身……
伊闹闹 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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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a愉快心情打赏的2个魔法币~
恩,接下来的内容似乎有些虐心,大家做好心理准备吧。
第一百三十四章:抱疚
前额贴上地面的那一刻,阵阵冰寒传遍了整个身躯,那感觉,刺骨地疼。
黎夕妤便维持着这个姿势,许久也未曾直起上身。
此时此刻,她察觉不到身侧男子的情绪,也感受不到来自于他的任何温度。
良久后,她终是直起了身子,双膝却仍旧跪在地上。
她望着身前的棺椁,瞧着它周身惨白的绫缎,脑中便闪过了司寇瑕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