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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节
    他的言语中带着几分凛冽,却令黎夕妤心头一震。
    这个问题,她确实没有思索过。
    “我不能时刻都护着你,而阿玥也身负重任。辛子阑看似鲁莽,实则却沉稳入微。”他话语顿了顿,又道,“且他武功高强,成日里也是闲着无事做。故此,将你交给他,我很放心。”
    黎夕妤听着,突觉心头一酸,有种名为“难过”的情愫萦绕着,“可是……”
    她张了张口,终究作罢,什么也没说。
    “可是什么?”司空堇宥却突然发问。
    黎夕妤垂首思索了片刻,而后抬眸,问道,“可是少爷,你日后,会抛下我吗?”
    她便这般小心翼翼地问着,一双眼眸中满怀期冀,直勾勾地盯着他。
    四目相对,他的神情有片刻怔忡,却也仅仅只是片刻。
    而后,便见他理了理衣袖,将双手负于身后,开了口,“倘若你的存在,于我而言毫无用处,那我便会毫不犹豫地舍弃你。”
    冰冷无情的一番话,自他口中说出却是那般的泰然。
    黎夕妤心头一颤,掩在袖中的双手止不住地轻轻颤抖着。
    她仰望着他,此时此刻,只能察觉出他周身散布着的浓重的寒意,全无半点柔和。
    她终究垂首,暗自咬唇。
    所以,当时在那片弥漫着瘴气的林中,他之所以会赶来救她,全是因为……她还有用。
    所以,那时的他未曾抛下她,也全是因为……她还有用。
    原来这个人的心,当真如同他的目光一般,冰冷彻骨。
    那她这些时日的悸动,也不过是……作茧自缚罢了。
    身前的人突然动了,他转身走向桌案,伸手端起那碗汤药,似欲饮下。
    他背对着她,她瞧不清他此刻的神色。
    “少爷!”突然,黎夕妤赫然出声,问,“先前,辛子阑闯入前,你想对我说什么?”
    “砰!”他喝完了药,将瓷碗摔在桌上,没有转身,却也迟迟不曾回话。
    黎夕妤便固执地站着,等着,望着。
    遂,良久良久之后,他的声音终于响起,“阿夕,倘若日后还有机会,我便再说与你听。”
    他迟迟不肯回首,黎夕妤却轻轻点了头,“好。少爷,属下……告退了。”
    她缓缓转身,一步步踏出帐子,一步步背离了他。
    闻人玥与她迎面而来,目光淡然,瞧不出情绪。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闻人玥已经完成了司空堇宥方才交予她的任务。
    黎夕妤一路回了自己的帐子,却不知为何心底会如此难过。
    遂,她躺在榻上,倒头便睡了过去。
    再转醒,已时至黄昏。
    辛子阑风风火火地冲了来,仍是不由分说地便掀开了她榻边的幔帐,“小妤小妤,你醒了吗?”
    黎夕妤坐在榻边,怔怔地望着辛子阑,面上无半点情绪。
    可辛子阑却笑得开怀,“我算着啊,你也该醒了,来,快将这药喝了。”
    他说着,便一屁股坐在了她身边,并将手中的药碗递了来。
    黎夕妤接过药碗,问,“你算着我该醒了?何意?”
    “是这样的!”但见辛子阑理了理衣襟,正了正神色,一本正经地开了口,“你服用了我开下的药方,体内的毒素便与药性相互对抗。故此,你每每睡下,总会比平日里多睡一至两个时辰。”
    黎夕妤闻言淡淡点头,而后将瓷碗凑近唇边,喝了起来。
    难怪她今早会睡到那么晚,原来都是药性所致。
    待满满的汤药下肚,她眉头一蹙,只觉今日这药很是苦。
    原本,喝了这么久的药,她已能够适应那浓烈的苦涩之感。可不知为何,此次辛子阑给她送来的药,却异常的苦。
    “辛子阑,这药怎么这么苦?”她不由发问。
    却见辛子阑双手环胸,一副得意洋洋的神色,道,“因为今日这药中,多加了一味药材!”
    黎夕妤闻言淡淡点了头,左右她也不懂医理,既然加了药材,那么苦便苦吧。
    可陡然间,她脑中闪过一副场景,立时便瞪大了眼,连忙问,“辛子阑,你所说的药材,该不会是……”
    “没错!就是蟾蜍!”辛子阑一口便接过了她的话语,重重点头,仍旧是一副喜滋滋的模样。
    可黎夕妤的面色立时便沉了下去,她阴冷地望着辛子阑,只觉胃中一阵翻腾。
    “小妤啊,你可别小瞧了这蟾蜍。它的医用价值很高,全身上下都是宝,对你浑身的鞭伤大有益处。”辛子阑犹在絮絮叨叨。
    黎夕妤的嘴角却抽了又抽,并非她不相信那蟾蜍的效用,只是因为白日里发生的事情,在她心底留下了阴影。那是一道,不可磨灭的阴影!
    “咦?”突然,辛子阑惊奇地“咦”了一声,伸手便向黎夕妤的床头探去。
    黎夕妤也随之望去,但见他的目标,正是枕边的那枚锦盒。
    于是,她便赶在辛子阑触碰到锦盒之前,将其拿走。
    “小妤啊,这里面是什么东西?”辛子阑的笑容十分妖艳。
    黎夕妤却丝毫不为所动,仍旧阴冷地瞪了他一眼,“辛子阑,你给我出去!”
    见已被人下了逐客令,辛子阑悻悻地起身,不情不愿地离开了。
    黎夕妤却盯着锦盒良久,再也未曾踏出过帐子半步。
    直至翌日辰时,黎夕妤打定主意,便一路去了马厩。
    然,她还未靠近陌央,便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听小妤说,你叫做陌央,很好听的名字!所以啊,你一定要快快长大,我给你喂的全都是上好的马草,你要多吃些!还有你,你是叫做竺商君吧,来,你也多吃些!”
    那是辛子阑的声音,黎夕妤走近,便瞧见辛子阑此刻正站在陌央与竺商君之间,怀中捧着大簇的马草,一边喂着陌央,一边喂着竺商君。
    他的面上挂着淡淡的笑意,眼眸澄澈清亮,倒真是一位蹁跹公子。
    不知怎的,瞧着这一幕,原先对辛子阑的怀疑与防备,竟渐渐褪去了几分。
    待怀中马草用尽后,辛子阑拍了拍手,抬眸间便瞧见了黎夕妤。
    “小妤,你怎么来了?”辛子阑的眸中透着欣喜与惊奇,立即向黎夕妤走了来。
    黎夕妤冲他点点头,出声问道,“辛子阑,今早不用喝药吗?”
    却见辛子阑摆了摆手,回,“自然要喝,只不过并非此刻,而是午时。”
    黎夕妤听罢,点了点头后,便不再理会辛子阑,转而向陌央走去。
    她解开陌央的缰绳,牵着它出了马厩,而后翻身上了马,欲离开。
    “小妤,你要去何处?”却在这时,辛子阑冲至她身侧,问。
    “去内城,买……”
    黎夕妤正说着,辛子阑竟一个翻身,坐在了她的身后。
    “辛子阑,你做什么?”她眉头一蹙,紧张地问。
    “司空堇宥可是将你的安危交给了我,那么你要离开军营,我自是要时刻相陪!”辛子阑一边说着,一边环过黎夕妤的腰肢,扯了扯缰绳,陌央便跑了起来。
    “辛子阑,你给我下去!”黎夕妤十分不适,呵斥着,“马厩中还有那么多马,你去骑它们!”
    “可是,我钟爱这匹小马驹啊!”辛子阑笑嘻嘻地回。
    黎夕妤黑了脸,然她又无法跳下马,便唯有认命地坐着。
    陌央的速度似是比从前快了几分,微风拂过,带着阵阵凉意。
    “哬……哬……”
    前方传来一阵响亮的吼声,却听得黎夕妤心头一紧。
    练兵场,那里是练兵场。
    他们要去内城,必定会途径练兵场。
    她不由紧张了起来,却将头埋得极低,不敢去四处张望。
    他们距练兵场越来越近,万千将士们嘹亮的吼声震天,士气十足。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你们如今为之付诸的一切,将来都只是为了是要在战场上与敌人拼杀……”
    突然,一道熟悉的嗓音传入耳中,冰冷中透着凌厉。
    这声音于黎夕妤而言,却是再熟悉不过。
    她的心跳陡然间慢了半拍,双手紧紧握起,却仍旧不敢张望。
    直至陌央跑远,将士们的吼声淡去,她方才缓缓松了手。
    却不知……司空堇宥可有看见她?
    “小妤,你买这么多鱼做什么?”
    回到军营,辛子阑怀中抱着一只大木桶,额角尽是汗水,重重喘着粗气。却跟随在黎夕妤身后,一路去了伙房。
    伙夫见到辛子阑后,笑问,“小大夫,又是来煎药的?”
    辛子阑却连连摇头,待他将大木桶放在地上,伙夫瞧见木桶中的数十条大鱼后,双眼放光,欣喜极了,“小大夫是来送鱼的?”
    扔下木桶后,辛子阑终是长长舒了一口气,不曾理会伙夫的问话,却转而望向身后的黎夕妤,“小妤,你究竟要做什么呀?”
    黎夕妤瞥了他一眼,便向着伙夫拱了拱手,道,“在下想要借用一个灶台,一口锅,两桶清水,以及两把刀。作为回报,稍后这些鱼,便全都送给您了!”
    伙夫听了这话,自是大喜,连忙找了个空闲的灶台给黎夕妤,复又将两把刀磨到发了亮,最终又提来了两桶清水,放在她面前。
    “多谢!”黎夕妤再度拱手,道谢。
    而后,她便一手抓着一把刀,站在辛子阑面前,“我曾在古书上看见过,若将鱼鳔入水熬制,最终制成的鱼鳔胶有很强的粘引力。”
    辛子阑眨了眨眼,有些疑惑,“小妤,你要制胶?”
    “没错。”黎夕妤扔了把刀给辛子阑,便兀自动起手来。
    好在她买回的鱼都已经没了性命,她抓出一条,将其放在清水中,瞧着它大张的眼睛,一时有些心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