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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节
    兵士应声将其远远抛了过来,在黑暗夜空中刮过一道光亮的弧线,被苏阆扬手稳稳接在手中,一手够住马鞍,身形略过间,火把便朝着狼口狠狠击了过去,她将自己斜挂在马上,几招闪过,明火便燎遍了那匹狼身上的长毛,那狼惨嚎起来,直若一只火球在黑暗中打滚扑腾,生生将其他野狼唬的退了几步,苏阆翻身掠上马背,朝那几个兵士喊了一声:“快冲出去,我来断后!”
    说话间,反应过来的群狼又继续扑了上来,好似发了狠,大半都朝苏阆猛攻而去,苏阆驱马险险退出围圈,不顾被撕裂的伤口,铮的拔出长剑,寒光闪过,一声厉嚎,冷锋刷的破开了一匹狼的脖颈,软软的摊在了马蹄下,苏阆见其他兵士还未离开,剑花不停,转头喝道:“还不走!见不到将军,我砍了你们!”
    几名兵士紧紧相视一眼,手中长.枪挑过扑至马下的野狼,策马冲了出去,却还有不少留了下来,和狼群缠斗在了一块。
    暗夜中一时马嘶狼哞交错,血腥腾腾,兵士们倒还好,马却因为受惊,横冲直撞起来,晃得人根本骑不住,赤卢也在失措间被一匹狼扑上来咬伤了后腿,嘶鸣一声栽倒在地,将苏阆狠狠甩到了地上,火把脱手而出,远远的摔到了路边。
    没了火光威胁,狼群更加肆无忌惮,纷纷飞扑上来,一只已近苏阆近前,嗅到她伤口上的血腥气息,野性大发,一口獠牙森森,冲着她便撕咬了下去,苏阆瞳孔一缩,本能抬手去挡,那狼正好一口咬在她日夜佩戴的腕箍上,脆银和獠牙相撞生鸣,叮的一声清响,生生为她挡过了本足以碎骨的一击。
    苏阆眼疾手快,捞过一旁长剑,噗的一声,剑身没入它的身体,将其狠狠甩开,然还未反应过来,另一只狼已经飞扑而至,且要比方才那只凶猛的多,苏阆方才已被摔得不轻,身上又伤重,那一剑已然拼了全力,没了半分力气去抵挡,只能眼睁睁看着它朝自己猛扑了过来。
    苏阆摊在地上,没有丝毫的反抗之力,她甚至已经感受到了野狼喷到自己脸上的灼热鼻息,心下紧绷的那根弦啪的断掉,握着长剑的手猛然一松,闭上了眼。
    成斐…我可能,回不去了。
    电光火石间,漆黑的天际忽而亮起一片火光,照亮了暗无边际的黑夜,獠牙就要刺入脖颈的那一刹,刷刷两只利箭划破长空,从那匹狼的后脑和脖颈穿透而过,两声闷响。
    苏阆没感觉到喉管被咬断该有的疼痛,只胸口软软的一窒,好像被什么东西压住了,两股温热的暖流顺着自己的胸口和脖颈蜿蜒而下,透过衣衫,满是黏腻。
    第70章
    她睁开眼, 才发现那只狼已经没了气息,自己身上染的,便是它的血。
    火光耀目, 逆着光影, 依稀可见好像是一队骑兵。
    野畜对明火和金属的撞击声都有种本能的恐惧,见到这个阵仗, 皆往后耸起了双耳,不过片刻, 撒腿奔窜, 转瞬便消失在了山路里。
    远远的, 一声急切的“副尉”顺风传进耳中,是岑帆的声音。
    苏阆奋力将压在自己身上的死狼挪开,撑着手臂仰起颈, 却看到一片火把的光中,有个骑装清俊的身影,朝自己疾驰而来。
    苏阆身形僵住,恍然如堕梦里, 一层水雾倏地漫上,瞬间盈满了双目。
    怎么会…他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一定是自己精神恍惚了,都把旁人看成了成斐。
    可他的样子那样真实清晰, 让她不能接受这其实是自己的幻觉。
    是真的吧,是…真的。
    恍神间,他已行至近前,翻身下马的动作都有些踉跄, 她从未见过他如此失措的模样,任由他将自己揽进怀中,手指抚过自己的脸,尽管嗓音已经在死死压制,还是低沉的有些发颤:“阿棠,我来了,我来了。”
    明明成斐身上的墨香很淡,自己满身血腥才浓,他的怀抱笼罩过来的一瞬间,她却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被那股极淡的香气罩住了,许久,许久未有的心安与温暖,努力冲他勾一勾唇,抬手,攫住了他的衣襟。
    身后火把的光越来越近,照亮了成斐因紧张而苍白的脸,苏阆被他搂进臂弯横抱起来上了马背,她睁开眼,努力伸手,抱住了成斐劲窄的腰,将脸紧紧贴在他的胸膛之上,一泓暖流缓缓漾满了心房。
    成斐抬手,一席披风兜肩将苏阆裹起,手陷进她颈后的发里,让她能安稳的靠着自己,调转了马头。
    身下的马儿行路很稳,寒冷的朔风都被成斐的背和披风挡住,苏阆靠在他怀里,紧绷的情绪松缓下来,这几日积攒的疲累和伤痛全化成了沉沉的倦意,一层层包裹了她,直教她恍惚迷离,捉着成斐衣襟的手指不觉松了,却感觉到扶着自己脖颈的手蓦地一紧,头顶上有个声音传至耳中:“阿棠,别睡。”
    那嗓音沉的近乎低哑,甚至都带了哀求的语调,苏阆死撑着抬了抬眼皮,才反应过来他是怕自己睡过去便醒不过来了,忙又收紧了手指:“好,阿斐,我不睡…你放心。”
    话音甫一出口,成斐紧绷的脊背松了些许,策马又加快了速度,往开河绝尘而去。
    夜色浓的似一方化不开的浓墨,马蹄声一路略出矮峦,穿过长道,终于进得城门,停在了营帐跟前,成斐勒住缰绳,抱着她翻身下马时,托着她后肩的掌心却触到了一股温热,借着篝火的光,瞳孔微微一缩。
    苏阆身上的狼血早已被风吹得冰凉,锁骨下却又渗出了新血,肩胛后的衣衫也被透湿了,显然是她自己身上的伤。
    成斐心下狠狠一窒,连声冲身后的人道“去备热水和药来”,便大步抱着她进了营房,要将她放在地席上时,臂弯里的人却将他的衣襟攥的更紧了,不想离开他怀里似的,闭着眼皱眉嘤咛了一声。
    成斐心疼不已,更是舍不得松开,扶她靠在自己的肩上,拨开她被冷汗打湿贴在额上的发:“阿棠,我给你包扎。”
    虽说了不睡,一路轻簸下来还是有些昏沉,听见成斐的这一声,困意敛去些许,瞥见自己满身血污,咬了下唇,努力道:“你去把换洗的衣裳拿给我,我自己来就好…”话音未落,要松开他衣襟的手指却突然被他反手握住,牢牢包在了掌心:“让我来,你别动。”
    苏阆肩头一僵,别开了眼,成斐压住眼中的疼惜和担忧之色,捉紧了她的手:“听话。”
    苏阆被他有些沙哑的嗓音说的呼吸一滞,终于点了下头。
    成斐眸色微松,拉过一旁长案与她靠着,赶紧起身去了帐外。
    他一离开,帐中便静了下来,身上的伤口好像又尽数被唤醒了,牵动的每根骨头都在疼,苏阆趴在案面上,望着明黄烛火,咬住了手指。
    老天像是故意为之,每次她出事,身边必定连个母蚊子都见不着,至多有成斐在跟前。
    不过有他在便足够了,左右待战归他们便要成亲了,不是么。
    不过须臾,成斐已经撩帐进来,跪坐在她对面,朝她伸出手:“来。”
    苏阆嗯了一声,由他上前扶正自己的身子,卸下护肩的踢庭兽,解开腕箍,而后褪下了染血的外衫。
    成斐去解她的腰封时,苏阆身形一倾,下巴便抵在了他的颈窝,低低道:“靠一会儿。”
    成斐将她的手小心从外衫里脱出,温声应了:“怎样都好。”
    苏阆缓缓吐出一口气,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咬紧嘴唇,闭上了眼。
    成斐生怕弄疼了她,动作放的轻柔,将中衣褪下她的左肩,尽管他已经在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待拆下草草包扎的细布,锁骨处才凝了血的狰狞伤口映入眼帘时,手指还是一僵,眸色倏地沉了。
    浸了热水的巾帕擦拭过周遭血迹时,苏阆的肌肤小小战栗了一下,察觉到成斐的动作立即放的更轻,勾唇笑了笑:“不疼。”
    成斐眉锋下阴影更甚,手上动作却不敢停,巾帕沿着颈线避开伤口,抚过她的冰凉肌肤,很快便将血污拭净了,取过案上药膏,拿玉棒挑了去给她敷药。
    药膏比她平日里用的要好许多,清清凉凉的,敷在伤口上疼痛都轻了不少,应当是他新带来的,苏阆靠着他,嗓子里不觉舒服的哼哼了一声,缓了双眉,察觉到他的动作有些僵硬,找着话道:“今天我和狄军将领交手,你知道那人是谁吗?”
    不待成斐应声,她已含含糊糊的嘟囔:“先前的那个客商,颜朗,呼衍朗,两个名字,一个人。”
    成斐动作一顿。
    伤口显然是新落下的,也就是说,这是他刺的了。
    又是他。
    成斐听着她的话,握着玉棒的手指狠狠收紧了。
    苏阆靠着他的颈窝,没察觉到他眼底滑过的冷锋,只想说些别的教他紧绷的脊背缓下来,接着道:“你说我是不是和他犯克,上次…”
    话甫出口,她似乎感觉周围的骤然温度降了些,抬头看见成斐眼中迸出的一丝狠色,意外一吓,才察觉到此时说这个实在傻的不适宜,忙转了话锋:“那个,你朝中事不忙么,怎么会来找我?”
    成斐敛了眸中神色,手伸到肩后给她抹完药,边捞过案上细布边温声道:“司马无能,皇上着我来接替他的将位。”
    苏阆身形恍然一顿,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真的?”
    看到成斐点头,她的眸子恍然被点亮了,然不过一瞬,双眉却又微微拧了起来:“那京里的事怎么办?襄南候他们…”
    成斐接住她的话:“放心,我都打理好了,你只管养伤,未做完的事,我一定替你完成的好好的,好么?”
    “好啊,”苏阆松了口气,眼中又熠熠起来,没受伤的那只手臂勾住了他的脖子,忽而笑了:“以后我就可以这样跟旁人说,我的夫君,是个出将入相,才兼文武的好儿郎。”
    成斐眼中漫出一层温软的柔和意味,颔首嗯了一声,手下已经包扎好,拿过剪刀去剪背后多余的细布时,眼角余光却扫到了背后中衣靠下的地方染上的一道淡淡血痕,眸色忽而一凝:“你背上还有伤?”
    苏阆一愣,才想起自己身上还有个快好全的刀口,应当是方才从马上摔下来时又裂开了,道:“啊,这个不严重,上点药就…”
    她想起什么,恍然停住,错开了眼:“我自己上点药就成。”
    成斐察觉到不对劲,扶过她的脸:“怎么了?”
    苏阆没看他,有些别扭的道:“没怎么。”
    成斐眉锋微簇:“我给你上药。”
    苏阆却往后撤了撤身子:“真不用,我得换衣裳了,你先出去罢。”
    成斐眼中狐疑更甚,靠近了一些:“让我看看。”
    苏阆脱口:“这怎么看,你快…”话音未落,那只没受伤的肩膀忽而被往前一带,身子又没什么力气,轻飘飘便歪到了他腿上,只觉后背一空,中衣便被撩了起来,背上密密麻麻的鞭痕全暴露在了空气里。
    成斐眉锋骤然一冷,握着她中衣的手指猛地收紧了:“谁干的?”
    话中寒意不掩自现,竟有些森然。
    若她反抗,没有谁能将她伤成这样,显而易见,不会是敌军。
    苏阆把脸埋进他的衣摆,声音闷闷的:“还能是谁?司马尹。”
    战中受的第一处伤不是因为杀敌,反倒折在了一个怂货将军身上,她想想都觉得丢人。
    早知他会干出弃城而逃这样的事来,若再重来一次,她必折了他鞭,掀了他案,拆了他的大帐,趁早决裂的痛快。
    怎么没有声音…他是生气了?
    她整个压在成斐腿上,看不见他的表情,才有幸的没被吓着,只得和声劝慰:“你别气,我以后再也不怂了,劳心伤身,吃教训了。”
    成斐眼中森森之意渐渐敛起,最后化成明晰的一点,强行收了下去,抬手揉揉她的发,缓声道:“放心,不会再有以后了,我带了祛疤的药,起来给你涂上。”
    苏阆听他又恢复了往常温和的口吻,以为自己那几句话成功把他的毛捋顺了,才放下心撑起了身子,被成斐顺势扶住,见他拿过药瓶,忽然想起一事,自己现下背上疤痕横支交错,中衣和诃子挡着,怎么上?
    第71章
    苏阆从睫毛底下看了他一眼, 咕咚咽了下口水。
    果然他道:“背过身去,很快就好了。”
    苏阆当然清楚这个时候他绝非趁机占自己便宜,但一时还是不知该作何反应, 扶着他的手臂没动弹。
    成斐看出她的窘状, 原本坦然的心思却波动了一下,忙道:“我没…”“我知道, ”苏阆低头,转身背对着他坐下, 拉开了中衣的衣带, “可以了。”
    成斐呼吸微禀, 轻轻嗯了一声,手从她的后肩绕过去,褪下了她的衣衫。
    中衣从肩头滑落, 露出一段秀延的颈,而后是两片瘦削的蝴蝶骨,在往下,中衣褪至腰窝处, 大片脊背都露在了烛光下。
    诃子没覆盖住的疤痕似寒冬落尽枯叶的枝桠,斜蔓过脊背和肩胛,一条压着一条, 在诃子处断开,又从下面横溢出来,旧疤上还覆了一道裂开的血口,正在慢慢往外渗着血珠。
    这是他恨不得每时每刻都捧在手心里的姑娘。
    不过一瞬, 汹涌而来的疼惜、自责和怒意便沉沉包裹了他,直要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苏阆见后头没了动静,往后偏了偏头:“成斐?”
    成斐遽然回神,想应一声,心头却堵得发梗,硬是一个字也没说出来,只能抬手,将围在胸前的诃子一圈圈解下,背上疤痕一览无遗,全部闯进了眼中,教他心底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情绪又翻滚起来,狠狠闭眼,停了片刻,才把她垂在背后的长发拢到了胸前。
    他泛凉的指尖划过自己肌肤的那一刻,苏阆的肩膀本能地颤了一下。
    成斐立时停住:“我弄疼你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