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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节
    歇晌儿后大家都去上工,莫茹在家里领着几个孩子识字,又给周明愈缝补一下衣服。
    几个孩子玩了一会儿,她又教菊花领着坷垃儿和拦子儿在院子里玩儿挖知了龟的游戏,免得坷垃儿眨眼就爬出去磕着。补好衣服她一边搓麻绳一边教泥蛋儿背唐诗。
    这时候外头传来敲锣打鼓的声音,“咚咚锵,咚咚锵”的震耳欲聋。
    几个孩子嗷嗷地喊:“将媳妇的,将媳妇的!”
    将媳妇就是娶媳妇的意思。
    莫茹道:“泥蛋儿你去看看。”
    很快泥蛋儿跑回来,“娘娘,大耳贼带着一帮子妖怪在外头蹦跶呢。”
    莫茹好奇,就领着孩子上街看看,还真是张根发那些人。
    张根发穿着新衣裳,拿着铁皮大喇叭,后面跟着张金乐、陈爱月等人,再就是一些穿红着绿涂脂抹粉的男男女女,都是村里高跷队的。
    一般过了年正月里有高跷队踩高跷,不过这几年要破迷信,不许踩高跷,因为里面有八仙过海孙悟空等形象,不符合社会主义的思潮。
    现在是弄哪一出?
    踩高跷?
    张根发举着大喇叭,大喊着:“广大的社员同志们,同胞们,我要宣告一个天大的好消息!我们红旗公社,正式——成立啦!从今天开始,咱们周家村大队正式改名为——先锋大队!”
    随行的人员噼里啪啦地鼓掌,然后就是咚咚锵咚咚锵!
    张根发得意洋洋,就跟当初翻身农奴把歌唱一样高兴,满面红光,感觉自己的第二春又要来到!
    “社员们,二十九晚上七点半开始,晚饭后在我们红旗公社广场上,开入社联欢大晚会!全公社的社员们必须到场——”
    在县委的协调下,双乡并社终于完成,既不叫井沟也不叫双沟,而是改为红旗人民公社。
    公社设立在原本的双沟乡政府,因为那里有一大片广场,方便开全民大会。公社书记由井沟乡的乡委书记担任,社长由宋子杰担任,原本的相书记担任副书记和其他职务。
    公社的所有干部均由县委审批任命。
    同时周家庄原本的大队书记李柏青因病退休,现在由张根发担任大队书记,大队长暂时空置。
    而张根发与时俱进,立刻将周家庄大队改为先锋大队,把大队下的四个生产队分别叫做“争先、先进、锋利,锋芒”四队。
    他带着人在街头地头吆三喝四地宣传,一队二队的百姓们都忙着干活儿,谁也没凑热闹,只有张根发和亲信们自嗨。
    虽然有三队四队一大群人跟着捧场,张根发却不爽!
    因为周诚志这个老犟驴不买账,还敢跟他顶牛。
    他特意带了人找到周诚志,大喊道:“周队长,人民公社成立啦,咱们拖后腿的俩队食堂也该成立啦!”
    周诚志一直弯着腰锄地,这会儿他直起腰儿来,掏掏耳朵,不耐烦道:“我说大队长,你是要把我们这些老头子都弄成聋子?”
    张金乐大喊:“是大队书记!”
    周诚志嗤了一声,嘟囔,“嗯,书记,还有不识字的书记,真是笑煞人了。”
    他声音不大,还偏偏让人能听见,气得张金乐直跳脚,他爹现在是大队书记,是村里铁定的一把手,谁还敢瞧不起?
    张金焕瞪了他一眼,对张根发道:“爹,还是宣传公社的政策吧。”
    张根发就把二十九晚上的入社申请联欢会、办食堂的事儿告诉周诚志。
    周诚仁和周诚义几个老头都围过来,“张书记,咱们记着了,那天准时去给书记抬轿子啊,保管的不会忘。”
    张根发哼了一声,大声道:“今日就赶紧办食堂抓紧把粮食都收上来,提前告诉你们,到时候还得去炼钢呢,全队劳力都要去一个不能少谁不去抓谁!”
    说完他自以为威严地扫视了一下众人,然后抬着下巴,昂首挺胸地走了。
    ……
    “我日他猴儿!”周诚志把锄头往地下一杵,“成立了人民公社,倒像是给他撑腰似的,看把他抖擞的。”
    周诚仁道:“咱们先干活儿,晚上再商量。”
    一般遇到大事儿,都是周诚义、周诚仁、周诚志三个老头先商量,然后再开扩大会议,最后才是队里开会。
    公社成立、自留地收回去、办食堂,他们都觉得还能应付,反正怎么种地分粮食吃饭是他们说了算,可这个炼钢铁,还得全队都去,不去就抓人,这一点他们掌控不了。
    很棘手!
    ……
    傍晚下了工,周诚仁赶紧吃了饭,说有事去周诚义家,三个老头儿开会。
    莫茹和周明愈也商量,“没看到高技术员?咱们去给他送画,顺便打听一下消息。”
    这时候也没有个报纸、新闻的看,外面有什么事儿他们根本不知道,可不能由着张根发自己胡咧咧,还是要找人打听打听。
    吃过晚饭莫茹和周明愈拿了画去陈爱月家,谁知道高余飞昨天去了丁家庄,要过两天才能回来。
    因为高技术员不在,所以今晚来识字班的都是一些蹭油灯的妇女,学字的男孩子都没有来。
    陈爱月正在给识字班宣传人名公社就是好,让大家要拥护人民公社,听大队书记的指挥。
    看到莫茹进来,陈爱月立刻就快步过来拉着她的手,“莫茹同志,告诉你一个大好消息,咱们红旗人民公社,正式成立啦!”
    莫茹:“主任,书记敲锣打鼓宣传一天了。”
    我又不聋!
    陈爱月笑道:“这也是我的任务嘛,和咱们妇女好好宣传一下政策。”她拉着莫茹进去,让莫茹坐下听讲,“过来上课吧,现在又教公社的新知识的。”
    陈爱月领着一班嗤啦嗤啦纳鞋底的妇女,莫茹自然不肯加入,她把画和铅笔交给陈爱月,笑道:“麻烦主任回头交给高老师。”
    陈爱月仍要热情地挽留,在她看来莫茹是识字班的门面,领导来了这就是自己的成绩,活招牌!
    莫茹道:“主任,我打听个事儿,咱们乡下也要炼钢吗?不是说城市搞工业,农村搞农业吗?怎么还要混起来了?”
    陈爱月知道什么啊,她就是听着张根发吆喝,让她自己她可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却不露怯,笑道:“莫茹同志,你这个问题问的好啊,很多人都不明白,咱们可要好好宣传宣传。这个大炼钢铁呢,是这么一回事。咱们要跑步进入**,要全党全民大搞工农业生产建设,要赶英超美!在全国范围内建立人民公社,举办大食堂解放农民劳动力,让我们更多的劳动力投入到工农业生产中去……”
    莫茹看她就会唱高调一点有用的信息也说不出来,知道她是真不懂就赶紧告辞。
    他们一走,陈爱月就赶紧打开那幅画看了一下,惊讶出声,其他人都好奇道:“主任,什么东西啊?”
    陈爱月道:“这可不是东……”吓得她一个激灵,赶紧道:“这可是好东……了不起的画呢。”
    她把那张斗方展开给众人看。
    “哇~~”
    “画得好像啊!”
    “俺也想要一幅,这可比墙上的画儿更好看呢。”
    墙上的印刷品粗制滥造,自然不能跟莫茹素描手绘的比,尤其那双眼睛囧囧有神,剔透有光,真的就和真人一样,看得出来画画的人是倾注了真实感情的。
    “毛/主席万岁!”有个人被这光辉高大的形象感染,禁不住就振臂一呼。
    其他人也跟着喊。
    “人民公社万岁!”陈爱月又领着喊。
    她突然心血来潮要领着妇女们好好地把口号练练,等二十九入社申请大联欢上就可以抢个风头,立个大功。
    这也算是自己妇女主任的政绩!
    她让几个妇女继续喊,要喊得有节奏,喊出气势。
    她则坐下歇歇,摩挲着那副画像爱不释手,真想留下挂在自己这识字班里头。要是干部们来视察,多有派头啊。她琢磨得跟莫茹好好商量一下,给自己也画一幅,自己对莫茹还是很照顾的,想来她不会拒绝吧。
    高余飞给她五毛钱,自己可以让大队里出钱,给她一块。对,就这样,最好是让莫茹闭嘴,只管画,就说这是自己画的!
    把这个献给公社,到时候自己就可以露脸,说不定还能挂着宣传干事的职务呢。
    ……
    莫茹和周明愈从陈爱月家出来,走了几步,莫茹道:“小五哥我有个想法。”
    周明愈停下脚步,“什么想法?”
    “你说我要是画些水粉画给公社大会献礼,是不是也能投公社干部所好,这样的话也为咱们村谋点福利?”
    周明愈道:“画画行,可要是他们把你调到公社去呢?”
    不是说不让她表现,而是现在这个环境不利于她表现,他知道莫茹的性格,根本做不来逢迎同流那一套。张根发这样的能在公社吃香,那她在公社就肯定会另类,受委屈是其次的,万一到时候被当成牺牲品,后悔都来不及。
    他可不想她冒险。
    当大家都疯了的时候,清醒的人反而是神经病。
    到时候不知道说了一句什么话,就有可能被人揪出来当把柄打倒,变成现行反/革/命。
    太可怕了。
    莫茹:“那……我们怎么和公社搭上点关系,起码也能了解一下情况说句话,不能让张根发在上头胡说八道。”
    周明愈握住她的手,“真要是需要出头的话,还有我呢,你不要担心。”
    不管是做宣传员还是画宣传画,亦或者干别的,只要有借口圆过去,他都不在话下。
    更何况这样的环境最好是自己不露面,找个代理人帮忙说话即可。
    莫茹笑道:“好。”
    走了一会儿,她低笑:“周愈,有你一起,到哪里我都不怕的。”
    周明愈用力握着她的手,“因为和你在一起,我才格外有力量。”
    两人都不是悲观消极的性格,很快又说说笑笑起来,要回去拿东西去周培基家送。
    上工的时候周明愈没看到周培基,问了问他爹,原来是去了姥娘家。
    周明愈就知道这小子是去姥娘家倒腾鸡蛋去了,估计明后天就能回来。
    到了家,正好张翠花拎着俩箢子要出门,“我去找恁大娘拉呱啊,他们两家的箢子我拎过去,前头和恁三达达家的你们去送。”说完她就快步走了。
    俩嫂子聚在东厢做针线看孩子,张够现在看莫茹的眼神儿有点奇怪,让莫茹心里有点发毛,不知道三嫂想什么呢,打个招呼就赶紧和周明愈去周培基家。
    周玉忠也不在家,只有柳秀娥在正屋。
    周明愈把箢子放下,莫茹拿出账本来和柳秀娥对账,谁家多少东西她都记得清清楚楚的。
    柳秀娥笑道:“对什么账啊,这些东西我瞅着只多不少。”
    莫茹道:“婶子,那还是要对清楚的,都说亲兄弟还明算账呢,是吧。”
    柳秀娥点头,“是这个理儿。”她之前说那句也就是场面话,本身家里就是做木匠小买卖的,自然懂这个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