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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节
    她一眼就认出来是张小泉剪刀,这时候的张小泉剪刀做工精湛,做裁缝的拥有一把简直是一种享受啊。
    她一下子就爱上了。
    痦子太太低声道:“俺们现在不用了,你要不要吧。”
    要,怎么不要啊!
    莫茹也发现了一点端倪,笑道:“大娘,这剪刀用的不顺手啊,是不是左撇子剪刀啊?”
    那边发箍老太太听见左撇子就扭头看她俩,又看了一眼痦子老太太,“我说单桂莲,你捣什么鬼儿呢?”
    痦子老太太道:“去你的,你才捣鬼呢。”她催着莫茹赶紧换鸡蛋。
    莫茹看她那么着急,就给她换了,附送了一个草盒给她,把鸡蛋装进去,末了多数了几个给她。
    痦子老太太很高兴,一个劲地吸着口水,“哎呀,好久没吃鸡蛋了,回家炒鸡蛋吃去咯。”
    看着她急不可耐离去的背影,发箍老太太嗤了一声,“这个败家娘们儿,好好的家给败了,穷的棺材都买不起了还就是一个吃。”
    她问莫茹单桂莲换的什么。
    莫茹笑笑没说话。
    发箍老太太哼了一声,“我知道,不就是一把破剪刀嘛,这个老馋婆子,这把剪刀当年当了好几回,现在终于给卖了。”言语中似有无数惋惜。
    莫茹好奇之下问道:“大娘,那位单大娘是裁缝啊?”
    发箍老太太嗤道:“她会个屁,她就会吃。”
    这时候那些去问话的也都回来帮忙卖鸡蛋,人多起来,莫茹就顾不上闲聊了。
    还有一些得了信儿借尿遁功夫溜出来买的。
    这时候工人工资和口粮定额比机关干部、教师都高,是非常让人羡慕的工种,而且有福利房可以低价租住,生活条件相对来说要好很多。
    比起乡下那些养鸡但是一年到头都舍不得吃一个鸡蛋的农民,他们的生活自然要富裕许多。一人一月有四两油七两肉的定额,一斤肉也才七毛钱,而一个月工资差不多二三十,只要不添置大件,单纯吃喝自然是很宽裕的。
    所以乡下老百姓都羡慕城里的工人,他们可以吃供应粮、商品粮,不用累死累活下地挣工分,轻轻松松上班就可以领工资。
    这时候的城乡隔阂是非常大的,乡下人要想转成城镇户口,只能嫁给城里人、考大学吃公粮。
    而嫁给城里人和考大学,虽然比不上登天,但也绝对不会容易就是。
    从这些挤着抢着卖鸡蛋的妇女就看出来,除了那些老太太有人胳膊和裤子上有补丁,只要不到四十岁的女人穿的衣服都干干净净没有补丁,因为是夏天大部分穿着印花棉布,看起来养眼得很。
    从和老太太聊天得知,他们的布票一个人一年居然有一丈半,那可是15尺呢,他们村里才三尺三!
    15尺一个大人可以做一身衣服,三尺三做一件都紧吧。
    像周明愈那样个子高的,做条五分裤差不多。
    莫茹就说可以用布票换,“大娘嫂子,你们有多余的布票也可以和俺们换鸡蛋,俺们一年一个人就三尺三布票,全家的票都做不了两件衣裳呢。”
    有个大热天也身穿列宁装的干部一样的妇女道:“我倒是有几尺闲的布票可以换给你。”她有途径每年多弄两丈布票。
    另一个说自己还有几两煤油票。
    煤油票也是好东西啊!
    这时候煤油三毛钱一斤,但是乡下买煤油是限量的,一票不到半斤,一个生产队也就十来张票。
    转眼间莫茹又换了一丈的布票,两斤煤油票。
    相对来说她自然略微有些吃亏的,毕竟就算城里人也没有人会用吃食去换布票和煤油这种东西。现在粮食最重要,人人有定额,不够吃就要饿肚子,只有想尽办法去借、买粮票的,没有用粮票去换这些不能吃的。
    粮票就是粮食,鸡蛋等同。
    他们在城内这些多余的布票不用会过期,或者不够也会互相借,基本不会拿粮食换。
    既然莫茹愿意换,那他们自然乐不得。
    还有人用一些彩色线和她换鸡蛋,甚至是家里闲置的塑料铅笔盒、本子、橡皮、铅笔、钢笔尖等,还有人拿火柴、常用药。
    然后莫茹还开发出来一些旧课本,家里有孩子上学用过的课本,只要不是烂的缺页她也要。
    既然是他们不需要的东西,那她自然也要杀杀价的,一个新的钢笔尖也就是五分钱,一支铅笔四五分,要换个鸡蛋那就得俩加起来了。
    莫茹还给柳秀娥换了一大包“洋红洋绿”,这是一种红的绿的染料,鲜艳的红绿,染了麦草编盒子蒲扇更好看。
    另外还换了一面小圆镜子,应该是从什么上拆下来的,只有一片镜片,莫茹就一个鸡蛋换了,拿回去让周明愈给做个木座就好用。
    对着那面小镜子照了照,莫茹差点泪目,第一次看自己看得这么清楚。
    等换完,鸡蛋下去了一半多,做饭的箅子和箅梁也卖光。
    ……
    周明愈和莫茹这一次也是沾了严打的光,城关村里常来的那些大胆儿农民,治安办的人对他们已经脸熟,老远就能认出来。而且治安办专门天天派人下去大喇叭吆喝一定要把鸡蛋送到供销社去,不允许自己去城里卖,抓到就没收、罚款、关押!
    严肃处理了几次,那些人暂时就老实一下。
    居民区的妇女们已经有阵子没捞着买黑市鸡蛋,尤其家里有孩子、产妇的,只靠粮油店那一点不够吃的,就得想办法自己买。
    现在周明愈和莫茹来了,等于是雪中送炭,他们自然巴不得多买点。
    等这边卖的差不多了,莫茹也打探到面粉厂的家属区,她和周明愈就跟老太太们告辞,赶着车往面粉厂去。
    面粉厂这里倒是没刺鼻的味道,但是粉尘弥漫,空气不大好,一路上看到很多严禁烟火的标识。
    看着也快晌天,莫茹就摸出窝窝头夹咸菜和周明愈一起吃午饭,又拿了一个鸡蛋几个知了龟补充营养,蔬菜就啃黄瓜和西红柿。
    莫茹很开心,“小五哥,咱们换了好些东西呢,哈哈,大丰收啊。”
    反正他们卖鸡蛋也是为了去买东西的,既然能直接换那更好啊。
    半新不旧的也没关系,反正都能用,还便宜呢。
    尤其他们换来了剪刀、布票、煤油票,还有半斤红糖,这就很了不起啦。
    周明愈这一上午也忙坏了,要小心提防有治安办的人,还得帮着老太太捡鸡蛋查数,有些老太太不知道是真不会查数还是故意的,总要多拿几个,不会查数怎么不少拿几个呢?
    他用手巾擦擦脸上和脖子上的汗水,“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把你稀罕的东西都买回去。”
    莫茹也不急,她没有坐在车厢里,而是坐在车辕上,荡悠着两条腿,笑嘻嘻道:“先攒够用的就好啦,回去专心攒粮食,等来年咱们再来换。”
    虽然有点趁火打劫的意思,但是缺粮食的时候用粮食换一些不当饭的奢侈品,每个时期都有人在做。
    在59、60、61这三年期间,有些人收集了很多文物,当然运气不好的又在66年以后被打砸烧掉。
    她有空间,到时候可以藏起来,至少可以保护那些文化遗产不被毁灭掉。
    比如说很多古籍、古画等被付之一炬的太多,向来都让人痛心不已。
    周明愈握一握她的小手,“等你生了娃轻松些,年底咱们再来一次。”
    冬天的时候缺粮少菜,来换东西会更容易些。
    两人说着话就到了面粉厂家属区,结果转悠一圈也没碰到一个像酒厂那么目光犀利的老太太。
    后来他俩发现一个问题,上班的都在厂子里,不上班的都在家睡晌觉呢。
    大晌午头儿知了嘶了嘶了地叫着,风吹过来都是热的,门口的柳树下也没人乘凉。
    莫茹道:“小五哥要不咱们去医院吧,等晚饭的时候再过来转悠。”
    刚才在酒厂那里卖了好多,几个老太太的宣传帮了大忙,傍晚治安办的也下班了,他们刚好可以趁饭点儿来这里转转。
    周明愈便赶着驴车往医院去。
    济民医院并不大,也都是平房,只有一个大院子,门口有一间传达室。
    周明愈去传达室说一声,想把驴车赶进去,结果被嫌弃了。
    “怎么还赶牲口来了,多臭啊,我告诉你不能入内啊!”门卫是个三十来岁的男人,一脸傲慢。
    周明愈道:“我们大老远来了,也不能因为坐驴车就不让进医院啊。”
    门卫还是不肯,“那我不管,你们随便拴在哪里都行,就是不能进去,哎,也不能栓门口啊!这两天有干部来来回回检查,你不能栓这里,赶紧去另外地方。”
    今年夏初通过了省内医疗改革方案,要求医疗往广大农村倾斜,以县医院为中心,给各乡、村培训赤脚医生,争取让老百姓有病也能看上大夫。
    所以县医院就成了焦点单位,忙于各种检查和会议。
    门卫自觉任务十分艰巨而重要,当然不能让这些有碍门面的驴啊牛啊停在门口。
    ☆、第64章 济民医院
    莫茹对周明愈道:“小五哥你在外面等等,我进去瞅瞅。”
    周明愈不放心她。
    莫茹笑道:“干嘛换个地方就对我不放心,我是那么娇气的人吗?”
    怎么说前世也是满世界飞来飞去出差的人啊。
    周明愈揉揉她的头发,笑道:“行,我在这里等着,你去见机行事。”
    他真是把她当成不谙世事的小女孩子了,生怕村姑进城被人欺负了去受委屈。
    莫茹给他一个你瞧好的眼神儿,挎着一个能装上百个鸡蛋的箢子进了医院。她在箢子上盖了褂子和手巾,还在腰间挂了三把蒲扇,不慌不忙地走进去。
    进了大门,正中间有一个假山水池,里面也没有莲花只有青苔。绕过假山就是门诊部,这时候没有门诊大楼,都是一排排的平房,但是里面互相连通,所以进去之后发现很宽敞。
    对面是两个挂号窗口,一个关着另外一个排了很长的队伍,两个挂号的工作人员在叽叽呱呱地不知道聊什么,外面排队的一脸焦急,却也不敢催。
    莫茹进去以后也不去挂号,而是往里面走,反正都有指示牌,急诊、门诊、住院部。
    经过取药的窗口,她听见一个工作人员在训人,“你怎么回事儿啊,跟你说好几遍了没记住啊,不是说了这个一天吃三次饭后,那个一天吃两次饭前吗?这么点事儿都记不住你来什么医院呐。”
    那人一脸惶惶然,一叠声地道谢:“谢谢你大姐。”
    “赶紧一边去,别挡着后面的……什么人呐,你叫谁大姐呢,我有你那么老么!”
    莫茹瞅了一眼,拿药那人估计二十多岁,但是常年劳作让他看起来有些早衰,像三十多,而那个工作人员看起来也得三十来岁。
    她继续往里走,就见俩护士拦住了两个探头探脑的乡下人。
    “干什么呢,看病去挂号,挂了号去门诊排队,在这里干嘛呢!”
    “闺女,俺打听……”
    “去挂号那里!没听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