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笛
妖族著名的小说家散文家
夜气如水,在黑暗里浮动,虫声唧唧,时时有银白的水滴洒在地上,是谁汲水而去呢?
再向前行,伫立于田间。月亮离开对面的大竹林,清光溶溶,浸透大地。身子仿佛伫立于水中。星光微薄。冰川的森林看上去淡如轻烟。静待良久,我身边的桑叶、玉米叶,浴着月色,闪着碧青的光亮。棕榈在月下沙沙作响,草中虫唱,踏过去,月影先从脚尖散开。夜露瀼瀼,竹从旁边,频频传来鸟鸣,想必月光皎洁,照得它们无法安眠吧。
开阔的地方,月光如流水。树下,月光青碧如雨滴下漏。转身走来,经过树荫时,树影里灯火摇曳。夜凉有人语。
关上栅栏门,蹲在廊下,十时过后,人迹顿绝。月上人头,满庭月影,美如梦境。月光照着满院的树木,树影布满整个庭院。影子里光影离合,黑白斑驳。
八角全盘的影子映在廊上,像巨大的枫树。月光泻在光滑的叶面上,宛若明晃晃的碧玉扇。斑驳的黑影在上面忽闪忽闪的跳动,那是李树的影子。
每当月亮穿过树梢,满院的月光和树影互相抱合着跳跃着,黑白相映、纵横交错,我在此中散步,竟怀疑自己变成了无热池水藻间的游鱼。
春雨后的上州
这时乌云向北飞卷而去。正午的阳光如喜雨普降大地。雨后,万物沐浴在阳光里,色彩明丽。茂密的桑园宛若浩渺无边的大海。经雨水一番冲洗,片片桑叶沾满了露珠,呼吸着阳光,喷吐着金绿的火焰,摇曳闪灼。桑园之间的田野里,大麦小麦荡起银白色的波浪,远近村庄,树木一派新绿,翠影映碧。五月的鲤鱼旗,红白相间,远远近近,随风飘舞。其间,你可以看到,妙义、榛名、小野子、子持诸山,披着纯霞的碧光,若隐若现。你可以看到群峰之中,岳麓山上的皎皎白雪。这一带人家的屋顶上,大都种着菖蒲。适逢五月上旬,一簇簇菖蒲,紫花绿叶,浓淡有致,使人不由想起那茅舍成了簪花女郎。一阵凉风吹来,桑树的嫩叶欣喜的摆弄着身子,毫无遗憾地抖掉那金刚石一般的水滴。人家屋顶上的菖蒲花,轻轻抚摩着青碧的天空,频频颔首致意。先前堆积在天空一隅的云不知何时消融了,散开了,流走了。尔今,你看,那经风梳理过的两三条羊毛般的云絮,浮动着,飘舞着,它们也是一边流散,一边消失。多么叫人心醉的景致。听,那拂露采桑的少女唱着歌,歌声在田野里回荡。
我想,上州平原的这些景色,是最平凡不过的了。
八汐之花
离开马返的时候,雨潇潇而下,不久即止。春云绵绵,随处舒卷。偶尔露出青紫的天空,给人一种无可名状的温馨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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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见这流水之美,且不可忘记头顶上的八汐之花开地正盛呢。这是一种浓于樱花、淡于蔷薇的红花。它与鲜嫩的绿叶相邻接,映衬着灰色的枯树。有的簇立峰顶,衬托着春空,有的一树斜倚岩头。打着朵儿的是深红色,稍稍开放的是浅红色。漫红遍野,一片明丽。八汐之花实在是一言难尽呢。时而从峰顶降下的一块浮云,如大鹏的羽翼掠过高山深谷,每当这时,光和影互相追逐,云影进入对面的花丛,像轻烟一样淡化开来。而这边的花丛在日光的照耀下,一树鲜亮,不时翕动着片片红唇。
云朵打空中飞过,山,水,花,时而暴露在阳光下,时而进入云影之内。或欢笑,或沉郁,极尽变化之妙。
相模滩夕照
太阳春过云层,昏蒙蒙落在小坪山上。富士东北只剩下一抹朱黄色的残熏。其余呢,阴郁的紫褐色的云影布满天空,不值一观。
伫立河边,俯首垂钓,忽觉水面次第明亮起来,像是哪里燃起大火,四面逐渐出现了奇异的光明。宛若落日的余晖重返大地,举头一看,富士东北的那一抹黄色的残熏像着了魔一般,赫赫然顿时燃烧起来。啊,那些慨叹无计挽回落日的人啊,你看,行将落山的太阳,眼看着就要返回中午了,天边燃烧着的朱黄色的火焰,逐渐扩展到整西天,一秒又一秒,一分又一分,照耀着,照耀着,仿佛已经达到了极点,天空剧烈燃烧,像石榴花般明丽的火焰,烧遍了天空,大地海洋。山野红了,房屋红了,站在门口观望落照的邻家老翁,面如赤鬼,唯有我,为自己没有被这火红的落照烧烂手脚而惊诧不已。
云被烧地消散。富士诸山尽带绛紫色。
抬眼仰望,西天宛如半面硕大的军旗。日轮以富士为中心,一道道金光,由细变粗放射开来,闪着强烈的石榴花的颜色。数十条巨大的光流从地平线直射天心。恰似地心里失了火,巨大的烈焰向着天心冲腾而起。光焰烛天。大海也仿佛燃烧起来,无数的水族生命也许会受惊吓而死。
过了十分钟光景,满天的黄焰燃烧变成了一片血红色,鬼气森森而袭人。又过了五分钟,血红色变成黯然的黑红色。看着看着,光焰渐渐消退,一场梦醒,天地愕然变地幽暗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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