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打仗意味着大量的财力消耗。
博泰一边抓紧制定《平定准噶尔方略》、收集整理西域舆图,一边调配兵力、筹集军饷。
博泰为军机大臣之首,曾任户部尚书,对于户部有多少银子心知肚明。原本大金国承平日久,积蓄不算薄,只不过眼下众人反对,对这一役持着能免则免的心态,所以现任的户部尚书照例要哭穷一番。谁都知道这一战必是苦役,马上要出发的行军要军饷,因战乱造成国库收入减少不知几何,后续兵马消耗要招兵买马亦要用钱,这银两烧起来便是金山银山,户部当然要先捂紧了口袋先。
博泰心知此刻诸多臣子,都在背后议这一役劳民伤财,战果亦不容乐观,不会轻易伸出援手。而他是史上最年轻的军机大臣,此前的大小金川之战尚不足以服众,素来背后被别人道是依靠故去的姐姐,若是他去向皇上告状,通过皇上施压,逼得各臣子屈从,岂不落了下乘。
博泰只能每日和户部交涉,摆明利害,一点一点的从他们口袋中抠出钱来,另一边与兵部精打细算,打算从今年的预算中挤出军饷来专供此役。如此过了三日,忽然,一名亲信下属一脸喜色,前来报告:“大人,兵部刚刚接到一万两银两,是一无名氏所捐,指名捐赠给平西之役。”
“果真?”博泰喜出望外,如同旱地逢甘霖,这真是大喜讯。
一万两银两,放在普通人家当然多了,对于战役来说却是杯水车薪,不过,重要的是,有人起了头,这是态度,亦是行动,这意义非同小可。
“来人究竟是谁,为何称无名氏?”博泰忙问道。
“据兵部说,来人坚持不肯透露姓名。只说以绵薄之力,尽匹夫之责,支持朝廷挥师西进,平准噶尔,护我疆土。”下属回道。
“好,好个匹夫之责,”博泰先是赞了一声,俄而捋着胡子,陷入沉思,片刻后道,“你快去兵部一趟,将经手之人叫来,同我一起面见皇上。另外,派人对捐献之人进行追查,务必尽快查清身份姓名,如有下落速速呈报予我。”
“是,属下立刻去办。”亲信接了命令,急急退了出去。
一个时辰后,养心殿内,元盛帝端坐在龙椅上,听博泰的汇报。
“有人未等朝廷号召,率先捐款献金?”元盛帝的眉毛高高扬起,亦十分惊喜,连声赞道,“好,好事,大好事,看来民间不乏有识有为之士,不若这朝廷上下,个个缩着脑袋拖后腿。等知道了此人是谁,朕一定要大大嘉奖他!”
“是,微臣亦觉得应给予赞赏,引以为范,所以已经派人去查找了。”博泰回道。
“唔,”元盛帝颔首,起身在龙椅前踱步,“有人先帝时候吓破的胆子,到现在还是杯弓蛇影。有人安平日子久了,便如鸵鸟埋沙,看不见卧榻之旁,向有猛虎。说来各个国之栋梁,竟然不如平民百姓胸有丘壑。此人虽一时不能受赏,但朕要煊赫其事,标榜高悬,令那些大臣们扪心自省,他们的胆识、他们的公心,是否真的配得上他们的位子!”
“琨宁,”元盛帝唤道。
“奴才在。”一直随伺在旁的琨宁恭敬地向前一步。
“替我拟诏,表彰无名氏,高歌其德,悬在天安门外,并颁行天下,闻达各地。“元盛帝命令道。
”是,奴才知晓了,这就去办。“坤宁朗声应道,当下退至侧殿,挽袖挥毫,笔走龙蛇,眼中目光闪闪。
这热烘烘的典型必须得马上推至整个京城及全国,等找到无名氏再嘉奖,定然已经凉了。皇上明着是表彰,没有臧否众臣,但这暗中的意思嘛,是个聪明人都明白。
……
当晚,坤宁下了衙门,回到府中,已经有人在厅堂内等候他良久了。
”坤宁大人这么晚才下衙来,可见公务繁冗,真正辛苦。原本下官不该扰您清幽,怎奈本官愚钝,近日不小心错判了一桩案子,罪大当责,只好腆着脸前来讨教,您看下官该交多少银两自罚,才能显出下官改过之诚意,得皇上之宽容?”来人是直隶曲阳县知县刘鹏程,对着坤宁毕恭毕敬,笑容谄媚,躬身问道。
”刘大人,气了,“坤宁笑容可掬,平易近人,但腰背挺直,隐隐透着上位者之优越。”这等事,本是我分内之事,何来打扰之说。“
刘知县听了,脸上笑意更盛,稍稍抬起了腰,”坤宁大人如此说,我便放心了。“顺手抹了抹额头上的”汗“。
“坤宁大人府上的下人周到,深怕下官冻着,这炭盆火旺的很,谁知我是个怕热的,这不都快出汗了,幸亏下官随身带着扇子,正好得用。”刘知县呵呵两声,掏出把折扇扇了两下。
坤宁的眼光停在扇面上几息,脸上笑容深了几分,“既然刘大人怕热,便随我到书房坐坐,我俩慢慢说话。”
“如此,甚好!”刘知县欣喜道。
一炷香后,刘知县笑意盈盈的出了门,登上了等候在门口的马车,在夜色中远去。
“大人,事情可办妥了?”一直在马车上等着的心腹随从问道。
“办妥了,”刘知县舒适的靠在座椅的软垫之上,心情愉悦。“坤宁大人问我可曾将那案捋平了,我说是的,他便为我指点迷津,另挑了一条好路给我。”
“哦?”随从生了好奇,“是怎样的好路?”
刘知县抬了抬手,那随从便附耳贴了上去。
几句话入耳,那随从有些忐忑,“大人,这出头鸟,可能当得?”
“放心吧,坤宁大人是皇上肚子里的蛔虫,他说的一准错不了。况且我任期将满,本就是为了冒头,谋个好前程,才来交这议罪银,眼下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我定要试上一试。”刘知县眼中光芒闪动。
坤宁,他就赌在他身上了。
坤宁府上,书房内,坤宁微笑着,将一把扇子打开,放在了博古架原本空着的一个支架上。扇面上是文征明画的一幅小画。
说来,这把扇子原本就是他的。两天前,一家“相熟”的古董店老板找上门来,花了五千两买了这把扇子。
今天,刘知县来了,走的时候,将他的扇子“落”下了。
除了他和另外两个人,没有人会知道这把扇子曾经离开过。它一直都是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