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上章程,不知子尘先生意下如何?”汪岐兰问道。
袁子尘虽是个文人,但也颇为精明。
汪岐兰一席话,他虽不能立时算出细账,但明显对自己有益无害。一来不用立刻掏钱,便得了地。二来除了原本买地的钱,每年还可得利,用得的利,去建自己的住所和其余他处的园子,即所谓的“以园养园”。
“这固然是好,只是……”袁子尘犹疑道。只是,尚存两处疑虑,一是那20年的契约是否过长,二是万一此园要售卖,那两处房契该如何处置。不过想来,他已举家迁至扬州,购得此园,本是便是要传于子孙后代的,20年亦不算太长,且还是进项,至于房契,此时顾虑为期尚早。
汪岐兰看出袁子尘心中所虑,补充道:“如今皇上治下,四海安宁、国泰民安,以子尘先生之才力,此园定能成为传世名园。20年后,若两家相宜,自然可再续约,若两家不相宜,汪家承诺将房契按彼时市价让回给袁家,以免纷争。”
汪岐兰和财叔大致推算过,如果顺利,5年内应能将建房成本收回,捏住房契,本是为了牢固契约,以防袁家随意转卖该园。
袁子尘听得此言,便放下心来。双方再将章程细节、双方分工和诸事进程捋了一遍。
汪岐兰在纸上逐一录下约定事项,袁子尘过目,对字句略作修正,双方确定无误,就待明日一同去往牙人伍哥住处与园主人签订文书后,附签双方契约。
汪岐兰请袁子尘在家用午膳,袁子尘亦不气。汪家的大厨拿出了看家本领,摆了一桌的徽州名菜,终有两道菜得了舌尖嘴刁袁子尘的赞赏,席间宾主尽欢,笑语晏晏。
回程的路上,袁子尘摸着肚子仔细回想汪岐兰所说之话,总觉的有丝异样。
“此园地广耗重,若汪家独自购得此园,或许并不能得利。而我这园主人,借了一笔钱,修好了梧桐树,引来了金凤凰,汪家倒是拔得了金凤凰的毛,卖了更多钱。”袁子尘思虑许久,醒悟道。
“罢了罢了,反正她赢我也不输,两边不吃亏,就让这个精明的小女子得意去吧。”袁子尘笑着摇头,释怀道。
汪宅里,青竹止不住好奇,问汪岐兰道:“小姐,小的愚笨,一直想不明白,为何不直接与袁子尘言明合作,而是先抢园地,后言合作?若是袁子尘不笃定此园,或者不愿合作,我们岂不是要买那园子,折进银两。”
汪岐兰之前成竹在胸,其实此刻才放下心来,“说来,是有些冒险。只是袁子尘个性鲜明,我又听闻他善于经营,这样的人,习惯掌握主动。所以我想,若我直接上门与他谈合作,他很可能拒绝,然后在购园后,慢慢的积聚财力,实施方才所议章程,汪家的提议或只为他作嫁衣。所以我横插一脚,趁他现在财力不丰、被动于我时,同意与汪家合作,并签订长契。若是他不执著于此园,我在牙人那边的价格亦低于市价,主人多半不允,便无风险。若是允了,或转卖,或赔些违约银两,损失亦不算大。”
“小姐英明!”青竹敬服道。
“何来英明,皇上常说无奸不商,不曾想,有朝一日我亦成了奸商。”汪岐兰自嘲道。
小姐怎知皇上常说的话?青竹一时纳闷,后想到小姐时常看从京城来的邸报,便明白了。
……
第二日,汪岐兰、袁子尘联袂到了伍哥家中。
伍哥乍见,登时傻了眼。
“伍老板,放心,今日这佣金你一定赚得。”汪岐兰笑道。
伍哥听了,堆出一脸笑来,“既然汪小姐如此说了,伍某这颗心自然就落回肚子里去了。”
袁子尘在一旁,但笑不语。
说话间,园主人来了,是位50多岁的消瘦男子,着一身干净崭新的蓝布衣衫,鬓髯修的整整齐齐,走路不疾不徐,到底是旧时富贵人家,总留几分妥帖和体面。
四方见了礼,彼此介绍一番。
那园主人姓梅,听过袁子尘大名,亦知晓祥泰汪家,此刻见到二人,不由感叹道:“老儿不才,书不能举,商亦无能,这才一一败落了先父留下的资产,惭愧惭愧啊。”
“梅老爷,且宽心。财乃身外物,家宅和睦、举家安康方是人间大幸。我见梅老爷神清气爽,举止从容,想来家中必是安宁静好,只待悉心栽培家中晚辈,得一两个成才的,梅老爷家定能福泽绵延,恢复大兴亦可期也。”汪岐兰见梅老爷脸上愧意颇浓,便笑着出言安慰。
梅家被收缴了盐引后,梅老爷的先父自省往日乖张扬耀,得罪了要员,致使家中断了财路,从此,约束家人,谨言慎行,节俭度日,对晚辈俱严格教诲。梅老爷虽无才,但贵在自知,守住了先父的遗训,不过到底人口众多,入不敷出,此时卖园,便是为了给家中几个晚辈聘师入学储备学资所用。汪岐兰的一番话,正言中梅老爷的心声。“老儿谢汪小姐吉言!若老儿家能出个像汪小姐般七窍玲珑的,老儿此生足矣!”梅老爷激动道。
“小女子哪当得起梅老爷如此评价,倒是子尘先生,闻达天下,文脉颇广,前几日还在崇雅书院授课,若梅老爷家中有晚辈志在求学问道,子尘先生或可帮衬一二。”汪岐兰话锋一转,便将袁子尘搅了进来。
“诶呀,老儿愚钝,”梅老爷拍了自己一脑袋,“竟没想到子尘先生之能耐,不瞒先生,吾家有几个孙儿已启了蒙,正欲寻聘一位名师,或是能入崇雅书院,自是最好,也不知子尘先生能否给老儿薄面,帮着牵线搭桥,老儿不胜感激!”说完对着袁子尘深鞠到底,姿态恳切至极。
“这……”袁子尘转眼看汪岐兰,见她眨了眨眼睛,不由苦笑,得,又被这小女子裹挟了!
“梅老爷,快请起,既然你我二人有缘,袁某当尽力而为。”袁子尘上前,伸出双手扶起梅老爷,“不如这样,改日请梅老爷将令孙的文章,送至袁某家中,袁某阅后,若觉文采斐然,必当举荐崇雅书院。若积蕴尚浅,袁某就设法介绍一位合宜的西席给贵府,您看如何?”
“这当然好,老儿谢过子尘先生!”梅老爷喜不自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