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对着魏晅瑜一行三人说话时,这青年虽然看上去依旧冷淡,眼神却温和了许多,“表弟,你带着程姑娘和薛姑娘同我来,父皇同姑母他们已经等得着急了。”
“多谢四表兄。”魏晅瑜道。
他这句话算是点出了这青年的身份,正是永德帝排行第四的儿子。
接收到四皇子释放的善意,薛蕲宁同程菡对视一眼,跟在两人身后往殿内走,倒是周冉颇富深意的打量了一眼澹台晔,这才缓步跟上。
行走间,魏晅瑜给程菡递了个眼神,低声询问,“那位夫人?”
和心上人有关的事他都在意,既然现在一切都已经说开,也得了岳父的允许,那正大光明的表示关心与在意就很理所当然了。
程菡看一眼身边表情无奈的好友,缓声道,“口蜜腹剑,面甜心苦。”
因着好友这两个有些过于犀利的形容词,薛蕲宁嘴角抽了抽,“有些过了吧……”
“你知道些什么呢?”程菡瞟一眼好友,语气极富深意,眼神中满是怜爱,就如同看她那位未婚夫一样。
薛蕲宁眉心骤然一跳,脸色有些发黑。
魏晅瑜品了下那八个字的意思,再同刚才所见印证了一下,眼神也变得深沉起来,看向心上人的目光里同样满是爱怜与疼惜。
对此,薛蕲宁报以怒视,“小侯爷,自重。”
听着心上人阴森森的声音,魏晅瑜眼神无奈且宠溺,点了点头,“放心,我知道怎么做。”
薛蕲宁差一点没忍住心里那句不合时宜的脏话,而且最重要的是,这和你有什么关系?你又想做什么?
我只求你什么都不要做啊!
她心里虽这么想,奈何此刻根本无法传达出去,只能用充满强烈感情与魄力的眼神威逼魏晅瑜,“不要搞幺蛾子!”
有没有接收到心上人眼神中的真意,只有永平侯大人自己最清楚,但不可否认的是,被心上人如此认真又专注的紧迫盯人,他不可避免的荡漾了。
于是,一直到面见帝后同长公主、夏太后时,小侯爷脸上那微妙的愉悦笑意都未曾消失过。
至于前面领路的四表哥投在他身上的怜悯与同情眼神,则完全被无视掉了。
殿内主位之上,果然如四皇子所言,帝后同安远长公主正襟危坐,正殿朝会一般的气势等着几人。
永德帝旁边坐着笑容慈祥眼神期待的夏太后,还有一位英武青年,平郡王世子被那青年压着肩膀,一副苦不堪言的模样。
等三人在御前站定行礼之后,周湛终于趁着众人打量小表弟心上人的功夫一个纵身窜出去,粘到了未婚妻身边。
“阿菡。”世子大人的声音甜极了,似是蕴满了蜜糖,眼神中又是愧疚又是委屈,愧疚是自己没能亲自去接人,委屈则是因为被人欺负得可怜巴巴。
不愧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混球儿,太子同小表弟真是一丘之貉啊!
只不过一个善用武力,一个善用脑力,即便世子殿下自认自己才智超群,在这位太子殿下面前也只能憋屈得自认倒霉,谁让人家身份压死人呢?
程菡笑容得体,看着未婚夫的眼神温柔极了,充满了令对方心满意足的怜爱。
薛蕲宁浑身僵硬的任由面前一干人等打量,觉得落在身上的眼神就差烧起来,如果不是身边还有程菡陪同,她觉得自己入宫一趟只怕会尸骨无存。
怎么说呢,只能说不愧是魏晅瑜的亲人,看人的眼神真真儿的一模一样,火候再过一点都能把人给烤焦了。
说真的,她宁愿上阵杀敌砍贼匪,都不愿意面对此等场面。
她这里尴尬之下强装镇定,程菡则被未婚夫牵引着到一旁坐下,只留下默默移了下位置离心上人更近的永平侯大人。
于是,等陈贵妃一行人入内时,正好看到帝后、两位长公主同太后娘娘等人满意眼前这对璧人的和善眼神。
旁边同小表弟关系最好的太子殿下见到不速之客,笑着朝两人招了招手,“表弟,薛姑娘,坐这里来。”
夏太后有些兴奋的看着犹犹豫豫的小姑娘,伸手把人拉到身边,模样亲近极了,“你们表兄弟一边说话,小姑娘坐这里,同哀家说说话。”
薛蕲宁强忍着不自在,在这位太后娘娘热情的眼神中心怀忐忑的坐下,眼角余光还能看到魏晅瑜忍不住往这里飘过来的眼神。
等她缓缓平息心情时,却见安远长公主极为自然的走到旁边,对着两个青年道,“让让,本宫要坐这里。”
一个是亲儿子,一个是亲侄子,互相对视一眼,只能无奈的给长公主让位,至于周冉,早已知机的坐到了夏太后另一侧,换来不远处皇后娘娘满是遗憾的目光。
永德帝抽了抽嘴角,看着自家人这副吓坏人家小姑娘的架势,觉得倒霉外甥想要娶到心上人,只怕任重而道远。
第26章 126居心
“臣妾参见陛下, 太后娘娘, 皇后娘娘。”陈贵妃娇柔婉转的声音唤回永德帝目光, 看着下面姿态美好笑容明艳的宠妃,他放软声音道,“爱妃且不必多礼。”
五皇子同陈氏、澹台晔紧随其后, 各自行礼, 永德帝原本想唤自己的宠妃上前, 但听旁边皇后轻咳一声, 递了个提醒的眼神过来。
永德帝瞬间提了心, 赶紧去看旁边老娘, 果不其然, 夏太后神色不太好看,或许是担心小姑娘害怕、误会她生气的关系,手还紧紧握着人家的,只是看向自家儿子的眼神不大和善。
“你这是要气死哀家?”永德帝从老娘的眼神里读出了这个意思。
未免老娘再一次让先帝同他深夜谈心,身为孝顺儿子, 永德帝对着自家宠妃露出了一个安抚笑容, “贵妃, 今日皇后这里事忙,若是没有其他事,你请安之后就先行回宫吧,至于老五, 不妨留在这里同母后他们说说话。”
深知婠婠任性的脾气, 永德帝这会儿只求宠妃赶紧同老娘分开, 至于儿子,虽说太后不喜欢陈贵妃,但是对五皇子还算可以,毕竟是亲孙子。
虽说五皇子是讨厌的陈家女生的,但因为五皇子从小到大一向乖巧听话,爱笑爱说,因此在太后面前也有几分薄面,只不过这点面子还不足以支撑对他亲娘的厌恶。
陈贵妃脸上的笑容僵了下,有些不太情愿,软着声音又叫了一声,“陛下……”
若是平常也就罢了,偏偏今日殿中这么多人,当着皇后和太子的面,以及那两个不知所谓的小姑娘的面,让她失了颜面,陈贵妃心中一股郁气直冲头顶,觉得自己委屈极了。
她这里心怀委屈,眼睛满是爱意的看着她的夫君,眼角余光扫过皇后平静微笑的脸,心情阴翳极了。
永德帝有些头疼,但还是坚持,“贵妃还是先回吧,等朕有空了再去看你。”
“朕”字一出,陈贵妃知道自己不能再任性了,即便永德帝脾气好,宠爱她,但大事上从不含糊,她此时若是不听话,违逆帝王的意思,害她如此的人只怕心中得意极了。
其实,她平时在这种场合一向善解人意,若非今日有两个小姑娘看笑话,她也不会试探心爱之人的分寸。
只能说,永德帝就算再爱她,心中都不曾失了分寸,这着实让陈贵妃有些难过与失望。
但事已至此,再纠缠下去就很不好看了,她福身一礼,姿态优美,态度恭敬,笑容中有无奈有委屈有苦涩,但最终尽数化作善解人意的美丽笑容,“臣妾谨遵陛下旨意。”
永德帝满意的点点头,再看看宠妃身边的亲姐妹及其儿子,觉得自己还得再做一回恶人,“难得成国公夫人同世子入宫,你们亲人久不相见,有机会也可多叙叙家常,联络下感情。”
好吧,这是婉转版的逐客令,毕竟,自家外甥惦记人家成国公世子的前未婚妻,永德帝就是再心大,也不敢将人留下来,不然只怕外甥和这前情敌之间会血拼一场。
外甥还没追到心上人,万一人家青梅竹马之间再旧情重燃了……这个这个……只怕到时候倒霉外甥的心事就不是一夜两夜了。
还有他身边这些护短的女人们,只怕能活生生撕了陛下这个可怜人。
被送客的陈氏同陈贵妃憋屈的告退离开,从进殿开始就格外沉默的澹台晔,看着坐在众位妇人之间不太自在的前未婚妻,袍袖之下的拳头握得死紧。
最后,他看了一眼视他如无物的少女,跟在两位长辈身后转身离开。
薛蕲宁亲眼见证了陈氏姐妹同澹台晔的离开,说不上自己是什么心情。
今日虽然是她第一次面见帝后、太后娘娘同长公主,但却并非第一次入宫。
她从前跟着陈氏入宫过两次,都是去见那位贵妃娘娘,在她仅有的记忆中,那位贵妃娘娘让她印象最深刻的就是美艳的容貌和目下无尘的孤高与尊贵。
那位娘娘对她说过两句让人难以忘怀的话。
一句是,“你就是薛蕲宁?倒是可惜了。”
一句是,“若你做不好晔儿的未婚妻,那这婚约也就没意义了。”
那时候她年纪小,茫茫然入宫,晕头晕脑去见这位贵妃,得了这两句话战战兢兢。
国公夫人在一旁温柔的笑,同她的妹妹亲.亲热热的说话,只留她安静乖巧的坐在旁边,觉得自己茫然害怕极了。
因着早早失了母亲的缘故,她对所有的女性长辈天然都有一种好感,尤其是作为未婚夫澹台晔的母亲,她对陈氏更是在很长时间里充满了濡慕与尊敬。
她信任她所说的每一句话,用心的将她的话记在心里,对她的温柔笑语与谆谆教导报以最诚恳真挚的期待,不断去努力,希望她满意,能给予她夸奖。
她的这种盲目与信任持续了很久,直到有一天幡然醒悟。
盲目的时候,她总是得不到那位夫人满意的回应,即便她声音温柔,笑容温柔,眼神温柔,但每一字每一句都还是让她难受不已。
后来,等她渐渐长大,懂得了更多的时候,她才明白,不是每一位女性长辈都像她和程菡的母亲一样,内心对她充满了真正的善意与温柔,即便她未来可能会成为她的另一位母亲。
她花了很久看清楚这个事实,过程中也充满了挣扎与痛苦,即便是如今,她在面对那位国公夫人时,内心里也还有着隐隐的畏惧。
她在她生命中留下的痕迹太重了,或许还要许多年才能淡去,但至少现在,她和那位夫人以及她的儿子,真的是毫无牵扯了。
没了婚约,她再也不需要站在她面前,听她笑着说,“宁宁,你真的很努力呢,不过,这样是不是不太妥当呢,你看……”
“宁宁,晔儿就是小孩子脾气,任性了一点,你多包容他一些……”
“宁宁,咱们国公府不同于别家,我觉得……”
每一句温言笑语背后都是会刺伤人的针与恶意,薛蕲宁觉得,她永永远远再也不要听她说那些话了。
不想听她无形中对长兴侯府门第的不满,不想听她对她的挑剔与讽刺,不想听她为澹台晔的每一次任性与胡闹找借口找理由,不想听她劝说她再温柔一些、听话一些、大度一些的混账话。
没有了婚约,没有了她碍眼,那位夫人尽可以随自己的心意去挑选自己喜欢的门第高贵、听话且宽容大度的儿媳妇。
至于她,从此就海阔天空一别两宽了。
她心里这么想着,一抬头,正巧对上身旁魏晅瑜母亲安远长公主看过来的含笑眼神。
大概陈氏带给她的阴影太大,薛蕲宁瞬间身体僵硬不已,脖子那里似乎都能听到嘎吱作响的声音。
安远长公主饶有兴趣的打量着眼前紧张不已的小姑娘,觉得她有趣极了。
她试探着往前凑了下,小姑娘眼睛瞪得更大了,不知所措的模样看起来就像受惊的猫般,一下子炸起了全身的毛儿。
看起来有点可爱。
她这么想着,登徒子一般伸出手捏着小姑娘的下巴左右瞧了瞧,“这孩子真可人疼,我想带回府里。”
薛蕲宁感觉脑袋有点儿犯晕,魏晅瑜的亲娘真的是和他一样,太不按牌理出牌了。
“殿、殿下……”她僵硬着身体,结结巴巴的开口,“我、我……”
她言语混乱,就像是被人围追堵截逼到绝境的小动物,可怜巴巴的,程菡接收到好友求救的眼神,正准备撸袖子上前救人,没想到长公主一把将人按在怀里,撸小猫小狗似的撸了两把,“乖乖,本宫又不凶,你怕什么呢。”
程菡救人的准备卡了下,默默退回自己的位置,其实吧,她觉得阿宁多和女性长辈相处一些也好,省得被那位国公夫人的影响,在这一点上默默纠结。
当年等她发现陈氏对阿宁不怀好意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阿宁因着那位夫人的缘故,在同女性长辈相处这一点上,已经有了阴影。
现如今,她愿意接近的也就程菡母亲惠安侯夫人一个,其他的,是能躲多远躲多远。
要知道,阿宁一直是个勇敢且一往无前的人,面对挫折的态度从来不是畏怯与退缩,而是勇往直前,克服恐惧。
但在面对陈氏这件事上,态度却十分消极与被动,充满了逃避心理。
惠安侯夫人为此曾经同女儿感叹过,若非阿宁在失母后遇到这样一个女人,只怕不会如此。
天意弄人,陈氏在阿宁最渴望母爱的时候趁虚而入,不怀好意之下,足够毁掉一个天真可爱的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