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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节
    她想了一会儿后,忽然有了个猜测,难道是粗鄙卜形男人缘太差劲,以至于大家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财产逃跑了也没人管?
    这么一想,好像还有点道理。
    不过很快她又摇了摇头,算了,粗鄙卜形男如何,也和自己没关系,自己要做的是想办法跑出这座大山,重新回到文明世界。
    她当下先躲在一块石头后面,将手术刀和防狼喷雾都放到黑皮袋子里,然后又举出水壶里咕咚咕咚喝了一番,等到稍微休息了一会儿,她继续往前走。
    幸好她从小生在山里长在山里,对走山路颇有心得,后来到了大城市也坚持锻炼身体,现在这么一路跋山涉水的,也没觉得太过艰难。
    她就这么朝着一个方向一直走下去,一直走到了天黑,她找了个能躲起来的树洞,听着外面的狼叫声,度过了让人提心吊胆的一夜。夜里几乎睡不着,瞪着眼睛翻来覆去的,不免想起了当年在魏云山陪着姥姥的日子。
    姥姥会揽着她,给她说起山里的鬼怪故事。
    姥姥问她,害怕吗。
    她说:不害怕,还要听。
    这么胡乱想着,不知道怎么,竟然想起了那粗鄙卜形男。
    心中轻叹了口气,他其实是个好人。
    虽然他花钱买的自己。可是却丝毫没有强迫自己的意思,他是个尊重女人的男人,也很会照顾女人。
    他给自己做好吃的,虽然做来做去只有蛋。他还会帮自己擦洗手脚,帮自己提来马桶,甚至还会帮自己穿衣服。
    最重要的是,他长得真不错,身材好。
    这样的男人,如果不是窝藏在大山里,哪里用花钱买媳妇啊?
    世事不公,果然人从出生的那一刻,命运就已经注定了。
    而自己……她想起自己来,也是叹了口气。
    自己命好,遇到了姥姥,又被姥姥送到了大城市里,跟在爸爸妈妈身边。爸爸妈妈人都很好,给自己的机会,是大山里的粗鄙卜形男一辈子想象不到的。
    伴随着清风朗月,听着那深山里各种怪声,她在胡思乱想中入眠了。
    第二天醒来,她揉揉眼睛,强打精神,背着自己的黑皮袋子,继续上路了。
    艰难的人生不需要解释,哪怕被拐卖到大山里,她也必须走出去。
    不走出去,毋宁死!
    顾镜这一路上,遇到了险些陷进去的沟渠,遇到了险些吃了她的恶狼,不过好在,她从沟渠里爬出来了,也用刀子把恶狼给刺跑了。
    走到最后,草鞋破了,脚磨伤了,胳膊上也伤痕累累,腿上布满了血迹。
    她从黑皮袋子里摸出来急救包,给自己简单包扎后,又捡了旁边的树叶把自己的脚包起来,忍着痛叹息“如果有双布鞋就好了”。
    说归说,她抱怨了,爬起来继续往前走。
    有时候一脚踩在石子上,便是钻心的痛。
    不过这些都是可以忍受的,为了文明世界,疼点算什么?
    她顾镜都是可以和狼打架的人了,她还有什么可怕的?
    顾镜一步一步往前走,坚决不回头!
    一直到了这天傍晚的时候,太阳已经变成了个晕红色大圆球挂在山腰里,她终于走出了大山,看到了山下的路。
    “啊——我成功了!”她发出一声痛快淋漓的叫声,也不顾脚上的疼,拼命顺着那条小路继续往前走。
    这条路偶尔能看到耕种的农人,还有来往的男女,后来继续走下去,路渐渐变宽,变成了一套宽敞的大路,路上的行人也逐渐多了。
    可是顾镜却越来越觉得不对劲了。
    为什么这些人的穿着和头发,依然和大山里那个愚昧落后的小山村里的人一样?
    难道是自己依然没有跑出愚昧落后小山村的势力范围?
    她心里开始忐忑起来,但依然不敢往让她恐惧的方向去想,惴惴不安地抱着一丝希望,或许真是一个和现代文明脱节的少数民族吧。
    她从黑皮口袋偷偷地拿出来水壶,闷喝了一通,又摸出之前藏起来的鸡蛋吃了。
    补充一番能量后,她重新鼓起劲儿继续往前走。
    由于她的衣着和头发都和周围人不一样,渐渐地有人开始好奇地打量她,她挺直腰杆,坦然地走过去,别人慢慢也就不看了。
    如此又走了整整半天又一夜,她见到的人越来越多,她甚至来到了一处城镇。
    这座城镇是用灰蓝色砖砌成的围墙,正中间是一个古色古香的门楼,门楼下,是来来往往的人们,一个个头上戴着簪子,束起长发,无论男女身上都穿着裙子袍子。
    更可怕的是,他们的交通工具,竟然是马车,轿子……
    此时的顾镜,经过几个日夜的长途跋涉颠簸劳累,身体已经接近极限,唯独靠着一股子精神撑着罢了。可是当她看到这一切的时候,只觉得天昏地暗,整个人都陷入了黑暗的地狱之中。
    咬咬牙,她极目望过去,烈日之下,门楼里面,是古老的酒旗,是红木和砖头搭建的酒楼,是四人抬的古色古香的轿子,还有那叽里咕噜的吆喝声……
    这里没有她以为的文明世界。
    这是一座走不出的大山。
    “我要回去,我想回家……”
    任凭她怎么硬撑着,也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她想回到家里,想躺在她柔软舒服的大床上,想吹空调,想按着遥控器看电视。
    她……想哭。
    也不知道呆呆地坐在路边有多久,这个时候,她听到有人叽里咕噜的声音。
    “叽里咕噜魏云山咕噜嘀咕?”
    “呱啦叽里咕噜魏云山!”
    魏云山?
    她听到对方的叽里咕噜中掺杂着这三个字,虽然发音和自己的魏云山并不太像,可是却千真万确,是这三个字!
    她顿时眼前一亮,缓慢地抬起眼来,望向那两个人。
    那是一对头发花白的老爷子和老大娘,两个人有着被风干的削瘦的脸,还有着憨厚的笑容。他们一人赶着牛车,一人坐在牛车上,看样子正准备出发。
    顾镜悄悄地从黑皮口袋里摸出来三个鸡蛋——这是她仅剩的食物了。
    她捧着三个鸡蛋,笑着走到了老爷子和老大娘面前,示意要把鸡蛋送给他们。
    这老两口一看顾镜奇怪的样子,也是惊讶,对看了一眼,不要那鸡蛋。
    顾镜坚持,把鸡蛋塞到了老大娘手中,之后才说:“魏云山。”
    她指指自己,又说:“魏云山。”
    老两口看样子是明白了她的意思:“叽里咕噜魏云山?”
    顾镜又指指那牛车,指指自己,清晰而缓慢地说道:“魏云山。”
    老大娘笑了笑,摆摆手,把鸡蛋重新给她,然后指指马车,示意她上车。
    顾镜心中涌出狂喜,连忙感激地冲着老大娘笑笑,上了牛车。
    也许她来到了一个很奇怪的地方,也许这里根本是一个鬼窝,甚至可能这一切都是一场梦,一个幻境。
    不过无论如何,既然这老两口知道魏云山,也许,她跟着这两口子,前往魏云山,就能回到她从小长大的地方,就能回到她熟悉的人世间。
    她战战兢兢地坐在马车上,心中有期待,却又更加忐忑,耳边听着老两口偶尔间叽里咕噜的声音,怎么也无法安心。路边风景怡人,她却根本无心看上一眼。
    老大娘是个好心人,拿出来风干的肉来递给她,她接过来,努力地冲老大娘挤出一个笑容。
    老大娘拍拍她的手,看样子是在安慰她。
    她啃着那风干的肉,却是食不知味。
    到了这天傍晚时分,马车来到了一座山下,停了下来。
    老大娘指指这座山:“叽里咕噜魏云山!”
    老大爷也绽开笑,回过头来说:“魏云山哇啦咕噜!”
    顾镜一听,兴奋地往那山看去,却见群山连绵,林海莽莽,犹如波浪滔天的大海一般雄伟壮观。此时傍晚时分,夕阳西落,一抹红霞萦绕,犹如给这群山披上了一层瑰美的薄纱。
    顾镜激动得不能自已,呆呆地看着这熟悉的大山。
    不错,这就是魏云山,她生于斯长于斯的魏云山,她最亲的亲人姥姥的长眠之地——魏云山!
    “我……我回来了!”
    她竟然回到了魏云山!
    可是就在她脸上不自觉要绽放出一个兴奋的笑时,她整个人僵在那里了。
    这座山,乍看是魏云山,再看,却是陌生又熟悉。
    竟然和她辛辛苦苦逃离的那座山那么相似……
    这……这分明就是那个拐卖了她的粗鄙落后愚昧无知的大山!
    “不,不,你们骗我,这不是魏云山啊,我要去的是魏云山!”、
    她压抑下心中的恐惧,拼命地对老大娘解释和比划:“魏云山,魏云山。”
    她一遍一遍地强调,她要去的是魏云山。
    老大娘有些被她的样子吓到了,和老大爷对视一眼,最后两个人道:“叽里咕噜魏云山,魏云山,叽里咕噜。”
    两个人一脸的无奈。
    顾镜盯着他们,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你们是不是和那个村子里的人是一伙的?你们故意在骗我?你们是把我骗回来?”
    老大娘显然是听不懂她说话,摇了摇头,拉着她,来到了路边。
    茂密的草被拨开,一个界碑出现在她面前。
    上面赫然用古老的繁体篆刻着“魏云山”三个黑色大字。
    而在这三个字下面,是一行小字“立于庚午年三月”。
    顾镜足足看了这石碑三分钟,之后,她嘴角一抽,噗通一声栽倒在地上了。
    这座石碑,她再熟悉不过了。
    每一次离开魏云山,回到魏云山,她都会看到这个石碑。
    “魏云山——立于庚午年三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