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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0节
    陆锦惜本就不会骑马,猝不及防间,整个人已经被推得一头朝着下方地面栽倒!
    身体翻覆间,是万般的不解。
    她竭力地转过视线,只来得及对上顾觉非那一双璀璨至极、又隐隐藏了几分憾然的眼……
    狂风吹卷。
    远处那重若千钧的一箭,已在这刹那,悍然穿透了他的身体!箭羽带血,从他身前射出,带出了一串滚烫的血花!
    他在她视野里坠落。
    茫茫然的天地间,于是只剩下那一声带着笑意的、幻觉似的轻叹:“陆锦惜啊……”
    ☆、第141章 第141章 剿匪后
    陆锦惜啊……
    温和又清润的嗓音。
    好听得像是上天赐予的一场美梦。
    于是陆锦惜真的做了一场梦。
    梦里有刀剑, 有山峦,有她, 有那个神秘的男人,甚至有穿着银铠的方少行,还有……
    满身是血的顾觉非。
    一时是滚落在地的剧痛,一时是旧伤复发的眩晕;一时是急声唤着她的方少行, 一时又是在她世界里坠落的顾觉非……
    冗长又纷乱。
    是一场噩梦,长得像是已经度过了一生一世。
    梦醒时,陆锦惜睁开了眼。
    屋子里有淡淡的、已经变得幽微的檀香气息, 身下是熟悉的绵软床榻, 头顶上则是熟悉而精致的缠枝莲帐顶……
    是将军府, 是她的屋子。
    有那么短暂的片刻, 她以为自己是真的只做了一场噩梦:她从没有去过保定, 回程也不曾遇劫,那么顾觉非自然也没有犯险来救她……
    只是下一刻, 这般气泡似的幻梦便被打破了。
    端着一碗药从旁边走过来的青雀, 一下看见了睁开眼的她,那一双眼底顿时晕染开一点带着泪意的惊喜:“夫人,夫人醒了!”
    于是屋里屋外, 一大群人簇拥了上来。
    陆锦惜的眼前,顿时全是脑袋。
    她尚在空茫之间, 一眼扫过去, 除了青雀之外, 还看见了白鹭, 看见了其他的丫鬟,也看见了泪眼汪汪的薛明琅、薛明璃和薛迟,还有旁边沉默立着的薛廷之……
    “娘亲,你醒了。”
    “娘亲……”
    他们都极为担忧又极为惊喜地看着她,可这一刻,陆锦惜只有一种说不出的疲惫,竟抬不起手去安慰他们半分,更不想说一句话。
    她慢慢地眨了眨眼,就这么躺着,也不动一下。
    无疑,这是一种出奇的、近乎于厌世的冷淡。
    众人一下察觉出来了。
    不管是宫里来的太医,还是回生堂的鬼手张,都交代过,夫人若是醒来,需要的是静养。
    于是青雀忙含着泪,先劝众人回去休息。
    几个小孩儿虽不大愿意,可这屋子里兵荒马乱的,嬷嬷们也不可能让他们留在这里,好说歹说给劝走了。
    薛廷之在旁边看了她半晌,最终也走了。
    从始至终,陆锦惜那恍惚的目光,都没有往他们的身上落一眼。
    “夫人,您醒了就好,先喝点药吧。”
    青雀眼眶的都还红红的,人也瘦削了不少,看上去有一种形销骨立的憔悴。
    一旁的白鹭也小脸惨白,眼见陆锦惜不大动弹,便伸出手来,与旁边的丫鬟一道扶她靠在引枕上。
    直到这时候,她目光才转动了几分。
    然后又眨了眨眼,看向了她们。
    那样的眼神,不知今夕何夕,透着一点隐约的茫然,但很快就化作了一种说不出的沉凝。
    像是古井,像是深海。
    陆锦惜没有喝药,开口时嗓音有些沙哑,只问:“我昏迷了多久?”
    “有四天多了。”
    白鹭是不大藏得住情绪的,听她开口问这话,差点就没绷住哭出来。
    此时正是黄昏。
    天边的夕阳在沉落,醉醺醺的余晖洒落在院子内外,也将窗外摇曳的树影投入了窗内。
    满室的安然平静。
    陆锦惜的目光移了过去,注视着窗外那树影,脑海中浮现出来的却是自己当日坠马前后的一幕一幕。
    有轻微的眩晕和恍惚。
    她又问:“那群山匪抓到了吗?”
    “大部分都已伏诛,不过听人说还是逃走了几个。”这一次回答的是青雀,她是亲历者,难免有些凄惶,“奴婢当时被他们关在了后山,当初护送贺统领他们都已经没了。四天前,多亏了方大人用兵如神,自后方奇袭,才一举将这些贼人擒获,救下了您。”
    “方少行……”
    陆锦惜低低念了一声,又是许久没有说话。
    她不言语,白鹭青雀也都不敢说话。
    那药碗就这么端着。
    隐约的热气从那装满了苦涩味儿的碗中腾起,渐渐飘散满屋。
    在她苏醒的那一刻,消息便已经传了出去。
    天光没入地平线时,外面传来了脚步声。
    只是来的并不是府里任何一位长辈,而是那早些时候惯与陆锦惜不对盘的三少奶奶卫仙。
    “二嫂可算是醒了!”
    熟悉的音色,熟悉的口吻,藏着熟悉的嘲讽,只是这嘲讽当中又含着一点与往日截然不同的意味儿。
    像是费解,又像是羡妒。
    依旧一身洋红的百蝶穿花马面裙,行走间的步态也算得婀娜,卫仙纤细的指间捏着一把绘着芍药的是缎面小扇,从外间走了进来。
    目光向着床榻上的陆锦惜一打量,眸底更添一分奇异。
    她素来是把陆锦惜当仇人看的。
    只因她当年最恋慕的英雄便是薛况,与京中无数的闺门淑女一般,曾想过要嫁给他。
    可谁想,皇帝圣旨一道,为他指了婚。
    少女怀春时的念想,于是中途夭亡。
    她与京城其他的女子一般,都知道自己是没希望了。毕竟薛况的妻子,是那与她嫡姐卫仪齐名的陆锦惜。
    虽不一定聪明,可她的美貌,依旧是所有人公认的。
    卫仙羡慕她,也嫉妒她。
    但在薛况出事之前,她对陆锦惜一切的情绪,也仅限于此了,并未再有半分的逾越与升级。
    直到噩耗传来。
    这样懦弱的一个女人……
    在薛况生前,尚且软弱好欺,在其殒后,又哪里撑得起偌大一个将军府?她的无能,让满京城都看了笑话!
    而她,又怎能容许自己曾爱慕之人的一家,受尽旁人的非议?
    所以那一年,她不顾家中的反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薛况那并不成器的弟弟薛凛。
    只为进入这个家。
    也只为将这使将军府蒙羞的女人赶出。
    在卫仙看来,薛况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能站在她身边的至少也应该是一个能与她嫡姐相匹敌的女人。
    懦弱无能的陆锦惜,若有一日死了,甚至不配与薛况合葬。
    甚至她的牌位,都不该供奉在薛氏一门。
    她千方百计地欺辱她,夺取她的权力,也费尽心机地设计她,想要她红杏出墙,寡妇失贞……
    她巴不得她改嫁,离开薛氏。
    可如今呢?
    盼望了多年的事情,忽然就有了意料之外的惊喜发展,甚至随着剿匪一事的更多细节传出,轰动了整个京城,引发了无数的风言风语……
    卫仙却一下不怎么高兴了。
    至少,没有她先前以为的、渴盼的那样高兴了。
    甚至……
    在看见醒来的陆锦惜这般平静地倚靠在床头时,她心里竟生出了一种难言的忧郁。
    脚步悄然地停止。
    卫仙站在了陆锦惜床榻边上,进屋时的嘲讽,忽然就消解下去几分,变成了一种连她自己都没想到的怜悯。
    “二嫂,你可摊上大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