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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1节
    第255章
    顾云瑶走近了他一点, 月色正柔,发现他是瘦了, 好像还黑了一些, 不过边关气候条件不好, 风吹日晒的, 难免会变成这样。
    纪凉州为了见她, 特意把下巴清理过了,头先在打仗的时候,胡子都来不及刮,以前也冒出过一点小青茬,她还觉得有些扎手。
    顾云瑶都有点不敢置信, 明明近在眼前,就是怕面前出现的人影,是她做的一场梦。
    她喘了几口气,难以压制的激动,想要说:“真的是你吗?”
    手已经被他拉了过去, 落在下巴上面,慢慢摩挲。指腹触及到的温度,有点凉。他在外面站了很久, 天特别的冷,怕引起桃枝等人的注意,就静默地站着, 也不敢出声。
    时间太久了, 顾云瑶眼睛里瞬间涌出了眼泪, 这一年可能是她哭过的最多的一年。
    先是得知他要出征的消息,每天都活在忐忑当中,怕他在外面受苦,两军交战刀剑无眼,他可能随时会受伤,随时会殒命,她每天都在提心吊胆中过活,就是想能活着再见到他一眼。
    之后听说他失踪了,顾云瑶看起来很镇静,也只是看起来罢了,心里的那份难安、焦虑,谁也不知道,她是真的恨不得立马动身前往山西大同等镇,想亲自眼见为实一下,这个消息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后来又听说他人好好活着,但是成为了叛军,她吓得不行,尤其偷偷跑去纪府门口,见到纪府的下人们被恶意中伤的一幕,心里滴血一般的难受。
    顾府里面的人都不敢提,其实大家心里面都各有主意,虽然顾钧祁在宽慰她,其实作为大哥的顾钧书却不看好这件事,几次肖氏也欲言又止,所有人都在欣慰一件事,可能就是还好当初的她没有能嫁给纪凉州,否则遭难就是他们顾府了。
    尽管知道大家是为了她好,顾云瑶还是不相信纪凉州会做出叛国的事,他肯定有自己的原因,果然是有原因的,顾云瑶一看到他,本应该是高兴,突然眼泪止也止不住地在流。
    纪凉州一看小姑娘哭成了泪人,两只眼睛红通通的,想哄哄她,告诉她,他现在真的回来了,没有叛国,更没有战死。
    顾云瑶还是哭,上气不接下气了,和他轻轻说:“我……我以为你不会,不会、再回来了……”
    “抱歉。”隔着一扇窗,小半截墙,纪凉州的手臂穿过来,一把将她揽入了怀里。
    坚实有力的胸膛,温暖的怀抱,还有寂静清冷的夜里,他胸膛传来的“砰!砰!砰!”的剧烈的心跳。
    确实是回来了。
    顾云瑶把头在他的怀里埋了又埋,就怕他又随时会走。她现在长高了,不过他好像也有了一点变化,怎么都追不上他的身高似的。他都这么大了,不是不应该再长了吗?
    一股清香好闻的味道扑鼻而来,那堵墙确实是碍事了,他的力气也变了,变得更大,轻而易举将她从窗内托举起来,顾云瑶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双脚一悬,已经远离地面,她差点就惊呼出声音来,人已经落入他的怀抱里,这次抱得比之前更紧,纪凉州深邃的眉眼静悄悄望她,白天在人群里一眼见到她,他知道没有认错,是小姑娘无疑。
    如今的顾云瑶,出落得更加漂亮,腰身也更加绵软了,他刚刚抱她的时候,不小心胸前的山峦压住他的胸膛,带有香气的唇,还在他的颈侧轻轻擦了过去。只抱了这么一会儿,纪凉州就觉得浑身不适,有些热,想把斗篷解下来罩在她的身上。顾云瑶突然抬眸,月光之下,亮莹莹的眼眸正映着他的脸庞。
    纪凉州把她拢在斗篷里,是长高了,不过在他眼里,还是那么娇小,需要人保护似的。
    顾云瑶反手把他抱住,他的腰也很细,身材很好,两只手臂正好能环住,宽大的斗篷正好把她遮挡住了,他的体温很高,也不知道是斗篷太暖和了,还是他本身就很暖和。纪凉州的身子燥热起来,比有人看见的时候,还要有点……难为情。
    以前都是他,好像不太懂男女之间的规矩,想到什么就做了。这次小姑娘这么主动,让纪凉州很意外。
    不仅是他意外,顾云瑶也觉得意外,可她就是变得不想放手,这么久见不到他,真的是思之如狂,但这样做显得太不矜持了,隔了一会儿,顾云瑶赶紧放手,还有些恋恋不舍地望了他一眼,才慢慢退后。
    然后她想起今日在城门处时,隆宝说的那番话,纪凉州马上可能要做驸马爷了,不管楚欢答应不答应,纪凉州愿意不愿意,皇上钦定的事情,若非有个什么转机,很难再有变化。而她可能要成为太子妃,什么母仪天下的皇后,她根本不想当。
    仿佛能窥见到她心里在想什么,不等顾云瑶开口说话,纪凉州先说道:“我说过,会对你负责。”
    誉王曾经交代过他,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何况他根本想象不了,倘若顾云瑶和其他的男人在一起的模样。
    那是在别人身上从来没有得到过的感受,曾经看到她被谢钰差点欺负了,勾起了他浓浓的一种心绪。
    其实大概是……更想让小姑娘对他负责。
    要是这么说了,不知道小姑娘能不能懂得。
    顾云瑶正站得好好的,突然看到纪凉州的额头低下来,抵在她的肩窝处,声音浅浅的:“我只想要你。”
    莫名的,顾云瑶从他的口气里,好似听出了撒娇的意味?
    他正在说:“你不想要我吗?”
    明明他说话的语调,向来很平淡无奇,今日真的是很奇怪,顾云瑶以为自己听错了,想再仔细听一遍的时候,纪凉州也不会再多说一遍了。
    他的耳根通红,顾云瑶是看不见,屋内没有点灯,仅仅是月光,瞧不清楚。
    此番纪凉州前来,不仅仅是为了见她这么简单,还有过来告诉她一个好消息。
    确实是好消息,当顾云瑶得知自己的表哥还有舅舅其实都没有死的时候,喜出望外,差一点笑出了声。她回头看看,隔间里面还传来桃枝浅浅的呼吸声,应该是没能听到他们这里的情况。顾云瑶重复一遍:“我表哥还有舅舅他们,真的都没有事?”
    纪凉州点点头:“他们两人,如今还留在宣府镇那里,都在治伤。”
    原来蔺侦仲先深入敌军腹地之后,蔺绍安也带着人马追击过去,不小心中了敌方的埋伏,眼看将要全军覆没,是跟着蔺绍安一起前来的一位总兵,以血肉之身冲杀出了一条道路,让两位将领先走。
    蔺绍安想着好男儿要有战死沙场的觉悟,但那位总兵的意思是,若将领也死了,就真的会败得一塌糊涂。他们若能活着,迟早有一天能够东山再起。
    蔺绍安带着父亲两个人,一路策马狂奔,蔺侦仲已经失血过多陷入昏迷,两个人由于不熟悉地形,在走到一处时,不小心翻下了山坡,后面蔺绍安也浑浑噩噩地陷入了昏迷。
    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三天之后。他们被一个游牧民族所救,已经被带到了一望无际的大草原,在边关之外,除了也先族之外,还有其他的一些民族,比如哈赤族、和郡族、南兰族……他们各自有各自的地盘,互不干扰,圈地为王,不过其中也先族的人最好斗,又不甘心只待在大草原内成日放牧。
    抢占大孟朝的资源要来得更快,所以他们是喜欢侵犯别人领地的民族。而救下蔺氏父子两人的属于和郡族,这个民族向来以和为贵。
    蔺侦仲的伤势较重,足足花了五个月时间才慢慢能够走动,相较而言,蔺绍安好一些,也花了三个月时间。
    光是走动还不足够,起码那样的身子,暂时不能上战场了。
    但是草原太大了,蔺侦仲心怀天下,想即刻出发回去找到原来的军队,几次在草原里迷失,后来还是纪凉州身为“叛军”的期间,有次在路上无意中碰见了他们,他们两个人也早已换上了和郡族的服装,这边蛮子军们才没认出来,纪凉州铤而走险,让他们两个人留在离蛮子军不远的地方,以运送牛羊肉做食物为契机,假装是和郡族贸易往来上的商人。
    此招瞒天过海,当真骗过了也先族的首领。
    若非如此,与他们父子两个人来里应外合,纪凉州也不会那么快带领军队,找到打散的蛮子军剩余部队。
    顾云瑶松了一口气,还是觉得不太真实,倘若治伤的话,回京城一样可以治,且听纪凉州的意思,两个人已经在和郡族那里养了几个月的伤势了,如今的问题应该不大才是。赶紧又问了一遍:“他们留在那里,是还有什么事吗?”
    她害怕隆宝会责罚他们。好在并没有想的那么糟糕。
    纪凉州恢复了开始的表情,平静沉稳,道:“抓获的战俘尚未处理结束,这件事早已呈报给皇上,他们二人被留在那里先依照皇上的意思,在安顿战俘。”
    难怪没有看见他们跟着回来。连点消息都没有。顾云瑶快要吓死了,怕是侯府那边还不知道这个情况。
    明天她要赶紧去找外祖母说。
    但转念一想,誉王如今还留在京中,他肯定是第一个知道的人,不会让蔺老太太和蔺月彤两个人太过担心。
    还有苏婉,苏婉等了表哥那么久,连她都觉得有些佩服,前世她就是这么等下来的,今生还是……
    只可惜她与苏婉之间,无法真的将心比心好好相处。
    因为她们两个人之间,还有一个苏英。
    顾云瑶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苏英对她做过的所作所为。而苏英,也恰是活在纪凉州回来,并且官至一品的惊恐当中。
    夜里不睡觉,他在屋子里来回乱转,至天明的时候,柳婧才起来,怒视了他一眼。
    此次他护国有功,皇上也很高兴,在殿前赏赐了千两白银,还有很多黄金,那一箱箱搬回来的时候,让整个屋子都蓬荜生辉了起来。
    柳婧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多钱,她虽是柳大将军的女儿,柳大将军为人清贫,一身正气,最讨厌的就是那些贪官污吏。柳婧倒也说不上高兴,她还怕银子太多了,苏英又起了其他的小心思。
    苏英除了她一个正妻之外,还有两个姨娘,都是原先苏英在外面养的瘦马,后来被柳婧发现了,偷偷摸摸养在外面,不知道平时的银子都花去哪里了,还不如把两个瘦马全部迎进门抬成姨娘,身份低是低了一点,但是愿意乖乖听话。几年下来,只柳婧一个人生了嫡子泉哥儿,其他两位姨娘都在苏英宠幸以后偷偷喝避子汤,不敢真的得罪一家主母。
    泉哥儿已经很大了,养得白白胖胖,喜欢粘着母亲一起睡,苏英不喜欢,嫌小团子挤在一张床上,而且他已经不小了,可以独立在一间房里睡了。昨夜泉哥儿不知怎么,害了梦靥,苏英没奈何,才让了床位,柳婧哄了半天,苏泉才睡着。正好苏英也没有睡意,一个人待在堂屋里,本能的战栗让他感到后怕,纪凉州现在是才名兼备,他可没想过他会活着回来,甚至还成了朝廷里人人称道的一员猛将!
    不仅如此,他还被隆宝帝有意召为驸马?
    柳婧已经梳洗好了,让婆子下去布置早膳。
    苏泉早已断奶,缩在娘的腿边一个劲地欢腾地叫喊,苏英算是死里逃生回来,柳婧心里头高兴,面上不显。
    一会儿他应是要去上朝了,但他今日请了假,隆宝也许了这件事,准他们几位将领好好休息休息。东方现出鱼肚白,两个姨娘分别来到柳婧这里给她请安,她微微抿了口茶,没说什么。
    又过了一两个时辰,外面日头已高,有人过来,看样子很着急,后面还领着一个人一起过来,见到来者是谁时,苏英立即面容发紧。
    被领过来的那个人,皮肤白皙,眉眼冷淡,甚至有点漫不经心的讥讽挂在嘴边,他如今在宫中很得势,苏英听说,自己的姨母陈贵妃就很喜欢他,若不是那张可以花言巧语的嘴,如何能骗得过许多人?其实他的性情很阴毒,也很狠戾。苏英知道,不管这个人的表情如何,他的本性不变。
    梁世帆见到苏英就是一笑,其实眼里根本没有一点笑意。
    他干净、清冽的声音响了起来,如冬日的泉水,叮叮咚咚地流淌在人的心田,恰是好听:“苏大人,许久不见了,贵妃娘娘托奴才带话过来,已经得了皇上的口谕,说是要见见大人您。”
    第256章
    苏英跟着梁世帆一起入宫见到陈贵妃, 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的事。
    陈贵妃正躺在贵妃椅上,头上敷了热过的汗巾, 一直以来头疼都治不好, 扰得她心浮气躁。
    见到来人以后, 马上站起来, 有些病态的脸容上, 终于见到片刻的笑容。
    苏英马上要行礼,陈贵妃让他不用行礼了,宫中规矩虽多,现在他们的面前没有外人在,她马上就对他嘘寒问暖起来。
    苏英一一回答。
    陈贵妃点点头, 说到行军打仗的事,此次出去就是立了大功,隆宝没有对他进爵,却也加了官,由原先的副将变成了目前的正将, 陈贵妃笑了笑:“你这一去,就是七个月之久,那泉哥儿也是长大了些吧。”
    听她提到泉哥儿, 苏英只当做是亲人的问候,当即作答:“是长大了一些,下官回到府里瞧见他的时候, 他已经生得这么高了。”
    说完以后还在腿间比了比。那大致就是泉哥儿如今的身高了。
    陈贵妃没有急着让梁世帆退下去, 苏英总是觉得不舒服, 虽然陈贵妃不清楚他和梁世帆的关系——苏英没有对外传过。但两个人一直在说家长里短,有一个外人在,让他不能释然。
    只是为了叙叙旧情罢了。苏英误以为陈贵妃此次找他前来,为的就是这么简单的事。他也便慢慢无视梁世帆的存在。
    在京中,陈贵妃只剩下他还有苏婉两个亲人了,陈贵妃的姐姐,也就是苏英的母亲,早已经病死,她的族人也远在山东。
    贤臣亲近后宫嫔妃,乃是君主大忌,但陈贵妃是隆宝很受宠爱的妃子,且苏英是他很放心的宠臣之一,以往陈贵妃以思念甥男甥女求过皇上,让他们两个人偶尔来宫中一趟陪她说说话。
    后宫的日子本就枯燥无聊,明争暗斗的事也有不少,她小心谨慎地活到今日,受皇上的喜爱,少不得攀附皇后娘娘的功劳。对皇后,陈贵妃表面上尽量做到百依百顺,皇后怎么想,就不得而知了。
    但她明白,坐以待毙只等着和当年的贤妃一个下场。
    苏英开始也没多想,陈贵妃和他说了好一会儿话,都是关心他身子的事,还有泉哥儿之类的事,还说什么有空还想瞧瞧泉哥儿。
    他也就慢慢放松了下来。
    直到陈贵妃突然状似不经意地提到:“马上三月至,可以春猎了。”
    梁世帆站在她的身后,给她捏肩又捶背,敲打得很舒服,陈贵妃眯了眯眼,继而又笑:“到时候太子他们都会跟着皇上一起去打猎,吾儿也会去。”
    苏英不太明白姨母为何突然提到打猎的事,但他心中总有种不好的感受。
    陈贵妃突然站起来,让梁世帆先停手,走到苏英的面前,她还是一副笑颜。这般容姿,尽管已经三十多岁了,陈贵妃保养得还是很精致。若不是最近得了病,影响她的脸色,此刻看上去微有些憔悴,平日的她,要活得更加端丽:“往年春猎的时候,都有你们一些武将陪同皇上还有皇子们去狩猎,明年应也不例外吧?”
    马上快要过年了,家家户户都忙着置办年货,加上打了胜仗回来,隆宝很高兴,前几日特地大赦了天下,关于个别地方入冬食物紧缺的问题,也大开粮仓用以解决。普天之下,一派祥和之气,苏英心中那道不好的感受更加深了,忙说:“下官不太明白娘娘的意思。”
    “我什么意思,你这孩子还不明白吗?”都是一家人,陈贵妃也不想和他有太多的弯弯绕绕,干脆打开天窗说亮话,陈贵妃道,“今次你护国有功,可最大的功绩,还是落到纪广儿子的头上。纪广当年的叛国案,究竟如何,我们可不要轻易议论,但须知道,皇上会封赏左军都督府的官职给纪凉州,其实也是为了弥补当年对纪广的一事。”
    如若不然,光凭次辅谢禾源那张嘴,如何能让皇上心甘情愿将纪凉州从从七品官职,瞬间提升到正一品?
    是因为有纪广一事在前,否则朝臣们也不会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