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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节
    一直到了傍晚时分,陈耀祖才灰头土脸过来帮着收摊。
    王氏和玉芝见陈耀祖脸上被挠了几道,其中有一道横跨鼻子,破了皮,沁着血,格外显眼,便都闭口不言,免得陈耀祖羞愤过度。
    晚上用晚饭的时候,玉芝这才淡淡道:“爹,在这西河镇,咱家的名声以后可够响亮了!”
    陈耀祖默不作声吃着饭。
    玉芝又接了一句:“这次真是把孙里正给得罪苦了,咱们赶紧挣钱离开吧,这里没法呆了,今日好些人都在指指点点,还有人来问我是不是也像我奶和我姑姑一样很厉害呢!”
    陈耀祖放下筷子,叹了口气,道:“再攒些银子再说吧!”
    他的闺女玉芝也快十四岁了,该说亲事了,今日娘和娇娘在孙家大闹这一场,不但丢了人,还得罪了孙里正,这西河镇真是没法子呆了!
    玉芝这是第一次听到陈耀祖松口说去尉氏县城,知道自己日复一日的洗脑见了功效,心里一阵欢喜。
    晚上陈耀祖借酒浇愁,喝了几杯酒,早早就睡下了。
    玉芝把寒星的交代跟王氏和阿宝说了,三人起身,把大门多闩了一道,又抬了一个坏了的三斗橱抵在大门内。
    做了许多预防措施之后,他们还不放心,又从后院抬了个大石头压在了三斗橱上,然后又各自拿了把刀回房去了。
    王氏自然陪着玉芝去东暗间睡下了。
    玉芝迷迷糊糊睡到半夜,隐隐听到外面传来阵阵喧哗,忙坐了起来。
    王氏也醒了。
    娘俩穿好衣服出了房门,发现陈耀祖已经起来了,正拿了把刀坐在院子里,阿宝在一旁陪着他。
    见王氏和玉芝起来了,陈耀祖压低声音道:“女人家掺和什么?都回屋呆着去!”
    玉芝还没来得及说话,外面便传来一阵杂乱的马蹄声,接着便是几句叽里咕噜的西夏语,同时大门传来“咣当”一声——外面西夏人在踹门了!
    陈耀祖把妻女拨在身后,握着刀就去了大门那里。
    阿宝拿着剔骨刀也跟了过去。
    玉芝吸了一口气,用力握紧手里杀鸡用的尖刀,也跟着走了过去。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若西夏人杀进来,她又怎能活命。
    与其被糟践死去,不如奋力一搏。
    大门又“咣当”了两声,差点被人从外面踹开,只是被五斗橱给挡住了。
    外面西夏人又高声叫了起来:“因沙阿拉——啊!”
    一声惨叫响起,接着又是一声惨叫,随着一阵刀剑撞击,闷哼声,吵骂声,呼喊声,惨呼声交织在一起。
    陈耀祖看了一眼妻女,跃上五斗橱往外看去,见晨曦中外面大周士兵与西夏人战成一团,其中有一个大胡子西夏人正举刀砍向一个大周士兵的后背,他当下握着刀也从门楼上跳了下去,奋力隔住了西夏人这一刀,口中大喊道:“各家各户的男人们,快出来助官兵杀西夏贼人!”
    这时候各家各户的男人都拿着刀枪棍叉冲了出来,帮着大周官兵与西夏人激战在一处。
    西夏人尚白,头上裹着白布,身上穿着白袍,目标极为明显。阿宝坐在墙头上,接过玉芝递过来的石头砖块,专门砸穿白衣的西夏人,虽不致命,却也给对方造成了很大麻烦。
    在大周军民齐心合力的反抗下,西夏人这次打草谷彻底失败了。
    西河边的堡垒外,许灵正在洗漱,他麾下的副将正在回禀:“……杀死西夏贼人四百四十六人,俘虏一百七十一人,缴获战马五百一十二匹……”
    周长青在一边听了,心中欢喜,却也有些后怕:“阿灵,你这诱敌深入的策略也太冒险了!”
    许灵吐出口中的水,拿手巾胡乱擦了擦,道:“我的士兵一入夜就进驻了全西河镇,怎么冒险了?”
    周长青深吸一口气:“万一有百姓夜里出来溜达呢?”
    寒星提了铜壶过来。
    许灵示意寒星直接倒水。
    他接水洗了脸,用香胰子涂了满脸的泡沫,又接水认认真真洗了好些遍。
    周长青在一边看了,忍不住吐槽道:“你一个大男人,洗脸也太认真了吧!”
    许灵抬起湿漉漉的俊脸,一脸认真:“我不比你,我要脸啊!”
    周长青:“……你真不要脸!”
    许灵接过洁净手巾重新擦了脸,笑嘻嘻道:“我可是咱们尉氏军卫的军中一枝花,军卫要靠我这张脸招募士兵,怎能不小心在意?”
    两人说着话进了堡垒,在堡垒最上层的椅子上坐定,这才开始商议如何向林节度使请功。
    天大亮之后,西河镇的人都提着水桶出了门,开始冲洗门外街上的血迹。
    生在这边境小镇,这是他们生活的一部分。
    在西河镇的历史上,更多的时候,西河镇百姓都是清洗自己亲人的血,后来有了许灵镇守尉氏,他们开始清洗西夏贼寇的血。
    许灵名声极烂,可是在抗击西夏贼寇方面,却从来没有人说他一句坏话。
    西北一年中最美的季节三月很快就过去了。
    玉芝终于攒够了二十两银子。
    第50章
    不知不觉已经是四月十四了。
    夜深了,东暗间卧室内一灯如豆。
    玉芝端坐在桌子前,认认真真地抄写着一本唐诗选集。
    每当她心里静不下来的时候,就坐下抄写诗词,抄着抄着就静下来了。
    此时玉芝抄写的正是唐代诗人司空曙的《喜外弟卢纶见宿》:
    静夜四无邻,荒居旧业贫。
    雨中黄叶树,灯下白头人。
    抄写完这句“雨中黄叶树,灯下白头人”,玉芝看着下一句“以我独沈久,愧君相见频”,突然再也抄写不下去了。
    她把笔搁在了阿宝用桃木雕刻的笔搁上,轻轻叹了口气。
    已经一个多月没见寒星了。
    听西河堡垒来买卤肉的士兵说,寒星随着许守备去甘州城了。
    玉芝想要打听的消息还没来得及开口。
    屋子里有些闷。
    玉芝起身走到窗前,拔出窗闩,推开了窗子。
    此时已是深夜,天上挂着一轮圆月,皎洁的月光透过满树桐花照了下来,在地下印下斑斑驳驳的影子。
    院子里弥漫着桐花的甜香。
    玉芝倚在窗前,静静看着院子里的景象,竭力令自己平静下来。
    只要认准目标,一步步走向目标,总会实现目标的。
    只要坚持下去,她总能打听到阿沁的消息的!
    第二天天不亮,陈家一家四口就忙碌了起来。
    陈耀祖自去杨官寺寻搭档唐二郎杀猪去了。
    王氏和阿宝则帮着玉芝制作卤肉和桶子鸡。
    灶屋里热气腾腾。
    玉芝把腌制了一夜的五只小笋鸡放入咕嘟着开水的大锅里汆水,然后捞出来,迅速放入在井里镇过的凉开水镇凉,反复了三遍,这才算是完成了这一道工序。
    用凉水镇凉可以使桶子鸡的鸡皮更脆,更有嚼劲,口感更好,冬天镇两遍就行了,如今是暮春夏初,自然得三遍乃至四遍了。
    玉芝拿了洁净手巾擦着手,心里忖度着:夏季的话,若是能用冰水来镇凉,做出的桶子鸡应该是最好的……
    只是西河镇夏日哪里能弄到冰呢!
    就算是那位极其热爱吃鸡的许大人,怕是也弄不到冰……
    想到这里,她不由抿嘴笑了。
    阿宝刚把炭炉点着,见玉芝笑,心里也开心,笑着道:“姐姐,现在开始卤桶子鸡么?”
    玉芝点了点头:“桶子鸡不能卤太久,免得鸡肉不够筋道!”
    她说着话,麻利地把五只处理过汆过水的桶子鸡浸入了大砂锅里,又盖上了锅盖,然后和阿宝一起把大砂锅抬着放在了炭炉上开始卤桶子鸡。
    忙完这些,玉芝记住了时间,便又去忙着做卤肉去了。
    这些桶子鸡用小火卤制一刻钟就可以了,然后把桶子鸡捞出来在放凉的卤水浸泡一个时辰,然后捞出来就可以卖了。
    玉芝和阿宝忙碌的时候,王氏在一边忙着做早饭。
    待玉芝和阿宝把卤制了一刻钟的五只桶子鸡捞出来,放入了另一锅没有加热的卤水中,王氏也做好了早饭。
    如今没了陈家二老和陈娇娘的挟制,他们一家人的日子过得忙碌、简单而舒适。
    王氏做好早饭,在晨光中用抹布擦拭了院子里梧桐树下的石桌,然后来回两趟,把早饭运过去摆在了石桌上。
    忙完这些,她看看洁净整齐的院子,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才开口叫在灶屋忙碌的玉芝和阿宝:“玉芝,阿宝,快来吃早饭了!”
    玉芝到底正在长身体,天不亮就起来干活,整整忙碌了一早上,这会儿眼睛都睁不开了。
    她强撑着坐到了梧桐树下的石桌前,见石桌上摆着的竹簸箩里盛着在铁锅上贴得金黄的锅贴,锅贴隐隐透出些绿意,分明是韭菜鸡蛋锅贴,顿时精神大振——她最喜欢吃韭菜鸡蛋锅贴了!
    王氏见玉芝眼睛发亮,知道她喜欢,不由也笑了,把一碗粥放在了玉芝面前:“玉芝,看看这是什么粥!”
    玉芝闻到了皮蛋瘦肉粥咸鲜的味道,当下笑了起来:“全是我爱吃的!”
    王氏的皮蛋瘦肉粥还是玉芝教她做的,粥香滑爽,咸鲜味美,很是美味。
    玉芝用白瓷调羹舀了一口粥放入口中,直觉米粒入口即化,咸鲜软糯,便又舀了一调羹。
    阿宝在玉芝左手边坐下,跟着玉芝吃了起来。
    他起初有些吃不惯这种咸粥,不过现在已经习惯了。
    玉芝正夹了一个韭菜鸡蛋锅贴在吃,陈耀祖挑着两扇猪肉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