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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7节
    土地虽小,却也是有法力的,可以移动土石,最主要的是他不但带有灵气,还自长安承受了几日的香火,扩建住处不过是举手之劳。
    随手一挥,小庙扩涨三倍,虽然还是不大,至少能够住人。
    由于无有形体,是躺着还是坐着其实也没什么分别,即便如此,南风还是幻化出了石床,这也只是出于习惯,其实没什么用处。
    歪身躺倒,一身轻松,这里的环境虽然恶劣,却非常安静,也不会有人来叨扰,这正是他所需要的。
    住在这里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安全,这里没人,没人就不需要司职办差,不干活儿就不会出错,不出错别人就没机会也没借口来设计陷害他。
    此外,这片区域周围全是一望无际的沙漠,也没有其他土地司职管辖,神灵仙人也就没有借口到这里来,这对他也是有利的,倘若有人过来刁难,他立刻就会出手反击,杀了也是白杀,死了也是白死,因为一旦事情闹大,对方没有合理的借口解释他们为什么到这里来。
    若是能睡得着,南风此时一定会好好的睡上一觉,但做了神仙之后,想睡也睡不着了,这一变化令他很不习惯。
    不过转念一想,不对,神仙应该只是不需要睡觉,实则还是能睡的,只是自己刚刚晋身地仙,还不得要领。
    多番尝试,屡次摸索,终于睡着了,不过神仙睡觉与凡人睡觉不太一样,反倒更像动物的冬眠。睡觉之前必须自脑海里确定睡过去的具体时间,时辰一到,自己就能醒来。而醒来也没有凡人睡醒之后的舒泰和轻松,说白了就是睡与不睡一个样儿。
    土地公不是鬼,便是身在地下,也知道外面的情况,实则外面也没什么情况,要说变化,也只是日出月升,昼夜更迭。
    为免忘却岁月,就必须设法计时,计时倒也简单,凝变土石,化出小坛,每日往坛子里放入一枚砂砾。
    第一日,南风忙着揣摩如何才能睡着。
    第二日,回忆前事,实则具体的安排都已经交代给胖子了,貌似没什么疏漏。
    第三日,香火断了,此前他虽然离开了长安,香火却一直不曾断绝,仍然在汇聚累积,但此时香火突然停止累积,变化发生在辰巳之交,这个时辰通常是新任土地上任的时间,由此可见,香火并不受制于地域,而是受制于职位,长安百姓祭拜的是长安土地,而新官上任之后,那些香火就被那新上任的土地得了去。
    第四日,南风开始尝试推研天书,由于深知欲速则不达的道理,便不曾逐字逐句的具体领会,而是将已知的八卷天书连贯默读,以求前后通达,滚瓜烂熟。
    都说熟能生巧,若能将天书熟记于心,推敲研习便能少些磕绊阻力,多些顺畅便意。
    由于少了第三卷 天书,前后便不得彻底连贯,这种感觉非常不好,不得从头到尾一蹴而就,每次走到中途都会受到阻碍,丢了感觉,坏了节奏,如芒在背,如鲠在喉,难得顺畅爽利。
    气恼总是免不得,却也不至于气急败坏,虽然少了第三卷 ,令天书不得齐全完整,但自己一人独得八卷,这已经是莫大的造化了,人生不如意者十之八玖,没有什么事情是十全十美的,得以宽容之心对待瑕疵和缺陷,不能吹毛求疵,苛求完美。
    没了干扰,少了牵挂,甚至不需要饮食睡眠,这种状态最适合静心冥思,深谋远虑,接连数日,南风都在熟记默念,只在心神疲惫之时出去透透气,捏粒沙子投入小坛。
    由于周围没有草木,便无法通过草木的荣枯来判断天气的变化,此时应该是初冬时分,外面刮的是北风,只是刮风,也不见下雪。
    起初,南风很享受这种安静,天书的推敲也略有进展,所谓进展,并不是具体所得,而是对天书的本质有了大致的认识,天书不是武功秘籍,并没有记载具体的法术,天书更像是一种放之四海而皆准的无形规律。
    半个月后,这种平静被打破了,打破平静的不是外来干扰,而是自身的心浮气躁,便是如何努力,也静不下心了。
    这是一种心慌,烦闷,暴躁的感觉,起初南风还试图强行压制,后来情况越来越严重,完全不得静心,察觉到危险,南风暂停了对天书的推敲,腾出精力,查找原因。
    首先可以排除外力干扰。没了肉身,自然不会是身体原因。推敲天书也只是梳理捋顺,并没有具体细化,自然不会有走火入魔一说,更何况天书不是武功秘籍,无论推研是否正确,也不会出现走火入魔的情况。
    将可能的原因逐一排除之后,终于找到了病根,之所以心浮气躁,是因为自己太过专注,令得阴阳失衡。
    要知道人体阴阳并不单指肉身的气血,还包含了元神的张弛,所谓元神张弛,实则就是思想的动静。
    有些人好动,有些人喜静,但不管是好动之人还是喜静之人,都不是完全单一的动或静。
    好动之人也会思考,只是想的很少,却不表示他们只做不想。
    而喜静之人,也并非一味思考,也会有将心中所想付诸实施的时候。
    他的问题就在于一味思考,精神有静无动,元神有张无弛,说的直白一些就是太过专注,绷得太紧,不曾放松。
    找到病根便尝试缓解,但身在此处,能做的事情并不多,地面上除了沙子别无他物,想要找点事情做,只能着眼地下。
    这处城池废弃的并不突然,原本住在这里的人应该是搬到别处去了,也没留下什么物件,不过在四处游荡的过程中,他倒是发现了一口被泥沙堵死的废井。
    闲来无事,便使用法力移走沙粒向下挖掘,很快自十几丈处挖到了泉水。
    但那水脉并不旺盛,泉水不得外溢,只能继续向下挖掘,同一处位置,在不同深度可能有多处水脉,接连挖出几处,水量都小,直至下挖五十多丈,终于挖到一处旺盛水脉。
    泉水向上喷涌,很快溢出地表。
    起初,涌出的泉水都渗进了周围的沙地,待得周围的沙子吃饱了水,泉水开始自低洼处汇聚,渐渐形成了水洼。
    数日之后,水洼变成了一处三丈见方的小水潭,此后便不见扩延,水深三尺,很是清澈。
    南风挖井只是为了分散心神,并不是出于需要,挖了也就是挖了,实则也无甚用处,待得心境回归平和,便回去继续推研天书。
    很快,又有所得,此番明白的是天书之所以隐晦难懂,并不是因为其内容过于生涩,而是因为它太大,囊括的范围太广,覆盖的东西太多,一条规律,若是只适用于某一件事情,能够表现的非常具体。若是一条规律适用十件事情,其表述就无法过于精准,而一条规律若是适用于天下万物,就势必显得空泛虚无。
    推敲天书最大的难点不是逐字逐句的理解其字面意思,而是将天书内容与天地,乾坤,阴阳,是非,善恶,男女等互相矛盾且又彼此融合的诸多表象进行对照,找出隐藏在其中的诸多规律。
    参悟天书实则就是参悟天道,只有明窥天道才有可能参透天书,一旦参透了天书,就可以找出并掌握隐藏的天道规律,拥有左右并改变乾坤阴阳的巨大能力。
    所谓的很快,其实只是对南风而言,实则这些许心得足足花去了他一个多月的时间,不知不觉,他来到黄沙岭已经两个多月了。
    在这两个月里,他没有见到一个人,没有见过一个活物,甚至没有说过一句话,极度的安静令他产生了错觉,仿佛这天地之间只剩下他一个人。
    但理智告诉他,世上还有很多人,他们都活在外面的世界,只是他见不到而已,随着时间的推移,孤独的感觉越来越强烈,迫切的想要与人说话,不管是谁,也不管说什么,哪怕只是闲聊几句也好。
    无比孤寂之际,竟然发现上面的水潭边落下了一只鸟儿。
    见到活物,南风好不欢喜,急忙现身出去,将其抓住。
    那鸟儿是只普通的山雀儿,受惊之后唧唧鸣叫,声音并不悦耳,但是在他听来却犹如仙音天籁,这些日子他听的最多的就是呼啸的风声。
    好不容易见到活物,南风便有心将它养起来,但是观赏抚摸了良久,还是松开手,将那山雀给放了,这里没有吃的,雀儿留在这里会被饿死的。
    看着山雀振翅飞走,南风好不悲伤,此前他一直以为往后的这些年最大的难题是如何参透天书,现在看来,除了参悟天书还有一个难题,那就是如何自这无尽的孤独中撑下去……
    第四百五十九章 回首往事
    目送山雀消失不见,南风收回视线,自水潭边坐下,说外面只有沙子其实也不对,除了沙子,还有风,天上还有太阳和云彩,到了晚上还有月亮和星辰,若是运气好,还能看到迁徙的鸟儿,不似地下,漆黑一片,鬼域一般。
    推研天书之余,每天他都会来水潭边坐上一两个时辰,也不做什么,只是坐着,茫然出神,回忆往事。
    人自出生的那一刻起,就一直在向前走,看到的都是前面的事物,想的都是以后的可能,除了那些即将走到生命尽头的垂暮老人,很少有人在前进的途中暂停脚步,回顾过往。
    在前进的途中,每个人都应该偶尔停一停,回忆之前做过的事情,只有清楚的记得自己自哪里出发,都去过哪里,都做过什么事,都遇到过什么人,才可能对日后要去哪里,要做什么事情,作出准确的判断和详尽的规划。
    应该是很个不很确定的词语,用应该来形容其实也不准确,不是应该停一停,而是必须停一停,不回忆过往就会忘记自己曾经走过的路,不时刻牢记自己自哪里出发,并清楚的知道自己要往哪里去,就不知道以后的路该怎么走,就一定会在前进的途中迷失自我,失去方向。
    最早的记忆是在长安西城的破庙,那时破庙还不是那么破旧,土地神像还在,虽然彩漆多有脱落,泥胎仍是完整的,那时他还很小,看庙的老大爷还在,印象最深的就是老大爷自东厢做饭,他自灶前坐着烧火,那是他最喜欢干的事情,自灶前看着灶里的火苗,等待着热气自锅盖和锅沿跑出来。
    再后来老大爷死了,死的很突然,由于没钱打造棺木,他就求人拆了东厢和正屋的门板,为老大爷做了口薄板棺材,自那之后,庙里就没有门了。
    老大爷死后,有人想要领养他,但他没有跟人去,自己独自一人住在庙里,那段日子是他最孤独的一段时间,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受到了恐惧,但他怕的不是大爷的鬼魂,而是半夜醒来身边一个人都没有的那种孤独。
    大爷在世时还能敲个磬,解个签,说些祷词好话,得些米粮铜钱,但这些他都不会,慢慢的庙里也就没人去了。
    再后来下了场大雨,东厢倒塌,也是他命大,睡在炕角,没被砸死,自那之后,他就搬到了正屋,没了锅灶,就只能挖个火坑烧饭煮粥。
    再后来就是兄弟几个先后到来,关于那段往事,他记忆最深的就是有人欺负他,吕平川帮他打架,那是他生平第一次觉得有个大哥真好。
    与胖子等人在破庙住的那几年,虽然日子过的艰难,却不孤单,因为有伴儿,不管是白天还是夜里,身边都有人。
    长乐生病,楚怀柔做的事情是他不愿想起的,但人生就是这样,不是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苦难一直在旁窥觑,时不时的就会跳出来作祟,狠狠的戳你一刀。
    闭上眼睛,他还能清楚的想起那一地的脏血,和那大夫几乎被砍掉的脑袋,那一刻除了害怕,更多的还是对长乐的赞许,长乐是个胡人,骨子里藏着凶狠血性,以血还血,不等待,不隐忍,不犹豫,不畏惧,在受到屈辱之后,立刻迎头痛击,卧薪尝胆,端尿尝屎,献老婆,钻裤裆的事儿,他们是打死都不会干的。
    不管什么事情,都有两面,解气倒是解气了,但众人也跟着倒霉了,长乐砍死大夫之后,众人就走散了。
    他遇到了天元子,胖子跟着龙空寺的僧人走了,长乐和楚怀柔逃出了长安,吕平川在将莫离送人之后,将银两给了大眼睛,孤身进了紫光阁。
    天元子是他的贵人,若不是天元子,他就没机会进入道门,后来天元子遭林震东逼迫,宁死不屈,于歧坪山散功自爆,与林震东玉石俱焚。
    天元子此前的三条忠告他一直铭记在心,一是事前深谋远虑,一旦动手便心无旁骛,一往无前。二是权衡利弊,只要利大于弊就去做,不贪求好事尽得。三是保持冷静公允,不可轻信自己的感觉,不可贸然与女子交心。
    天元子的这三条忠告字字珠玑,他一直秉承践行,受益匪浅。
    天元子死后,他便去了太清宗,一路辛苦自不必说,老鼠肉的腥臊他现在还记得。
    去到太清宗,便发生了诸多变故,若不是天元子之前的第三条告诫,他想必早已被感情冲昏头脑,哪里还能够察觉到灵研子隐藏在柔情之下的圈套。
    在太清宗只待了一年,便狼狈的逃了出来,在那之后不久,便遇到了吃穷了龙空寺,被人撵出来的胖子。
    此后,便与胖子相依为命,隐居了数月,直到后来在离落雪的暗示之下,识破天山子灵莲子等人的计谋方才逃往别处。
    在那之后,二人逃亡东魏,胖子挂单佛光寺,而他则被烟霄烟平带往玉清宗,也是在那时,他方才知道大眼睛是太阴元君转世。
    随后又自玉清宗待了一年,因为不会迎风拍马,与岩隐子结仇,最后揭了丑,闯了祸,便被撵出了玉清宗。
    在离开玉清宗,经太阴山往佛光寺寻找胖子途中,他第一次遇到了诸葛婵娟,实则诸葛婵娟当时也只是拿他做挡箭牌,并不是真的喜欢他,所谓一见倾心,实则是非常盲目的,真正的感情不可能是一见倾心发生的,都是时日长久,逐渐深厚。
    此时,天元子的第三条忠告再度起效,令他不曾失去方寸,瞅准机会,立刻逃走。
    冬日难行,只得自太阴山滞留数月,待得去到佛光寺,恰好遇到胖子被赶了出来,此时回忆,还能想起胖子当日被推出庙门的尴尬和窘态,那时胖子尚不会武艺,谁也不曾将他放在眼里。
    盗得八部金身,二人一路北上,往麒麟镇去了,本意是获取虎皮天蝉,未曾想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虎皮天蝉不曾得到,却意外的授箓上清一品太玄。
    也是在麒麟镇,他再次遇到诸葛婵娟,也第一次遇到了李朝宗,那时李朝宗正率领一干西魏武人往东魏挑战燕飞雪,双方大战麒麟镇,上清宗准备不足,落于下风。
    逃离麒麟镇之后,便遇到了那姓邱的侏儒,自那侏儒身上搜到了公输要术,也正是因为这本公输要术,他才在日后与元安宁相识。
    二人挖出八部金身之后,也不敢在东魏待了,又跑回了西魏,自龚郡偶遇*狗官季忠林,得了他的官册,冒名顶替,往盂县做了县官。
    认识天木老道,胖子找回谛听,与元安宁相识,得到韩信爽灵,都是在盂县,要是记忆最深的,既不是喝那补气汤药喝的苦不堪言,也不是作法召请普化天尊击杀狼妖天青子,而是自那义庄外观察元安宁时饱了次眼福,其实也不能算饱,因为当日元安宁易容成了一个很难看的女刺客,也只是一瞥,早知道是美人儿,就不该转头了,应该盯着看。
    在盂县的好日子,随着作法请神击杀狼妖而结束,随后就被朝廷拿了,押到了长安,由于此前越级作法,令得修为尽毁,无力抗拒,若不是吕平川相救,他和胖子怕是早已经人头落地,被龙云子给灭口了。
    事后为了尽快恢复修为,又与胖子去了凤鸣山,恰好遇到王仲与李朝宗等人为了得到药王鼎,将王叔给拿了,那是他第一次跟王叔打交道,也是在凤鸣山,第一次遇到了兽人谷的搂衣花刺儿和离火宫的柳如烟。
    当日不知道柳如烟与诸葛婵娟的关系,此时想来,柳如烟与他离火令牌,并叮嘱他不可让李朝宗娶了诸葛婵娟,并不是出于对他的欣赏,或者说不全是出于对他的欣赏,而是希望诸葛婵娟能有个好归宿,不过柳如烟当时应该不会想到他的修为会突飞猛进,在没有与诸葛婵娟成亲之前就晋身太玄。
    离开凤鸣山,二人便应邀往兽人谷去了,胖子自兽人谷得到了膀大腰圆的搂衣花梅儿,而他自那里得到了第三块龟甲天书,还抱走了尚是雏鸟的八爷,要说记忆犹新,并不是拿到龟甲时的欢喜,而是那老巫医刮痧时的惨痛,老太婆手劲儿很大,扒皮一般的疼。还有就是带了八爷离开兽人谷之后,八爷自马车上偷鸡被他发现时的小眼神儿。
    在动身寻找天书之前,他们一直住在龚郡的山洞里,直到八爷能够飞翔,方才开始着手寻找天书。
    之后的事情就是近几年的了,不需回忆也记得很清楚。
    回忆也是需要时间的,尤其是仔细回忆,此时天气越发寒冷,水潭已经开始结冰,记数沙粒,不知不觉,来黄沙岭已经四个多月了。
    回忆只是副,推研天书才是主,虽然进展缓慢,却也不是一无所获,最大的收获就是扭转了困扰自己许久的一个误区。
    一二四五六七**只是他根据龟甲先前存放的区域进行的划分,实则天书虽然前后连贯,彼此之间却并无既定的首尾顺序,二和四之间的确是连不上的,但九和一之间能,一二四五六七**的确不连贯,但四五六七**一二却能,如此一来就将缺失的第三卷 天书放到了最后,虽然最终还有缺失,整体却是连贯的。
    一旦前后连贯,推研顿显流畅,天书犹如镜花水月,虽然仍不见本真,却已能渐窥端倪。
    这八卷天书囊括了天地,阴阳,乾坤,男女,是非,善恶,真假,虚实等百态诸相。
    每一卷天书都并非单一讲释,而是皆有涉猎,彼此互通。
    由于囊括太广,范围太大,想要凭借心智推演远远不够,必须借鉴参照,虚实同进,阴阳并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