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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节
    “哥哥我累了,我们回去吧。”卿卿埋首在他怀里,说出的话听来闷闷的。赵墨沉默不语,过了许久他蹙起剑眉幽叹一声,像是无奈又像是怜惜。
    “我所做的一切全是为了你……”
    第138章 赵墨称王
    本以为会吵得厉害,最后却是平静结束, 卿卿的怒怨无疾而终, 惟有失落留于心间。她舍不得对他发怒, 甚至不好意思多问, 她希望哥哥能幡然醒悟,别在泥潭中越陷越深, 而赵墨不知是真不懂还是假不知,在她面前温文尔雅, 仍是那个把她护在手心中的好哥哥, 仿佛从没做过伤天害理之事。
    二人游玩一日踏着余辉回到府中, 破天荒的竟然没人上门找赵墨议事,晚膳过后他俩就回到房中歇息, 下人有意避嫌从里到外退得干净。卿卿坐到镜前刚抬手想拔去发上玉钗, 赵墨便走到她身后温柔地替她取下。一头乌发如水而泻, 清雅淡香幽幽飘散,赵墨捧起如缎青丝, 小心摆在左手手心,随后用右手手指轻梳。
    “还记得我以前送你的发带吗?”他像无意问起, 卿卿凝神望着镜中俊逸玉容想了许久然后微微点头。“记得,哥哥偷偷地取了铜钱替我买的。”
    “那时我就想把最好的给你,可惜那时的我做不到, 但如今我能做到了,我想把这天底下一草一木全是送你。”赵墨低头看着手中乌丝理得认真,卿卿垂下眼眸沉默良久, 随后扯起一抹牵强浅笑。
    “其实有你就足够了。”
    赵墨停下手势抬眸看向妆镜中的她,墨瞳深邃如海,一眼难穿。
    “妹妹只有一个,得把最好的东西给你才行。天底下的人不懂不要紧,只要你能明白就行。”
    语毕,他俯身在她肩头落下一吻,轻柔缠绵酥至心骨。卿卿无言以对,她默默地望着镜中人,一时间连自己都有些不认得了。一夜春宵无尽,他拥她入怀费尽心力,可不管他如何卖力起伏她却如同木雕毫无愉悦,她的魂儿不在这处,心中所想的也不是眼前人,这云雨之欢成了说不出的苦。
    四日之后,赵墨终于将拓跋朔让位之事公诸于众并要在下月初一举行禅让大典,此消息一经传出天下哗然,甚至惊动了把持朝政的萧老太爷,他明白已经制不住那条狗了,只能把这事寄托于萧清身上,如今的萧清正可谓青出于蓝,若不是他的献策恐怕朝中没那么安稳,不过这也是一时太平,终有一天赵墨会领着他的百万铁蹄踏过来。
    就在禅让大典即将到来之际,萧清忽然让人送去一份厚礼,使节们敲敲打打,一路风光地将厚礼抬到大漠。这是尊二人高的玄武武神像,神像面容威严脚踩祥云手舞长枪,罗汉大佛围其脚下双手合十恭敬立拜,似屈于武神之下。此像一来,令异族人更加不满,西夏信佛,而武神是汉人的神,汉人的神将西夏的佛踩在脚下,不就隐喻赵墨将拓跋氏踩在脚下吗?原本西夏异族对禅让之事颇有微辞,经萧清一搅和又是暗潮汹涌。赵墨见此厚礼倒没生气,他命人将神像一分为二,把罗汉大佛雕像置于武神之上,然后再将武神下半身稍作修饰,如此看来就像佛在为武神赐福而不是屈服了。
    虽然此事闹得沸沸扬扬,但终究改变不了命数。人人都知道青洛与拓跋氏救了这对兄妹,可如今一个不知所踪;另一个被从王位上踹下,不仁不义之事被这对兄妹做尽了,但古往今来凡是称王之人哪个不沾腥带血?杀一人为罪;杀万人为王,当初就是因那错手弑亲成就了今时今日的赵王,如今他称得上如日中天,已经没人能拦、无人敢阻,可是卿卿和他不同,她挂念师父、想着阿朔,不稀罕这用血换来的王座,也不喜欢哥哥送给她的半壁江山,不过赵墨终究是变了,虽然他爱她如昔,但是他的心里还是多了样东西。心魔作祟,她好言相劝,他已然听不进去,鬼迷心窍一心被权欲所困。卿卿知道他渐行渐远,没办法再拉住他了,禅让大典将近,她整日呆在房中颂经拜佛,事到如今她仍未参透佛道,她全把这当作替哥哥赎罪,望佛祖能原谅他们兄妹并指给她一条明路,可佛祖仍与十几年前一样:高高在上,神秘浅笑。
    大典前夕,赵墨命人搭建凤归台,台上三面帷幄,台中置一张五爪龙座,座上铺有纯白羊绒坐毡,座下台阶雕有狼纹。到了黎明时分,一连阴沉的天空突然迸出一轮火日,刹那间凤归台光芒万丈,耀目得无法直视。这又是吉兆,是老天给予的恩赐,两排僧侣低声颂经,低沉吟吟声似压在耳边无比庄重。赵墨穿好黑底金纹龙锦袍,系上墨玉腰带;内侍替他拿来雪莲图腾羊皮长靴,高僧为他戴起垂白狼毛、镶琥珀宝石的金冕冠。他在众目之下缓步而来,就犹如天上火日耀眼夺目,所经之处无一不跪地垂首,甘愿在他面前俯首称臣。拓跋朔双手将王印奉上,他半垂眼眸无悲无喜,做完自己要做的事后就静静退到旁侧。僧侣一面颂经一面绕走凤归台,祭祠持法器向天祈佑,在那不知所明的念经声中,赵墨终于名正言顺地受了这血洗王位,他走到凤归台前在众目睽睽之下牵起卿卿的手,卿卿一怔,不由自主想要缩回,而他却越卡越紧,犹如铜铸铁浇纹丝不动。
    “我说过,以后我的天下就是你的天下。”
    话落,赵墨引她走上凤归台。一黑一红两个身影立在绚阳之下,仿佛从天而降的神,气宇轩昂、英姿飒爽,台下众人齐齐跪地高呼“吾王万岁!”这呼声震得地动山摇久久不息。赵墨勾起唇角,摆起宽袖正身而坐,卿卿就如王后坐其左侧受万众景仰。赵墨紧扣住她的手侧首看向她,温柔笑颜中杂了些许淘气味儿,卿卿报以淡淡一笑,秋眸深处却是幽幽伤愁。
    禅让大典折腾了整整一日,赵墨以王族之身住入西夏宫中并将王后寝宫腾出留给小妹,虽然他们二人无名无分,但他的所作所为无疑在昭告天下,如此猖狂且不讲伦道自然要遭人白眼,那些文人墨客以笔舒怀将这两兄妹骂了个透,图了一时痛快最后全遭到杀身之祸,当然,这都是后话。
    拓跋朔仍住在王子宫,赵墨美其名曰保他荣华富贵,其实就是软禁。人人都以为拓跋朔为保气节会以死明志,可他偏偏选了苟且偷生,他知道赵墨不会杀他,就像赵墨知道他心有不甘一样,只不过翻盘的机会实在渺茫,或许在他有生之年都看不到这一天,但他就是想活着,就为了一丝见不到摸不着的希望。大典过后,卿卿又过来探望,这次她只是静静地坐在那处沉默不语,而拓跋朔也无话可说,两人面对面坐着静默了许久,茶凉了又凉。
    夜宴毕,赵墨来到王后寝宫,他正是意气奋发之时,走路昂首阔步;腰间玉鸣琮琤,推开门他唤了声:“妹妹。”随后兴高采烈地往内室走去。这王后寝宫比卿卿闺房大许多,入住之前赵墨特意将原物件移出,重新摆上为小妹找来的奇珍异宝,雪将军住上金镶玉制的新笼,一整天扇翅啾啾地兴奋叫不停。卿卿坐在妆镜前,似乎没察觉有人进来,她仍是穿着白日盛装,头戴九凤冠;身着云锦红,犹如新嫁娘坐在镜边等良人。
    “妹妹。”赵墨就像淘气小娃突然从身后将她抱个满怀,一股酒味扑面而来,卿卿微微蹙下眉。他像是喝多了,说话声音上不着天、下不着地,恍惚之中她从他身上抓到爹爹影子,仿佛他被爹爹附身叫她心惊胆战。
    “喜欢这处吗?”赵墨埋首在她脖窝,沿着脖线一口连着一口轻啄。卿卿不自觉地伸手推开,然后摇了摇头。“我不喜欢。”
    “不喜欢?为何?”赵墨问得天真,微醺眼眸笑意盈盈。卿卿抬眸望向镜中的身影,话到嘴边舌头一转又吞了回去,斟酌半日无奈地流出一声叹息。
    “如今哥哥已成大业,我很是为你高兴,但师父不知在何处,望哥哥能如实告知。”
    这话令赵墨酒醒大半,他拧起眉头貌似十分为难,吞吞吐吐半日才道:“我实在不知道青洛前辈的下落,我已经派人去打听了。”
    卿卿闻之顿时凝了神色,她以为哥哥得了王位有了一切会放了师父,但是他压根没这般打算,更令人难过的是他竟然在她面前装聋作哑,这怎能让人不伤心?
    “哥哥,你不会骗我,是吗?”卿卿皱眉轻问,赵墨低头垂眸,有意无意避开她楚楚可怜的眼神。
    “我从没想要骗你。”
    “那你为何不告诉我实情?”
    或许赵墨清楚自己瞒不住她,只好轻叹一声,道:“这是没法子的事。”
    “什么叫没法子?青洛是我师父,是我们的救命恩人,这辈子我都偿还不了师父的再造之恩,又怎能让他受苦受委屈,如此叫我良心何安?哥哥,你说我如何是好?”
    口口声声都是青洛的好,简直都能把他这个兄长比下去,原本赵墨就对青洛有芥蒂,听她此言更是气恼不已,酒劲未退他不由厉喝一声:“够了!”
    卿卿一怔,不禁瞪大双目,不可置信地看向他。赵墨站直身子广袖一挥,气势骇人。“你觉得青洛比我好?!那你要他还是要我?”
    卿卿一听涨红了脸,羞恼得几乎要呕心吐血,她蓦然站起转过身去,怒目而视,放声斥责:“你怎能说这样的话!师父和拓朔氏对我们有恩,既然得了想得的东西,难道还要人命不成?!难道真的要天下人说我们无情无义?!”
    “何为无情无义?!”赵墨怒声打断。“这半壁天下是我打的,我只不过拿了应得的,这有何不可?!青洛对你再造之恩,那我对你呢?我给你这片江山,我给你荣华富贵,我给你……”
    “这不是我想要的!”卿卿吼道,一把摘下顶上凤冠重重砸在他脚边,珍珠宝石噼啪散落四处。赵墨微怔,低头望着脚边碎冠久不能言。屋内顿时死寂,玉石砖上散着五彩珠宝,昏暗中依旧璀璨生辉,卿卿俯身捡起儿拳般大的珍珠,摊在手中低头看着,她不知不觉红了眼眶,想哭却流不出一滴泪。
    “你何时变成这样?权与利对你而言真的重要吗?”她将珍珠紧握手心,手中传来的痛似能消抵她心头的伤,赵墨抬眸看着悲痛万分的小妹,凌厉如刀的目光似被化开一般慢慢地柔了下来,他走上前温柔地将她搂在怀里,紧蹙的眉宇间尽显愧疚。
    “我舍不得看你受罪,我也不能让人再欺负咱们,趁他们踩到我们头顶之前,我必须要把他们踩下去!”
    卿卿无言以对,只是一个劲地摇头,眼前人儿已经不像哥哥了,哥哥的心肠不会这般硬,也不会如此歹毒,他不过穿着哥哥的皮囊罢了。如今她说的话他听不懂,她明明在哭,可是他以为她在笑。
    第139章 倒数第n章(联姻更完)
    那夜兄妹俩不欢而散,卿卿从没想到自己会对哥哥发怒, 她觉得他们这辈子都不会吵架红脸, 可这些不过是她想而已, 世间总比想的复杂残酷, 正如赵墨的所作所为正是她做梦也想不到的。卿卿苦口婆心,但赵墨没有回改, 或许是担心青洛出现会对其不利,他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将青洛永远困在那个不见天日的深坑里。
    得了王权之后的赵墨日渐膨胀, 他不单单要称霸北方, 对皇都也起了觊觎之心。他不甘与人平坐天下, 一心想将拉他入阿鼻地狱的萧家铲平,为了扩其魔鬼军团, 他扫尽边防部族, 将他们土地羊马收入囊中。那些游牧部族势单力薄, 大多迫于赵军势力只好低头屈服,而有些部族冥顽不灵非要抗争到底, 赵墨自然成全他们“心意”,铁蹄所踏之处皆为白骨, 熊熊火光中这世上又少了一族。他似噬血的兽杀人杀出了瘾,可平了少数异族、称霸一方偏偏打不破萧清所设的屏障,为此他费尽心思彻夜难眠。
    难熬寒冬终于过去, 不知不觉又是一年。卿卿呆坐窗边眺望远处雪白,雪将军朝她啾啾叫唤,像似极其无聊, 见主人未理,它便扑扇翅膀飞到她手边叼走罐中一枚黑棋放到棋盘上。卿卿闻声回神,看到盘上黑子不由莞尔而笑,随后取枚白子摆上,她摆一枚雪将军又叼一枚,这盘不成棋的棋消磨了整个上午。
    午膳之时赵墨走了过来,如今他已贵为王,一袭暗绣龙纹青袍及地,腰间玉钩晶莹剔透,肩上银狐袄漆黑乌亮,配上那张如玉俊颜,英挺之姿天下无双。宫女见之殷勤迎上,粉颊含娇、笑颜如花,暗地秋波一转使尽芳华,虽然赵墨有个宝贝妹妹,但按理而言他还未曾娶妻,就算他不顾世俗与妹妹私通,此二人终究算不上名正言顺,更不可能明媒正娶。赵墨称霸半壁江山,人又长得像仙一般,想与他结发的女子自然多如牛毛。
    卿卿抬眸正巧看到他款步而来,步履轻稳,气宇轩昂,她不由庆幸能有这么个良人,不过这般念头只是眨眼功夫。不知何时他们之间多了道看不见的鸿沟,就算他近在眼前,卿卿也觉得他不在这处,至少他的心不在,她时常会想他们是如何走到今天,回首往昔此时此地更显凄迷。赵墨走近,卿卿收回神绪起身施礼,举手投足间少了几分亲近,赵墨感觉到妹妹有所疏远,他知道原因可不愿说破,因为一旦说起免不了谈及青洛和拓跋朔,他不想再为这二人多费心思。赵墨侧首看到那盘乱哄哄的棋扬眉浅笑道:“妹妹好兴致,我来陪你下一盘如何?”
    “好。”卿卿嫣然一笑,抚下裙摆正身而坐,随后将棋盘上的黑白二子拔入罐内。雪将军见赵墨过来便乖乖地飞到笼架上,赵墨轻挥广袖,掸去垫上几根鸟羽然后取枚黑子占上一星,他有意要讨妹妹欢心,时不时让她几枚棋,然而卿卿心不在焉,一盘棋没下多久便输了,赵墨颇为扫兴,一面轻叹一面将棋子扔回罐中。卿卿莫明难过起来,她不想这样但劝不了自己迁就,人还是那个人,可偏偏就回不去了。
    “你到底想要我怎么样?”赵墨静默片刻不禁拧起眉头无奈轻问,卿卿轻启朱唇欲言又止,她想说:“放了师父和阿朔”,可每每谈及此事就免不了一番争吵,赵墨说她不该想着外人,她说不该恩将仇报,他们所想所言背道而驰却互相牵扯纠缠,无意间伤了心、伤了情。
    赵墨等不到她回应又叹了一声,宫女刚刚把茶端来他就挥手让她们端下去,卿卿侧过头去沉默不语,赵墨觉得呆着没什么意思便起身离去。尽兴而来、败兴而回,这般无声争吵弄得他筋疲力尽,他不禁怀念儿时的小妹,听话乖巧,水汪汪的眼睛里只有他一人,而如今的她……赵墨摇头轻叹,人还是那个人,可惜不似从前。
    “长公主玉体欠佳,你们要细心照顾,别让她走太远免得受寒劳累,若有事得及时通报。”
    “是,殿下!奴婢明白了。”
    出宫时,赵墨叮嘱了一番,宫女们得他王令更是小心谨慎,只要卿卿出门半步她们就劝她回房,更别提去王子宫见拓跋朔。卿卿呆在房中郁郁寡欢,赵墨走在廊下闷闷不乐,纠结半日谁都不曾想往后退一步。
    “原来殿下在这儿,让我好找。”突然有声传来,赵墨顿时回神,寻声望去只见董忆走了过来,他收起忧郁之色莞尔而笑,接着问道:“找我何事?”
    董忆故作神秘,卖着关子缄口不说,赵墨催着问他才慢悠悠地回道:“这可是天大的好事,我想你一定等了很久。”
    赵墨凝神思忖,听董忆这般语气脑中灵光乍现,他颇为兴奋,连忙说:“还不带我去!”
    话落,二人心有灵犀相视而笑,接着赵墨便与董忆走到及云殿。及云殿内正候着外族使节,就因赵墨声望日益壮大,前来巴结的部族不在少数,不过能让他心心念念的只有丹兰这支强族。丹兰盛产好马,其玄铁矿能造出绝世兵器,有多少部族垂涎于他肥沃之地,可是西夏离丹兰较远,打不方便但又不得不防,两全之策就是与其联盟,赵墨正头疼此事,没想他们倒送上门,若能结为联盟他就可以向丹兰借兵借马,到时打入皇城简直不费吹灰之力。想到此处,赵墨更是兴奋不已,脚下犹如生风,他走到了及云殿就见一异装女子立在殿中,削肩柳腰,模样颇为眼熟,那女子闻声抬头,一见赵墨顿时嫣然。
    “丹兰使节拜见殿下。”
    悦声如铃,赵墨不由怔在原处,女子抬起凤眸,娇红菱唇微扬,贝齿轻启又悠悠地问了句:“殿下,多年未见,您该不会忘了春娘吧?”
    赵墨回神莞尔而笑,或许他没想到会遇到这位旧相识,十多年过去春娘风韵犹存,媚眼如丝,菱唇似画,丰腴身姿妖娆婀娜,尽显万千风情。她仍是美得百般难描,连旁边内侍都瞪直了眼,不过赵墨更是好奇她的身份,这么多年她究竟去了哪儿?为何摇身一变成了丹兰使节?
    这事还得从十多年前说起,当初赵墨和卿卿落难时遇到春娘,好在有她相助他们兄妹才得以安身。当初春娘对赵墨情真意切,是赵墨却对她颇为无情,吃了人家用了人家之后甩手就走,走前只留下一句:“别等了,嫁人吧。”春娘在风月场上见识的人多,也明白何为男儿薄幸,可赵墨此举足以令她肝肠寸断,哭又哭不得。
    意中人走后不久百花深处就来了个胡人,那人身材魁梧,模样俊朗,一见到春娘就掉了魂儿,天天缠着黏着不肯走,用蹩脚的官话说要娶她为妻。春娘也算洒脱之人,既然落花有意流水无情,那她也不会为那“流水”耗尽芳华。春娘一口答应了那人,爽快得让人吓一大跳,没过几天她就把青楼盘出去,然后金盘洗手再不问江湖之事,至于跟着那个胡人去了哪儿之后就没人知道。
    春娘算得上是位奇女子,冰雪聪明且别具慧眼,她知道那男子不是泛泛之辈,但没想到他竟然是丹兰可汗的胞弟,是丹兰族中响当当的大人物。春娘随他来到丹兰落地生根,慢慢地那人发觉她不但貌美而且聪慧过人,春娘也觉得虽然他看起来人高马大又是个异族,但对她是心如细丝体贴入微,婚后多年二人感情渐渐情厚,老天也算补了她一段好姻缘。然而就在这些年中赵墨的势力越来越大,无意间也惊动了丹兰。这多敌不如多友,丹兰可汗得知春娘与赵墨是旧相识后就派其来西夏,这目的不说也知。
    听完春娘所述,赵墨明白了个大概,既然故人远道而来,他就尽地主之宜以贵礼相待。席间相谈甚欢,春娘酒量不减当年,三寸不烂之舌依然能说会道。她见赵墨神姿俊秀颇为感慨,不由勾起过往心事,心中暗叹有缘无分,酒过三巡,春娘飞红双颊笑着道:“这些年来时常掂记你,不知你过得可好,今日一见看来我是多虑了。”
    赵墨听后笑了笑道:“多谢夫人挂念,这是鄙人之福。我赵某能有今日也得多谢夫人您,夫人若有所求我定当尽力。”
    彬彬有礼却拒人千里,过了这十几年他脸上的面具越来越稳当了,当初春娘没看清楚,如今更是拿捏不到。听他口气似乎不愿多谈往事,春娘也就收住话茬儿顺水推舟道:“既然如此我也就开门见山。丹兰与西夏历来交好,可汗听闻西夏有新王特意派我来道贺,望丹兰与西夏永世昌盛。”
    “多谢可汗美意,在下心领。”赵墨拱手以示敬意。春娘微微一笑继续道:“可汗听闻殿下英姿神秀尚未娶妻室,而丹兰十公主貌美聪颖,年方二八不曾出嫁,可汗想若是殿下喜欢就让她留在西夏。可汗会以一万匹骏马、一万件玄铁器、一万精兵为嫁妆来求万年好合。”
    第140章 哀莫大于心死
    “一万匹骏马、一万件玄铁器、一万精兵……”
    赵墨闻后双目不由瞪大,眼中欲望难掩, 春娘自觉捏住其要脉又忙不迭地加上一句:“若殿下觉得这不够诚意, 我们可汗会再献上一批丰厚嫁妆。”这简直就是聚宝盆, 只要点下头想要的东西皆可到手, 可是赵墨犹豫不决,似乎被什么纠缠着。董忆不禁替他着急, 丹兰提出如此优厚的条件没有理由不答应,席散之后, 他就迫不及待走到赵墨面前直言道:“殿下不必多虑, 既然丹兰有心求和, 殿下就不要推辞,虽说收了几个部族, 可这些都抵不上丹兰之势, 背后多敌不如多友, 殿下你定要三思。”
    话说得语重心长,听来也十分有理, 但赵墨一直紧锁眉头,看似不为所动。董忆知道他心里有个人, 可是江山社稷与之相比儿女情长算得了什么,再者自古王孙权贵哪个不是三妃九嫔,这赵墨三十未成立后倒成了稀罕事。想着, 董忆又忍不住继续煽风点火。
    “殿下,外界传言殿下三十未立后并且一无所出,以后王位怕是无人可继, 这辛苦打下的江山就会落入旁手。古人云‘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臣知殿下是重情重义之人,可今时不同往日,殿下可趁此机会充盈后宫,一来可以堵住世人的嘴;二来能延续王脉,这岂不是两全之策?”
    “好了。”赵墨忽然抬手示意其打住,董忆察颜观色,见他面露不悦也只好作罢,可是他越想越不甘心,既然无法说服赵墨,他只能用迂回之术。次日清早董忆就来到陈旦府中说是探望大哥,如今陈旦为一品大将军,比起当年路边泥样可是威风十足。赵墨对他不薄,金银珠宝美酒佳人一样不缺,陈旦也是个实在人,有得好吃好喝好宅住就乐得开怀。虽说现在边防安定,不过行军之事仍得考虑。董忆去时陈旦正巧不在,他便与芙蓉来了个“偶遇”。芙蓉见董忆上门拜访很是高兴,立马好酒好吃好招待,让他安心等陈旦回来。
    其实醉翁之意不在酒,董忆故意挑这么个时候想单独和芙蓉聊聊。当年叱咤沙场,芙蓉跟在卿卿身后出生入死,二人的交情可见一斑,由她进宫去和卿卿商量是再好不过的了。芙蓉算是明白人,几句话一聊就知道董忆有事相求,董忆见她直白也就没和她多绕圈子,直接了当说明来意:望她能进宫去劝下卿卿,好让卿卿以大局为重,别误了她哥的大好前程。芙蓉听后颇为为难,她知道卿卿与赵墨的感情不一般,更何况同为女人,若看自己男人另寻新欢卿卿怎么会好受呢?可这世道女人吃醋便是无德无贤,更何况那两兄妹只能算通/奸还算不上夫妻,难不成这辈子不让赵墨娶妻生子吗?这样想来倒显得卿卿不通情理。芙蓉正在犹豫,董忆见之又笑了笑道:“嫂嫂你也不想想,若是以后丹兰进犯,忙得还不是大哥吗?听闻丹兰凶狠残暴,此次既然上天有路,何为偏偏要找黄泉门?”
    董忆说中了芙蓉软肋,陈旦再怎么好色混球仍然是她的夫,她也是一心向着他,希望能早日安定别再东奔西走了。董忆看出她心有所动便搬出大道理说:“其实你这样也算是帮了卿卿。古人云‘人言可畏’,一个弱女子怎能活在恶言恶语中呢?若是殿下成婚,那些谣言不攻自破,对她而言不也是好事一桩吗?”芙蓉觉得在理,和董忆商议半日就决定去次王宫“探望”。
    卿卿深居后宫,在宫女们眼皮子底下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过丹兰的消息还是一字不漏地传到她耳中,包括哥哥听到“一万匹骏马”时刹那间的心动。这是卿卿从别人口中得知,本以为哥哥会亲口和她说,但等了许久没等到他出现。她时常会想人活着究竟要什么?要多少东西才能活得无忧。渐渐地她发觉人的心里有个洞,洞里住着一个鬼,一旦把东西扔到这洞里,洞中鬼便会吃得一干二净,扔得多也就吃得多,到后来鬼的胃口越来越大,扔再多它也吃不饱,接着它就会把心吃了、把肺吃了、直到把人掏空。
    她听起这话时,芙蓉忍不住打起寒颤,缩脖耸肩两手搓起双臂干笑着道:“这个怪骖人的,你怎么会想到这上面去。”
    “呵呵,从佛经里悟出来的。”卿卿一面笑着一面抚上金刚经封面,右手不停拈着菩提子念珠。芙蓉觉得她念经念得有些傻了,说起话来神神叨叨,所以也不愿再往“佛”字上套,舌头一转便问:“这几天你身子可好些?”
    卿卿点头,道:“多谢挂念,我身子无碍。倒是你家两个小祖宗如何?今天怎么不带来让我瞧瞧。”
    卿卿所说的小祖宗便是芙蓉生的两个儿子,一提到他们芙蓉的眉头就拧成肉疙瘩,哭笑不得直摇头。“你就别提他们了,都是不让人省心的料。书不会念,整天只会打架吵闹,真是和我家死鬼一个模子里刻的。你说,我怎么还敢把他们带宫里来?”
    听来让人头疼的事卿卿却十分羡艳,这多么年赵墨没少费功夫,可她的肚子一直没有动静,说不难过那是假话,卿卿很想要个白白胖胖的小娃儿,她知道哥哥也一定想要,虽然他没再提生男生女的事,但眼里的失望总是那般明显。卿卿垂下眼眸黯然神伤,芙蓉并没察觉,依旧有说有笑地东拉西扯,随后装作无意问起:“听闻丹兰使节来访,不知你可知道这事。”
    “知道,来者还是旧相识。”
    “旧相识?!”芙蓉很是惊讶,嘴里的瓜子壳还没吐掉便迫不及待问她:“哪里的旧相识?我怎不知道呢?”
    “这说来话长,三言两语也说不清楚。”卿卿似乎不愿多聊,芙蓉只好收起好奇想着法子把话绕回去。
    “呵呵,我是从下人那里听来的,本来还不知道有丹兰这个地方。他们说丹兰马好、兵器好,打起仗十分凶狠呢!”
    “没错,所以他们提出联姻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卿卿竟然自个儿套上这话着实令芙蓉暗暗吃惊,她端起茶盏佯装喝茶,暗地里偷觑其神色,从她脸上看不出半丝难过,这倒让人摸不着分寸。
    “我觉得算好事。”芙蓉心一横脱口而出。“现在这处还没稳当,朝庭那里又时常派兵攻打,若是再来个丹兰真怕受不住。”
    卿卿沉默不语,芙蓉从她眉宇间捉到一丝哀伤又忍不住替她难过,想了半天她伸手轻轻地搭住卿卿手背,语重心长好言劝说:“我知道你定是不痛快,如果换作我我也不高兴,可是仔细想想,你与你哥不同一般,难不成你真的为他不嫁,他真能为你不娶吗?就算你肯,他又该如何交待?说句不中听的你别生气,男的三妻四妾再平常不过,你瞧,我挺着个大肚子陈旦还不是找了两个狐狸精来气我?!不过身份摆在那儿,再妖的女人也能压得死。如今你哥贵为王,有王怎能无妃?哪怕充个门面也得娶个进来不是?更何况他这年纪都能当上爷爷了,可如今连个一儿半女都没,‘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找个女人延香火,以后都由你说了算,这也算桩正经事啊。”
    一字一句戳人心肺,听着刺耳但挑不出半点错。或许命该如此,等了这么久都没办法等到自己想要的,奇怪的是卿卿不觉得疼,反而觉得芙蓉所言都是理所当然,是她这个做妹妹的太不通情理、太不懂事了。
    “你说得有理,我也正是这么想的。”卿卿笑着回道,声音软糯无比,简直能把人心化去。芙蓉暗舒口气,以为她是想通了,可隐隐约约又替她不值,一个女子的大好年华都废在沙场上,如今落得一身病痛又没能找个好归宿,芙蓉不由轻叹,蹙起修眉在她耳边小声道:“要不你也找个男子嫁了吧?以你的样貌身份自然能嫁个好的,不是我想多嘴,毕竟你们这样不是法子也不会长久,总得有人能名正言顺地照顾你不是?你好好考虑吧。”
    这番肺腑之言也是为卿卿好,卿卿忽然想起那句话:“常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她不自觉地捏紧手中佛珠,每拈一颗眼前就浮现出一幅画面,好的坏的;开心的难过的……这每一幕每一刻都有他在,曾经无比坚定的眼神为何如今看不到了?终究是她变了,还是他忘了?卿卿蹙起柳眉,心头空洞无物连痛都觉不得,何为“哀莫大于心死”?这是她想了许久都想不出的答案。“啪”的一声,手中念珠蓦然断开,菩提子蹦跳了一地,芙蓉失声轻叫连忙弯腰去捡,卿卿却伸手拦住道:“散了就散了,别捡了。就让它摆在那儿吧。”
    第141章 功成身退
    丹兰与西夏联盟的消息不胫而走,人人都在猜赵墨是否会与丹兰公主成婚, 若此事成真, 那么一场腥风血雨即将而起。不过对于丹兰所提出的优厚条件, 赵墨既不点头也不摇头, 模棱两可的态度真是急煞旁人。次日,赵墨设夜宴款待丹兰使节, 三品以上文臣武将悉数到场,他们暗自揣测赵墨是否会在此时表态, 董忆也希望如此, 虽然听芙蓉说卿卿不在意, 但事还未成总有些忐忑,看丹兰随侍那些人高马大之徒, 将来若是交恶西夏占不了多少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