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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节
    越是要紧的事儿又没个准的时候,人越是听什么都愿意信, 生怕自己错过了叫旁人抢先了先输了一招。
    因此,今年的千金宴声势也非同寻常起来。
    傅清溪听柳彦姝在那里说得激昂, 心里只埋怨宋家多事,这好好的千金宴, 只要转到他家手里,就没安生的时候。这宋家许是做赌行字花买卖做多了, 凡事总怕冷清, 不能叫众人一脸惊艳地瞧着他们就不能算完。
    事已至此, 怨也无用。反正自己按着自己的设想,靠着自己的能耐,看能写出个什么来就投了去。至于名落孙山什么的, 力有不逮,也只好对不住肖先生的一心期盼了。
    各府各人再如何不是心思,年还是要过的,这该拜的得拜,该吃的得吃。
    老太爷夸傅清溪上瘾了,在除夕磕头发红包的时候又特地把她叫到身边狠狠夸了两句,连“女子中少见的悟性”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傅清溪同越荃的脸都有些发红,只有柳彦姝看着越苭发黑的脸心里乐得要开花。
    等回到落萍院,傅清溪急着要睡觉。她如今最怕作息被打乱了,十天半个月未必能恢复到最好状态。可柳彦姝不回自己屋里去,巴巴地跟来了。傅清溪劝她:“赶紧睡一会儿去吧,来我这里做什么。”
    柳彦姝也不答,只问她:“你今年千金宴的投文可预备好了?到十八就截止了你可别给忘了!”
    傅清溪想不明白了:“你怎么问起这个来?你写了没?”
    柳彦姝一努嘴:“这一回联考把我考虚了,这会儿还没歇过来呢,写什么?怎么写?”
    傅清溪道:“那你又来问我!”
    柳彦姝笑道:“哎呀,你这不一样,连外祖父都夸你不是!你不知道,刚才那几个人的脸色,喔哟哟,比我拿了十个红包还高兴!所以啊,你得好好准备听着没有?你呀,好好写一个投了,到时候再得个名次,把她们都压下去,姐姐我就能开心多半年了!”
    傅清溪看她那得意样子不由得摇头失笑:“你这是三岁是五岁啊!”
    柳彦姝一瞪眼:“你少挑我,快说,准备了没有!”
    傅清溪只好点头:“准备了准备了,之前肖先生就叫我别忘了这个,我就预备好了的。过两天就投去了。”
    柳彦姝点点头,忽然又道:“都预备好了?拿来给我,我替你投去。”
    傅清溪不解:“干嘛这么麻烦?!”
    柳彦姝自说自话似的道:“你不知道,你如今太扎眼了,谁晓得那帮小人会做出什么事儿来。说不定就不叫你寄出去呢!给我,我另外叫人给你投去。”
    傅清溪不由得想起自己头一块千金令来,赶紧摇头道:“那也不要你帮忙,到时候……人家还不晓得是选的我的文,还是给你那头的面子呢。”
    柳彦姝面上一红,瞪她一眼道:“那你怎么办?要是随便给个谁,我可不放心呢。”
    傅清溪困得不成,拗不过她道:“好了,好了,我到时候托四哥哥替我投去,这样总成吧?”
    柳彦姝听这么说了,才放过她,自己也打个哈欠:“成,那你赶紧,别给耽误了知道吧?我也睡去了,这过年可真累。”嘀嘀咕咕说着便回自己屋里去了。
    过了几日,傅清溪从年戏上偷偷跑回来看书,夏嬷嬷进来伺候,问道:“姑娘今年千金宴的投文还投不投了?”
    傅清溪点点头:“投。”
    夏嬷嬷便道:“这十八就要截止了,姑娘可得赶紧了。”
    傅清溪笑道:“嬷嬷也催起这个来。已经投了去了,放心吧。”
    夏嬷嬷一惊:“投了?哎,杏儿桃儿这俩丫头,也不同我说一声儿,我还当姑娘还没投呢。”
    傅清溪道:“前两日刚好同四哥哥说起,就叫他帮我投了,杏儿桃儿估摸着也不知道的。”
    夏嬷嬷没话可说了,一会子才道:“上回大姑娘还说呢,说自己长远不在家,未料到姑娘如今这般出息了,还说要叫四姑娘同姑娘学学怎么读书呢。”
    傅清溪看着书,头也不抬道:“大姐姐那是夸我的意思,其实我这才哪儿到哪儿啊,什么都算不上呢。”
    夏嬷嬷还待再说,看傅清溪只看着书,怕自己多话惹她厌嫌,便住了口在一旁站着。
    从前傅清溪读书做事,向来没人在身边伺候的,不过要茶要水的喊一声。如今夏嬷嬷往桌子边这么一站,她还挺不适应,过了一会儿见夏嬷嬷还没走的意思,便笑道:“嬷嬷自忙去吧,若没事就歇歇也好。叫我自个儿呆着吧。”
    她都这么说了,夏嬷嬷也不好再硬留下,只好退了出去。
    今年几家亲戚家里都有人要春考,台上唱着戏,底下老太太、太太、奶奶们聊的都是这个书院那个书院的事。傅清溪看了会子书,揣度时候,换了身衣裳又往前头去。
    却在小辈的座位上见着了越栐信,便走过去笑道:“四哥哥,你怎么不好好呆着读书去?二舅母不管你么?听说二哥哥和三哥哥都被三舅母关起来了!”
    越栐信笑道:“这要不是看着人,光听这话我还当是六妹妹说的呢。这眼看就要考了,这会子看书来得及?该做的功夫早就该做好了。”
    傅清溪看看他不说话,越栐信道:“怎么的?你不相信?是了,你可是头回联考就得了加分的人呢,自然是瞧不上我们这样的……”
    傅清溪大笑:“四哥哥你做这样情状,不合适。”
    越栐信一眼扫过周围,面上还挂着笑,低了声儿道:“你傻了吧?你这联考考得这么好,就合适了?”
    傅清溪一愣:“考试自然就尽力考了,这还有什么合适不合适的。”
    越栐信嘿嘿一笑,咂咂嘴道:“你不如想想,若是这回我得了最高那一级的加分,这会儿该什么样儿?怕不得叫人当稀罕玩意围着看呢!这个问,那个求指点的也绝不会少。傻子,好钢用在刀刃上懂不懂!只要最后那一下成了,前头时候,得尽量韬光养晦才好,知道不知道?”
    傅清溪这辈子还没遇着过需要韬光养晦的时候,她就没发过光啊!哪儿懂这个!忽然道:“可是,我给千金宴投文了。四哥哥你有没有替我寄去?”
    越栐信点点头:“寄去为了啊。那个没什么吧,今年宋家那么大一噱头,不晓得引来多少苍蝇呢……别瞪眼睛,我不是说你!我说那些就冲着联考出题的先生去的那些!你……你投了能怎么样。到时候声息不闻,反倒是好事,能压一压之前的风头。”
    可惜,越栐信这回却是低估了傅清溪了。
    傅清溪这回投文,全出己意,是她自己从几回数会中悟出来的。她以几个日常事件为例,写有些东西看似简单实则牵扯着许多因果。事中有数,并非一面,常有许多层级。每一个层级同上下层级又有因果关联,如此交织作用,推动事件演化。这因果相系的动中又有因作用到果这个关系本身更根本和缓慢的动,是为定变之别。
    恰好这回请来的先生,其中一个就是数术的。这千金宴只许女子参加,数术理术这一道的就少见,数术理术为文又不容易立题,是以投文的更少了。傅清溪不过一个还未参加过春考的小女子,居然摸到了数象推演的门道,且还全是自心推演的,不是背记的典籍大圣们的说法。老先生一眼就相中了。
    因此,运不可挡,这届千金宴的魁首,就是傅清溪了。偏偏宋家还凑趣,道是自家上回主持千金宴时,入围获嘉奖的就有傅清溪。除了千金宴令和这回的奖赏,还另添了一份特别奖励。席上还有仆妇来引了傅清溪往后头去见了一回那位老先生,老先生略问了几句,见傅清溪对答思路清晰,笑赞道:“不错,不错,这是真入门了。不晓得明后年要便宜了哪家书院!”
    宋家最好热闹的,老先生的这句话自然片刻就被传了出去。
    没两天,听说肖先生又请学里的先生们去德裕合吃了头等席。相熟人家里姑娘姐妹们的各样邀约也雪片似地来了,哪家长辈来越家都难免要把傅清溪叫过去见一见,夸上两句,又给个什么小玩意以示对这个晚辈喜爱。
    傅清溪这会儿有些明白越栐信说的话了。果然这真要做点事情的时候,名声在外真不是什么好事。
    这日她好容易得着空看会子书,有丫头来请,道是大太太、大姑娘请她去碧梧院说话。傅清溪心里叹一声,面上还不好露出什么来,只好跟着去了。心里盼着这股风头能赶紧过去。
    第109章 迂回
    碧梧院里, 越荃正给大太太分说:“傅妹妹从小儿在我们这里长起来的, 要说机灵聪明, 别说同苭儿比了, 就是柳妹妹也得胜她许多。如今她能有这样成绩,一则恐怕是有什么得用的法子, 二来我想着也有身边人的功劳。这些日子我又细细问过了, 傅妹妹用心读书这事,还真就是从换了随侍嬷嬷开始的。那天看着, 这位夏嬷嬷是个不多话的,恐怕管教读书有两分本事。
    “这向学的法子,最好的自然是傅妹妹自己告诉我们了。往后姐妹们一起学了,对府里也是好事。只是人都说不好, 她毕竟不是我们府里的出身,有时候越是没什么东西的人越把自己有的那点看得重,未必肯轻易告诉旁人。若是如此,也只好另想法子了。
    “再一个就是嬷嬷的事了,苭儿现在的嬷嬷也不是不好,只是见识上差着些儿。傅妹妹如今已经极好的了,联考已然得了加分,明年春考想必也差不了的。那嬷嬷擅长的是给养成读书用功的作息习惯, 她那里也用不着了。我看不如另外给她派个嬷嬷, 把那夏嬷嬷给了苭儿。苭儿往后记得要听这嬷嬷的教导,以你的聪明,再有个一年半载的, 也该不差了。
    “如今府里都盯着春考呢,咱们趁这个时候,把该问的问了,该弄清楚的弄清楚。娘再趁便同老太太说一声,只为了苭儿,老太太也没有不肯的,把人调了过来。到时候再有谁要说什么,也不耽误咱们了。”
    大太太听着连连点头,越萦不在,越苭听说要给自己一个管教读书的嬷嬷,有心说不要。可自己最近联考一塌糊涂不说,千金宴也寸功未见,且眼看着再过一年就又是联考紧接着春考,实在也有些担心的,见越荃样样都是为自己打算,便也只好都认了。
    大太太又问:“你三妹妹好似对傅丫头的事儿知道的多些,要不把她也叫来一起问问?”
    越荃摇头道:“我正要说这个呢。三妹妹在旁人的事儿上花的心思未免太多了。且她一个姑娘家,如何知道那许多消息的?我看娘也不要光顾着管理府务,咱们院子里也该紧一紧才好了。”
    大太太听了便皱起眉头。正思量间,外头报傅清溪来了,便都停了话头。
    傅清溪进了屋子,行了礼,大太太便叫她往越苭身边的椅子上坐了,笑道:“这些日子你也够忙的了,一日得被叫过去几回。你大姐姐没两日就要走了,才说今儿把你叫过来说说话。”
    傅清溪照例谦虚几句。
    越荃笑道:“我们才说呢,不知道什么时候,傅妹妹就学得这般好了。我印象里,还是小时候同柳妹妹两个争着玩棋子不可开交的样子多些。”
    傅清溪笑道:“那都是小时候的事儿了。”
    大太太便说越苭:“你看看,你傅妹妹是长大了知道读书上进了,你这当姐姐倒越活越回去了!”
    越苭便问傅清溪:“你到底是怎么读的,怎么忽然就这么厉害了?”
    傅清溪听了笑道:“这可有什么说的。不就是那么读,看书,做笔记,考考试什么的。不过舅母和姐姐们也太夸我了,我实在算不上什么。”
    越荃笑道:“千金宴上那老先生的话大家可都听到了的,这还不算什么?只怕明年你就能同我一处读书去了。”
    傅清溪摇摇头道:“那不能的。”
    这话她倒不是谦虚,说起数术,冶世书院就别说了,五大书院里头也是数昆仑和陆吾最厉害。那她自然没什么道理会去天香书院的。
    越荃只道她谦虚,又道:“傅妹妹说这看书和做笔记的话,确实人人都是如此。傅妹妹用这人人一样的做法,做出了一般人做不出来的成绩,定有自己的独到之处的。不如说出来大家参详?说起来,我还真没能跟姐妹们这样说过话呢。”
    傅清溪想了想道:“我这不算什么成绩,不过大姐姐问了,照我想来,这大概最要紧就在持之以恒吧。从前我也不是不读书,只是没读两页就想干别的去了。如今总算养成习惯了,不会再那么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不管做什么,总是要一直坚持一下去,才有别的可说。”
    越荃点头道:“这话不错。不过这坚持要说起来也不容易的,你是靠嬷嬷督导还是别的什么?”
    傅清溪想想夏嬷嬷的身份,便道:“身边人督导自然是要紧的,自己的心意也很要紧。我学的二姐姐从前说过的法子,每日大概要做什么,都心里有数,列个单子出来。第二日便照着计划做去。”
    这也是说惯说烂的话,母女姐妹说了好一会子,越荃见实在问不出什么特别的东西来,只好作罢。
    大太太又夸了傅清溪几句,叫人拿了些越荃从天香书院带来的玩意给傅清溪,傅清溪便辞了出来。
    这里越荃对大太太道:“倒是问一句答一句的,不过实在想起来都没说什么怎要紧的东西。”
    越苭便想起越萦的话来,说道:“这傅丫头从前看着老实,如今细想来,却是个扮猪吃虎的。我们还是歇了那心思吧,她是绝对不会同我们说什么读书向学的法子的。只看柳彦姝就知道了,她若肯告诉人,头一个不是该告诉柳彦姝?”
    大太太忍不住道:“怎么叫起名字来了,没规矩。”
    越苭不语,越荃却对大太太道:“既如此,我看还是问问那随侍嬷嬷吧。本来傅妹妹不乐意说我们也不好追着问的,只是如今只剩了一年不到的时间,苭儿又耽误了这些时候,再不加紧……只怕后头影响就大了。”
    大太太一听这话,想了许久,才下定决心似的道:“我明日先同老太太通个气,再说旁的。”
    如此议定。全然不知自己已经成了“未解之谜”的傅清溪,回到了屋子,将计划册拿过来,算算这一天还剩的时间,万分不忍地划掉了两项安排。心里叹着——这什么时候才得清静啊……
    许是神灵有知,接下来还真没什么人烦她了。
    等到春考一过,女学开学,大家又同从前一般上学读书,傅清溪也总算恢复了从前的作息。
    之后合府等着春考名录的结果公布,别的家不知道什么样子,这越府里反正是皇帝不急太监急的样儿。
    三太太同婆母妯娌吐苦水:“这一考完,就跟撒出去俩活猴儿一样……”
    二太太淡淡补上一句:“三只……我那儿还有一只呢……”
    老太太大笑:“栐信怎么了?那两只我是知道的,栐信怎么也不至于吧。”
    二太太道:“自从考完了,就没着过家,天天往外头跑。我问了,他就拿他表舅搪塞我,偏那个还真给他打掩护。我想了,反正考也考过了,就先由他去吧。”
    大太太忽然道:“前两天老爷还说在天巧苑见着栐信了,同几个年轻子弟不知道说些什么,兴头得很。”
    老太太笑道:“怎么着?他往后也想进天巧苑?到时候叫他大伯给他引荐引荐。”
    大太太道:“那倒容易的。”
    三太太道:“得了吧,如今天巧苑门槛也高了,上一波里头,去了几个天峦昆仑的子弟,这一回几乎就叫五大书院的给包圆了,真不是从前时候了。”
    二太太道:“他的事儿我们都不清楚的,他自小主意大,只好由他去。”
    这回考试有俞家的两个子弟,从小儿都说读书有天分的,还叫人惦记两分。越家的几个,老太太想的是看看春考的成绩够不够推荐了去考天巧苑、天工苑的入苑考试。哪怕从最低的开始做,里头凭着越家的根基,往后必然不会太差。至于说书院,还真是不怎么敢太过指望。
    也不知道这年是怎么了,活该越家出风头。之前出了个千金宴夺魁的傅清溪不说,等春考名录一出来,越家四少爷越栐信榜上有名。不止考上了书院,而且是五大书院,——直接陆吾书院天字级录取了!
    越府整个都炸了,这谁想得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