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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节
    榻上半躺着的婉婉,心里倏地一惊,忙坐了起来,一直背对着珠帘的翠微忙将湿帕子放进面盆里。
    赵萱儿看着两人手忙脚乱的模样,不由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婉婉,难道你还要帮着那小娘皮掩护?”
    杜婉词一听娘亲这语气,忽地就有些不耐烦,“娘,是谁在你耳跟前多嘴!”说着,淡淡地看了于妈妈一眼。
    于妈妈面皮一涨,低着头,后退了两步。
    赵萱儿见女儿情绪不对,缓了声调道:“婉婉,你才是杜家的嫡小姐,她不过是死了娘,被我杜家收留的,竟敢欺负在你头上!这一回便是你阿婆哭着闹,我也得将她赶出府去!”
    杜婉词望着娘,半晌不语。
    赵萱儿望着女儿冷淡的模样,挥手让于妈妈和小女使出去,坐在了贵妃榻上,自个用绢帕擦着眼泪,叹道:“我知道你心里有怨气,你王府的阿翁阿婆也是为你好,你是肃王府的外孙女,嫁到谁家都是低嫁!”
    杜婉词忽然觉得自个不认识眼前的娘亲,木木地轻声问道:“娘,那你当年何以执意要嫁给爹爹?”即便知道他家中已有妻室。
    后面一句,杜婉词没有问出口。
    第34第
    赵萱儿从来没有想过有一日, 这话会从自己女儿的口里问出来。捏着帕子的手,忽地便僵住了。
    半晌,轻轻吁了口气, 面上带了两分寡淡的笑意:“我那日在茶楼上往下一看, 你爹骑着马跟在杨老将军后头,明明处在众人之中, 却似珠玉在瓦砾间,我便一眼相中了!”
    那时候她爱什么, 便能得什么。便是良人, 也是如此。
    杜婉词看着娘微漾着笑意的唇角, 似乎沉醉在了回忆中,低头抚了抚腰间系着的白玉蝶形佩上垂着的缨络,低低地问了一句:“娘, 你也要婉婉嫁给太子吗?”
    赵萱儿轻轻握了婉词的手:“娘听你的,你若愿意嫁便嫁,不愿意嫁,便不嫁。”
    赵萱儿的语调极温婉, 像七月潺潺流着的溪水,潜在了杜婉词的心底,杜婉词靠在她瘦削的肩上, 浅浅地道了一句:“谢谢娘。”
    赵萱儿抬手替婉词撩起了两绺垂散下来的鬓发,“傻囡囡,你和娘说心里话,你是不是看中了张枢相府上的小衙内?”
    杜婉词瞳孔骤缩, 娘明显是在试探她。
    杜婉词微微笑着,依在赵萱儿怀里,喃喃道:“以前是喜欢,觉得长得真好看,可是近些日子,又觉得好像还是差了点。”抓着缨络的手,微微紧了紧。
    赵萱儿轻轻地吁了一口气,柔声笑道:“我们婉婉是大赵国最知书达理的女孩儿,长得又美,脾性又好,嫁给谁啊,娘都舍不得。”
    赵萱儿说到这里,话音一转:“你王府阿婆让你嫁给太子,也是想着你们一处长大,小的时候,你最喜欢跟着太子后头跑,整个赵国也没有比太子更尊贵俊美的郎君了,婉婉,你阿婆是想给你最好的。”
    杜婉词的心已然跌倒谷底,说一千,道一万,原来娘还是希望她嫁给太子。
    “娘,你们将我那般千万般地娇宠着长大,是为了什么?”难道不是因为疼爱她,希望她自由自在地、随心所欲地活着吗?
    “王府的势力已经让整个朝野都忌惮,为何要牺牲女儿的姻缘?”杜婉词头埋在娘亲的膝上,终是忍不住颤着声问出了这一句萦绕在心头多日的疑惑。
    婉词温热的泪落在她的膝上,赵萱儿眸中一凉,轻轻拍着她柔弱的背,婉词说不喜欢张宪了,可是估摸还是喜欢的吧。
    赵萱儿一想到母妃叮咛她的话,纵使心上不忍,可是也知道骗不下去婉婉了, “婉婉,你与娘不同,十来年前,肃王府深受官家恩宠,可是,十来年,肃王府的势力越来越大,官家早已在防范着肃王府。”
    杜婉词抬起头,擦了眼睛,一双略微红肿的瑞凤眼直直看着娘:“娘有没有想过,若是有朝一日,肃王府造反呢?女儿又该置于何地?”
    赵萱儿心口一跳,拿着帕子的手,忙捂了婉婉的嘴,眉目严厉道:“婉婉,莫要胡闹!”
    杜婉词冷笑一声,扭过了脸:“娘,婉婉累了,娘先回去吧!”
    赵萱儿不妨婉婉会赶她走,一双素来温柔多情的眸子,瞬时噙了泪,握着婉婉的手道:“婉婉,娘不逼你,你若不愿意,娘帮你和阿婆说,娘不逼你!”
    两行泪沿着柔~嫩的脸颊慢慢滑下,掉在脖颈里,杜婉词点了点头,却是始终不曾扭过脸来。
    赵萱儿起身出了灵犀阁,又忍不住驻足回头望了眼,于妈妈在一旁小声地问道:“主子,那明月阁那边?”
    赵萱儿眸子立即泛了一层冷色:“你去一趟肃王府找刘伯。”
    “是!”于妈妈眼睛一亮,领命退下。
    ***
    小黑娃的事,小胖墩气咻咻地嚷到了杜家阿翁跟前,嘉熙堂里的凌妈妈直接带着几个仆妇去将珍珠、两个厨娘绑了。
    厨娘原就是杜府采买的,是立即便交给了人牙子的,珍珠是昭城郡主带过来的女使,凌妈妈对于妈妈笑道:“老夫人和老爷说杜府是留不住这般厉害的奴婢了,人毕竟是肃王府出来的,怎么处置,于妈妈请郡主拿主意吧!”
    凌妈妈看着客气,可是说的直接了当,于妈妈却是连笑都堆不出了,只道:“老奴会转告郡主!”
    两个厨娘被卖的时候,正是早上,小胖墩拉着小黑娃去大门口送,对着笑的满脸堆花的人牙婆子道:“她们力气大,别再送到有小主子的人家。”
    杜恒言过来的时候,便见到人牙婆子望着小胖墩,温和地笑道:“小郎君放心,是要送去酒楼的!”
    小胖墩煞有其事地点头。
    杜恒言过去拍了一下他的头:“今个不去上课吗?一会阿翁又要罚你!”
    已经瘦了好几斤的小胖墩近来有些怕阿姐,忙望着杜恒言笑,一边一手捂着鼓囊囊的荷包,一手牵着阿宝跑。
    他这些日子总是嘴馋,荷包里书箧里都装了好些吃食,可不能给阿姐看见。
    杜恒言见小黑娃也跟在他后面笑着跑,心里的担忧落了一点,对紫云道:“阿文近来像是在长个子,你往后和紫依两个每日里给他和阿宝备一份奶酪,骨头汤、鱼、虾、肉换着给他上,糕点这些日子给他少备点,一日一两块便够了。”
    紫云笑道:“小娘子真疼小郎君,连姬姨娘那份心都操了。”
    杜恒言笑笑不语,她往后不在阿婆、阿翁跟前,尽孝还要靠小胖墩呢,可不得把他养好了,日后才好干活。
    杜家在对着皇宫东华门的一段马行街上,属于内城,杜恒言去书院的时候,恰要沿着马行街朝南一直到甜水巷子,然后转到汴河大街,再转到御街上过朱雀门,这一路上都十分热闹,杜恒言一路边走边看,忍不住想着,若是平常百姓家,摆个小摊子卖汤饭也挺好的。
    到了朱雀门,叫卖、吆喝声,更是不绝于耳,杜恒言正望着各色冒着热气的水饭的时候,便听到有人唤她:“阿言,阿言!”
    紫云往前头一看,竟然是一位小郎君!只是这小郎君,生的真真好看,唇红齿白,面若桃花,紫云眼睁睁地看着他跑过来,心里直跳,一眨眼,便见这小郎君将手里的一个油纸包塞,塞到了自家主子手里。
    淡淡的失落在心底蔓延开来。
    “阿言,我早上去买的糍糕,你一会趁热吃。”说着,又忙不迭地从身后的书箧里掏出一个鼓鼓的小布包,递给阿言道:“阿言,这是胡桃,你课间吃!”
    杜恒言抱着手里的东西,糍糕还是热乎乎的,上下打量了一眼慕俞,他今个换了一身冰蓝色的绣着竹叶的袍子,那竹叶疏疏淡淡,十分雅致,一看竟还有几分眼熟,只是一时想不起来。
    见他黑色缎面的鞋边上沾着湿草和露水,忍不住奇道:“慕俞,你早上难不成特地在这里等我?你不要去国子监的吗?”
    林承彦挠着头,笑道:“国子监这时候上的是早课,四书五经我都背熟了,不必去上!”
    杜恒言:……所以你是逃课了……
    杜恒言望着眼前的小慕俞,心里有点复杂,手里拿着的糍糕温热的触感,和时不时往鼻子里窜的香味,最终让杜恒言选择闭嘴。
    分了一半糍糕给慕俞,慕俞摇头:“阿言,我吃过了,我新找了一个川菜的厨娘,手艺十分了得,你哪日有时间带阿宝和阿文过来尝尝。”
    林承彦没说,为了淘一个厨娘,他跑了好些酒楼,一个一个的撬墙角,险些被酒楼的掌柜扫地出门。
    最终以五十两的高价买回来的。
    杜恒言素来喜欢吃麻辣的东西,闻听此言,眼前便现出椒麻鸡、辣子鸡、酸辣鱼、水煮鱼、夫妻肺片来,顿时有感而发地对慕俞道:“慕俞,你怎么长这般大了,还是个吃货!”
    慕俞望着阿言光洁如玉的脸,轻轻匀了一层淡妆,不由便想起诗词里的一句:“朱粉不深匀,闲花淡淡香……”忽地红了脸,眼睛朝边上的行人看去。
    “驭!”
    杜恒言堪堪一口咬着糍糕,忽地一匹马停在了他们身旁。
    一侧头,便看见赵元益勒了马,后面跟过来的那人似乎是张宪,先前在酒楼的事,杜恒言后来听小黑娃提起了一点,想到自己醉后那般丢人,忙咬着糍糕转了身。
    装作看不见,默默地离了慕俞两三丈远。只盼着那两人没看见她。
    慕俞见阿言忽地便不认识他一般,委屈地唤了一声:“阿言!”
    杜恒言一把将糍糕放在紫云手里,提着裙子小跑到书院去。
    清桐书院在朱雀门的西南边,约三四百米,杜恒言一口气冲了过去。
    发上的紫色海棠花珠钗,悠悠晃晃,像是随时要掉下来。很快,几人便见那个纤细的身影闪进了门里去。
    紫云一手拿着糍糕,一手拿着胡桃,匆匆地对着望着自家主子狂奔而去的三人,福了一礼,慌忙跟上自家主子。
    暗暗红了脸:再没见自家主子这般丢人的时候。
    赵元益手指着杜恒言跑去的方向,莫名其妙地问张宪和林承彦:“她跑什么?”我还想问她,本殿下的脖子是不是真的短呢!
    张宪望着那人原本闲闲地和林家郎君说着话,他一来,她竟瞬时犹如见了豺狼虎豹的惊恐模样,心里猛地被刺了一下,白净修长的手指轻轻摸了摸两指宽的祥云腰带上佩着的羊脂白玉。
    他以为自己还有很多的时间,慢慢地向她靠近,即便近不了,将人娶回府中,日日守着,也是会生出几分情分的,却没有想过,她或许,可能,不会选择他。
    赵元益见子瞻不理他,转头问慕俞:“她为什么跑?”
    慕俞犹记得,刚才阿言看到他们的时候,猛然和他拉开了距离,心里不由迁怒两分,轻轻哼了声,道:“抱歉,今日有课,先走一步!”
    赵元益望着他肃肃生风的背影,一时目瞪口呆,喃喃道:“我,我可是……”太子殿下啊!
    半晌,赵元益无奈地问张宪:“你说,林家小郎君估摸是不想入朝为官了?”
    张宪望着林承彦远去的身影,忽地缓缓地问赵元益:“殿下,我们何日动手?”
    他怕再拖下去,便要迟了,微垂的手不觉地捏成了拳。
    赵元益蓦地回首,便见子瞻剑眉微皱,面色有些发白,眼眸沉沉,似风雨欲来。
    第35第
    杜恒言到了书院, 心才微微定下来,刚才一阵狂奔,发髻都有些凌乱, 眼看着紫云急慌慌地拿着她的书箧过来, 她接过未吃完的糍糕。
    紫云利落地帮杜恒言理好了发髻,苦着脸道:“主子, 今个好些小娘子都看到你在那跑呢!一会又不知道该传你什么歪话了!”
    大家贵女的“行莫回头,语莫掀唇”在自家主子这里是一点可行性的影儿也没有, 就说今日, 朱雀门外头, 那许多的人,她一个小娘子跑的比女使都快。
    杜恒言吃完了糍糕,捏了捏紫云微鼓的脸颊, 道:“你去好好识字,这个给你吧!”说着,却是从书箧里将那一包胡桃塞到了紫云手里。
    紫云目光微顿,望着手里墨色的荷包, 心里涌上一些莫名的滋味,转瞬,便见自家主子又没了踪影。
    杜恒言一日没来, 发现学舍里头今个的气氛格外的诡异,薛清漪和陈语冰的位置空着,武月皎还没来,李菁见她进来, 微微笑了一下。
    杜婉词垂了头,像是没看见一般,杜恒言想起昨个小黑娃说的话,望了望杜婉词的脸,见她脸上光洁如往昔,丝毫没有巴掌印,心里稍微安了一点。
    “阿言,阿言!”武月皎一进学舍便朝着杜恒言奔来,“阿言,今个早上和你一起的小郎君是谁?”
    武月皎的声音不大不小,杜恒言瞬间觉得整个学舍里的女孩儿都朝她看来。
    杜恒言见武月皎面色潮红,十分兴奋的模样,顿时想到慕俞今个装扮一身后,颇有翩翩佳儿郎的模样,心里忽地一突,自顾自地将书从书箧里拿出来,不明所以地摇头道:“哪来的小郎君,你说的是谁?”
    “就是那个,冰蓝色云锦缎袍的?”武月皎不死心地比划着那小郎君的身高、身段儿。“脸上红扑扑的,眉目疏朗,还站在你旁边给你递油纸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