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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7节
    那是一个天气隐晦的上午,一名绿衫女子将自己裹的严严实实到衙门中击鼓,说自己捡到了朱氏的绣鞋。原本见那鞋子好看,以为是哪家贵妇人丢弃不要的,便捡回家中想要自己穿戴。今日到云家集办事,看见官府张贴的榜文,才知道这绣鞋竟与一桩命案有关,于是心中彷徨不安,忙返回家中将鞋子取了过来。
    这绿衫女子的一番说辞,听上去倒是并无什么纰漏,也甚是符合常理,但经不住常泰一番细问,心慌之下,便说了实情。说这捡到鞋子的人不是自己,而是自己的情郎。至于这绿衫女子的情郎,恰好就是那在茶楼中负责端茶倒水的一名小伙计。
    在常泰的建议下,官老爷迅速派出衙役将那名小伙计给带了上来。起初,小伙计并不承认是自己谋杀了朱氏,只说是在山中捡到的,其余一切均不知情。可随着常泰去他家中寻出的血衣,血刃,小伙计的心理防线渐渐崩溃,在一番严刑拷问之下,终于招认,这朱氏的确是自己杀的。
    至于杀人理由,小伙计则说,是因为山中破庙里的那尊泥菩萨。
    原来,早在朱氏进入茶楼中唱曲儿时,小伙计便注意到了她。甚至私下里,也曾向朱氏表达过自己的爱慕之心,可惜朱氏眼界高,根本就瞧不上自己。小伙计吃了瘪,心里头自也是窝着一股火儿。本打算在朱氏出嫁时给她办个难看,却意外撞见了朱氏的一个秘密,他发现朱氏常将自己的一些金银首饰打包,然后往山里去。
    因为害怕朱氏发现自己,所以每次尾随,他都距离很远,只知道这朱氏进了山,且进山时身上带有财物,出山时却是两手空空,一直疑惑她将财物藏到哪里。直到一日山中大雾,他才跟着朱氏进入了那破庙中。他见朱氏并不叩拜祭台上的娘娘,而是跳上祭台东摸西看的,就下意识的认为朱氏在寻找娘娘身上的机关,藏匿自己的财物。
    朱氏走后,他也曾去庙中寻找过,可每次只要一接近那娘娘,就会浑身不适。小伙计怀疑朱氏在这娘娘身上动了手脚,这才作罢,一直暗中寻找更为适合的机会。
    后来,小伙计认识了这绿衫女子,打算与其成亲过日子。囊肿羞涩时,又想起朱氏暗中藏匿的财物,这才趁着王家无人,偷偷潜入府中,打算将朱氏挟持出来,让她说出藏匿财物的地方。谁知,他才刚刚捆绑了朱氏,就听见厨娘在外说话,于是出来将厨娘也给杀死了。
    厨娘是认识他的,也知道他是茶楼中的伙计,与朱氏也是认识的,所以当时既没有起疑也没有防备。小伙计与厨娘平日里并无正面接触,也不担心官府就此寻到自己身上,所以没有理会厨娘,而是将朱氏打晕之后,扛了出来。
    至于朱氏的死,小伙计说是个意外,是半路的时候,朱氏突然苏醒过来,且挣扎着大声呼救,他担心被人发现,情急之下就将其掐死,然后就地掩埋。至于那娘娘庙中的财物,他本想着等风声过去了再去寻找,哪知道,那娘娘庙竟不知什么时候坍塌了,庙中的娘娘碎成了一地黄泥,莫说是金银珠宝,就是块完整的石头都寻不着。
    小伙计说到这里,连连叹气,而刑如意却为朱氏的枉死发出一声叹息。
    小伙计当堂认罪,又有常泰在旁施压,这官老爷倒也是个明白人,当堂就为小乞丐平冤,将他从死牢中放了出去。此举,不仅没有惹来云家集村民们的议论,反而还给这位官老爷赢得了一个明察秋毫,知错善改的好名声。
    朱氏的案情了结之后,刑如意与常泰也曾见过朱氏的丈夫,当问起他为何对妻子的死反应冷淡时,王江的回答有些出人意料。他竟说,自己早就知道朱氏私藏银钱,怀疑她在外面养了相好的,只不过对朱氏用情至深,所以选择不去追问。
    朱氏出事之后,他也被请去衙门辨认朱氏的尸身,见她衣衫不整,又是死在郊外,就以为这朱氏是趁着自己不在出去约会情人遭遇的横祸,心中羞愤难平,对她的死因也就懒得再去理会。当得知,朱氏的钱都是送给自己的老母亲时,王江眼中微愕,甚至露出一丝悔意,而当他听过了阿碧与阿朱的故事后,更是当场跌坐在地,捶足顿胸,愣是红了一双眼睛。
    小乞丐在走出死牢之后,便出家做了道士,除了小乞丐自己,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王江在为朱氏重新安葬之后,曾带人驾车进入山中,想要将阿朱的母亲接出来奉养,却被老妇人回拒。不久之后,老妇人因病而逝,阿牛依照之前与刑如意约定好的,进入胭脂铺做了一名小伙计。
    在府衙宣判那日,刑如意在衙外看见了莫须有。当她问起当年的事情时,莫须有只是淡淡的回了句:“人各有命,阿碧与阿朱的命运也是早就安排好的,莫说他当时无法凭借一人之力将阿碧带走,就算带走了,也不过是换一个时间和地点再去经历同样的事情罢了,他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对于莫须有的这一番话,刑如意竟觉得自己无力反驳,当她问起自己与狐狸的命运时,莫须有只说了一句,“你该启程去青丘了!”
    正文 第310章 蚕僵(1)
    深夜子时,不要随意照镜子。
    因为,那铜镜中映出来的影子,不是你!
    一场冬雨过后,云家集的天依旧是灰蒙蒙的,冷冽的寒风呼呼的吹着,沿街店铺均关的严严实实,街面儿上亦冷冷清清,只有如意胭脂铺门前的灯笼还亮着,在寒风中忽悠忽悠的晃动。
    更夫提着铜锣,裹着厚重的棉衣,将头压得很低,艰难的在寒风中前行。若非家中生计困难,他也着实不愿意选择这个差事,更不愿意选在这个时候出门。瞧了眼天色,他哆哆嗦嗦的将手从袖口中伸了出来,先是将打更棒轻轻的敲打在铜锣表面。听见那一声嗡响后,才深吸了口气,重重的敲打了一棒子。清了清嗓子,高声喊道:“大鬼小鬼排排坐,平安无事喽!”
    铜锣敲了三遍,口号喊过三声,这是在提醒人们,此时已是三更天了。
    更夫每喊一声,就感觉这冷风顺着嗓子眼儿往自己肚子里灌一些,等三声喊过,就觉得自个儿整个肚子都是凉巴巴的,喉咙像是要上冻了一般,冷的难受。待走到房舍不那么密集的地方时,他搓了搓手,将藏在怀中的酒壶拿了出来,咕咚咕咚的就饮了几口。
    这酒虽然也是凉的,可到底是在怀里裹着的,多少还有些温度。几口酒水下肚,不仅这肚子暖和了,喉咙润了,就连身子也都变得暖和起来。更夫满足的裹了裹身上的棉衣,准备顺着眼前的小路,拐进另外一条街巷。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他听见了一个响声。
    那声音不大,但在这空寂无人的街面儿听起来却是格外的引人注意。更夫循着声音望过去,只见前方黑黝黝的,借着天上那一丝微亮以及手中的灯盏,勉勉强强能看出一些房舍的轮廓来。
    更夫认得那个地方,那是云家集上唯一的官家驿站,但因为云家集过小,朝廷来来往往的官员们通常也不会选择这里停留,除了县老爷偶尔因为办公过来住一住外,大多数的时候都是空置着的。
    负责看管驿站的老王头儿平时与他关系也不错,所以偶尔的,他也会进驿站里瞧瞧,顺带着找老王头儿喝个小酒,吹个小牛。老王头儿的活比他的清闲,为人又懒一些,像这样的寒冬时节,若非公务,绝对要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
    这在驿站门口闹动静,莫非是那个官家的人深夜路经此地,需要在此处留宿?
    更夫心里想着,脚也往前挪动了几步,眯着眼,将手中的灯笼提的高高的。
    驿站的门前,空荡荡的,莫说是人影,就是鬼影都没有看见一个。
    更夫摇了摇头,心想着,自己也是够多事儿的,这大冷天的,就算是路过办公的差爷,也不可能跟他似的这么勤勉,还非得大半夜的跑到这云家集的驿站上来休息。正想转身儿回去,耳朵里再次听见了那个声音。
    咕噜噜……咕噜噜……一个明晃晃,有些晃眼的东西滚到了他的脚底下。
    更夫揉了揉眼睛,定睛望去,只见自己的脚面儿上盖着一面镜子。那镜子不过巴掌大小,看做工倒是精致的。
    “这大半夜的,谁把镜子丢到这里?”
    更夫嘴里碎碎叨叨,提着灯笼往四周照了照,偌大的街上只有他一个人。
    “奇怪,连个鬼影儿都没有,这镜子是打哪儿来的?”
    更夫再三确认,又在原地停留了一会儿,见着实没有人过来,这才弯腰将那镜子拾了起来。这铜镜是鎏金的,做工十分精细,一看就是大户人家才能用的起的。只是看起来不像是新的东西,因为面儿上生了不少的铜锈,背面儿的花纹上还沾了不少的泥垢,若是凑近了闻,还能闻见一股腥臭的土腥味儿。
    更夫瞧了瞧地面儿,又看了看距离自己不远的驿站,心中琢磨着,莫非是晚上有人入住这驿站,不小心将这铜镜遗落在地。加上此时风大,所以就给吹到了自己脚边上?可再细细琢磨,又觉得有些不对,谁家官眷出门,会带这么个生了铜锈的镜子。
    这里头的事情,更夫想不明白,但他能想明白一件事,那就是这铜镜若是典当了,应该能换不少的银子回来。马上就到年关了,家中老幼尚未裁剪新衣,这老天爷既让他遇见了这面镜子,也活该他发笔小财。
    想到这里,更夫不由兴奋的哼起小曲儿。将铜锣与打更棒一同塞进腋下,腾出手来,仔细的将这面镜子擦了擦。
    这铜镜的面儿打磨的很是精细,就算生了铜锈,用力的擦一擦,也就变得光亮起来。背面是凸刻的侍女纹样,人物雕刻的那是栩栩如生,但看那女子穿着的衣裳,倒不是盛唐的,而是前朝的。
    更夫用手捏着衣角,仔细的清理着铜镜后面的泥垢,等整个画面显出来的时候,他疑惑的怔住了。原来这铜镜后面绘制的是多个图样。正中往上是翔云宫殿,正中往下刻着一只仙鹤与一只寿龟,左边是个衣饰华丽的年轻妇人,右边儿却是一个身着道袍,手持浮尘的道士。这画面儿越看越觉得有些奇怪,渐渐的更夫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这镜子应该不是给活人用的,而是某个富贵人家陪葬用的器物。
    想起陪葬两个字,更夫就觉得身上的寒意是越来越重。可穷苦人家,宁为财死,不畏鬼缠。咬了咬牙,就打算将这铜镜塞进怀里。
    反手去塞铜镜的时候,铜镜上却忽的闪过一道光。更夫下意识的瞄了眼,只见这镜子中不知何时竟多了一个女人的影子。那影子甚是婀娜,却偏偏穿着一身漆黑的衣裳。等更夫想要再仔细的去看一看那镜中女子的相貌时,铜镜中的那个女子却消失了。
    更夫使劲的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又搓了搓铜镜的表面,见镜中反射着的只有自己捂的严严实实的脸,这才松了口气,将镜子塞进了怀里,继续往前。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怀中揣了这面镜子的缘故,更夫总觉得这后半夜要比前半夜安静的多。原本还能偶尔听见一两声的虫鸣,甚至在路过哪户人家时还能隐隐约约的听见男主人打呼噜以及小孩儿做梦呓语的声音,可现在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整个天地都变得静悄悄的,而这种过分的安静也让更夫的心里毛毛的,总觉得有什么不详的事情要发生了一样。
    心中憋着一口气,终于挨过了五更天,他急匆匆提着打更的东西返回了家中。关上房门,看见熟睡中的妻儿,心中那股不安的感觉才渐渐的散去。
    更夫松了口气,坐在椅子上,伸手去掏怀中的酒,手指却触碰到了那面铜镜,于是一块儿给掏了出来。酒壶是温的,铜镜却是凉的。他喝了口酒,略微的犹豫了一会儿之后,将铜镜拿了起来。
    镜面儿似乎比刚刚捡到的时候又光亮了一些,连带着背后花纹上的泥垢也给衣裳磨蹭掉了不少,那雕刻的线条都跟着变得柔和起来。将铜镜在手中翻来覆去的看了几遍之后,更夫的目光再次落到了那女子的脸上。
    女子长着一张漂亮的鹅蛋脸,细长的柳眉弯弯的,就像是夏夜出去打更时瞧见的那弯挂在天上的月亮。鼻子挺挺的,无论是从正面看,还是从侧面看,都是娇俏的,可人的。女子的嘴巴很小,从正面看时,会觉得她是在佯怒,但从侧面看时,又隐隐觉得她是在笑。
    更夫盯着女子的嘴巴,越看越觉得勾人,忍不住舔弄了一下嘴唇,用指腹轻轻的磨蹭了一下女子的脸蛋。奇怪的是,从这指腹下传来的触感竟像是摸着真人皮肤似的。
    “难不成这是一面宝镜?”更夫在心中想着,看向铜镜的目光也越发的炙热。
    他曾听说书的先生讲过许多妖精狐怪的故事,那故事往往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那些妖精狐怪会化作温柔可人的女子,来到恩人身边,以身相许。更夫在心中盘算着,他半夜里捡了这面铜镜,又帮它细细清理,带回家中,怎么着也算是一种施恩吧?
    就在更夫胡思乱想着的时候,他听见了女子的笑声,是那种柔柔的,含羞带怯的,似乎还用衣袖半掩着的笑声。那笑声自铜镜中而出,从四面八方渗进他全身的毛孔,让他禁不住打了个激灵。
    更夫猛然的醒过神儿来,惊慌失措的将铜镜丢在地上。耳朵里的笑声变了,变成那种阴测测的,透着寒意的笑,且好像不是从铜镜中传出来的,而是从门外渗进来的。
    更夫屏住呼吸,小心翼翼的将目光转到自家的门上,那门竟一点点的被风推开……
    更夫的思维似乎也被这冷风给冻住了,他无法想象这扇门被推开之后他将会看见什么。一个美丽的犹如刚刚才从铜镜上走下来的女子,还是一个披头散发,睁着一双血目的女鬼。他开始不由自主的大口呼吸,迫切的想要从这个房子里逃出去,却无奈的发现自己的两腿就像是灌了铅一样,千斤难迈,移动不了分毫。
    正文 第311章 蚕僵(2)
    恐惧和无助在更夫的心里慢慢滋长,他看着一点点被推开的房门,脸颊两侧的肉也随着轻抖。更夫觉得很冷,尤其自己的脊背,像是有条蛇在慢慢的爬行,那蛇绕过他的脖子,一点点遏制着他的呼吸。
    忽然,他耳边传来一声凄厉的鬼啸,更夫一惊,整个人朝着正前方扑去。头重重的砸到地面上,丝丝疼痛唤醒了他所有的感官。脊背上的那条【蛇】不见了,冰凉凉的感觉消失了,他的双腿又能自如的移动了。
    他大口的喘息着,用手捂着额头,想要从地上爬起来。眼前却冷不丁的飘过一团发丝,跟着耳朵里听见了一个声音:“你趴地上找什么呢?”
    更夫抬起头,只看见一个黑漆漆全是头发的脑袋在自个儿眼前晃悠,眼睛倏地一张跟着又合上,竟当场吓昏了过去。
    “他爹,你这是怎么了?他爹,快醒醒,快醒醒啊!”见更夫昏倒在地,黑发女鬼着急慌忙的将自己的头发撩到背后:“这好端端的,怎么就昏过去了?难不成是被我给吓的?不可能啊,我不就昨个儿晚上洗了头,早上忘记梳理了吗?他爹?他爹!哎呀,你倒是快醒过来啊。”
    妇人扑在更夫身上呼唤了半天,见更夫不仅没有反应,而且四肢逐渐的冰冷起来,心里一晃,忙将还睡着的儿子叫了起来,让他去药房寻个大夫过来。
    更夫的儿子尚未睡醒,听见母亲呼唤,又见自个儿爹躺在地上,脸色煞白,一时间也给吓愣了。随后母亲说了什么,他全然都不记得,就被母亲着急的给推出了家门。到了街上,冷风一吹,才意识到,自己出门的时候竟没有穿棉袄,整个人给冻的哆哆嗦嗦。本想返回家中,可想到阿爹的模样,心中也隐约猜出,母亲打发他出来,是给阿爹找大夫的。
    于是,更夫的儿子便强忍着,往云家集上最大的药房走去。此时,才刚过五更,街上尚没有什么人,多数的店铺也都是关着的。更夫儿子到了药房门口,只见大门紧闭,唤了几声也没有伙计应答,正在犹豫之时,忽见药房旁边支着一个算命的摊子。
    这摆摊算命,在云家集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尤其逢年过节的时候,像这种出来算命的道士,化缘的和尚就会特别的多,但此时天色尚早,街面儿上又没有什么行人,此时出来摆摊,感觉跟个傻子似的。
    更夫儿子撇了撇嘴,环抱着双臂走到算命摊子前,问了句:“道长,您知道这铺子什么时间开门吗?我爹病了,急需寻个大夫回去。”
    道士抬起头,仔细的看了看更夫的儿子,只见他印堂隐隐的有些发黑,于是往胭脂铺的方向指了指:“你爹的病,这铺子里的大夫看不好。既贫道与你有缘,便给你指个去处,顺着这条街往前走,走不多会儿你便会看见一间新开的胭脂铺。名字很好记,叫做如意胭脂铺。你去里头找一位姓刑的掌柜,你爹的病,在这云家集上也只有她管看。”
    “骗子!”更夫儿子瞪了道士一眼:“我说你一大清早就跟个神经病似的在这里摆摊是做什么?原来是个假道士,是骗病人去那新开的胭脂铺子里买东西。”
    道士有些无奈的看着更夫的儿子,然后指了指自己的脸:“贫道看起来当真像是一个骗子吗?”
    “不是像骗子,而是就是个骗子。像你这样的招数,我见多了。我告诉你,小爷不傻,小爷才不会上你的当。”更夫儿子说完,快速的搓着发冷的双臂,像躲瘟神一样的快速从算命的摊子跟前逃离。
    “忠言逆耳,忠言逆耳,贫道明明是在悬壶济世,怎么落到旁人眼中反倒成了骗子。”道士无奈的摇摇头,理了理衣裳,坐在摊位前,摊开了一卷书,静静的研读起来。
    更夫儿子寻了一圈,也没见哪家药铺是现在就开门的,只能返回家中。此时,母亲已经将爹爹安置在了床上,手中则摆弄着一个精致的小铜镜。看见他进来,便急急的问了句:“大夫可请来了?”
    更夫儿子摇摇头:“此时才刚过五更天,云家集上的药铺我跑了个遍,竟没有一家是开着的。我也叫了,喊了,不仅没有人答应,反而还被几家药铺的伙计隔着墙壁给骂了。娘,爹这到底是怎么了?怎么好端端的就昏迷不醒了。”
    更夫儿子的话刚落,就见房中还燃着的灯烛忽悠忽悠的晃了三下,之后熄灭了。原本关的严严实实的窗户被莫名的吹开,一席风打着卷的灌进来,房中顿时变得寒冷起来。更夫儿子没有多想,立马跳上床去,掀起棉被将自己冻得哆哆嗦嗦的身体窝了进去,然后抬着脸看向母亲:“冻死了娘,赶紧把窗子给关上吧。孩儿老早就跟爹说了,这窗子都松散了,咱家又没有多余的木柴烧炭,若是日日都这么被风吹开,我们岂不是要给活生生的冻死。”
    “小孩子乱说什么话,什么死不死的。呸呸呸!”妇人连续呸了三声,将铜镜搁在床上,这才起身去掩窗户。
    第二波冷风袭来,让前去关窗的妇人也禁不住打了个寒战。更夫儿子见他娘将铜镜搁在床上,本是好奇,就伸手过去将铜镜拿了过来,还没来得及细看,就被冷风吹的缩起了身子。他翻了个身,借着窗外微弱的晨光,看向镜子的背面。
    只一眼,就被铜镜背后的那名女子吸住的目光。只见那名女子含羞带怯般的望着自己,美目中似隐含着一丝春光,嘴角处犹噙着一抹娇笑,只看得他胸中一热,脑袋跟着变得晕晕乎乎。
    “娘!你看,这铜镜上的姑娘好美!”更夫儿子傻兮兮的笑着,将铜镜递到妇人跟前。
    “再美也是个假人!”妇人关了窗户,转身看向儿子。见他一脸傻兮兮的笑容,不由伸手戳了戳他的头:“听娘的,这娶妻要娶贤,像咱们这种人家,娶个善针织女红,能做家务,身体强壮,少病少灾,能生孩子的女人就行。至于这相貌,大眼一看,能瞧得过去就行。可别听你爹说的。这越是好看的女人,养起来就越是娇贵,咱们这种人家,可娶不起。”
    妇人说着,去拿儿子手中的铜镜,却见儿子傻兮兮的笑着,从被窝里钻了出来,将铜镜一下子贴到了自己脸上。“我不,我就想娶这镜子上的女人。”
    “小兔崽子,你说什么呢?这镜子上的女人,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你想娶,也得看看你自个儿是什么人。有本事,你去给娘考个状元回来。”妇人说着,劈手就去夺儿子手中的铜镜:“赶紧的把衣裳穿起来,我瞧着你爹病的不轻,你再去药房看看,兴许哪家就开了门呢。”
    “我不!”更夫儿子倔强的回了一句,将铜镜紧紧的护在胸前。
    此时,铜镜能照人的那一面正好冲着妇人。妇人在与儿子抢夺铜镜时,眼睛不知怎么的往那铜镜中一瞥,就看见了那个站在自己身后一身黑衣的女人。
    妇人愣住了,她慢慢的回过身,朝镜子中黑衣女人所站立的地方望去。身后是空的,但地面上却留着几个浅浅的脚印。
    妇人曾听人说过,这鬼,不是人能够轻易看见的,但鬼留下的脚印,人却看得见。她战战兢兢的将身子转过去,用眼角的余光再次瞟了瞟铜镜。
    阴惨惨的笑声忽的从铜镜中传来,充斥着整个屋子。妇人先是恐惧的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可当她看见仍旧拿着铜镜在床上傻笑的儿子时,一股为人母的勇气自胸中爆发,她猛的扑到儿子跟前,将铜镜夺过来,狠狠的摔到地上。
    铜镜“哐啷”一声落了地,镜面却仍是朝着妇人的。只见那个原本待在铜镜中的黑衣女子,此时已经走到了铜镜前,用一双虽好看,却充满怨毒的眼睛望着妇人。
    妇人亦惊恐的望向铜镜中的黑衣女子,她本想护着儿子从这房中逃出,却发现自己的手距离那面铜镜是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而呼吸却是越来越困难。
    阴寒的感觉遍布全身,黑衣女子的诡笑在妇人的眼中越发的清晰。就在她的手接近铜镜的那一刹那,她感觉全身一阵冰凉,跟着眼前一黑,就晕倒了。
    诡笑声戛然而止,房中的灯烛再次亮了起来。更夫的儿子傻兮兮的坐在床上,眼睛一直盯着那面落在地上的铜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