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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8节
    老头默默的吞咽了两口口水,瞪着殷元道:“我本来就不是个东西,我是——”
    老头梗住了,大概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的好。
    “你是一个老头!”殷元用鸡腿点了点老头:“至少,外表看起来如此。”
    “对!我是个老头,我本来就是一个老头!”老头有些赌气的说着,很是不舍的看了一眼殷元手中的鸡腿,将目光转到了刑如意的身上,落寞的说了句:“可现在,我也不知道我是个什么东西了。我来,是别人叫我来的,至于这些虫儿,也是他让我带来的,至于要做什么,他没有说,我也懒得问,毕竟过了这么些年,我都已经习惯了。”
    “你是谁?那个叫你来的人,又是谁?”
    “我是谁?”老头抬头,看着满天飞舞的萤虫:“我是谁,我自个儿也都忘记了。最初的时候,我好像是有名字的,不过太长时间没有人叫,慢慢的连我自己都给忘记了。”
    “那你是如何变成这个样子的,你总该记得吧?”
    “记得!我记得我是个种田的,家里很穷,连个婆娘都娶不起。那是个夏日的傍晚,我做完活儿,扛着锄头,光着脚,踩着稻田旁的路回家。我们那边种的都是旱稻,旱稻距离河滩很近,河滩边儿上还种着许多的荷花。
    我们那边的荷花,几乎没人看,又不是城里的人,也没那些个闲情逸致。我们都是吃底下那些莲藕的,偶尔也会剥几个莲子,回家煮汤喝。也怪我那个时候嘴馋,路过那片荷塘时,往里头看了眼,结果就看见同村的老任头在里头坐着。我本想过去跟他打个招呼,谁知他竟回头冲我笑了一下,然后拿起身旁切割莲蓬的镰刀抹到了自己的脖子上。那鲜血一下子就飞溅到了我的脸上,我瞬间就给吓傻了,呆呆的站着,不知道要做什么好。
    老任头,就那么用镰刀一下又一下的割着自己的脖子。他跟我一样,都是穷人,家里连个磨刀石都买不起,所以那镰刀很钝,割莲蓬的时候都要划拉好记下,如今用来割脖子,刺啦刺啦的全是那种声音。奇怪的是,他的血都喷溅出来那么多了,他竟像是觉不出一丝的疼来。迷迷糊糊中,我好像听见有人在叫老任头,还有人在叫我,于是我转了个身,跟着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等我再次醒来的时候,我已经在荷塘里躺着了。那时候,天都黑了,到处飞舞着好看的萤虫,就跟现在一样,一闪一闪的,很是好看。我接着萤虫的光芒,从荷塘里爬了起来,然后一晃一晃的回了家。
    经过邻居家时,听见他们在议论,说我死的蹊跷,八成是被鬼给害了,这几日最好先离开家里躲一躲,免得沾染了我的晦气,跟着倒霉。我当时就奇怪,我明明好端端的,这两个人怎么能诅咒我死了呢。可等我看见光影里自己的倒影时,我给吓住了,这哪里还是一个人的倒影,明明就是一副骷髅架子。”
    “骷髅架子?”刑如意忽然想到了山鬼锦瑟的弟弟锦与,那个也曾被骷髅架子折磨了许多年的善良孩子。
    “对,就是一副骷髅架子。我是乡下的,也听过不少稀奇古怪的事情,知道这人死了,若是死的不明不白,就会变成鬼。可鬼是这个样子的吗?怎么跟我听的故事里都是不一样的呢。倘若我是鬼,为什么阎王爷不派那些鬼差来捉我呢?难不成,这地府也跟朝廷的衙门一样,都是看人脸,看钱权的吗?我想不明白,我怎么也想不明白,可变成了那个样子,我又不敢出去找人问,只能躲在家中那个破屋里,静静的等待着。
    奇怪的是,我明明趁着天黑已经回到了家里,可第二日醒来的时候,又是从那个荷塘里。不同的是,随着时间一天天的过去,我发现从我的骨缝里生出了许多的萤虫。”
    “腐草为萤,腐尸为虫,而这些奇怪的萤虫据说是人的灵魂与骨头中的磷集合而成的,也难怪你会觉得这些萤虫是从你自己的骨缝中长出来的。”
    “大概是你说的这样吧,反正我也听不懂,我只知道,这些小虫都是我自己的孩子。也是它们在陪着我,保护着我。”老头说着伸出一只手去,那些萤虫立刻像是得到了传唤,全都飞舞着落在了他的手指上,不一会儿的功夫,老头的整只手臂都变得金光闪烁起来。
    “那个人呢?刚刚你口中所提到的那个人是谁?他是不是一个道士,长着一双很特别的丹凤眼,跟人说话的时候,总是不自觉的露出三分笑意来?”
    “那个人啊——”老头想了一想:“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一个道士,不过眼睛倒是与你说的差不离。让我仔细想想,我记得我好像在那个荷塘里足足的躺了快一年,日复一日的都在重复着同样的事情。天黑了,就从荷塘里爬出来回到家,等天亮的时候,就会发现自己又躺回了荷塘中,然后静静的待在黑漆漆的污泥里,看着这些可爱的小虫子,一只只的钻出来。
    偶尔的,我还能听见头顶上有人说话,起初那些说话的人,都是我认识的。说东家长,西家短,虽然很琐碎,但是听起来蛮有趣儿的。若是遇见个不长眼的,我还能感觉到那种被人用脚踩着的感觉。有时候,那脚丫子就落在我的正头顶上,脚臭味儿比荷塘里的烂泥还要熏人,不过好歹我知道,那个时候的我,不是一个人。
    那个人出现的时候,也是个傍晚,天还没黑,太阳特别好看的挂在西边儿,远远的还能瞧见山的轮廓。我从水里起身的时候,正好看见两只水鸟从跟前飞过,那个人就蹲在田埂边儿上,一双眼睛就像是这位姑娘刚刚说的那样,冲着我笑。
    他好像本事很大,也很厉害,只冲着我勾了勾手,我就身不由己的跟着他走了。他教了我一些本事,还教会了我如何驯化我的这些虫儿。我也是到了那个时候,才知道我的这些虫儿本事那么大。不过,我从来都没有用这些虫儿害过人,我说是来云家集之前。”
    老头说着,又看了刑如意一眼,那意思很明白,我来就是冲着你的。
    正文 第290章 美髯醑(11)
    “那么,到了云家集之后,你都害过谁呢?”
    老头的用意,不用他瞥那几眼,刑如意心里也清楚。这云家集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不可能赶巧老头与他的萤虫刚刚好就跑到自己的院子里来。至于老头自身的遭遇,如若是假的也就罢了,若是真的,那他也不过是一个被某人给算计了的可怜人。说白了,那幕后之人,不过是利用老头的尸身来养这些害人的虫子罢了。
    “不过就胡家的那位大老爷一人而已。”老头说着,又往门外看了眼:“哦,还有刚刚那个倒霉的小伙计。其实,胡家的那位大老爷也并非是被我所害,我不过是受人安排,要了一根他的头发,至于后头的事情,与我也没什么干系。倒是门外的那个小伙计,甭管是不是说我自己愿意的,他倒真是因为我的虫儿而死,这一点,我不分辨。”
    “目的呢?那个人不会无缘无故的让你带着虫儿来寻我,总要有个什么目的才是。”
    老头的眼珠子滴溜溜的转了一圈,才道:“姑娘是想听实话,还是想听谎话。”
    “实话是什么?这谎话又是什么?”
    “实话就是老头今夜前来,并没有什么目的,就跟之前向那胡家大老爷索要头发一样,都只是受人所托或者也叫听人安排。谎话嘛,既是谎话,这说与不说的也就没什么意思,小老儿干脆不说好了。”
    刑如意笑了,她站在雪地里,看着那些围绕在老头身旁的萤虫,伸出一只手来。幽蓝色的火焰,自指尖绽放,像是冬夜里的蓝色烟火,吸引着那些萤虫纷纷而来。原本金色萤虫,此时又纷纷变作透明的蓝色,在刑如意周围形成一个偌大的圆圈。
    “小公子!”
    李茂的双手紧紧攥起,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那些飞舞的萤虫,当萤虫的身体闯过飞舞的雪花时,那些原本该是冰冷的雪花,竟也瞬间燃了起来。他不明白。好端端的,刑如意为何要再次主动招惹这些萤虫,更不明白,这些将刑如意围绕起来的萤虫们究竟想要做什么。
    殷元也在看着那些萤虫,表情是从未有过的严肃,幽深的眼睛里也沉淀着一抹蓝。他是鬼胎魔魂,本没有实体,却因为刑如意的一滴血幻化出了真实的形体,成为了这世间真正的与刑如意有着血脉相连的亲人。当那些萤虫接近刑如意时,他的血脉也感觉到了一丝异样,看着那些萤虫距离刑如意越来越近,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脚下飞快的移动,跟着一个轻身,跃上了屋脊。目光穿过飞舞的雪片,在黑夜中寻找着。终于,他的眼睛找到了那个点,那个矗立在黑夜中,裹着一身风霜的点。
    “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殷元问,快速的朝着那个黑点移动。黑点自瞳孔中逐渐的放大,最终变成一个同样站在屋顶上,饮酒赏雪的中年男子。
    “吆,被发现了!”莫须有不以为意的笑着,抬起手,晃了晃手中的酒壶:“要喝一杯吗?这可是我从皇城里挖出来的至尊女儿红。据说是当年女皇与先帝在太平公主诞下时,亲手掩埋在那棵桂花树下的。不仅有着专属于女儿红的酒香,更有着被岁月沉淀的桂花香。”
    莫须有说着,伸出三根手指来,在半空中晃了晃:“这天下,一共只有三坛,这第一坛,在太平公主16岁下嫁城阳公主的二儿子薛绍时便已经开启。只可惜,那坛酒,终究还是欠了些年份,味道不好。这第二坛太平公主本不想开启,因为载初元年的那桩婚事并非是她所愿意的,只是身在皇家,也有皇家的身不由己。新婚之夜,洞房花烛,公主思念的却依然是当初的那个薛郎,只可惜阴阳相隔,纵然女儿红还是埋在桂花树下的那一坛,与之饮酒的却已并非当年托心的那个人。一夜酒醉,这女儿红,公主她自是再不愿开启,于是孤单单就又被埋在那树下多年。直到遇见我这个疯癫道人,才得以重见天日。其实,错在人,又何必苛责了这么一坛子的好酒。”莫须有睁着一双朦胧的醉眼,将酒壶扔了过去。
    殷元伸手接过,却只是低头嗅了嗅,便将酒壶给扔了回去。
    “皇家的女儿红,不过如此。”
    “不过如此!不过如此!你说的对,皇家的女儿红也不过如此。其实,这女儿红,自古以来喝的都不是酒,而是为人父母对于子女未来幸福婚姻的期许。可这世间,真正能够如意的又有几人?”莫须有张狂的笑着,镶着道符的道袍迎雪而舞:“这民间的儿女,最是羡慕皇家的人,却不知这皇家的儿女,也在羡慕着他们。皇子又如何,公主又如何,也不过是旁人棋盘上的一枚棋子。我又如何,你又如何,我们也不过是一枚棋子。”
    “你果真是个疯子,净说一些疯言疯语。”殷元站定,盯着莫须有的那一双醉眼:“你究竟想要对我娘亲做什么?我警告你,若你胆敢伤她一分,不管你背后的是什么东西,我都会叫它陪葬。”
    “我信!就算旁人不信,我也信。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知道你是什么,也知道我是什么。所以我相信,你若当真计较起来,倒真是有让这天地变色,乾坤逆转的本事。可是,我不怕,我背后的人也不怕,因为从始至今,我们都没有想过要伤害你的娘亲,甚至是你的狐狸爹爹。相反的,我们一直都在保护他们,尽可能的让他们去过自己想要过的日子。”
    莫须有说着,指了指胭脂铺的方向:“你看那些虫,是我为了你娘亲身上的病专门养的,就连那个伺虫人,都是我千挑万选的。为了你娘亲的病,我不惜利用一个又一个无辜的人、妖、鬼、怪。所以,你应该相信,我对你的娘亲绝无恶意。”
    殷元发出一声冷笑:“难不成你要告诉我,你做的这些,全都是因为你喜欢上了我的如意娘亲?”
    “怎么?不可以吗?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喜欢你的如意娘亲又有什么可奇怪的?难不成,是你认为你的如意娘亲不值得被旁人喜欢吗?”
    “若非我知道你是谁,当真要被你这一片深情款款的说辞给蒙蔽了。莫须有,你将这个人变成伺虫者的时候,应该还不知道这天下会有我娘亲这么个人吧?还有你做的那些事情,至少苦心经营了数十年,难不成也要说成是为了我娘亲经营的,你骗鬼呢?”
    “哈哈……哈哈……”莫须有疯狂的笑着,笑的上气不接下气,一边笑着还一边往口中灌着酒,直灌的呛着自己,这才将手中的酒壶丢到一旁,笑眼看着殷元。
    “小子,你知道这时间有句话叫做计划赶不上变化吗?我在做什么,早就告诉过你的狐狸爹爹与如意娘亲,只不过他们不信罢了。至于我想要救你的如意娘亲,也是真的,因为在通天塔中,我第一次见到她,便觉得她像极了某个人……某个我宁愿付出一切都要去保护,去帮着她实现所有心愿的人。所谓爱物以及,大抵便是如此。
    你娘亲的那一身鬼术,是在通天塔中便有的,除了你的狐狸爹爹,我也是目击者之一。我一生都在琢磨这些东西,当我看见你娘亲时,就已经预见到了会有今天。我不否认,我的确想要利用你的狐狸爹爹与如意娘亲帮我做一些事情,但同样的,我也想救她,所以自那个时候起,我便开始有计划的对我之前的安排进行调整。对,就是调整,调整一些东西,总要比重新计划一些东西要容易的多不是吗?”
    殷元看着莫须有的眼睛:“你曾讲过一个故事,说的是殷商时期的苏妲己与纣王。在传闻中,这妖女苏妲己是女娲娘娘座下的狐妖所变,而青丘的九尾狐族正是因为某件事情被女娲娘娘贬到青丘的。”
    “没错,九尾狐族之所以被贬青丘,正是因为这狐女不听女娲娘娘的命令,托心与纣王,甚至还想要帮着纣王逆天改命,结果却触怒了女娲娘娘。于是,不管是史书记载,还是野史杜撰,这纣王与狐女都成了十恶不赦之人。但,史书也好,野史也罢,都是胜利者书写的,至于失败者,在白纸黑字间,根本无力挣扎。
    好在,人死了就一了百了,前世的好与怀,到了今生今世也都不记得了。只是生债易还,情债难偿。这纣王本有机会被封神,享受人间香火,却为了苏妲己甘愿入地府,一等就是数千年。这狐女,返回青丘,本也有机会借助修行回归正途,却因为纣王,甘愿一次又一次的入人世,历情劫。终于,在这一世,他们相遇了,却偏偏又迟了那么些年。好在,事在人为,狐女终究还是做了那个人的皇后,就像是数千年前在朝歌的时候一样,她尽心尽力的辅佐他,而他也心心念念的系着她。
    只是上天终究还是残忍的,他再一次撇下她,撒手而去。她却依旧像过去那样,固执的想要为他守住江山,然后静心的等着他回来。却不知道,就这一世短短的姻缘,都是他向地藏王菩萨求来的。从此后,他魂归混沌,永生永世不在为人,而她得知真相,执念之深,一心一意想要做的便是让他活回来。如今,她的时间也不多了。”
    莫须有说着,深深的看了殷元一眼,跟着叹了口气。
    “知道吗?为了这一世的相遇,她也在女娲娘娘面前许下了誓言。此生缘尽,生生为狐,世世受人间剥皮之苦。”
    “你说的是如今皇城中的那位女帝?”殷元轻问,终于想明白了所有的事情。
    莫须有闭眼点了点头:“我本是人间无欲无求的清修者,所求所盼,无非也是一日飞升,凌驾云端。只是遇见她,看尽了她所有的故事,心便不由自主的动了,怜了。
    原来,所谓的无欲无求都是假的,所谓的看穿人世纷扰,一心清修大道也都是假的,之所以心不动,是因为还没有遇见那个足以让你动心的人。我遇见了,所以这颗心便再也清净不了。为了她,我宁可堕入无间地狱,宁可肉身化魔。这一点,你的狐狸爹爹倒是与我很像,所以我帮如意,也是帮他,我帮他,也是帮我自己。现在,你明白了吗?”
    正文 第291章 美髯醑(12)
    殷元千思万想,都不曾想到,原来那个藏在莫须有背后的人,便是这世上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人间女帝武氏媚娘。不过再略微的那么一想,所有的问题,就也相通了。若她只是寻常的女子,怎有当这人间第一女帝的气魄,只有青丘九尾狐一族的女子,才有这样的野心和胆识吧。
    殷元轻叹了口气,望着莫须有醉意朦胧的眼睛道:“这么说来,你之前与我狐狸爹爹和如意娘亲说的,你所图谋的事,无非是帮着一个人复活也是真的了?那个人,便是盛唐的上一任帝王,女帝曾经的夫婿,高宗李治。”
    “不错,就是他!我曾答应过媚娘,我会帮她,全心全意的帮她。高宗的陵墓是我选的,通天塔也是我命人造的,就连媚娘登基做皇帝都是我的主意。”莫须有迎着冬夜的寒风与落雪张开双臂:“我知道你想问我为什么?其实很简单,我与媚娘都不是那种喜欢留恋权势的人,可在这人间,只有权势,才能够让我们一心一意的,毫无后顾之忧的去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复活李治,用人生最后的时间与他相守,便是她此生最后的心愿,为了这个,她不惜杀掉一切妄想干涉她,阻止她的人,也为了她的这个心愿,我不惜走遍天下,动用各种的办法,来帮她实现这个心愿。你狐狸爹爹与如意娘亲的出现,对于我们来说,是个意外,但也是个契机,因为我们发现,这世间所有的巧合都不是无缘无故的。
    上天既然选择他们来到盛唐,而且还出现在通天塔里,必定有上天自己的用意。你如意娘亲身上具有的庞大能量与你的诞生,也是老天的安排,只不过眼下,我们还没能彻底的领会老天的意思,看不透这老天它想要做的究竟是什么。”
    “既然看不透,那又何必去看?都说天命不可违,咱们又何必去浪费那些精力去猜测它的用意。”殷元耸耸肩:“我只希望你今夜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当然,是假的也无所谓,女皇也好,高宗也罢,他们的生死都与我无关。我只希望你们从头到尾的都没有存过害我娘亲的心,否则,就算老天想要护着你们,也要看我愿不愿意让它护着。”
    “放心!我说过,我只想护你娘亲周全。当然,若她与那只狐狸肯帮一帮我们,我们倒也心怀感激,欢迎之至。”
    “老东西,果然是假醉!”
    “你错了,我是真醉,只不过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罢了。”莫须有睁着一双醉眼,醉眼中却带着几分勾人的笑意。
    论功夫,论道行,这世间他殷元未必怕谁,可若是论这做人的心思,他终究还是抵不上眼前的这个老东西。毕竟,他到人世的时间尚短,而人心难测是六界众生公认的。知道莫须有此行,不会伤及刑如意,殷元便懒得再与他废话,转身,回到胭脂铺中。
    此时,院中的情形呈现一种十分诡异的胶着状态。先是李茂与那个伺虫的老头,面对面的站着,看样子,像是已经打过一架。从战况来看,显然是李茂胜了,而负伤的老头则露出了衣衫掩盖下的白骨。那骨头,在萤火的照射下,呈现出一种黑中带青的颜色,有点像是府衙停尸房中那些中毒而死的人的骨头。
    至于那些萤虫,仍旧围绕在刑如意的身旁,只不过萤虫身上的光泽越来越亮,时而呈现出金黄色,时而又变成那种犹如幽冥之火的幽蓝色。他本还有些担心,忍不住上前一步,结果那些萤虫竟疯狂的朝着自己扑过来。幸好,他是不怕这些倒霉虫子的,只是死掉的虫子落在身上,都会变成飞灰,脏了他今早才换的新衣裳。
    有了被虫子疯狂扑过的经验,殷元也不得不让自己谨慎小心起来。他先是放慢了步子,跟着释放出属于自己的能量与气息,那些萤虫扑闪扑闪,倒是乖巧了许多。凑近了些,他才看到,原来这些萤虫并非只是围着刑如意什么都不做的。
    “别看了,这些小虫们是不会伤害你娘亲的,相反,它们是在救她。”莫须有毫无声息的出现在殷元背后,满身的酒气,眼神却比刚刚清凉了许多。这些老东西,果然是在装醉,只是跟他一个小孩子装醉,有必要吗?弄的好像,谁跟谁都不知道对方的底细似的,太装。
    殷元反手推了莫须有一把,站在原地,没有吭声。
    “你别小看这些虫子,这可是我从一部上古时代的医书中找到的。想要孵化他们可是不容易,需要找到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最主要的,还需天时地利人和,缺一样都不行。这天时地利的,我跟你讲了,你也听不明白,反正就是要经过各种的演算,最后算出最适合孕育这些虫子的地方。除了天时地利,还有人和,不过这人和指的不是旁人的协助,而是最适合的饲主,除了本身要具备饲养这虫子的条件,还要与你娘亲的八字相合,否则,就算养出了这些虫子来,也不起什么作用。”
    莫须有说着,打了个酒嗝,喷出一口浓浓的酒臭味儿来。
    “喏!你刚刚也瞧见了吧,这虫子与你娘十分相似。你娘原本是凡人与妖灵的后代,却偏偏在来到盛唐的时候,有一不小心,拥有了强大的鬼术。当然,现在我们清楚了,你娘之所以会拥有鬼术,既有可能跟她那个不靠谱的凡人老祖宗,也就是云老爷有关。所以,我之前也让你和你的狐狸爹爹分别去取了云老爷的鬼丹以及白姑娘体内的妖丹,为的就是给你娘亲炼药。至于这服用药物之后的效果嘛?说实话,我也不知道。也可能,从此之后,你娘就变成了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女子,也可能跟你一样,变成这种人不人、鬼不鬼、妖不妖、神不神的特殊存在。若是这样,反倒好了,这样你们一家三口就可以称霸六界无敌手,逍遥相伴数千年。”
    说到兴起时,莫须有又打出一个酒嗝来,他靠近殷元,故意低了身子,用自己的肩膀撞了撞殷元:“你说你小子,倘若真有那么一天,你变成这天上地下唯一的主子,会不会念及我今日的相助,也给我赏个头衔,好让我天上地下都能横着走。”
    “颠倒乾坤?称霸六界?天上地下唯一的主子?”殷元伸手在莫须有的脑门上一拍:“你觉得小殷爷我很闲是不是?这种称霸六界,唯我独尊的烂俗想法,也只有你们凡人才会有。好端端的,一个两个的都想当皇帝,可你瞧瞧那皇城里头真正当了皇帝的,又有几个开心快乐的。区区一个人间帝王,都能让父子成仇,母子成敌,兄弟姐妹,儿子女儿各个拔刀相向,恨不得生吞活剥了对方,你还让我去当六界之主?老道士,你是不是看着我们父子和谐,母慈子孝的内心很嫉妒?”
    “得,原来你跟你那狐狸爹一样,都是个没什么志气的。”莫须有摇摇头:“刚刚我说到哪里了?哦,对了,要饲养这种虫子,需要饲养者与你娘的生辰八字相合,只有如此,养出来的虫子才能够真正的帮到你的娘亲。这虫子可变换两色,这两种颜色,分辨代表了阴阳,与你娘血脉当中的凡人骨血及地鬼之术相吻合。你看,这虫子可将你娘体内的凡人骨血转化成为地鬼之术的能量,也可以将地鬼之术的能量净化,转变成为妖灵之力。虽不能够治本,却能够治标。若是你那狐狸爹爹争气一些,依靠这些虫子让你娘撑到他回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只是希望你那狐狸爹爹此去青丘一切顺利,能够安然的带着鬼丹与妖丹顺利的返回云家集,毕竟你娘的时间也不多了。”
    “老道士,你给我说清楚,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希望我狐狸爹爹此去青丘一切顺利,还有什么叫我娘的时间不多了?”
    “小子,这么快就忘记我刚刚说的话了。你狐狸爹爹与你的如意娘亲,本就是不该存在在这个世间的人。他们之所以能够来到这里,与我营造的通天塔以及我正在进行的事情有着莫大的关联。我寻思着,无论我要进行的那件事情成与不成,女帝归天之时,便是他二人回归故里之日。你想想看,就你娘的这一身毛病,倘若让她回到了她原本的地方,也就是你娘亲口中的老家,你觉得她还有救吗?她的老家,又有能够搭救她的人吗?”
    殷元出生在盛唐,自是不知道刑如意与狐狸来的那个地方是什么样的,但是以前在洛阳时,他偶尔也会听娘亲提及那个地方,知道那是一个与盛唐完全不同的国家,而在那个国家,妖怪和鬼怪都被视为传说,通常都会被当做临睡前的小故事,吓唬吓唬那些因为调皮捣蛋而不肯睡觉的小孩子们。殷元就算没有去过,也知道,在那样的一个地方,绝对不会存在像莫须有这样的高人。既没有高人,娘亲的病便也如同莫须有刚刚说的那样,根本无人可治,无法可医。
    狐狸爹爹的青丘,倒是一个好的去处,只是他也听娘亲提及过,狐狸爹爹本是青丘最后一任狐帝,却因为青丘的那些妖怪们造反,愣是给逼迫着赶下了台。一个被赶下台的狐帝,连自己的江山和领土都守护不住,他又如何能够指望他在那个陌生的地方守护自己的娘亲。
    殷元的脸色变得晦暗起来,他看着莫须有那双笑眯眯的眼睛,问:“那鬼丹与妖丹是否还有别的用途,并非你之前所说的,仅仅只是给我娘亲做药而已。你故意利用白娇将我们引到云家集,又牵扯出胡家的事情来牵绊我们,其最终的目的,就是要让狐狸爹爹带着那两样东西返回青丘求助。青丘,是不是也有危机在等待着狐狸爹爹?莫须有,你说!”
    正文 第292章 美髯醑(13)
    莫须有眨巴眨巴眼睛,将右手举了起来。
    “冤枉!我可从来都没有说过让狐狸带着那两样东西回青丘去,我只是告诉你们,想要救你的如意娘亲,需要两样东西。一样是云老爷体内的鬼丹,那东西生长出来可是不容易,即便是鬼域中的修行者,也不见得会有这个东西。一样是青丘灵蛇体内的蛇丹,也就是白娇的内丹。这白娇你们已经见过了,她的修行,虽不算是这天地之间最强的,但也不差,若是能够得到这颗内丹,少说也能少修行个几百年吧。你想想看,如此珍贵的两样东西,偏偏落到了你狐狸爹爹的手里,这天地间的修行者以及那些妖魔鬼怪,若是知道了,焉能不惦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