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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节
    尘埃落定,一个月二两银子的进项,这在下湾村可是头一份了,家里还有这大宅子和田地,周老爷子越想越觉得心情舒畅。
    不过看着远远坐在一边不说话的老二,周老爷子的好心情又破坏殆尽了,这个老二,不知事啊,像以前一样勤勤恳恳的干活,一大家子和和美美的不好吗?
    “老二,你咋想的?”周老爷子定定的看着周老二:“你就算腿疼,歇了这么两个月也该好了,明天你就开始出去接活吧,一个大男人成天赖在家里算咋回事?”
    周颐不待周老二反应,抢先回道:“我爹的腿还没好呐,昨儿夜里都疼醒了,要不让大伯出去干活吧。我爹和他轮着来。”
    周老大面色一紧,脸色不是很好。李二妹狠狠的剜了一眼周颐。
    周母现在可找着了机会:“你个小王八犊子,小小年纪就敢攀扯大伯了,你们两个可真有出息,坏了良心的烂心肠,唆使小娃子打头阵……”她是不相信周颐这么小的孩子知道这些的,还不是老二两口子教的。
    “你大哥没你那手艺,出去只能干苦力活,身子咋受的住,闹了这么久,也该停了,明天就给我出去接活。”周老爷子和周母的想法一样,都认为是周老二教周颐这么说的,现在直接对周老二下了最后通牒。
    “我腿伤的狠了,没法子接活。”不管周老爷子怎么说,周老二就是硬邦邦的这么一句话。
    “你……我还不信治不了你了,你要是再这么闹下去,看我不抽死你。”这年头,老子打儿子是没有道理可言的,想打就打,打了也白打。
    周老二低着头不说话,摆明了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周老三刚回来,一开始还没弄清楚情况,现在听了这么半天也明白了,心里吃惊这个二哥的变化,末了说道:“二哥,这就不怪我这个当弟弟的说你了,你明明有一手好木匠活,却赖在家里不接活,这就说不过去了,就是请族老来,你这也没道理。”
    “那就请族老来,看看我到底有没有道理,问问我这腿是咋瘸的,看看我这么多年来辛辛苦苦却被你们当作长工说不说的过去。反正就一句话,要么分家,要么我这腿就一直疼下去。”
    第22章 杖刑
    “孽子,老子打死你!”周老爷子听了周老二的话,噌的一下站了起来,满脸凶相的对着周老二拿着铁烟袋就抽。
    “爹……”二房的几个孩子吓得大哭,王艳忙护着周老二,两口子又不能还手,只能被动挨打。
    而周家其他人则像看笑话般无动于衷,周母更是一脸快慰,倒是周老四蠕动了一下嘴唇想说什么,但又想到圣人言父为子纲,父亲打孩子是天经地义的,也就歇了劝架的心思,他对这个忤逆父母长辈的二哥也很是看不上!
    “爷爷,别打了,别打了……”周颐大哭,他无比痛恨这个无法讲理的时代,即便长辈再不公,而子女却只能受着。
    周老二将王艳挡在身后,一声不吭的承受着周老爷子的怒火。
    没过一会儿,周老爷子就累的大气直喘。渐渐停了手里的动作,而周老二这时候已经满脸是血,周老爷子将他的额头打破了好几处。
    “爹,您老打够了吗?”周老二一脸的木然。
    他这样平静到可怕的话语倒使得周老爷子倒退一步,气的直哆嗦,看着周老二满是凶光,恨不得将之拆入骨腹,这一刻,他仿佛不是和周老二有血缘关系的父子,而是生死仇人。
    “爹,您消消气,二哥不懂事,您老好好教就行了,咋说也是骨肉血亲。”在所有人都不出声的时候,周老三笑眯眯的劝道。
    “他要是有你一半知事,我就积了福了。”周老爷子在周老三的搀扶下坐回了炕上。
    周颐抱着周老二的大腿,看着他额上的伤口,忙对大丫说道:“大姐,你快去打些清水,顺便拿一些酒来。”这伤口这么深,要是不好好处理感染了就不好了。
    “好”正恍然不知所措的大丫听见周颐的话,毫不迟疑的就去了,丝毫不觉得听一个四岁小孩子的话有什么不对。
    没一会儿大丫就将东西拿了来,顺便还拿了纱布,给周老四将伤口清洗干净后,又在周颐的指导下用酒消了毒,这里没有酒精,就只能用酒凑合了。
    给周老二包扎伤口的时候,屋子里没有一个人说话,只有王艳低低的哭泣和几个姐姐惊慌的眼神。
    等周老二包好了伤口,周老三开口了:“二哥,你真的一心要分家?”
    “是。”周老二说的斩钉截铁。
    “那你可想好了,父母俱在,子女是不能别籍异财的,否则最高可杖刑一百。”周老三突然文邹邹的来了这么一句。
    周颐听了心里咯噔一下,前世他宿舍一哥们是研究古文专业的,一次谈笑的时候说过大明律户律为了维护封建大家长的地位简直无所不及。其中就有这一条,父母俱在,子女不能提出分家,否则父母告到官府,可判仗刑。当然要是父母同意了自然可以。但是周家这一家子可能会放过他们吗?答案显然是否定的。
    为什么朝代都不一样了,这律法却还一样?周颐在心里大骂贼老天不公。
    “就是,二伯,当家的可没框你,就在不久前,我们隔壁一家也是儿子不孝,闹着要分家,最后被他爹告到衙门,打了五十棍呢,回来的时候人都去了大半,现在都还下不了床,也不知道那伤这辈子还好不好得了呢!”赵春儿也浅笑着接了这么一句。
    周颐知道这两口子恐怕没有胡说,这事八成是真的。
    “真的,那咱们就去衙门告他,这么忤逆不孝的东西,打死得了。”周母眼睛放着光,狠狠的说道。
    周老二听了周老三的话,眼睛蓦地灰暗了下去。
    “老二 ,你还要闹吗?要是再闹下去,我就拼着把你告到衙门,那时候你别怪问我不念父子之情了。”周老爷子听了周老三的话后,似乎因为有了依仗,整个人又平和了下去,甚至还慢悠悠的抽了一口烟,完全不见刚才狰狞的样子。
    周老二沉默了,他整个人快速的垮塌下去,原来争了这么久,不过是一场笑话。
    周颐大急,现在摆明了分家是一场拉锯战,要是周老二认命了,那以后他们二房还有什么希望?
    “不分就不分,反正我爹腿好不了了,也接不了活,以前是我爹挣钱养大家,现在三叔能挣钱了,我们也跟着沾光,是吧,爹。”周颐抱着周老二的脖子,软软的问到。他也顾不了这话是不是符合四岁小孩子的心智了,就不许有神童啊。
    周老二听了周颐的话,灰败的眼神又亮了起来,是啊,他本来就是打着慢慢磨的心思,只是周老三刚才一番话将他吓住了这才想岔了,他不提出分家,等着这些人忍不可忍将他们一家分出去不就行了。
    “你这小兔崽子说的啥胡话……”周母简直恨毒了周颐,这小崽子小布丁点儿一个,脑子却转的比谁都快,眼见就要把老二都要服帖了,现在被这小崽子这一句话弄得又没戏了。
    “是啊,既然爹不同意我们分出去,那我们就不分吧,只是我这腿确实越来越疼,既然现在三弟你能挣这么多钱,我也就不担心家里了。”说完还冲周老三笑了笑。
    “好说,好说,二哥……”周老三僵笑着,不知该说什么好,本以为搬出律法来能将周老二吓住,没想到这下确实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还有我爹额头的伤也很严重呐,被爷爷砸出了三个窟窿,也不知道能不能好……”周颐一脸的忧心忡忡。
    周来爷子的嘴角抽了抽,不等他说什么,周颐又道:“大奶奶,我爹伤的那么严重,要拿钱看病呐!”
    “看屁,就你们这小妇养的也配看病,死了得了……”周母口水都喷到周颐脸上了。
    周颐伸出胖乎乎的爪子木然的将脸上的口水擦了,也不知道这病毒严不严重,别被周母传染了这疯病,想到他变得和周母一样歇斯底里的样子,身子就忍不住抖了抖。
    这一场闹剧就这么结束了,折腾了一番又回到了起点。
    现在就看上房和二房谁更耐得住性子了。
    周老二是个闲不住的人,虽然不能接活了,但在屋子里他却没少为周颐做一些小巧的玩意儿。
    父子两人的感情在朝夕相伴中越发深厚,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周颐看着手里的玩具,嘴里念念叨叨,周老二拿着刨子的手一顿,这句子他听着咋这么熟悉,略一想,这不就是老四捧着书本的时候嘴里经常念叨的吗!
    “儿子,这话你从哪儿听来的?”周老二放下木刨将周颐揽在怀里问。
    “我听四叔念的啊,四叔念了一遍我就记住了,爹,我聪明吧。”周颐扬着小脸一脸的得意。
    “对,对,聪明极了,我儿子是天才。”周老二畅快的大笑道,同时在心里暗暗发了誓,我儿子这么好的天资,不读书实在可惜了,只要一分家,就马上送他去念书。
    周颐笑眯眯的抱着周老二的脖子,种子已经种下了,就等着开花接果了。
    现在周家陷入了一个奇怪的氛围,其他几房对二房都采取了无视的态度,而周老爷子也拿周老二毫无办法。
    周老二说自己腿疼的无法接活,他自己不出去,总不能硬压着他去吧,而且现在摆明了不分家就这么一直赖着,打也打了,周老二却不怕,也不能不让这一家子吃饭,逼着周老二出去做工是一回事,要是真的饿死了人,那就不一样了。
    周老三在家里住了几天,看着周老二无动于衷的样子,附在周老爷子耳边给他出了一个主意。
    周老爷子一听,立刻瞪了他一眼:“闭嘴吧,这么嗖的主意你也想的出来,那毕竟是你的侄女,还有要是真做出了这样的事,我们老周家的名声还要不要?”
    “爹哟,这村里卖女孩儿的人家多了去了,也没就见怎么着,二房那几个丫头片子咋就不能卖了!”
    “那卖娃的都是家里穷的叮当响的,我们这样的人家,要是卖了孩子,还不得被人背地里嚼舌根啊。”周老爷子不同意。他是一个极其要面子的男人,所以才会那么在意别人说他发家是靠女人,同时也是掌控欲极强的一个人,不准周老二分家,除了舍不得那一份银钱外,更加不能忍受的是一直逆来顺受的周老二脱离自己的掌控。
    他自认为周家这一片基业是他打下来的,他是老周家的荣耀,所以他要维护这栋宅子里面的一切,不管是人还是名声。
    “行了,别说这些没用的废话了。”
    第23章 薪俸
    “爹,要不这样咱们再看看,要是二哥回心转意了咱们就不说了,要是二哥一直这么犟下去,那咱们就给几个丫头找个好人家,说不定二哥就不闹着分家了呢!”周老三笑嘻嘻的给周老爷子点上烟,一脸奉承的说道。
    周老爷子咂摸了一口,吐出一个眼圈,“那就等等看吧。”
    “哎,好,您老就是开明,等下次回来给您带最好的烟丝,那可是现在京城卖的最好的呢!”
    周老爷子老怀大慰,“烟丝好不好倒无所谓,现在最要紧的是你的二掌柜位子,你刚刚上位,记得一定要好好表现。要让东家信任你。”周老爷子越发觉得三儿子顺心,生出慈父情怀的谆谆教导起来。
    “是爹,你说的我一定牢牢记着。”周老三在周老爷子面前忙前忙后,话说的无比漂亮,以至于他去镇上之后,周老爷子还感叹了一句,“家里就属老三最机灵。”
    一晃两个月过去,周老三自从去了镇上之后期间一次都没有回来过。以前他还没当上掌柜的时候,虽然住在镇上,但回周家院子却挺勤便的,每次回来到要拉些新鲜的蔬菜和米粮回去,有时候还要磨着老两口要些银钱。
    可自从当上掌柜之后却连着两个月一点音信也没有。
    一开始周老爷子和周母在周老三要领薪俸的时候还眼巴巴的等着,过了几天见人还没回来,便说也许被啥事耽搁了。后面又过了几天,周老爷子坐不住了,他也知道老三从小心眼就最多,虽然喜爱这个儿子,但对周老三他是不放心的。于是就让大郎和周老四下了学之后去找周老三,问他是咋回事。
    大郎和周老四回来说没看见周老三,“我们去了四叔赁的那个小院子,没看见四叔,四婶说四叔当了掌柜忙得很,常常不到天黑回不了家。”
    后面大郎和周老四又去了几次,还是没有找着他。
    转眼两个月的时间过去,就在周老爷子坐不住的时候,周老三回来了,他一回来周老爷子便是劈头盖脸一顿骂:“这两个月你干啥去了,以前一个月要回来好几次,现在连你侄子和兄弟都躲着了是吧,你是不是还要躲着我这个老子啊!”
    “哎哟爹,您这是哪儿的话啊,我这不是忙吗!”周老三对周老爷子的怒火不以为意,依然笑嘻嘻的说道,他的脸皮确实够厚,嘴又巧,没一会儿就把周老爷子哄好了。
    “先不说这些,你回来是交月钱的吧!”周老爷子眼睛一错不错的看着周老三。
    周老三一顿,从怀里掏出二两银子来:“爹,您看,我这不是一有空就回来了吗。”
    “咋只有二两银子?”周母看着炕桌上的碎银子问道,周老爷子的显然也看见了,脸上的笑模样没有了。
    “爹啊,娘啊,你们是不知道我现在的花费有多大,当了掌柜就要结识一些人,有时候为了办事情,还要和衙门的打交道,这不我结识了衙门里的周主簿,单请他吃饭这个月就花了三两银子,我知道家里还等着我的月银呢,只是头一个月实在没有剩余,这个月的月钱一结,我就拿钱回来了。”
    “三叔,这事情到底咋回事,也凭的是你一张嘴,我们咋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话?”李二妹料定了这是老三两口子找的借口,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家里几个妯娌就属老三媳妇儿最狡猾,心里冷笑这银子八成被这两口子给直接昧下了。
    “大嫂你这说的啥话,难道我还骗你们不成?”周老三见听了李二妹的话,周家人都一脸狐疑的看着他,忙一脸受了侮辱的样子说道:“我发誓 ,要是我说了假话,就叫我天打五雷轰。”周老三说的信誓旦旦。
    这年月人们对鬼神是相当敬畏的,周母忙呸呸两声:“说啥轰不轰的,你这是挖我的心呢!”又掉转头对着老爷子说:“儿子说结交了人情请别人吃了饭,那自然是真的了,当了掌柜的人,能和我们一样吗?这不是拿了二两银子回来了吗?一些人成天在家里吃闲饭你不说,我儿子挣了钱反倒要被你逼,你是不是看我们娘几个不顺眼……”
    周老爷子见周母巴巴的又要扯到别处去了,忙拦住:“我说啥了,你一天到晚少扯那些没用的。”
    周母现在对这个当了掌柜的周老三看重的紧,每天都要念叨几次当了老三有了大出息,是大人物了。
    见周老爷子不追着周老三要银子了,便拉着周老三事无巨细的问着他当掌柜后的一切事情,她对赵春儿不回来很有意见,末了又说:“你媳妇儿是咋回事,以前你回来的时候她还跟着,现在咋了,你当了掌柜,她就真把自己当成少奶奶了,连老人都懒得回来看?”
    “娘,不是那回事,家里忙的很,我不是说结交了周主簿吗,她和周主簿夫人交情到一块儿去了。”
    李二妹和周母脸色同时一闪。
    在周母的认知里,主簿夫人,那可是真的官家奶奶了,赵春儿一个大字不识的妇人咋就和主簿夫人结交上了?又想到是因为周老三才让赵春儿沾了光,心里就不平衡起来:“她大字都不识一个,别说话没分寸冲撞了主簿夫人,到坏了你的事情。”
    “不会的,娘,主簿夫人很好的。”
    周母嘴就一撇,不说话了。
    周颐看着周老三巧妙的周旋在周老爷子和周母之间,凭着一张巧嘴将老两口安抚的服服帖帖,对他也是佩服的很,对于周老三说的结交主簿持怀疑态度,周老三就是一个小酒楼里的掌柜,主簿虽然连芝麻官都算不上,不过这年头在衙门里上班的人那天然就是人上人,比所有人都高一等,周颐实在想不出主簿和周老三结识做什么。
    不过也不排除周老三确实会钻营,人际关系拉的好,无论和谁都能成为朋友,但这些左右也不关他的事,周颐耸了耸肩,也就不再去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