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君霖笑笑,用眼神示意妹妹行个方便。
秋氏故意不去看他,夏知秋慢悠悠道:“这个不急,我们回去商量一下,若合适,再挑个良辰吉日给你们下帖。”这太快了不行,怎么说也得拖个十天半个月的,而且这么顺利,夏知秋不放心,这么容易给这小子娶到,以后他不珍惜桐桐怎么办?
秋君霖笑道:“我出门前看了黄历,两日后不错,是个好日子。”
夏知秋连连摆手,他们要是邀约了他们上门用膳,估计他们次日、兴许当晚就能回请,来回两顿饭用过,基本上就等于定下了这门亲事,八九不离十了,不能太快,要压一压才行。
秋君霖知道太快了,便道:“五日后也不错。”
夏知秋依然摆手,道:“不急,不急,此事还得好好考虑。”
夏疏桐低垂着头,有些害羞,借喝茶的时候偷笑了一下,喝完茶后,又悄悄看了一眼对面的秋一诺。
秋一诺笑盈盈地看着她,他知道此事急不来,也轮不到他们晚辈说话,就看长辈们如何拉锯了。秋君霖这边比他还着急,倒不是着急他的亲事,而是着急自己的亲事,秋君霖之所以为这么卖力,完全是为了秋墨姑姑。
不久前,秋一诺帮着他说服了秋墨,秋墨之前见过他姑姑抱着秋君霖哭得肝肠寸断的情形,对二人之间的关系已经有了些动摇,在经过秋一诺的劝说之后,终于同意了秋君霖和他姑姑之间的事,现在二人都在帮着秋君霖追求秋墨姑姑呢。
两家在酒楼用过午膳后,各自回了府。
秋一诺现任辅国大将军,负责城中治安,掌管城中三千禁卫军的操练,未时三刻还得赶回兵营训练,便没有同秋君霖一起回护国公府。
秋君霖回到府上,还未走到书房,便见长子秋正南匆匆迎了上来。
自秋君霖与冯氏和离之后,秋正南消沉了好一阵时日,直到后来秋君霖与他开诚布公谈了一次,秋正南怎么说也是将近及冠的人了,很快便想通了。不过,秋君霖为了在孩子面前给冯氏留一个颜面,他并没有将冯氏所做之事告诉秋正南,只跟秋正南说是二人感情不合,这些年来一直貌合神离,和离是注定之事。
只是,秋君霖与冯氏二人和离后,秋君霖日子如常,冯氏的生活却如同天翻地覆,一病不起。秋君霖也狠心,不曾前去看望过冯氏一面,倒是秋正南,经常去探望冯氏,开解她,秋正南也算是一个孝子了。
这不,秋正南前几日一直住在其外祖冯太师府上侍奉冯氏,直到今日才回来。
“怎么了?”秋君霖见长子面色不对,开口问道。
“父亲,”秋正南神色略有慌张,“我听说……您给二弟和表妹安排相看了?”
秋君霖笑笑,“是啊,一诺和桐桐都是适龄之人,二人又青梅竹马、情投意合,合适得紧。”
秋正南听得他的确认,胸口微微起伏,“你们都、你们都同意了?姑父姑母也同意了?”
“是啊,我们刚刚吃完饭回来,你这是怎么了?”秋君霖不解道。
秋正南白皙的脸色渐渐涨红,双手紧握成拳,高声紧张道:“我不同意!表妹不可以嫁给二弟!”
第81章
怎么可以,秋一诺怎么可以一直抢他的东西!小时候,抢了父亲对他的关注,长大后,又抢了原本属于他的解元之位,现如今,连桐桐也要抢,如果不是有秋一诺的存在,现在和桐桐最亲密的表哥一定是他!
见到秋正南这模样,秋君霖脸色有些沉了下来,沉声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父亲!”秋正南惊觉自己失态,忙收敛了情绪,喘息道,“表妹不可以嫁给二弟!”
“为什么?”秋君霖问道。
“因为……”秋正南隐忍片刻,冲动道,“因为孩儿也喜欢表妹!父亲,你不可以为二弟提亲,孩儿也想求娶表妹!”
秋君霖一怔,万万没想到是这个原因,更想不到长子居然会喜欢桐桐。他觉得,以长子温和的性子应当不会喜欢桐桐那般跳脱的女子才是,而且,兄妹二人虽常常见面,但每次见面时二人关系并不亲密,接触也不多,长子怎么就突然心系桐桐了呢?着实是半点迹象都没有。不像一诺,一诺对桐桐的心意他是自小就看在眼里的。
“父亲,求您了,”秋正南哀求道,“您代我去姑母家提亲吧!孩儿想娶表妹!”
“胡闹!”秋君霖斥了一句,见秋正南面上现出遭受打击之意,放缓了语气道,“桐桐与一诺情投意合,皆意属对方,现在两家都在相看了,亲事是迟早会定下的。你先前若喜欢,怎无半点表示?”
“父亲,我、我……”秋正南略有慌张,很快便道,“孩儿是希望金榜题名后再提娶亲之事,谁曾想……”
谁曾想这秋一诺动作竟如此之快!他有一半的心思牵挂着夏疏桐,也有一半的心思还在犹豫当中,谁知道就在他举棋不定的时候,突然听到了秋一诺和夏疏桐二人在相看的消息,当听到管事说二人相看十分顺利、都快准备定下亲事的时候,他突然就慌了,这会儿心中是毫不迟疑地想要娶夏疏桐为妻!
“金榜题名?”秋君霖听了,心中有些不满,“明年桐桐都多大了?你就这么不着急?还是你觉得这两年不会有人向桐桐求亲?”确实,桐桐在城中不算受人追捧,反倒是他这个长子,是城中贵女都想嫁的贵公子,兴许长子心中还觉得,桐桐有些配不起他,是以还在犹疑中。
秋正南被秋君霖说中心事,一时间哑口无言,又有些羞愧。他确实觉得,表妹没那么快嫁得出去。一来是表妹当年出游过,许多人家都介意这点;二来是姑父姑母这么宝贝表妹,定不会让她那么快出嫁,而且,他们两家这般相熟,表妹一旦与谁家相看,姑母一定会第一时间告诉他母亲,谁知道后来他母亲和父亲会走到这种地步呢?
秋君霖语重心长道:“南儿,机会是自己把握的,你若喜欢哪家姑娘,就要在适当的时机表达自己的心意,以免错过。很显然,现在你已经错过了这个时机。”而且,他错过的原因源自于他的自大与不珍惜。
“不,父亲!”秋正南急道,“你可以去和姑母说,安排我和表妹相看,姑父姑母他们喜欢我,一定会同意的!”
秋君霖摇头道:“桐桐和一诺两情相悦,我们这些长辈都是同意的。而你喜欢桐桐,我看不过是单相思罢了。城中贵女众多,温婉可人的不在少数,你另择贤妻便是。”
“父亲!”秋正南听了他这话,终于忍不住愤然道,“你怎么可以这么偏心?”
秋君霖听得微微拧眉,“我偏心?”
“是,你偏心!”秋正南悲愤道,这是他积压了多年的心理话。
秋君霖看了看周围,见这庭院里不是谈话的地方,抬脚便往书房走去,“走,我们去书房谈。”
秋正南喘着气,犹豫片刻,终是跟了上去。
到了书房,秋君霖坐在书案后,镇静道:“你倒说说,我怎么个偏心法?”
秋正南低头不说话了。
“有事就说,不要闷在心中,有什么话,咱们父子俩说个清楚。”秋君霖心平气和道。
秋正南思虑后,上前一步,对着秋君霖跪了下去,垂首道:“父亲,我错了。从小到大,您对我和二弟一样地好,可是,我是您亲儿,二弟不过是您收养的义子,您对我们二人一碗水端平,这又何尝不是一种偏心?我知道您喜欢习武,二弟在武学上极有天赋,您尤其喜欢他,而我在武学上毫无建树,则成了你的耻辱。”
秋君霖听得身子微微前倾,面无表情问道:“你是这么觉得的?”
“这难道不是吗?”秋正南反问。
秋君霖默了默,“还有什么?”
秋正南顿了顿,继续道:“孩儿知道,自己在武学上没天赋,那我便刻苦读书。现如今,我在文学上已有建树,可是……您扪心自问,您是不是一直觉得习文不如习武?您是武将,我身为您的嫡子,应当也随您一样习武才对,可我偏偏却喜欢舞文弄墨,我知道,在您心中,我总是不如二弟。父亲如果有得选择,您应该更希望二弟是你亲儿,而不是我。”这是他心中压抑了许久的话,也是他一直不肯承认的真相。
秋君霖听后,沉默片刻,道:“你想多了。我从没觉得你是我的耻辱。”秋君霖正色道,“你是我的长子,我为你感到自豪。”
“那……”秋正南犹豫片刻,问道,“就算我乡试输给二弟也一样吗?”
“是。”秋君霖毫不犹豫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所长,你已经很不错了。身为一个父亲,我对你感到了满意。不过,”秋君霖话音一转,“你胸襟不够开阔,想得太多,有妇人之仁,这点不好,你需改进。而且,从小到大,你总是一帆风顺,你母亲将你保护得太好,什么都给你安排好了,没让你经历过半点磨难和失败。为父觉得,好男儿志在四方,如果可以,你应当外出游学几年,放下你少护国公的身份,就以一个普通学子的身份出游,放弃现在的安稳,兴许你会学到、懂得更多。”
“父亲……”秋正南神色复杂。
“当然,你也可以继续你现如今安逸的生活,在科举后入朝为官,娶一个城中贵女成家,为秋家传宗接代。我们都知道,你的未来会和你的过去一样顺利。你祖母和我,大家都不会担心你,这也是最适合你的一条路。”秋君霖起身,“明年你就及冠了,三十而立,四十不惑,五十而知天命,未来如何,你自己决定。另外,你表妹一事,如今她尚未婚嫁,你尚有追求她的权利,如果能求娶到她,也算是你的本事。只是,我已经答应一诺替她求亲,不能再帮你了。你这边,是要找你母亲还是外祖母去说,你自己去说服她们。”
秋君霖说完就走了,该说的他都说了,旁的多说也无益,余下的只能让他自己去想通。
夏疏桐这边,自是不知护国公府上发生的事,她正忙着同秋氏探口风,也不知他们会何时邀一诺哥哥他们上门用膳。夏疏桐说急吧,也不急,她着急定下婚事,可又不想那么快成亲。
秋氏回到自己院子后,坐在榻上翻看着黄历,其实她也想尽快定下这门亲事,这两日,她对一诺是越看越满意,就她的夫君还想拖延一下时日。
秋氏问道:“你觉得这个月三十如何?”还有十来日。
夏知秋一听就摆手,“这么着急做什么?”
秋氏继续往下翻着,“那下个月初六如何?也是个好日子。”夏知秋还未表态,秋氏又自言自语道,“不行,安安差不多也是初七初八回来,就怕碰上。不过,应该也没关系,不会那么巧。”就是碰上了也没什么,到时大哥他们只是上门用个午膳,安安回来后,应该第一时间会上山看望史氏。
夏知秋摇头,“太早了。”
秋氏这会儿有些没好气了,“再拖下去,桐桐都要行及笄礼了。”
“那就及笄礼后。”夏知秋道。
秋氏瞪了他一眼,不满道:“这哪有拖上一个多月的,知道的,知你是存心刁难一诺,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不稀罕这门亲事呢!”夏知秋能不稀罕一诺么,不稀罕,也不会从一开始就眼巴巴地盼着他来提亲了。
“我哪有存心刁难他?”夏知秋不认账。
“哼!”秋氏扭过头去,已是有些生气了。
夏知秋见妻子这模样,怕她生气,忙过来,上了榻从身后圈住她,柔声哄道:“我们就这么一个女儿,估摸着也就得嫁给那小子了,不刁难一下怎么行?稍微为难一下,让他娶得艰辛些,将来他才会珍惜我们桐桐。”
秋氏撇了撇嘴,扭头看他,“那当年你求娶我的时候,我兄长跟母亲可曾刁难你了?你娶得这般顺利,这些年来可是不珍惜我?”
夏知秋失笑,想了半日,又不敢顶嘴,只能在她唇上亲啄了一下,无奈道:“我的夫人,我说不过你,我听你的就是。但是,还是不能让他得来得太过容易,就让他心急一阵子又何妨?如果他因着这点困难就望而却步,那正好,我们能看清他的面目。”
听了他这一番话,秋氏这才满意地笑了笑,道:“那就定下了,下个月初六。”
“好好好,都听夫人的。”夏知秋附和道。
秋氏笑,数着日子,还有二十日,时间短了,怕别人说他们女儿不矜贵,时间长了,又怕别人说他们端架子,二十日不长不短的,正好。
第82章
冬月初六,秋君霖如约带着秋一诺到夏府用午膳,双方喜气盈盈,丰盛的午膳未用完,秋君霖便诚邀他们明日到护国公府用膳,夏知秋客气推拒了几次,秋君霖十分热情,双方你来我往,最后定在了七日后。
夏疏桐低垂着眉眼,有些害羞地看了秋一诺一眼,秋一诺冲她一笑,笑容略有腼腆。基本上,如果相看到了到对方府上用膳这一步,那这门亲事八成就能成了。
用过膳后,秋君霖和秋一诺便离开了,夏知秋等人送至府门口,目送他们离去,待二人身影消失在巷口后,夏知秋正欲折回府内,又听到有马蹄声和车轱辘声渐行渐近。
秋氏回首一看,见那马车像是往自己府上的方向来的,不由得停下了脚步。夏知秋也看向了马车,问道:“可是江南来的?”
“我看着像是。”秋氏往外走了几步,仔细看了看,不一会儿就笑了,“是,江南来的!”
夏疏桐跟在秋氏身后,浅浅笑道:“这是安安回来了?”终于回来了。
一家子下了台阶,马车也在府前的空地上停下,有婆子下了马车搬了矮凳,又有丫环打起了帘子,不一会儿,一个身穿淡紫色绣绿萼梅织锦披风的少女便从马车上探出了身子来。
“安安!”秋氏迎上前去,惊喜笑道。
夏馥安闻言抬起头来,见了他们先是一怔,继而满眼欢喜,提起裙摆匆匆下了马车,快步上前来,唤道:“伯母!”说话同时,作了个万福。
“安安,不必多礼。”秋氏笑着将她扶了起来,打量着多年不见的她。及笄之年的夏馥安的容貌,与当年画骨大师的画像像了差不多九成,要说有一成不像,就是如今人要比画像上的清瘦一些,秋氏看得眼眶微热,捧着她的脸心疼道,“你受苦了,孩子。”她瘦得,连披着披风都能看到她纤细的身段。
夏馥安清浅一笑,“劳烦伯母惦记,安安在江南过得很好。”夏馥安柔声道,“可能这一个多月来赶路,没休息好,这几日我也觉得自己瘦了一些。”
“辛苦了,”秋氏连连拍着她的手背,寻思片刻,道,“你先在府里休息一下,用顿便饭。你娘那边,等会儿休息好了,再上山去看她吧。”
夏馥安微微点头,面色显现出些许担忧,顺从道:“听伯母的安排。”
夏知秋上前来,看了看夏馥安,欣慰道:“一路上,辛苦了。”语音虽有关切,但多年不见,关系终是疏离了许多。
夏馥安低眉颔首,“不辛苦。”
夏疏桐笑道:“妹妹来了,那就快入府休息去吧。你的院子,母亲前些日子就让人打扫好了。”
夏馥安抬眸看她,只见眼前的少女五官精致明亮,一双桃花眼顾盼生辉,肤色白皙,两颊红润,气色极佳,身上穿着一件桃红色的妆花通袖袄,下搭一件淡紫色的缕金牡丹刺绣马面裙,身段适中略显丰腴,只一眼看去,便觉得整个人神采飞扬,极有福气。
夏馥安看得微微恍了神,很快低垂下眼来,绽笑道:“大姐姐,好久不见了,你看起来倒愈发明亮光彩了起来。”
夏疏桐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秋氏便笑道:“桐桐这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呢!”
秋氏这么一说,夏疏桐便害羞地笑笑,不说话了。
秋氏拉着夏馥安的手,邀她入内,边走边将夏疏桐正在同秋一诺相看的事情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