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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节
    “屁的私人恩怨。”杨正峰给了他后脑勺一下,骂道,“那达恩手上还捏着咱们的国家机密,齐博士老高老夏拿命护着的东西,一天不弄回来,咱们就得跟他死磕到底。”
    厉腾闭眼拧眉心,没有说话。
    片刻,杨正峰笑,“行了,先别臭脸了。回包间去。再不回,你那小媳妇儿没准以为咱搞同性恋。”
    厉腾瞥他一眼:“现在管这叫‘搞基’。”
    这个词汇,是阮念初跟他科普的。那姑娘上不知天文下不知地理,在某些奇奇怪怪的领域,见闻却甚多。偶尔逮着他不懂的,就欢天喜地跟他扫盲。傻里傻气。
    杨正峰当然没听过这说法,清清嗓子,嘀咕:“搞啥不是搞,都一样。你从哪儿听来这么些怪词儿。”
    两个男人出去的时候,阮念初在啃猪蹄,等他们回来,阮念初面前的猪骨已推成山。她摸着圆滚滚的肚子,打了个嗝。
    厉腾看了眼她,再看了眼她餐盘里的骨头山,捏捏她的脸,“吃饱没?”
    “嗯。”她点头,指指他的碗,“我也给你夹了好多菜,快来吃。”
    厉腾淡淡的:“我饱了。”
    阮念初微瞪眼,“可是你没吃多少。”
    他说:“看你就饱了。”
    什么意思?她有点愣,琢磨一会儿后脱口而出:“因为我秀色可餐?”
    厉腾盯着她一挑眉,轻哂,“还行,也没太呆。”
    两人之间的亲昵落在杨正峰眼里,被杨队一品,有了另一番诠释——厉腾在猎鹰服役这么多年,人狠话少脾气差,那是出了名的。可他看阮念初时,却眼底含笑,刀山冰海瞬间万物春回。
    看来这小姑娘比电火炉还好使。神。
    *
    厉腾小时候在嶂北农村长大,爬树下田滚泥坑,本就野惯了,后来又在猎鹰服役,去柬埔寨卧底,种种经历,更让他的糙融进骨子。
    以致多年后的今天,他虽有上校军衔,身处国际化大都市,却无一丝一毫养尊处优的金贵味儿。
    阮念初有时图好玩,故意酸他:“厉先生,你好土哦,不吃西餐也不喝咖啡,说出去别人都会笑你。”
    每逢这时,厉腾就漫不经心回她句话:“老子就这样。你见哪头山猪会吃细糠。”
    “……”他自黑得太有道理,阮念初无言以对。果然,永远都只有这人堵她的份儿,她想膈应他?不存在的。
    俗话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阮念初实在好奇,能养出厉腾这个奇葩的嶂北,究竟是何方圣地。
    一号早上九点,云城飞嶂北的航班准点起飞。
    到时,接近下午一点钟。
    今天是个好天气,机场外红日当空,气温虽不高,但太阳照在人身上,依然暖洋洋的。阮念初和厉腾一道取完行李,离开机场去搭出租。
    嶂北和阮念初自幼生长的云城,很不同,这个城市只算三线,建筑物低矮,经济不发达,连风都是干燥的,没有一丝水汽。
    她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喷瓶,一摁,往脸上喷了些保湿水。
    厉腾揉了下她软白的指,“冷不冷?”
    “还好。”阮念初裹了裹身上的浅色风衣,把喷瓶对着他,大眼晶亮:“你要不要也来点?凉凉的,提气醒脑精神好。”
    厉腾不语,大掌扣住她毛茸茸的脑袋,一扭,把她脸转向正前方。
    阮念初观望着外面的街景,看见一个大爷牵了匹马,马后面还拖了一车东西。车速很快转瞬即逝,她没看清车里是什么。
    她惊讶,哇哇道:“你们这儿马能上马路?”
    厉腾看她一眼,“马怎么不能上马路。”
    “……”好吧。阮念初长见识了。
    这时,厉腾接起一个电话,脸上没什么表情,嗯了两声,哦了一声。然后就挂断。
    阮念初盯着他瞧,猜:“是不是阿姨打的?”
    厉腾说:“嗯。她等我们吃饭。”
    “我一看就是。”她眉眼微扬,“所有人接妈妈的电话都是一样的,‘嗯嗯哦,再见’。”
    厉腾侧目,盯着她看了会儿,然后捏住她下巴,挑眉,“阮念初,我看你好像挺兴奋的?”
    阮念初说不是,“我这叫紧张。”
    “紧张什么。”
    “……你第一次见我爸妈的时候都没有紧张么?”
    他回想半秒,说:“没有。”
    “为什么?”她很疑惑,“你就不怕我爸妈不喜欢你么?”
    厉腾不答反问,表情依旧淡,“你喜不喜欢我。”
    “……喜欢。”
    “那不得了。”
    厉腾二十来岁那会儿,血气方刚桀骜不羁,但这么多年军旅生涯过去,见惯风浪,他心性收敛,利刺也大半都被磨平。如今,能让他情绪起伏的事,极少了。
    真要说紧张,大概只有那个艳阳午后,他在解放军艺术宫的花园看见阮念初。那姑娘雪一样的脸蛋儿和柔美轮廓,他看一眼,心都蹦。
    跟做梦一样。
    第48章
    出租车在不算宽敞的马路上疾驰。收音机里放着歌, 容中尔甲的《神奇的九寨》, 沙哑略粗的歌声随风飘向远方。
    阮念初无意识地跟着哼,边哼,边观望车窗外山脉连绵的北国风光, 随口问:“离阿姨住的地方还很远么?”
    厉腾闭着眼靠椅背上, “快了。”
    出租车司机是个热心汉子, 闻言笑道:“姑娘,你俩要去的是白左县,大概还四十公里,甭急,最多就半小时。”
    “谢了师傅。”阮念初笑笑,目光又看向闭目养神的厉腾, 捏捏他胳膊,道:“阿姨在白左县的房子, 是她自己买的么?”
    厉腾睁开眼瞧她, “我给买的。怎么。”
    “那你怎么没给她买在市里?”阮念初有点奇怪,“刚才在嶂北市区路过几个楼盘,我看标价都不高, 早些年应该更便宜吧。住县城多不方便。”
    “我妈不同意。”
    “为什么?”
    他没什么语气地答:“我妈以前在乡下住惯了。她说城里人多挤得慌, 看见就烦。”
    听完,阮念初的表情变得有点尴尬,干笑着说:“……那阿姨和你还是挺像的, 都喜欢清静, 不喜欢热闹。”
    厉腾淡声嗤, “借口一箩筐,说白还不就想给我省点儿钱。”
    阮念初思索了会儿,点头,表示理解,“老一辈的人,都节约惯了。她也是心疼你在外面辛苦。”
    厉腾笑,摸了下她的脸,没有说话。
    白左县地处辽西低山丘陵区,海拔在三百到四百米之间,山地、丘陵、平地、河川相间交错,构成“七山一水二分田”地貌。西北有努鲁儿虎山脉,自西向北延伸,东南有松岭山脉,由南伸向东北。
    县城内除汉族人外,还有少部分满、回、蒙古族人,自古便有“塞外明珠”之称。
    阮念初翻着手机,浏览着百度词条上对嶂北市白左县这个地界的介绍。翻了会儿,忽然兴冲冲地抬眸,问厉腾:“百度上说,你们这儿多民族混居,你是哪个族的呀?”
    厉腾转眸盯着她,“你看我像哪个族。”
    阮念初瞎猜:“蒙古族的?”
    厉腾挑起眉眼:“为什么?”
    瞎猜的依据,阮念初回答得非常认真:“因为套马的汉子威武雄壮,歌里不都那样唱的。”说罢,还用力抓了抓他修长又结实的左手臂,强调:“威武雄壮。”
    “……”这次,他直接让这傻姑娘给气笑。
    她瘪瘪嘴:“不是?”
    “不是。”厉腾在她脸蛋儿上掐了把,低声:“你男人跟你一样是汉族,如假包换。记清没?”
    “哦。”
    下午快两点半的时候,阮念初才跟在厉腾身后下了出租。
    嶂北市和云城没法儿比,出租起价便宜,从机场一路打到白左县城,也才一百多块。厉腾给完钱,从后备箱里拎提起一个大旅行包,挎肩上,又拎出阮念初的行李箱,最后“砰”,关上了门。
    出租车绝尘而去。
    县城不大,也不繁华,但阳光晴好的午后,又是国庆节,街上行人自然很多。这里的居民衣着朴素,一些还穿着少数民族服饰。
    阮念初没来过这种北方小县城,稀奇得很,伸长了脖子东张西望。忽然想起什么,道:“先等我一下。”说完就小跑到了街对面。
    厉腾在原地站片刻,摸出根烟塞嘴里,一摸衣兜,没找着打火机。这才想起阮念初嫌他烟不离手,便没收了他的打火机,还规定,他要抽烟就得打报告。
    他勾了勾嘴角,到街边小卖部买了个打火机。塑料壳子,一块钱的那种。拿手圈了火点燃烟,边抽边等。
    不多时,阮念初回来了。她刚跑过,额角出了汗,脸蛋红红的,手里还提了一个大果篮。
    厉腾伸手接过来,微皱眉,“买这做什么。”
    阮念初说:“第一次见阿姨,我当然得给她买点水果了。这是基本的礼数。”
    厉腾没再说什么,提起行李和果篮,走进旁边的小区大门。
    厉母住的小区,在白左县算得上高档,电梯公寓,两梯四户,小区环境也很优美。中庭位置是个小型人工湖,绿化到位,两颗大树之间还挂了“祝全体业主国庆节快乐”的横幅。
    厉腾在一处单元楼前站定,淡声说:“2203,井号。”
    阮念初满头雾水:“什么?”
    “摁门号。”
    “……哦。”她反应过来,看了眼他拎满东西的手,上前两步,把数字拨了出去。
    没几秒,通了。对面传出一个妇人的声音,透着股浓浓的东北腔,问:“是不是厉腾回来了?”
    厉腾:“是我们。”
    紧接着“咔哒”一声,单元楼大门的锁便打开。厉腾进了门洞,一侧头,见阮念初站在原地没有动,便低声:“别傻愣着。进来。”
    她却忽然很紧张,惴惴道:“我有点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