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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节
    正此时,皇帝出来了。
    他一眼便见着默默垂头吃茶的任丰年,一身簇新的藕荷色宫装,耳上是淡雅的羊脂玉耳坠子,衬得她面色莹白似玉。她见着他,倒是与旁的宫妃一道起身行了礼。
    苏绣按位分说,也只是个小贵人,有这位分还是借襄妃的势头,此时为了候驾,倒是把最漂亮的宝石头饰戴上了,她又生的清秀白皙,即便站在后头,也叫人很难注意不到。
    她抬起的一双眼睛,便看到皇帝俊美样子,一身玄色暗纹长袍,更衬得高大摄人,叫她手心也汗湿了。皇帝看她一眼,完全是因为她太闪了,没法注意不到。苏绣倒是对他羞涩的垂下脸,一副小女儿的娇态。
    任丰年在一旁理理袖子,垂眸继续对他一礼道:“成妾实在乏得很,如此便先告退。襄妃姐姐身子弱些,陛下还请多担待她,臣妾等皆盼着姐姐玉体安康。”
    任丰年行完礼,又道一身疲乏,便先行告退了,遂留给他一个浅淡的背影,带着一干宫人离去。
    有几个嫔妃在心里头侧目,不由内心嗤笑,这宝妃倒是脾气大的很,满脸淡然正经,嘴里也皆是贤良淑德的话,却怎么也不搭调,生怕陛下不晓得她吃干醋呢。只襄妃怎样也伴了陛下许多年,不问功劳,却也有情分在,又岂是她一个新宠随便吃吃醋便能抵消的?
    正当众妃子皆盘算着陛下会怎样。他帝王之尊,生而恪己漠然,故即便不与宝妃计较,也难免要冷淡宝妃了罢。
    然而她们发现,陛下后脚也走了,并没有要撷芳的意思,身后便碎了一地芳心。
    后脚她们又发现,陛下又去了飞游宫。想也不用多想了,大约是安抚醋坛子去了。
    众妃:“…………”自己命真苦,还是绣绣花算了。
    这日子嘛,就还算过得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是这样最近写着笛卡尔有关的论文再转头写小说有种我是谁我在哪里我真的存在嘛我为什么要写文这是完全正确于认知的行为吗我的思想在写而我的肉体又是怎样存在的考虑阿米豆腐周一交了作业就不用受荼毒了mmp
    任丰年:你怎么骂脏话
    作者:对不起我错了大家不要学我!我就随意吐槽一下!!
    另:最近很忙,忙着写各种作业,每天不是在烦躁就是在写作业那种(wtf!),还是会日更(划重点),但是可能没办法像之前那么早码出更新,么么qaq~
    ☆、第83章 第八十三章
    夜凉如水,襄妃倚在榻上, 静静瞧着窗外。
    明月当空, 宫里的夜晚总是静谧得很奇怪。她想了想,发觉自己亦不记得宫外的夜晚了。自从她十五岁那年, 便被先皇下旨送入东宫,便再也没能踏出宫门一步。
    襄妃的一张脸, 算不得美貌动人, 却别有味道,迎风而立时, 裙上宫绦摇曳轻摆,不胜垂眸, 柔弱淡然。
    她十六岁那年,遇见了年仅十四的殿下, 而之前的一年里, 殿下从没召见过她。她在东宫的小院子里等了一月又一月,日子过得枯燥乏味,每日除了读书, 便是做些绣活, 连个能请安的人都寻不到。她每日夜里, 皆握着殿下赐予的几对步摇失神,她那时还不明白, 为什么不见她。
    她到现在,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太子时的那一幕。他穿着鸦青色圆领窄袖长袍,虽则年少, 面上却并无少年人的浮躁之气,生来便是寡欲优雅的样子。即便她是先皇赐予他的良娣,他也不过是淡淡颔首。
    她还是苏良娣的时候,见到太子总是羞怯,因为她比太子还要大两岁,总觉自己不比旁的妾室鲜嫩了,而太子也并不很喜欢她,即便看到她会写诗作画,比旁的女人也要聪慧些,也不多赞许。
    她后来渐渐长大了,才晓得,太子之所以多看她两眼,也不过因她父兄得力,并非是自己暗地里羞怯以为的那些气质才气。他本身便是才子,她的那些诗画自然也入不得他眼,梦里那些红袖添香,也不过是梦,睁眼便消散了。
    襄妃身边的大宫人映柳端了药汤上前道:“娘娘,到吃药的点儿了。”
    襄妃幽幽叹气,才轻浅道:“不必了,我用不下。”
    映柳劝道:“娘娘,陛下走前也吩咐您好生养身子,您若仍是不用,陛下该担心了。”
    襄妃心里自嘲,宫人也晓得她喜欢听些甚么,自己的心思如此昭然,到头来也不知被如何耻笑。襄妃还是就着映柳的手,把药汤饮尽了,嘴里苦了,温热的汁子过了肚子,一路苦到心里。
    任丰年坐在床上,听他把襄妃的来历讲了,倒是有些可怜她。她在嘴里塞着饼饵,顾着腮帮子默默看着他。过了好半会儿,嘴里等空了才道:“那她今日也是真的呕血,并非是装的么?……”
    皇帝把她抱在怀里,大手暖暖她冰凉的脚丫子。任丰年将将沐浴完,脚底心却又冷了,实在叫人心悬,叫了太医来看也道是体虚,虽日常瞧不出,却于长远无好处。
    他轻轻摩挲脚底各个穴位,缓声道:“你这小脑瓜子里到底想着甚么?她装病骗朕,于她有何好处。”
    任丰年拿莹白的脚踢踢他,示意换个脚暖,才道:“那您也不能就这么过去呀,您是太医么?不是太医去了也没用啊。”
    他亲亲她的脸颊,并不多解释。他不想叫她知晓的事情有很多,虽则无愧于她,也不愿叫她徒增烦扰,朝政之事不仅以朝堂为棋盘,不论后宫还是旁的地方,皆是是非之地。
    任丰年想了半天,竟然红了眼眶,撇了嘴道:“是你千方百计把我强娶回你身边,但到头来还不是朝三暮四朝秦暮楚三心二意的,嘴上说的好听,只我一个只我一个的……”
    陛下心里怜惜,又舍不得她难过,吻过她洁白的耳垂,再亲亲她的额头,哄道:“乖一些,这事儿是朕不好,下趟若还有相类,定会知会于你。”
    任丰年知道,他在这个位置上,定然也有许多的不得已。他能把她宠成这般,已然是最大的限度了。
    她于是闭上眼拉着他,换了个话头,含羞道:“那我的生辰,你要送我甚么礼儿啊?”
    他反问道:“你想要甚么?”
    任丰年不想要珠宝,也无心权利。
    她想了想,爬到他膝盖上,伸出藕节似的雪臂,环住他的脖颈,一双杏眼对上他锐利深沉的眼睛,蹭蹭道:“我想要个孩子。”
    他捏着她的下巴,细细吻上她雪白的面颊,他在她耳边低柔道:“为甚么?有朕陪着你不好么?嗯?”
    任丰年把他的脸挪开,才一本正经看着他道:“有您自然最好,只我也很想要一个与您长得像的孩子,这样若您政务繁忙的时候,我便不用那么思念了。”
    她的“政务繁忙”又是甚么意思,他们两个都很明白。只有些话,并非是三言两语能说清的,唯有日久见真心。
    他没有说话,顿了许久,看着她执拗的样子,却还是败给她。
    纱帐拉上,他细细吻上她的面颊,感受她生涩的悸动。
    她每一步都在喘,仿佛有甚么超过了负荷,又叫她无法抗拒。她看见溪流里最干净的湿土,鱼儿灵活游动在水里,甩甩尾巴,咕噜噜留下几串叫人麻痒的水泡。她仍不住笑一下,悄悄潜下去,勉力伸手抓取湿土之上含羞带怯,微微张口的珍珠蚌。水下压迫感太强,她忍不住喘息两声,伸长了手指,终于摸到润滑璀璨的珠子,指缘带过蚌里软嫩的蚌肉,仿佛还泛着新鲜的潮意。
    …………
    任丰年觉得很累,那种疲倦的感觉,她长到这般大,也不曾十分见识过。小时候同表哥一道出门玩,即便走过一整条街,冒着大雨穿着湿漉漉的衣裳,都精神百倍。而如今她只觉着自己又困又潮湿,仿佛是梅雨季节里头还不曾风干的整条咸鱼。
    这种感觉叫她十分烦躁,不等早晨便抱着被子醒了过来。然而身旁早就没人了。
    尽管被窝还是暖和的,殿里也烧上了好梦香,那恬静的味道仿佛在告诉她,不该这么早打破这片静谧。然而任丰年就是醒了,不仅精神,而且还浑身都不舒服,并且还想打人。
    阿莲端着烛台上前,她看着自家娘娘露出一条布了暧昧痕迹的雪白手臂,还不死心的抓住帘上丝绦,勉强起身。而娘娘的一张脸上,写着不乐两个字,一双杏眼给她瞪成死鱼眼,声音毫无起伏道:“陛下呢?”
    阿莲顿了顿,垂眸恭敬道:“陛下出去练剑了,娘娘不若再歇会子,陛下自会回来。”
    任丰年脑子都是空的,木着眼神嗯一声,才觉得不对,又道:“我睡不着,你叫人来服侍我起身罢。我去找陛下。”
    任丰年穿了身家常简单的衣裳,发髻松松绾起来,又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一张脸脂粉不施,拿着纨扇除了殿门。将将出门,便发觉外头还算清凉,大约是现下时间尚早,还不曾出太阳。
    她想起某人经常说她,睡着睡着便把一日最好的时辰睡过了,原来是这样的意思。清晨的时候,即便是她浑身都酸痛,但精神头却意外的愉悦舒展了起来。
    她被扶着亦步亦趋的进了海棠院,盛夏里海棠皆休眠着,她能从树干的缝隙里看见他在远处舞剑的身影。
    倒是没她想的那般好笑……毕竟本来觉着,他一本正经锻炼身子,大约应该会是她见过最好笑的场景。
    他一身家常玄衣,脚步似清风落拓,手腕变换之下,手中一把剑也跟着变换招式,眼眸沉寂淡然,是摒弃了一切情绪的冷淡。风扫过,落叶旋动。
    他见她来,才收了剑势,将剑刃插入鞘,丢给一旁的内侍,暗沉的眼里仿佛多了及不可见的柔意。
    任丰年扶着宝贝海棠树干,低头翻了个小白眼,心里便觉着这人格外会装些,练个剑而已,摆出格外高深的姿态作甚,大约也便是跟她爹似的,清晨起来打打拳,练练身子骨罢了,到老了还不是一路的老大爷。
    然而这种话她自然不敢说,见他来还捂着腰对他生气的撇嘴,她语声娇颤道:“您倒是忘了我还在里头了。我今早一起来,便没再见到您。”
    他拍拍她的肩,叫她把身子立起来,没得软塌塌地缠在树干上头,跟只滕树精似的,一点也没精神。
    任丰年拿杏眼瞪他,抱着树干不肯起来。她就觉着腰疼,腿上的皮子也给磨得肿了,一点也不想动弹。想了想又觉着自己傻,干嘛这么早穿衣起来,躺在里头多好。
    但她又觉着这也不是她能控制的呀,第一晚过后,她简直满心都在想他,满心都想赖在他身上蹭蹭撒娇,闻闻他身上的味道也是好的,反正不能叫她一个人孤零零地躺着便是了。
    然而这人这么早起来,连剑都练完了,反正就是冷淡的很,还嫌弃她站没站相。
    他有些无奈,伸手把她打横抱起来在臂间,掂了掂倒是糗她:“年年又胖了,前几年抱你还轻省些。”
    任丰年不乐地掐他手臂,又伸手环住他的脖颈,粘在他身上嘟囔道:“这几年我长高了一些,自然会长分量啊。若是长高了,反倒瘦了,那才丑呢。我娘说咱们女孩子就该秾纤合度,学甚么襄妃啊庄嫔啊,瘦成竹竿的才不好看……”
    他听了有些哭笑不得,拍两下屁股,把她放下来道:“罢了罢了,这等干醋你也乱吃。”
    任丰年抱着枕头,像只蚕宝宝一般蠕动,把身上的外衫皆磨脱了,才咕噜一下滚到被窝里,抓着他的手蹭蹭,继续安心闭眼睡觉。
    作者有话要说:  老大爷:装啥子逼捏!老了还不4一个公园儿打太极die!
    ☆、第84章 第八十四章
    任丰年再次醒来时已是金乌西坠,她也终于睡饱了, 一双眼睛精神得很, 眼珠子转两下,便发现陛下在她的书房里头看书, 这飞游宫的格局很巧,两层珠帘便把书房与寝宫轻易隔开, 但却相辅相成, 更显宽敞精致。
    陛下身边已经堆了一摞书,任丰年看他还在翻开, 吓得从床上爬下来,寝衣也不换, 抖抖索索赤着脚过去,撩开珠帘眼巴巴看着他……手里的书。
    陛下面无表情抬头看她, 再看看她的脚。任丰年很自觉地乖乖走回去, 把锦履趿上,又啪嗒啪嗒拉来见他,有些委屈道:“你怎么动我的书, 你都没奏折批?”又把手伸过去想抱书。
    皇帝把书放在桌上, 轻轻拍一下她伸来的手, 示意她收回去,又吩咐周正德把这堆书封到库里去。
    任丰年发蒙, 忙上前巴着他道:“你作甚啊,不行不行!哪有把书封库里去的道理啊。”
    皇帝看她一眼,才道:“你也算是长进了。”
    她晓得他在反讽, 只心里可惜那些话本子,便大了胆子缠着他道:“你倒是还给我嘛,你也晓得甚么四书五经的我也不懂……这些看了解解乏,谁又作真了……”
    他眉头拧起,又想到书里甚么大将军和戏子,小尼姑和大少爷,穷书生和公主的……想想便觉得脑仁疼的很,这样的书她都能看得下去,也实在无忌了些。
    任丰年晓得他瞧不上眼那些,每每看到了皆要絮叨两句,只现下倒是好,一股脑儿全给丟了。她不经觉着天昏地暗,日子也没劲,做甚么皆没劲,又觉得他这罪魁祸首实在过分。
    任丰年觉着自己的日子本来就是那样简单,大道理讲给她听,她也实在听不懂,更加没兴趣知晓。人活着不就是这样,知晓太多大道理,也未必活的就多开心。每日翻翻话本子,看看她喜欢的著者又写了甚么新书,津津有味挑挑刺,沉浸在书里头,日子便过得平淡而飞快。
    她一点都不想从这种日子里超脱出去,可以说,就算没有陛下,也不能没有话本子……至少现下她是这样认为的。
    不过任丰年也不敢瞎说那些任性使气的话,到底某人黑起脸来吓人得很,若是她敢再犟嘴,说不准明儿个能把她珍藏的描金话本子也一块儿丟了。
    任丰年被迫乖乖坐在他对面,支着手腕子写了好些时候的大字儿,一笔一划的,比小时候在外祖父的书桌旁还认真些。
    虽说她确是不愿,但好歹他在这方面固执得很。大约是他自家少年时候被管得严了些,现下反过来管她,只说多守着规矩总是没错的,像她这般没规没矩的,还能把尾巴翘上天的,便该多约束着,修生养性是积福云云。这些话,反正任丰年是一个字也没听进耳朵里,总归是左耳进右耳出,对着他笑眯眯撒娇毫无压力。
    还没到饭点,外头便有人来报说,昭安长公主求见。
    任丰年当然知晓昭安长公主是谁,便是那位和她同天生日的公主嘛,还是陛下的同胞妹妹。
    昭安长公主一直不曾成婚,现下论岁数,也有十八了。虽说皇家的公主不愁嫁,但嫁人这样的事体,总不是一拖再拖便能了的。她一日不嫁,外头贵妇们背地里的传言便细细索索传个不停。
    大多数人的论调,便是陛下只她一个宝贝胞妹,虽说面上也不多隆宠,心里头大约是不舍得的。总是想多在身边留几天,能几日,便几日。况且看这昭安公主生的柔弱,听闻身体底子也不好,大约陛下还想再细细给她看看,指个老实会疼人的驸马。
    然而任丰年身为陛下的枕边人,当然是晓得一些的。
    她与他平日里谈心时,偶尔也说道过昭安公主。不过看他的样子,对这妹妹也十分淡,并无多疼爱亲近的样子……虽然任丰年也想象不出,他疼爱亲近一个人是甚么表情便是了。
    不过至少任丰年能肯定,昭安公主不嫁人,同陛下是没半块银子的关系。
    陛下顶多是随她去,不想嫁也无所谓那种。但他绝不是不准妹妹嫁人的兄长。她随便想想,都觉得那种兄长十分变态好嘛!不知道那些贵妇人在瞎想什么啊!
    昭安公主跪在下头,给皇帝行礼,起了身又对着任丰年一礼。任丰年也在打量这位公主。她瞧着倒是一副好相貌,论长相,少说有五六分像陛下,鼻子很挺,眼眸清澈明亮,嘴唇有些薄,是柔柔的淡粉色。
    任丰年听他们说话,才晓得,原来昭安公主是来谢恩的。她与公主是同一日生辰,故而昭安公主生辰时候,陛下大约也赐下一些生辰礼,这不,隔天昭安公主便亲自来宫里谢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