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昭出来征粮,离得不远,快船而来,跟着又换快马,八天走了一千五百里地,还得急赶回去,揉揉卫善的头发:“这会儿天寒地冻的有什么好玩,等到开春你也要启程了,那时若无战事,你再绕过来玩上些日子。”
二月里太子大婚,卫善得回去吃喜酒,还想在这儿待足一年的,怎么算也来不及了,开年就启程,倒真能去清江看一看。
两人说了这几句,卫修在外头咳嗽了三声,卫善一掀帘子出来,看了卫修一眼,竟把他看哑了,对着沉香点点下巴:“小哥咳嗽,让厨房炖个川贝雪梨盅来。”
卫修对着秦昭横眉立目,对着卫善却没了法子,心里叹气女生外向,可秦昭到底算不算个外人他自己也吃不准,反是秦昭先开的口:“善儿还要换衣,咱们先去见过舅舅罢。”
卫修说不出话来,他竟还知道善儿要换衣,无力一摆手:“我爹在卧雪堂,走走走。”非得把这半夜里摸门的登徒子捉到父亲面前去,让爹看一看,若真打起来,定然还是爹赢。
秦昭跟在卫修身后,他昨夜入城,便被瓮城气势所折,只来不及细看便匆匆进城,进了卫家更似是进了堡垒,不看屋子建得有多么精巧,一楼一阁之间都能架起攻防。
夜里看得模糊,此时再看越能看得出巧妙来,一看卫修还青绿着脸皮,笑了一声:“小舅舅要是真的出力打我,我比不过。”
卫修倒不觉得两人就真干了什么,秦昭也绝不是那样的人,喉咙里一滚,侧脸扫他一眼,把手背在身后,挺直了背,撇着嘴角问他:“二哥甚时候求亲?”
秦昭笑看了他一眼,这一眼便是还拿他当个孩子看,卫修气得头顶生烟,可对着秦昭又不敢造次,领着他去了卧雪堂,堂前两株古松树,松枝上满是落雪,卫敬尧就坐在树杆上吃酒,看见秦昭来了,抛下去一个酒囊:“还知道给我带酒来。”
马背上什么也没有,带灌了满满的酒,还余下两袋子,都叫卫敬尧喝了个干净,卫修又不能冲着树喊小妹叫人摸了房门,叫了两声爹,想把卫敬尧叫下来。
卫敬尧还未醉,跳下来落在雪堆上,才刚吃了酒,浑身都是热的,被儿子扶起来,安置进屋,趁着扶他的运作告诉他:“二哥在善儿房里。”
秦昭带着笑意,进门先给卫敬尧捧了一碗茶,卫敬尧接过来吃了一口,隔得会儿才叩着茶碗问儿子:“你说什么?”
秦昭笑一声,手里捏一捏荷包袋,里头有善儿写给他的契约,一式两份,两人都按了手印,此时拿出来,奉给卫敬尧道:“这个还请小舅看一看。”
卫敬尧接过来一看就知是侄女的字,上头还写着父母姓名生辰八字,若不是没有长辈,也能算一张婚书了,他挑眉看着竟笑出来,想到些大哥大嫂之间的旧事,把这纸反复看一一看:“这个脾气这个胆子,倒真是她爹娘亲生的。”
卫修还等着爹拔剑暴起,没想到他爹竟然笑,笑也就罢了,竟还称许,若不是卫平一早就去龙王山送酒菜,这会儿说不定两人已经打成一团。
卫敬尧笑完打量秦昭两眼,原来也算端正,性情也算寻常,能力倒有也些,善儿既看中了他,有些话也得说在前头:“善儿还小,她想的和这俗世寻常并不一样。”善儿这样心高气傲的姑娘,世间寻常事,她以为能忍,其实是不能忍的。
卫敬尧面上去了醉意,目光就清明税利起来,一句说破,秦昭想到她信里写的那些相夫教子又绝不嫉妒的话,点一点头:“我知道,我不会,我也不舍得。”
珍宝一样看着长大的姑娘,小时候白嫩嫩的手上被蚊子虫子咬一口,红了个胞都要哭,举着手要拍要吹要讨糖吃,看她被虫咬一下都舍不得,又怎么舍得她伤心呢?等她经过便知不同,可他要等她亲口说出来。
卫敬尧目光似剑,把秦昭来回穿透:“我信你是实话,我跟人不同,平生最厌礼法,你若有半点儿让她伤心的,我也不打杀你,让她再找个旁人也就是了。”
秦昭手指一紧,轻笑起来:“不会。”
卫修张口结舌,怔在原地,觉得大哥回来必有一顿暴揍,自己是怎么也逃不了的。
作者有话要说: 【卫修小哥哥牙都酸掉了,狗粮都吃不成的悲剧boy
挑战自己竟然连着六天双更了!战胜了奇葩说的诱惑!
咕噜式伸爪子要营养液
推个文,捉妖国家公务员捉神兽的故事,男主让人暗戳戳期待。
《有妖》
【文案】
2019年,次元撕裂,百妖入世。
在神话故事中陪伴人们长大的妖怪们:
脚踩国家博物馆,手撕鸟巢水立方;
钞票被当涂鸦纸,文物视作点心尝。
为应对突发情况,国际妖务部应运而生,
同时,民间能人尽出,捉妖除害。
于是……
祝小拾呆滞地看看眼前的欧美帅哥和化作中国美男的上古瑞兽,
艰难地吞了口口水:这题,比捉妖还难!
☆、第112章 默契(修)
秦昭从卧雪堂出来, 卫善已经换了衣裳,一身红骑装,领口袖口缀着一圈白毛, 外头雪晴天寒, 便不戴小帽,披上大斗蓬, 戴了昭君套, 把脸团团围起来, 更显得脸盘只有巴掌那么大, 一双眼睛黑晶石似的泛着光华,手里拿着马鞭提着箭筒, 作出个要出城打猎的模样来。
秦昭一出来就见她等在松树底下, 穿了束身衣裳又显得年纪大些了,看她目带询问, 笑看她一眼, 冲她微微点头, 卫善弯了眼睛, 她倒不害怕, 小叔的脾气摆在那儿, 跟着又见小哥卫修脸色还是青的,两步过去,越过秦昭,满面是笑的挽住了他的胳膊。
卫敬尧飞扬洒脱半点规矩都不讲,卫修却是个小道学, 为着亲爹办事儿不着调,小小年纪就一付老成持重的模样,就怕在外头堕了卫家的名声,如今出了这事,生一场气也不知道哪年月才消。
被卫善一把挽住了胳膊,他鼻子里头“哼”一声,跟着又一声长叹:“一家里一个讲规矩的也没有。”唯一一个讲规矩的是大哥,回来既不能跟长辈翻脸,又舍不得碰妹妹一个手指头,只好打打弟弟出气了。
卫善换了装束,秦昭也换了一身,急往龙王山去见林文镜,墨色斗蓬盖住脸,最好是急来急去,他只有这一日,趁夜又要走。
卫善叫怀仁把马牵到巷后小门边,府中本来侍候的人便不多,穿过庭院往屋后去,再绕过花廊小榭,开了巷口的门出去,三五人骑马出城,谁知在城门口碰上了魏人杰。
魏人杰无事便在城中各处转悠,跑遍了书场瓦肆,卫家无人肯跟他对弈,他不拘走到哪儿,看见有人在街边下棋也好,在茶馆里头下棋也好,只要有棋局就要站定了看一看。
老翁在街边摆盘,书生在竹林园里对座,闲汉在茶馆里捏着棋子杀两盘,见魏人杰生得高壮有力,茶博士店小二还当他是来滋事的,光是一对拳头便有千钧力,看了几回见他只是老老实实看棋,还给他倒一杯白水,搬个竹凳子给他坐一坐。
魏人杰就在城门边看人下棋,他在城里混了几个月,守门的小卒兵丁早已经混熟了,他跟着卫修上过城楼,偶尔也在那儿晒晒太阳,每天大把光阴,不是追着卫善跑,就是往龙王山去。
卫家要过节,林先生家里也要过节,冬至这两日,他倒没地儿可混了,在城门边远远就看见了卫善,她马上悬着箭筒,腰上挂着皮鞭,风帽上的明珠映面颊生光,一时为她容色所摄,痴看住了,竟没细瞧她身边人是谁。
卫善一看见魏人杰便知不好,秦昭来的事,不能让正元帝知道,手放在腰边对秦昭比个手势,秦昭卫修快骑出城,卫善的马却慢下来,扬着马鞭叫他一声,笑盈盈道:“魏人杰!你怎么在哪儿?今儿不混书场了?”
听书是她要去的,魏人杰跟在后头蹭听,他出门时候,魏夫人什么也没预备,反是魏人杰给他收拾了两件衣裳,一些伤药,还给他预备了一小袋钱。
魏夫人再不担心儿子活不下去,魏宽也是一样,想让他尝尝大头兵的日子是怎么过的,魏人杰却没改掉散漫的性子,一发饷银就全花了出去,到了月底哪还有钱去书场。
卫善待他难得有这样的好声气,眼儿一眯尽是笑意,魏人杰哪里还管过去的马上骑的是谁:“你要上山?怎么不带猎鹰?”
卫善初来时,本地官员富户都当公主爱珠宝美玉,寻常小姑娘家喜欢的东西,打听得卫善时时往城外去,回回都带些山鸡兔子回来,便知这个公主不爱花粉爱打猎,那个姓金的富户,除了进上南菜厨子,又送了两只猎鹰过来。
养鹰吹哨即飞,雪地里逮兔子捉狐狸,倾身直冲一捉一个准儿,卫善头上的昭君套,便是用自己捉着的火狐狸皮做的。
秦昭飞马出城,留下卫善来跟魏人杰周旋,他知道魏家人眼睛最利,扫都不扫他一眼,出了城也沉着气没问卫修一声,反而是卫修有点得意,到了龙王山山脚下,漫不经心告诉秦昭:“魏人杰往善儿屋子外头摆过小娃娃。”
秦昭快步上阶,要见林文镜,心里还有些忐忑,头都没回:“我知道。”这下反是卫修怔住了,想问问他是怎么知道的,总不会是善儿告诉他的,就连善儿自己都不知道。
卫善把魏人杰拖住了,少不得要走往林子里走一回,一进树林就听见麻雀吱喳一片,光秃秃的树杆上一排一排撅着尾巴毛的花麻雀,一边叫停了,另一边又在叫,倒像是说书场里搭台打擂,如今最红的就是《大业英雄传》。
讲卫王的那一段最是荡气回肠,卫善仔细听过,是忠是奸古来有辨,全凭写书人的一枝笔,说书人的一张嘴,一样是讲书,何以听见刘备落败便有人嗟叹垂泪,听见曹操落败便各各欢欣叫好,古今一理,正应在《卫王传》这一段上。
口能诛之笔能伐之,自然也能捧上神坛,卫王庙才建不久,已经成了个求财求子的地方,一人说香火鼎盛有求必应,便传十传百,冬至节里供奉的团子,在灵前供一供就放到城东城西两处的粥棚里。
用的就是叶凝的办法,底下煮粥也一样废柴,再架上大蒸笼,粥的热气冒上来,把团子蒸热,给贫民们分食,算是过节。
卫家的粥棚是打着公主的旗号摆出来的,从落第一场雪起,一直摆到现在,济民所抚孤院里也有人来领粥,今岁城中倒无倒闭冷死的人。
卫善拖住了魏人杰,跟来的除了魏人杰,都是吴三领的兵,吴三又是秦昭的人,卫善打定主意把魏人杰拖住,最好回去的时候秦昭已经走了。
两人在雪地里一通乱逛,魏人杰用不惯卫善的弓,怕一使力气就把她的弓折断了,围了几圈都没有收获,卫善佯装发怒,眉头一拧,不能空手而回,却又箭箭放空,气的跺脚。
魏人杰看她生气,想宽慰她别急,憋红了脸也说不出口,好半天才憋出两个字来:“急甚。”伸手在雪底摸了十来枚小石子,冲着树杆,打了一串麻雀下来。
哪知麻雀虽小,成群结队竟也记愁,飞扑上去在魏人杰头顶盘旋,卫善眼看着这些鸟儿翘起尾巴来攻击魏人杰,身上肩上淋了几下,雪地上一片绿白物。
卫善吓得花容失色,夹紧了马腹就要逃,魏人杰发足便奔,那一串麻雀也扔在原地,两人跑出树林这才停下,卫善一只手捂住鼻子,一只手握着马鞭,指着魏人杰道:“你就站哪儿,不许过来。”
从衣兜里摸了半天,扔出一条帕子给他,满地都是雪,搓一搓也能把身上搓干净了,魏人杰接过帕子,迟迟没有上身,自他跟着卫善,知道她是极爱干净的,这东西给了他,必然不要了。
他跑得极快,身上只淋了两下,手握着软绢一角,心里竟然甜起来,把那绢子揉成一团,假意在身上搓两下,一扬手道:“还你。”
卫善拉着枣红小马跳了两下,摇头不肯要,魏人杰便把这块帕子收下,心里暗道这可是她自愿送的,越想越甜,轻软软的,也不知道闻起来是个什么味。
这一片白茫茫没人踏过,也不知是不是农田,枣红马儿这么一跳一踩,恐伤了秧苗,卫善催促他快着些,好再往林子里头去。
魏人杰跟人总要顶几句,绝不肯乖乖听话,这会立在雪地上,近处是山,远处是城郭,抬头是万里无云的天,脚下是绵延到天际的雪,竟一句反话也不说,蹲身低头,捧了一把雪把雪往头顶拍,头发都搓干净了,脸也冻红了,鼻子冻得红通通的,这才笑看向卫善。
卫善既觉气恼又觉好笑,咬着嘴唇半天还是没忍住,骑在马上笑了起来,魏人杰后来当了右武卫将军,却不知道还有鸟粪淋头,仓皇逃窜的时候。
魏人杰生平最恨人笑他,碰见了必要打一架,便无事看他一眼,都要扬一扬拳头,谁知被卫善这样笑了,心里竟暖融融的,就这么蹲在雪地上,呆呆仰头看着她笑。
卫修一面爬山一面不住拿话去刺秦昭,秦昭便似一团软棉花,半点脾气都没有,卫修越发气恼,小妹成了别人囊中之物,眼看着她和魏人杰呆在一块,秦昭竟然不吃醋。
半点儿不喝醋那就是心里没有小妹,想一想道:“这两个人定是打猎去了,魏人杰箭法精准,善儿很喜欢同他一道打猎,两人老是笑闹,叫人为难。”
秦昭依旧听着,卫修心下更气,若是看中妹妹怎么不急,若是没看中,作甚又要娶她:“魏人杰这傻小子虽然蠢些,待善儿倒是一片真心。”可惜姓魏,可惜太蠢,二哥当哥哥是极好的,要是当妹夫总怕他心思太多,善儿一派天真,竟让他在屋里过夜……
“我待善儿,日月山河皆可鉴,若有相负,天打雷劈。”秦昭一字一顿,把卫修噎在原地,他自己却浑若无事,迈上最后一阶台阶,站在林先生竹屋门前,抖落袍角沾的碎冰细雪,伸手叩了三下柴门。
卫善和魏人杰两个黄昏时分才回城中,在城外消磨一天,魏人杰不肯服输,又回林中把那一串麻雀捡了出来,头一只连毛带肉烤着吃,火太旺把毛全燎着了,烧成一只圆炭球。
跟着又砸冰钓鱼,把小时候玩的那些,重拿出来玩一回哄着卫善高兴,两人蹲在雪地上点柴烧火,他心里虽想过怎么没人来寻,又盼望无人来寻,最好一片白雪里就只有他们俩个人。
想到卫善平日里最不耐烦跟他出来,今天却不急着回去,心里咚咚直跳,猜测她是不是也有意,脸上红了又红,手心出了一层一层的汗,到黄昏回去了,还晕陶陶似喝了酒,看着她进门去,站在门前动也不动。
卫善一回房看见卫修坐着,就知道秦昭已经回去了,骑马出城碰见魏人杰,那顷刻间两人打的手势还是小时候的暗号,手指头一捏一松,对方就知道意思,多少年不用,情急之下竟然想了起来,而秦昭在顷刻间竟也明白她的意思,笑盈盈的把风帽一解扔在桌上,问道:“二哥的事办成了没有?”
卫修也不同她说话,指一指窗户边,卫善解着斗蓬往窗边一探,就见窗前一排雪兔儿,一只只巴掌那么大,拿竹叶托着,红果嵌着当眼眼睛,细叶辟开当耳朵,她捧起一个来,托在手里,又怕它化了,赶紧放下,喜滋滋的问:“这是二哥给我捏的?”
秦昭办完了事,急着要回去,卫修还当他怎么也得等一等善儿,可他径直来到卫善院里,拢了一捧雪,挑出宽竹叶,捏上了七八只,用屋中红果盆景里揪下来的小红果作眼,竹叶插在雪团上作耳,一溜儿排在窗前。
卫修张口结舌,先还觉得他待善儿没有小儿女情怀,看他把雪拍实捏成团子,眉眼带笑把红果嵌在雪团中当眼睛,一只只摆放齐整了,一个字儿也没留,披衣上马,对卫修点点头道:“我去了。”
一时又成了那个眉凝冰霜的秦昭,卫修送他出门,又回到善儿房里,看着红栏下绿叶托着的雪兔,二哥当妹夫,倒也没那么别扭了。
卫善让沉香凿了一盆冰来,屋子里地龙都不不许烧了,摆了一盘小雪兔,搁在妆台上床桌上,一抬眼就能看见。
作者有话要说: 家里有远亲长辈过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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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桃花
太子妃甄氏是京城人氏, 虽是小姓人家出身的,家里却是世代耕读,往上数五代都是身家清白, 没有犯男罪女, 人生得庄重,年纪也已十六, 在选女中算是年纪大的, 脾性仁厚, 性子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