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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节
    那时候,徐太后心里还转着扶持自己儿子登基的主意,再不济也能趁机把持宋氏腹中之子,另外图谋,倒是费了十二分的功夫去护佑宋氏。
    十月怀胎之后,宋氏产下一子,即为皇二子承安。
    圣上没去看他,连名字都是徐太后起的。
    再过一年,圣上稳定朝纲后,便借故发落徐家,徐侧妃也随之病逝。
    徐太后心中虽有怨愤,却也不敢公然同圣上作对,便叫宋氏母子搬出自己宫里,去了先前徐侧妃住的地方。
    直到这时候,宋氏也没个名分,圣上更是连承安都没有见过。
    宫廷之中,圣上的态度便是最为明显的风向标,太后不再庇护,圣上子嗣又是一个接一个的降生,她们母子二人的地位愈发低了起来。
    到最后,虽不说是谁都能过去踩一脚,却也没人会高看他们母子。
    宋氏到死也没得个名分,受用的也只是正八品采女份例,更不必说死后哀荣。
    承安虽是圣上亲子,却连话都不曾同父皇说过,所得份例虽比母亲好些,却也只是享正六品宝林份例,勉强维生罢了。
    至于如同其余皇子一般逢年过节得些赏赐,一道往太傅跟前去念书习武,更是想都别想。
    他毕竟是天家骨肉,明摆着不会有承继大统的希望,宫中人虽轻看,却也不至于刻意为难。
    ——备不住,圣上哪一日便想起这个儿子了呢。
    如此一来,日子虽过得不甚富足,倒还可以度日。
    锦书入宫之前,也曾听闻过这位二皇子的事迹,只是亲眼见到,却也是第一遭。
    圣上行事如何,她自是无法点评,此刻见了,也只是轻轻将帷幔放下,别过脸去,望向另一边了。
    世间人的苦楚,从没有片刻终止,她又不是菩萨,哪里能事事皆帮。
    贵气而富丽的鸾驾远去,秀娘随之起身,啧啧称羡道:“此前我也见过贤妃鸾驾,已然觉得不俗,今日见了贵妃依仗,才知一山还有一山高呢。”
    “蠢,”秀娘身边的宫人回头看她,有些不易察觉的鄙薄:“圣上爱重贵妃娘娘,连鸾车上的金色,都是唯有皇后方才可用的正色,哪里是贤妃可比的。”
    秀娘被她说的脸微红,不欲生事,只拉着承安的手,讷讷道:“是么……”
    “算了,同她说什么呢,”那宫人的同伴唤她:“姑姑还等着呢,可别误了时辰。”
    “也是,理她做什么。”那宫人笑嘻嘻的说了一句,扫过承安平静而黑沉的眼睛,心中不觉一寒,随即去看秀娘谦卑笑着的脸,才觉好些。
    摇头失笑,她只当是自己多心,与同伴一道走了。
    秀娘有些难堪,但每隔几日便会遇见这种事,倒是看得淡了:“我们走吧。”
    她看向承安,低声道:“天色有些暗了,再不回去,怕是会误了晚膳呢。”
    承安面色淡淡,点头应了,便同她一道往回宫的路走。
    那条路很长,风也很冷,夕阳惨淡的投下,将他们的影子拉的很长。
    很忽然的,承安转过头,去看方才还很喧嚣的井巷。
    秀娘骇了一跳,随之回头,却只看见空荡荡的一条巷,偶然间有成双的宫人内侍匆匆经过,并无其他。
    “怎么了?”她这样问。
    “没什么,”承安转过头去,语气漠然:“只是忽然……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第31章 宫妃
    腊月初六这日, 锦书正式受封贵妃, 由正副二位册封使引领,入太庙行六肃三跪三拜大礼, 后接贵妃宝册、宝印。
    宫中太后早逝, 无需过去见礼,只是引着往太后陵寝方向跪拜,便算是仪礼结束。
    圣上登基之后, 未曾追封元妃为后,锦书既然得封贵妃,过了太庙,便是宫中位分最高之人,合该受六宫礼。
    事实上, 今日清早, 她往太庙去时, 六宫后妃便肃立于甘露殿外,等贵妃拜谒太庙之后, 入内宫觐见。
    宫廷中规矩使然,自然不会有人嘈杂混乱之像, 按照彼此之间位分高低, 以贤妃与昭仪为首, 分列两排, 静静立在甘露殿外,似是两排玉人一般,雍容贵气。
    太庙处的鼓声响了, 暮色之中,遥遥传了过来,带着庄严的肃穆与凝重,叫她们的心,也跟着咚咚咚跳了起来。
    梁昭仪略微侧目,凝神听了一会儿,忽的转向贤妃,微微一笑。
    “鼓声起了,”她道:“册封典仪结束了。”
    贤妃不动声色,夕阳余晖中,笑意温婉:“既然开始,早晚都会结束,这有什么稀奇?”
    “贤妃姐姐果真静得下心来,”梁昭仪有些诧异的挑眉,随即反应过来:“也是,姐姐身下有三皇子在,如何都是不怕的。”
    “可不像妹妹我,”她抚了抚耳畔的白玉坠子,面色也被衬的娇媚似海棠:“膝下只有承瑜一个女儿,浮萍一般,没个依靠。”
    “梁妹妹说笑了,”贤妃面上神情不变,一丝痕迹也不透:“皇子公主,皆是天家骨肉,哪一个不是顶尖的尊贵,何须依靠其他呢。”
    “贤妃姐姐,”梁昭仪摇头失笑,意味深长:“你这样说话,可就没意思了。”
    “好了,”贤妃似乎是不想再同她说下去,目光微微一转,看向甘露殿的正门一侧,低声道:“贵妃娘娘的依仗……到了。”
    不只是她,连带着梁昭仪与其余宫妃,也是一道将目光转了过去。
    似乎只是一道光影略过的时间,她们一道怔住了。
    今日是大典,锦书衣装自是华贵明丽。
    明红色的衣裙鲜艳灼灼,似乎是燃烧到荼蘼的火焰一般,带着难掩的凌人殊艳,望之失神。
    逐月高鬟髻上簪的连枝芙蓉步摇极尽繁丽,玉质的剔透花瓣在日光下流光溢彩,堆堆簇簇之中,更显雍容典雅,分外贵气。
    她面容生的皎皎,耳畔的珊瑚耳坠却极鲜艳,清素静美之中,生出几分绮丽多情,当真绝艳。
    锦书不喜喧嚣,也极少出宫往花园中游走,说起来,这也是她第一次出现在六宫之前。
    宫中这一亩三分地说大也大,说小也小,耳目更是遍地。
    许多事情只消发生了,便会如同生了翅膀一般,迅速的传遍六宫。
    只是,大家都心照不宣的闭着嘴,沉着脸,心中清明,却也不显露半分罢了。
    锦书到了含元殿之后,圣上便未曾再召幸妃嫔,洁身自好的紧。
    一日两日的话,妃嫔们还能说是圣上忙于政事,可一连几个月下来都是如此,还推到政事上面去,那是骗鬼呢。
    圣上于锦书有心,也有意叫人知晓,没有吩咐封嘴,有意无意的将风声透出去。
    所以没过多久,宫中人便都听闻,圣上宫中有个生的极美的宫人,将圣上勾的魂不附体,连后宫诸妃都冷待了,只守着她一个宠。
    ——这消息传出去,宫妃们心里酸吗?
    自然是酸的,酸的要死人了。
    可是,饶是酸的要死人,还是没有人敢真的过去触圣上霉头,或者用点手段,直接将锦书处置了。
    宫中生活多年,足够她们知道圣上的冷厉性子,倘若真的恶了他,不止会害了自己,只怕连带着还会恶了母家,得不偿失。
    由此一来,从贤妃昭仪,到底下的低位妃嫔们,都默契的闭上嘴,合上眼,选择对此视而不见。
    她们的选择是对的。
    唯一一个没看清形势,贸然跑到含元殿去的江昭容,这会儿还被拘着,不知来日如何呢。
    众人见了她下场,暗自庆幸之余,又觉有些心酸,只得在心中安慰,圣上只是图她容色,过上些时日便会腻歪,抛之脑后。
    哪里想得到,她们没等到姚氏被厌弃,却等到了她得封贵妃的消息。
    晴天霹雳,也不过如此了。
    此前,贤妃虽不曾亲眼见过锦书,却也曾暗自猜度过她容貌。
    出身摆在这里,还能叫圣上这样倾心爱护的女人,虽说不是天仙,只怕也差不多了。
    今日一见,她才有点惊惶的发现——自己之前的猜测,其实一点儿也不错。
    虽然是猜对了,但这结果,却并不会叫她觉得有多欢喜。
    相反的,像是乌云覆盖住日光一般,她的心一点一点的暗了下去。
    姚氏生的太美了,连她这样的女人见了,都有转瞬的怔然。
    更加令她在意的是,姚氏并不愚蠢。
    于后宫中所有人而言,这都太可怕了。
    一时之间,所有人都诡异的沉默了起来。
    锦书却不知贤妃及其余人心中如何做想,只莲步轻移到了内殿正厅去。
    大礼极其繁琐,也颇累人,落座之后,她饮一口茶,歇一歇气,方才吩咐:“叫她们进来吧。”
    “是。”红芳轻轻应声,随即退出去,宣六宫妃嫔入内,觐见目前宫中位分最高的贵妃。
    今日是头一次见,自是不能行常礼的。
    以贤妃与昭仪为首,诸妃屈膝跪地,屏气息声,仪度端肃的向她行顿首礼,待到礼毕,方才起身,一一见礼。
    “贵妃娘娘此前未行册封之礼,也少在宫中走动,臣妾虽有意移交,却也不得时机。”
    贤妃雪青色襦裙加身,外罩天水色轻衫,素色披帛上绣了栩栩如生的蝴蝶,素简之中,颇见清丽。
    “娘娘册封之前,臣妾腆居高位,圣上便将尚宫局交与臣妾打理,现下既然有了您,自是应当退位让贤的。”
    自身后的宫人手中接过一沓卷宗,贤妃亲自上前去,双手呈给锦书,谦和极了:“尚宫局昔年账目皆在此处,还请娘娘验看。”
    “贤妃姐姐既要照顾三皇子,还要忙于宫事,难免捉襟见肘,趁这机会清闲下来,倒也是好事。”
    她说的客气,锦书也不推拒,含笑吩咐红叶:“去接过来吧。”
    贤妃本也只是试探,哪里舍得真的交出宫权。
    她打理宫务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好容易将一切收拾的整整齐齐,如何容得了别人来摘果子。
    今日开口,也是想着锦书入宫不久,对于这些一头雾水,恐怕不敢担事,自己问出来,便会全然推给自己罢了。
    既然最开始的时候,没有接过宫权,那日后再舔着脸要,她只怕也拉不下脸。
    谁想得到,锦书轻描淡写的接了账目,全然不肯谦让两句,神色温和,反倒做出一副叫自己占了便宜的样子。
    贤妃听得气闷,不觉心中一滞。
    锦书看出她心中不悦,却也不曾在乎,只再度开口,笑盈盈堵住了她的嘴:“临近年关,诸事繁多,妹妹入宫时日尚浅,许多事情,只怕看不出门道,少不得邀请姐姐帮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