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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节
    这个理由让戚奶奶一时无言。她的身体状况自己清楚,夜里确实睡得浅,被吵醒之后又很难重新入睡。初中没有晚自习,所以她们祖孙两一般夜里九点前就洗漱睡觉,多少能延长点睡眠时间。
    “可……”
    “奶奶,人挣钱是为什么?不就是为了花吗?我的学费我会自己想办法,寒暑假我都可以再去当家教,您看,我也不差对不对。我长大了,很多事情可以自己去承担的。买下来不吃亏,等我工作了,努力挣钱翻新房子,给您起一栋大别墅住。”
    被云层遮住的月亮慢慢露出一半,皎洁的月光洒在戚茹年轻的脸庞上,照亮她坚定的神情。
    “好。”她的孙女长大了,懂得心疼人。这是件好事,何必拒绝。她有了挣钱的能力,她可以自己买房,只是她不需要自己了。
    搞定了奶奶,戚茹总算松了一口气。也没察觉到戚奶奶的失落,兴冲冲盘算着明天就去找刘全友谈合同。那房子挂出去一个月都无人问津,此时出手,看在几十年邻居的面子上,想必他也不会为难。
    只是这一切,都是建立在她能考上一中的前提上。
    很快,戚茹就发现自己被打脸了。
    第15章
    戚茹一整个暑假都在练二胡以及挣钱,除了重生的头三天翻了翻课本找点信息记忆之外,再没碰过课本。
    以三万元的价格将刘家近一百二十平米的房子拿到手之后,戚茹才开始看书。这里头还动用了一部分家中的存款,她和奶奶还得过上很长一段节衣缩食的生活。
    吃的还是米汤,饭桌上依旧见不到肉,穿的是短了十公分的裤子。若是不好好学习,都对不起买来的房。
    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什么平面几何,化学方程式,电流电阻,她全部忘了个干净。阔别课堂二十载,整天混迹娱乐圈,哪里还是当年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考生。
    掉了一块漆皮的书桌上,戚茹面对一本已经完成的暑假作业发愣。五合一的合订本,每一个空都被之前好学习的前身填满,然而除了英语和语文,戚茹并不知道那些答案是怎么得来的。
    “无水硫酸铜的颜色是?白色,遇水后变蓝。
    为什么啊,酸酸的东西不都是绿色的?”
    “八位同学参加选拔,共选三人,小明被选上的概率是?
    我的天哪,就知道逃不开小明小华。”
    更头疼的是,戚茹已经有二十年没动过笔了。别说汉字,连英文都不一定能写好。大数据时代,能写一手好字的人寥寥无几,一经发现会立刻被捧上神坛。
    她硬着头皮翻了翻后头的物理,瞪大眼睛,随后啪的一声,把它合上了。再翻翻之前的笔记本,虽然各种重点用不同颜色的笔标明,但戚茹还是无法看进去。
    成年人没有小孩耐心,在教室里屁股好似能生根,扎在凳子上纹丝不动。戚茹已经被后世层出不穷的娱乐手段养野了心性,这段时间因为有学思的工作才不觉得难熬,但一空闲下来,她就开始想念电脑,想念智能手机。
    要命要命,这样下去别说一中,连二中都不一定能上。
    “戚茹,下来一趟。”楼下徐宏大喊一声,将戚茹从懊恼中唤醒。
    “师傅,马上。”丢下课本,她飞奔下楼,“师傅有事吗?”下午并非练琴时间,一般徐宏不会找她。
    “带你去看个宝贝。”他摸摸自己的小胡子,眼睛笑得眯了起来。
    “……”
    虽然知道徐宏此话没有什么特殊的内涵,但后世每天都生活在段子之中的戚茹不可避免的想歪了。
    “什么宝贝?”
    “看了就知道。”徐宏背着手在前头带路,手里拎着一盒大红袍,招了一辆出租车,“秀水街10号,麻烦了。”
    秀水街是临安的又一处老街,但和西北老街不同,它代表着身份,而非贫穷。江南特有的园林宅院占满了一整条街道,均建造于民国初期。即便临安曾被战乱波及,这些宅院也被很好的保存了下来,由其后人居住,并未被收归国有。
    到达目的地,徐宏特意在门口理了理头发,弹了弹衣摆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才上前敲门。戚茹跟在他身后,也把不妥之处整理好。
    “林老,我又来拜访了。新得了一罐好茶,您也尝尝。”被保姆引进门后,徐宏对着厅堂里的老人说道。
    “小徐啊,客气了。”老人正在削竹子,闻言抬头让客人坐下,“自个泡,我手艺没你好。呦,还带了个女娃娃。”
    “我徒弟,上次和你说过的。那东西也是给她做的。”徐宏让保姆帮忙烧水,见老人不太在意,随即又补充道,“小七的孙女。”
    随后示意戚茹喊人。戚茹见徐宏对老人恭敬,也问候了一句:“林爷爷好。”
    ‘林老’放下手中的工具,上下打量她一番,神色莫名,似乎是要透过她找寻故人的身影。他动了动嘴,却又什么都没说,只长呼一口气,朝她点了点头。
    “好孩子,你坐会。我去给你拿东西。”新制的二胡放在不易受潮的房间,他保管得很好。
    趁林老离开,戚茹看四下无人,凑在徐宏耳边问:“师父,这位林老是什么人呐?”
    “一位制器大师,我的朋友,也是你爷爷的朋友。一会再和你解释,坐好,腰背挺直。”
    “哦。”戚茹挺胸抬头,正襟危坐,唬的提水来的保姆一愣一愣。
    没过多久,林老提着一个黑色的琴盒出现在两人眼前:“喏,送你的生日礼物,希望你好好学,能完成你爷爷的心愿。不是特别好,但也是我一片心意,收下吧。”
    徐宏一边给戚茹使眼色一边说:“林老谦虚。你的手艺要是算不得好,国内就没有好的制琴师父了。戚茹,还不谢谢林老。”
    戚茹一脸茫然,她根本就不知道为什么这位老人家要送她生日礼物,这就是徐宏说的宝贝?里头装的二胡?
    长辈面前她不能无礼,于是接过琴盒道谢:“谢谢林爷爷。”
    说起来她似乎没从爷爷口中听过这位林爷爷,也不知道他有个住在秀水街的朋友。如果是朋友的话,为何两人之间从无往来。难道因为身份地位相差太大?
    “不客气。我有个小徒弟,也和你一般大。可惜暂时不在国内,要不然你们可以做个伴。”
    徐宏笑笑:“戚茹还未到水平,两人要真作伴,怕是会丢人。”
    “没有的事,小七教出来的能差到哪里去。你这样打击一个女娃娃,也不怕她失了信心 。”随后朝戚茹招手,喊她过去,打量她道,“长得像你爷爷,小七养了个好孙女。你爷爷和我是故交,以后常来玩,我闲得很,随时在家。”
    戚茹点点头,虽不知这位平易近人的老人家姓甚名谁,不免因为他的态度起了好感。
    林老拉着她越说越多,最后竟叫她打开琴盒:“你看看喜不喜欢。新琴不比磨合过的老琴,你试试手,不合适的地方我现改。二胡我略懂一些,有什么不懂的地方你问我便是。”
    徐宏吃了一惊,面上却不动声色。他没料到林老能说出这句话,多少人求他制琴他都置之不理,想不到自家早逝的把兄弟在他这有如此大的面子。
    林老与戚茹一见如故。一个有心表现善意,一个有心学艺,倒是把徐宏晾在了一边。
    一番闲聊下来天色渐晚,林老要留他们吃饭,被戚茹婉拒。戚茹活了这么多年,懂分寸知进退,林家只有一个保姆,多两人的饭菜便多一份麻烦,何必讨嫌。
    见她坚持,林老送两人出门,目送他们坐上出租。
    “老爷,那位小姐是谁?您看起来很开心。”保姆在一边搓着手问。
    林老笑着点头:“故人……不,恩人孙女。”
    下了出租,戚奶奶还在制衣厂忙碌,戚茹在徐家吃了顿晚饭。
    院子里,戚茹打来一盆水洗碗,边洗边问:“师父,你现在能告诉我那位老爷爷是谁了吗?”
    徐宏闭着眼替名角儿揉肚子,靠在椅背上回答:“他是林启光,民国时期名动中外的京剧大师林玉芳你总听说过吧,那是他师父。”
    戚茹擦拭碗筷的双手一滑,差点没把碗打碎。林启光这个名字她上辈子听说过,三年一届的民乐全球巡演上也许会有徐宏的缺席,但林启光一定在。他是整个民乐团的灵魂人物,以九十岁高龄登台却毫不露怯,依旧精神抖擞。
    某一年的奥斯卡最佳外语片、最佳剧本和最佳音乐奖被天朝的一部武侠电影收入囊中,其配乐和主题曲均出自林启光之手,在国外引起了不少的热度,一时被海外华人津津乐道。
    名角儿汪汪两声,似乎是嫌弃按摩的力道不够。徐宏给它挠了挠下巴,继续说。
    “我和你爷爷是京戏班子出身,他却不是。从小跟着林玉芳大师学艺,走南闯北,见识过无数器乐。他天赋极高,一双耳朵生得与旁人不同,不仅于演奏上有所造诣,无师自通学会了制器。材质是好是坏,音色适不适合,他一眼能分辨,一耳能听清。
    这般好的天赋自然遭人眼红,那十年里的头一年就被人诬陷,所幸被你爷爷救了一命,还资助他回了南方。你爷爷脾气倔,后来逃难隐姓埋名,我找到他之后也打听到了林老的住处,正巧大家都在临安。可他说什么挟恩以报非君子所为,再困难都不向他开口,还不准我去说。
    真是服了他。他就是个瞎拉二胡的,扯什么君子不君子。好在临终前开了窍,放不下你,让我在需要的时候去找他。你若是放弃了二胡,我也不打算去找,可你现在决定要走上这条路,我不得不拉你一把。林老为人低调,但在圈内地位超然,能得到他的指点,前途便是一片光明。”
    戚茹听了心里不是滋味。她隐约察觉到了点什么。
    上辈子她在美国混得不算好,却也没有受人磨搓,日子过得不好不坏。现在看来,当初那位导演会开口要一个刚毕业的高中生本就可疑,说不定是徐宏托林老在她背后帮了一把。否则一个黄皮肤的亚洲人,要在大牌云集的欧美娱乐圈混出头,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哪怕只是个丑角,也不该如此顺利。
    “和林老打交道对你没坏处,但要记着,实力比关系更重要。你的水平不够,再大的情分也无用。”
    “明白。”
    徐宏站起身,抖抖小胡子,眯起眼睛道:“所以好好练琴,从明天开始,你就用它练习。你爷爷那把收起来,几十年的老琴了,坏一把少一把,留着做个念想。”
    戚茹欲哭无泪,虽然有一把属于自己的二胡很好,徐宏这份心意也难得,可是她好不容易才熟悉了戚爷爷那把,又得重新摸索。
    而且,还有三天就要开学了,一周后有摸底考试,她还没复习呢!
    第16章
    短短三天,戚茹才把初一的数学看了一遍,脑海里只是大致有个印象,却依旧算不出习题。一周后的摸底小测,也许会让老师大跌眼镜。
    满心忐忑,戚茹背着制衣厂老板娘送的手工书包,骑着陈发送的山地车上学去了。
    四中只是临安众多初中里头不起眼的一所,离老街不远不近,除了一部分贫困学生,大部分人家境过得去,土豪学生也有那么三四个。戚茹刚把车停在车棚中,就被人叫住了。
    “哎,同学等等,你这款捷安特在哪里买的?速降的?看起来也不像啊,不过车行断货老久了,花了不少钱吧?”
    是个陌生的男生。和那天在网吧见到的非主流杀马特同学不同,他头顶板寸,从头到脚都是coach,斜挎一个蓝黑经典款皮革包,浑身上下写满‘我有钱’。他对戚茹释放出善意的微笑,一口整齐的白牙倒是让人增添不少好感。
    戚茹瞥了一眼他的自行车,美利达,车头被他刻上了挑战二字,同样不便宜。
    “不知道,别人送的。”至于钱,几十块从废品收购站得来的这种事,就不必挂在嘴上了。
    “骑它来上学多浪费。周末一起去小青山赛车吧,那新设了个赛车道,贼爽。”板寸男十分自来熟,刚见面就要约戚茹。
    车棚里的自行车多为凤凰和永久,两百块左右的价格正好是学生党能负担得起的。似戚茹这般骑山地上学的,五根手指头就能数的过来。他理所当然认为戚茹和他是同一个阶层的人。至于她为什么穿洗到发白的牛仔裤和看起来十分廉价的t恤,谁还没个私人爱好呢。
    “不好意思,我不认识你,对赛车没兴趣。快上课了,再见。”周末她还要抓紧练琴,再让王海洋给自己补补初中知识,哪里有时间浪费。一分钟掰成两分钟都不够用。
    “哎,同学你别走啊。万事好商量嘛,一起赛车不就认识了,兴趣也是可以培养的啊!哎,那位同学,我叫涂森魄,你等等……”板寸头急急忙忙锁车,却发现女生已经不见踪影。
    他望着那辆捷安特上的海贼王贴纸,再看看车棚上方‘初三’两个大字,喃喃道:“啧,都在一个学校,还怕找不到你?”
    没了肥肉的阻挡,戚茹走起路来脚下生风。由于前世参加过减肥真人秀,瑜伽和健身动作做了不少,还特意去学了形体芭蕾,前世的习惯无意识融入这具身体,再加上一头利落短发,如今的她在周围人眼里,与之前的戚茹判若两人。
    以至于她好不容易找到班级,站在门口张望,希望有同学替她指出自己的座位时,大家都望着她不说话。
    “那人谁啊?”
    “有点眼熟,我们班的?”
    “你看她的校服,为什么这么小?”
    议论声此起彼伏,可就是没人开口问。正当她想要随便找个座位先坐下时,后背被人大力撞了一下。
    “杵在门口当门神呐!还让不让人进教……室了。”后面的话自动消音处理。
    戚茹缓缓转过头,一脸平静揉了揉肩膀:“嗯?”
    一头狮子毛的小黄立马换上笑脸:“是你啊。怎么不进去?走走走,回座位和你说个事。”说着便扯着戚茹的胳膊往后排走。
    小黄小绿和戚茹在网吧结下了深厚情谊。本着互不告发的原则,小黄还请戚茹吃了根雪糕。得知她在网吧学习后,两人更是壮了胆,一天不落往网吧跑。偶尔打游戏累了,便来旁听戚茹讲英语,只是从来没听懂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