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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节
    向南想象了一下,觉得自己心里都疼得怂了一下。
    赵悦无意识的转移话题,两人说到别的上面去了,这才好受了些,总归不像之前那般紧张又羞窘,说个话都捋不清舌头。
    两人又头挨头的躲在树后说了一会儿话,那边王刘氏的大嗓门就喊了起来,这是让他们回去了。
    “阿悦要常常来山下找我才行。”
    向南拉着赵悦的手晃了晃,赖着要赵悦答应。赵悦自然是满眼宠溺的点头应了。
    “不过我这里也需得忙一阵,阿南在家好好温书,日子过得很快的。”
    答是答应了,可赵悦也知道不可能真就隔三差五的就去找向南,若真是如此,耽搁了向南温书做学问,怕是向刘氏第一个就要对赵悦生出不满来。
    赵悦要忙也是事实,春天过去之后,夏天跟秋天都是狩猎的最佳时节,她是在衙门那里挂了号的猎户,每年要上交的山林税不比种地的庄稼人少。
    区别只在于庄稼户交的是粮食,而猎户交的是现银。
    这段时间为了向南,赵悦都没怎么入深山打猎,只在外围猎些卖不了几个钱的野鸡野兔之类的。
    且周围的这类野物也不能过度狩猎,否则以后这一片野物不够繁荣,饿肚子的还是赵悦这般的猎户。
    向南跟赵悦的亲事就算是如此定下了,向刘氏回了家再三叮嘱向南别分心,认真温书,至于赵悦那里她会跟阿茶时不时的上山看一看的,好叫向南别太挂念。
    这算是变相的阻拦向南跟赵悦太过频繁的见面,向南也知道读书科考是向刘氏心中的执念,也并不怪向刘氏如此,反而在知晓赵悦识字之后,开始跟赵悦写起了书信。
    传递书信的人么?自然就是偶尔上山一趟的向刘氏或者阿茶。
    为了不让向刘氏跟阿茶走太远的路,也是为了让向南安心,定亲后不久赵悦就暂时搬到了野猪岭山腰处住下。
    猎户在绵延起伏的大山中自然不可能没有几个落脚处,当初遇见向南的那里就有一处赵悦偶尔落脚的木屋。
    后来赵悦还时常想着,若是当初她不是恰好想要去那木屋拿一样当初落在屋里的东西,怕是也不能凑巧的遇见正被野猪追赶险些丢了小命的阿南。
    若是当时她不在场,是不是杏花村里也就没了如今这个叫她牵肠挂肚的男子?
    当初向南遇见野猪的地方原本就因为距离山脚不算太远,导致附件便是冬眠的毒蛇都不会在此处安家,这样一来向刘氏跟阿茶若是要上来,便是上山打柴的功夫就来了。
    能跟赵悦离得更近,向南自然是高兴的,还追着向刘氏念叨了好久,拜托向刘氏能搁个一两天就上山看看,以免赵悦在山上一个人生个病受个伤都没人发现。
    这一番念叨叫向刘氏很是头疼,以前还担忧儿子话太少以后不会跟人相处,现在才发现,话太多了也不见得好。
    五月是个毒月,从四月结束一直到九月开始,这几个月在古代老百姓看来,都是不吉利的月份。
    向刘氏跟阿茶送了五毒香囊给赵悦,赵悦回了一串的野味儿,向刘氏拎回来就三天两头的不是清炖就是红烧,吃得向南都想念青菜了。
    偏偏向刘氏还不肯拿了去换粮食,说是这些都是赵悦拿来给他补身子的,一码归一码,这个肉必须得向南吃了才行。
    如此一来,寄宿在向家的狗大倒是沾了光,每每阿茶做饭的时候都会在放盐之前就先给狗大盛一碗出来。
    狗大吃饱喝足,拖着尾巴又懒洋洋的在院子里找了个向阳的角落一躺,舒舒坦坦的晒着太阳过它的养老生活,向刘氏见了都笑骂了几回,说是就没见过这么享福的狗。
    五月里田里的秧苗也长得差不多了,先前向南做的那漂亮过头的苗床可是叫村里不少人视为笑谈打趣了向刘氏好几回,说是读书人就是不一样,便是种个庄稼都要种出花来。
    谁知现在一看,全村的秧苗竟然还真就是向家的那块苗床上长得最好,因着播撒均匀,每一株秧苗都得到了成长空间,秧苗绿莹莹的长得还粗壮,一看就是好苗子。
    大多数村民觉得这就是运气好,种庄稼的老把式周六爷却是十分认真的跑到向南他们那块苗床边站着看了许久,最后还跑来讨教了向南很多问题。
    听向南说了阳光间距这些之后周六爷恍然大悟,发现自己种地几十年来遇见的一些问题也同样可以用这两样来解释。
    比如山上胡乱生长的树,为何树密的地方树木枝桠朝上树干笔直?定然是为了能获得更多的阳光。
    反之生长在开阔的地方的树木,则是枝桠松散,树干也十分肆意随便。
    向南对种地还是挺有兴趣的,偷偷背着向刘氏趁机询问了周六爷好些种地的问题,还问了周六爷平时下种之类的到底是依靠什么来决定的。
    周六爷没想到向南一个读书人居然对种地这般感兴趣,一来二去的谈了半晌,两人竟是犹如遇见了知己。
    “可惜阿南你小子是要读书考功名的,要不然我肯定要亲手带着你跟我一块儿种地去。”
    周六爷笑得露出一口大黄牙,脸上的皱纹开出一朵花来,显然是十分高兴的。
    向南可不敢叫向刘氏听见周六爷说的这个话,等到向刘氏挽着篮子跟阿茶一起回来了,屋里两人只能遗憾的提前结束了谈话。
    为了让向南更专心的读书,向刘氏这回是不让向南干活了,不过向南脾气倔,不去看阿悦就算了,五月末的插秧肯定是不能缺席。
    这回向南知道提前做准备工作了,提前做了两根间距杆以及长长的麻绳,插秧的时候大家都是撅着屁股埋头在自家水田里随意发挥。
    可就向家那水田,那秧苗插得是笔直笔直的,无论是横看竖看还是斜着看,每一株秧苗都在一条直线上。
    有路过的村民笑哈哈的说向家童生又在地里种花了,周六爷看了却是转头找向南要了那间距杆的长度,自己也跑回家找了麻绳学着向南那样用间距杆比划了一行一行的距离,然后拉了麻绳,秧苗沿着绳子笔直的插了一溜。
    周六爷家的儿子孙子儿媳不明白他为啥要跟向家那从来没种过庄稼的童生学,不过周六爷坚持,他那群孝顺的后辈也只能红着脸在村里人看笑话的目光中埋头默默插秧。
    别说,这样种了一大片之后抬头一看,还真挺好看的,颇有种干出一场大事的满足感。
    这会儿向刘氏已经是习惯了自家种地都种得比别人家漂亮好看这种情况了,便是被人打趣围观,向刘氏也能淡定从容的继续埋头插秧。
    阿茶自然是哥哥娘亲都是对的,啥也不说埋头拔秧苗,那边哥哥跟娘亲两个人插秧,她一个人若是不努力的拔秧苗,却是要供应不上了。
    到底向南也是个男子,身体也渐渐锻炼出来了,这回插秧多了个向南,再加上拉了麻绳扯了间距杆,秧苗种得没以前那般密集,有条不紊的这么插秧还真就一株一株不知不觉的就种下了许多,到最后一亩水田忙活了一天半就收工了。
    若是以前,向刘氏跟阿茶不止要忙活田里的活,还要惦记着要按时回家给向南做饭,一亩水田两人累死累活的也需要三四天才能种完。
    傍晚太阳即将沉入大山后的时候,向南终于从田里爬了起来一屁股坐在了田坎上,看着附近水田里的人还在埋头苦干,再看看自己家种得横竖斜都在一条线上的秧苗,向南觉得这一幕简直太赏心悦目了。
    “瞅瞅,这还剩下这么多秧苗,咱们这秧苗种得会不会也太稀了?”
    向刘氏看着簸箕里装着的两大簸箕壮实的秧苗,再看看在她眼里实在过于“稀稀拉拉”的秧苗,很是心疼,犹豫着该不该补上一些。
    向南连忙给拦了,又劝又哄的这才将向刘氏给劝得不再想要去把秧苗插得更密集点,充分利用水田的没一点空隙。
    开玩笑,若是真叫向刘氏这么干了,那向南何苦定间距呢。
    第40章 土匪
    到最后剩下的那两簸箕秧苗被溜达过来的周六爷花八个铜钱全都给买了,原本其他村民见着向南家秧苗壮实,一看就好活,纷纷打着来讨要的想法,谁知周六爷过来碰见了二话不说就出了这么高的价钱。
    那秧苗看着是多,可想想还原成稻种,估摸也就两三把的量,八文钱都能买一斗粗粮了好不好,谁有那闲钱啊。
    “这向家简直就是钻钱眼里去了,就这么点秧苗还要卖八文钱,啧啧。”
    有人在一边跟身旁的人故意说闲话,正让自家大儿子把秧苗挑走的周六爷胡子一翘,直接朝那个人怼了过去,“是我要花钱买的,跟人家有什么关系?噢,合着有人花钱买你家的鸡结果你非要免费送给你家邻居吃?你是不是脑子不好使?”
    有人花钱买,当然是先卖给买家咯,当你跟人家是啥不得了的关系,人家不免费送给你还是罪过了?
    杏花村里敢这么直接当面怼人的还真就只有周六爷这么个到老了都混不吝的人,一来周六爷辈分高,还是里正的亲六叔,二来周六爷年轻时候脾气可不怎么好,威名赫赫影响至今。
    那被怼的人蜡黄的脸顿时一红,也不敢再站在一边碎嘴酸向南他们了,拎着自家装秧苗的簸箕就走了。
    原本还想着拿了簸箕过来要点秧苗的,没想到一株没捞着,这人也是看周六爷直接掏了八个铜钱递给向刘氏,一时心里酸得不行,这才顺嘴就说了酸话,却是没料到一向不怎么喜欢向家的周六爷居然这么维护向家。
    想到里正春耕开始就对向家有所改变的态度,再想想现在传言的向家童生被县令老爷请去干活的事,这人想明白了什么,走在路上突然回头朝来时的方向很是不耻的呸了一声,这些就会巴结的小人!
    五月里农忙,在插秧之后就跟向南没关系了,至于山上长起来的庄稼需要追肥除草,这些向刘氏板着脸坚决不准向南再上山了。
    “阿南你是不是真想留在乡下种地?种地真有这么轻松,那全天下就没有吃不饱穿不暖的庄稼户了!”
    向刘氏对于向南总是热衷于下地干活这事儿动了真火,向刘氏也不是真就希望向南做多大官自己好享福,她只是太清楚了,这个社会若是不能有点权势地位,那就永远只能跪在地上任人磋磨。
    再往前走二十多年,便是普通老百姓当街被杀了都没处喊冤的。
    在向刘氏的怒火下,向南这才怂了,认认真真的每天按时起床锻炼温书刷题练字。
    五月一过,距离七月考试的日子就开始倒数了,期间赵悦下山来家里看过向南两回。
    向刘氏对于赵悦这般懂事很是满意,每回上山看赵悦也会时不时的带些家里种的菜之类的,另外五月里向刘氏还去桃花村自家姐姐邻居家捉了七八只小鸡崽回来精心养着。
    阿茶时不时的就趁着上山打柴给小鸡捉虫子的空隙跑去找赵悦,以至于到最后向南就开始哄着阿茶帮他给赵悦带信。
    这些信可不能叫向刘氏看见了,否则非得拎着他耳朵好一顿批评。
    向刘氏嫁给向南他爹之后也跟着认了些字,虽然认识的不多,可那些个肉麻的情话一句话里能认出几个字来都不得了了。
    阿茶小时候被爹教着同哥哥一起开的蒙学,也是识文断字的,不过向南相信阿茶肯定不会偷看,这才放心叫阿茶做了那传书的锦鲤鸿雁。
    因着考试有个赋诗的加分题,向南也开始掰扯着写诗了,还试着给赵悦写了酸溜溜的情诗,把赵悦笑得不行。
    向南也挺尴尬的,作诗他真挺勉强的,毕竟这东西文艺一点的说,那是足够感性的人才能看株柳树也能生出各种情怀。
    反正向南没办法。
    也不是他记不住现代那些什么唐诗宋词,可且不说那些诗词里用到的地名人名典故风俗与这个时空相不相同,便是作者的思维经历情怀不同,也不可能写出一样的诗词来。
    更重要的是向南也没那种拿来就用的习惯,既然说是尊敬崇拜那些写出唱响数千年古诗词的文坛大佬,那又何必嘴上说着崇拜敬仰行动上却去窃取效仿。
    自己能力有多大,就做多大的事儿。
    向南埋头苦干三个多月,终于在七月初七这一日拎着收拾好的行囊在村口告别了前来送行的阿茶向刘氏阿悦里正周六爷等人,准备前往郡城。
    七月其实并不是人们喜欢的日子,因为这在他们看来是属于鬼的,若是遇上七月十五鬼节出生的人,在他们看来就是恶鬼转世,遇见疼爱孩子的就取名镇恶之类的名字来辟邪,若是遇见不在乎的,直接丢弃溺死也是有的。
    向南出门前几天,向刘氏特意带了赵悦阿茶,三人一起去县城外的青峰寺诚心诚意的求了平安符。
    当然,向刘氏有没有求菩萨保佑他考试通过什么的,向南假装自己不知道。
    从泽陂县到郡城,先要坐牛车三个多时辰顺着泽陂县外面那条河往上,抵达河流汇入主流大河的三九渡口,之后乘船一路北上,抵达吴越郡的郡城阑沽城。
    泽陂县县城外那条河因为算不上多大多深,也不具备内陆运河的价值,所以并没有专门的名字,只被习惯性称呼为泽陂河。
    兰江由北向南,一路流进大业朝国土约五分之一的地域,所分支流犹如大网主要覆盖在南方这一带。
    泽陂县在郡城以南,向南在三九渡口乘船,自然是需要逆流而上,这也导致所需时间约莫要两天左右。
    七月初七出发,路上耗费三天左右抵达郡城,若是路上不出意外,到了郡城还能找个客栈休息两天适应一下当地的环境。
    正所谓七走八不走,向南再是舍不得,也只能告别了众人,自己一个人背着书篓拎着塞满吃食的包袱,踏着七月里唯一一个出行的好日子,离开了杏花村。
    这也将是向南自己第一次离开泽陂县,前往外面更繁华也更陌生的世界。
    向刘氏跟阿茶自然是想要将向南一路送到三九渡口的,若是可以她们恨不得自己也跟着向南去郡城,自家儿子/哥哥从来没有一个人走那么远,也不知在外面会不会饿着渴着甚至被人欺负得只能抱着书篓蹲在街边墙角眼泪汪汪的看着来往行人。
    然而一则两人本就是柔弱女子,跟着去说不得还要成拖累,二来也是最现实的问题,他们家并不富贵。
    向南一个人去,好歹还能让向南怀里多揣上一点路资。
    至于不是柔弱女子的赵悦,到底现在赵悦跟向南是未婚夫妇,若是真让赵悦这一回跟着向南走了,怕是流言蜚语能传到泽陂县苗大人耳朵里去。
    向南坐了里正家大儿子周先明的牛车到了县城,谢过周先明之后,向南在县城北门处等了半晌,有要去三九渡口的牛车凑够了人数,向南抱着书篓包袱跟一车鸡鸭鹅大婶子小媳妇糙汉子挤着一路闹闹腾腾的从北门出了泽陂县。
    路上有人下车有人上车,半路的时候基本上短途的就没了,大多数都是要去三九渡口的。
    驾车的人吆喝着让大家下车歇一歇,吃点东西撒个尿什么的,他这边也好让牛歇一会儿吃点草料喝点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