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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7节
    柳岸十分无奈,只有在学校争分夺秒地学习,放学后马上回家,多陪柳侠一会儿。
    晚饭时,柳侠极力装出镇定的样子,可过于僵硬的笑容出卖了他,他还因为太过紧张有点话唠。
    等他说完了一个从杂志上看来的一点都不可笑的笑话,柳岸放下筷子,握住了柳侠一只手:“小叔,我已经连续检查了过五次了,结果都可好,你别吓成这样中不中?”
    柳侠一副茫然的样子:“我没吓慌啊!”
    柳岸把另一只手覆盖在柳侠的另一只手上:“不吓慌就中,饭有点热,咱先说会儿话,一会儿再吃。”
    “不热啊,我想早点吃完,咱可去床上睡了,明儿你还得抽血咧,今儿得养好精神。”柳侠虽然这么唠唠叨叨地说着,却还是放下了筷子。
    柳岸说:“吃太热哩饭对胃不好,戴叔叔说哩,咱凉一下再吃,耽误不了几分钟。”
    “也是。”柳侠说,他抽出左手,用它支着头,做出洗耳恭听的样子,“想说啥咧?说吧。”
    柳岸起身,大步走进了书房,很快就拿着两本厚厚的书出来,他把书放在了柳侠面前:“这本是《临床血液学》,这本是《血液学诊断与疗效》,我为了看懂这两本书,还专门买了本英汉词典。
    我叫你看这些,是想叫你知,小叔,我对自己身体哩重视程度一点不比你少,我还想跟你一起活到一百岁甚至下辈子咧,咋可能不关心自己哩病?
    还是那句,小叔,我要是知自己哩病没好,不可能长命百岁,我一分一秒都不会等,早就跑回去守着你了。
    所以小叔,你别再害怕了,我肯定会长命百岁,到老也跟你搁一堆儿哩。”
    柳侠翻看那本《临床血液学》,除了常见的助词,如the、a、is、and之类,一句也看不懂,不过他还是很认真地翻了好几页,才说:“我是第一次看你搁美国检查,肯定会有点紧张嘛。”
    被柳岸戳破了心事,到了床上后,柳侠也不硬撑着装轻松了,直溜溜地躺着,左手和猫儿的右手相握,瞪着天花板发呆。
    柳岸看了一会儿,真看不下去了,拉过他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给,你捏捏,这么多肉,还这么有弹性,我要是没好,经过这几年,我就算活着,也早该瘦得皮包骨头了,哪还会长高吃胖?”
    柳侠说:“长高了一点,没吃胖。”他说着话,手一下一下地捏着猫儿的肚皮。
    捏了几下,他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手试探着往下摸了摸,一下大叫了起来:“臭猫,这还没睡咧,你咋可翘起来了咧?”
    柳岸说:“这充分证明我哩身体没问题呀,要不,别说翘这么高了,恐怕尿尿都得尿自己脚面上。”
    柳侠也听说过男人的健康状况通常会从性能力上反应出来的说法,做为男人,他觉得这话是有点道理的,因为他不舒服或特别累的时候,小柳侠都是没精打采蔫巴巴的。
    所以他忍不住又用手在小小猫儿周围比划了几下,粗略感受了一下小小猫的长度和硬度,心里比较安慰。
    不过,柳侠现在已经成了惊弓之鸟,想让他彻底对猫儿的身体放心,估计这辈子都不可能了。
    第二天早上,柳侠顶着个乌青的眼圈和柳岸一起来到了m省总医院的血液研究中心。
    抽血的过程其实挺快的,度日如年的是柳侠的感觉。
    柳岸看上去若无其事,经历过抽骨髓,抽血确实是小意思。
    柳侠昨天已经买了一大堆滋补的食物,他觉得即便没病,平白被抽了那么多血,也得好好补补。
    柳岸被他强制圈定在沙发上,盖着个毯子,身边的茶几上放着温度合适的白开水和各种水果以及有滋补功效的干果以及小点心,看着非常有坐月子的感觉。
    陈忆西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趴在沙发上、被各种好吃的包围着的柳岸和厨房里柳侠忙碌的背影。
    很多年之后,陈忆西对躺在竹躺椅上看着在树枝间如猴子般腾挪跳跃的孩子们的陈震北说:“看到他们那一瞬间,我当时心里马上就出现一个念头,你和柳凌之间,你是趴在沙发上享受的那个,还是在厨房里忙碌的那个?本来我应该为此纠结,担心你会成为做饭的那个,可当柳侠端着碗,走到柳岸跟前,从容地把一勺包着红枣的糯米饭喂给柳岸,看着他吃得陶醉而流露出的欢喜和满足,我一下就释然了,幸福这事,本来就是因人而异的,同样一件事,做起来是辛苦还是享受,大概应该是看为谁在做这件事吧。”
    而现在,陈忆西给了闻声跑出来的柳侠一个热情的拥抱,然后,她送了柳侠和柳岸每人一条范思哲的领带,她笑着对柳岸说:“十八岁是成年人了,以后出席很多场合要穿正装,领带是西装的眼睛,眼睛要是不出彩,再漂亮的脸蛋儿也让人味同嚼蜡。”
    柳侠和柳岸谢过陈忆西的礼物,柳侠回去继续做菜,柳岸请陈忆西帮忙教他打领带。
    陈忆西的到来冲淡了一点柳侠的紧张情绪,他至少允许柳岸起来活动了。
    有了陈忆西的加入,餐桌上的气氛也活跃了很多,听着陈忆西讲发生在国外的很多华人家庭的故事,柳侠的脑子总算不再一直黏在猫儿的检查结果上了。
    柳侠不是爱打听闲事的人,不过他好像记得戴文远说,陈忆西去英国是因为她姐姐在那边身体出了问了,所以就礼貌性的问了一句:“戴大姐,你姐姐怎么样了?”
    没想到,这句话,一下子就挑起了陈忆西的话匣子,她给柳侠和柳岸讲了她姐的事,说她小时候有多聪明能干,上学期间多么优秀,她为什么会当兵,后来又因为什么退伍并出国。
    在柳侠听来,戴大姐有一个看着冷漠严厉但十分睿智的爷爷和父亲,他们洞悉人心险恶,为了防患于未然,他们把戴家大姐放进了他们更熟悉、命令执行度更高的部队,姐姐到那时都还很好,她的不幸起始于她的婚姻。
    用陈忆西的话说,杨爱国那个人渣简直就是个天生的影帝,演技精湛到能够以假乱真,连陈老爷子那样的老狐狸都被被他给蒙骗了。
    陈忆西说:“从家世和相貌上来看,我姐和那头种猪确实挺般配的,不过可能我姐姐在爱情方面有特别的直觉,她坚持说杨爱国是个伪君子并且好色,可她却没办法证明。
    杨爱国在我爷爷和我爸爸面前表现得正直、谦虚、包容,不管我姐姐对他多冷淡,他都表现得宽厚体贴,而正直和谦虚是我爷爷和爸爸最看重的品德,最后我姐姐只好结婚了。”
    遇人不淑是所有心地善良、对婚姻生活抱有美好期待的人最大的不幸,柳侠替戴家大姐难受,他问:“已经离婚这么多年了,你姐姐为什么不找个好人结婚?”
    陈忆西说:“她看多了不幸的婚姻,对婚姻非常恐惧,她觉得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柳侠有点尴尬,摸了摸鼻子说:“那,她连个孩子都没有,你们又离得这么远,她老了以后怎么办?我是说,她老的生活都不能自理的时候,谁来照顾她?”
    毋庸置疑,柳侠受到了他从小生活的柳家岭的影响,把孩子当成了人生不可或缺的存在,认为孩子是晚年幸福生活最重要的保障之一。
    陈忆西抿了一小口糯米饭,说:“我这次去,其实最重要的就是想说法我姐姐做个试管婴儿。”
    柳侠想起了思危,继而想起了戴女士的弟弟,说道:“其实试管婴儿挺不错的,您弟弟的孩子特别聪明可爱。”
    陈忆西点点头:“是不错,可做出来一个孩子太难了,得提前做很多很多准备。”
    柳侠惊讶:“不就是把男人的精子跟女的那啥一起放进试管里就行了吗?还需要什么呀?”
    陈忆西说:“怎么可能那么简单?别的不说,就找个代孕的女子就很难,身高外貌至少中上等,否则影响下一代的形象;
    然后还要调查她们的家族疾病史,智商,代孕人的日常生活习惯、受教育程度,甚至整个家族的受教育程度。
    还有就是精子和卵子经过低温后,活性多多少少都会受到影响,我弟弟的爱人,好几年前采集到的精子,不知道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我已经找过三个代孕的女的,都没能培养出一个孩子来。”
    一直埋头吃饭的柳岸忽然抬起头:“所以小叔,如果你想要柳石,我们现在就得做准备了。”
    第398章 水到渠成
    陈忆西闻言挑眉看着柳侠:“柳石?什么意思?一个……孩子的名字?”
    柳侠没觉得这有什么好隐瞒的,于是他坦然地说:“柳岸给我儿子起的名字。我不想结婚,可又怕俺伯俺妈难受,柳岸就想让我弄个试管婴儿,这样俺伯俺妈不担心我老了没人养活,也就不会觉得我必须要结婚了。”
    陈忆西点点头:“如果不是因为相爱而结婚,如果结婚不能增加你的幸福感,那婚姻真的没有必要。”
    柳侠简直想给陈忆西磕个头了:“大姐您这句话说的太好了,如果俺伯俺妈也这么想就好了。”
    陈忆西说:“你可以告诉他们呀。”
    柳侠瘪嘴:“没用,同样的话从不同的人嘴里说出来,效果绝对不一样甚至会相反的。”
    他这句话陈忆西也表示赞同。
    她把杨爱国做的下作事说给陈老爷子听,陈老爷子觉得是她为了能让陈忆沈离婚故意抹黑杨爱国;同样的话从大嫂嘴里又说了一遍,陈老爷子当场就打电话臭骂了杨家老爷子一顿,并明确表示自己的大孙女不可能再回杨家了,让杨家人赶快把离婚证送到陈家来;而杨爱国那个王八蛋提了礼物上门道歉时,陈老爷子连个正眼都没给他,手捧着本珍藏的古籍目不斜视地说了一句:“滚吧,我已经告知了家里所有人,你敢再踏上陈家一步,他们可以直接开枪崩了你。”
    陈忆西吃完饭,和柳侠柳岸约好三天后和丈夫、孩子一起来吃饭就离开了。
    柳侠恢复了不安的状态,用他自己的作文水平描述,就是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在焦虑和恐惧中等待着检查结果出来。
    三天后的星期六中午,柳侠在医院昏头涨脑地听完医生对检查结果的解释后,回到家里,又在戴文远和柳岸的帮助下,对着英汉词典翻了老半天,自己亲自确认了猫儿的血液样本检查结果目前各种指标都正常。
    一颗总算心暂时落了地,柳侠捋起袖子带上围裙,和陈忆西合作,又有柳岸带着九岁的艾玛帮忙,四人合作弄出了一大桌包括红烧肉和素饺子在内的丰盛酒宴。
    虽然柳侠和柳岸心里这是为陈忆西摆的洗尘宴,但大家第一次举杯,先庆祝的是柳岸的健康,然后才是陈忆西平安归来,第三杯歌颂人间自有真情在,中美人民的伟大友谊地久天长,然后饭局正式开始。
    十五岁的丹尼吃的头都不抬,被陈忆西揪了揪耳朵:“宝贝,你的餐桌礼仪呢?”
    丹尼吞下嘴里的松鼠鱼,说:“妈妈,我在用实际行动夸奖你和柳叔叔的厨艺,这也是餐桌礼仪的一种吧?”
    柳侠被这小子给逗乐了,他劝阻陈忆西:“咱们自己在家里吃饭,用不着那么多规矩。”
    艾玛为哥哥帮腔:“妈妈,我们俩都快不记得上次吃松鼠鱼的时间了,吃相馋一点点可以理解的吧?你说呢爸爸?”
    小姑娘汉语英语齐头并进,用京片子撒起娇来一点没压力。
    戴文远先生十分优雅地用素饺子蘸着醋说:“不要把酱汁弄到衣服上就可以。”
    小姑娘小小的欢呼一声,拣了一根最长的粉蒸排骨放进自己面前的盘子里:“谢谢爸爸!”
    上次戴文远过来,只在院子里和柳侠打了个招呼就走了,两个人对彼此都没什么感觉,今天坐在一起只说了几句话,俩人就都觉得对方很不错。
    因为王君禹的缘故,柳侠本来就对医生这个职业抱有很真诚的敬意,后来又遇上祁老先生、钟老先生和林培之教授,他对医生的好感进一步得到加强,积累到戴维斯这里,柳侠都有点顶礼膜拜的意思了,他觉得敢在人的心脏上动刀动枪的人,绝对是真爷们不解释。
    戴维斯对柳侠的职业也很感兴趣,他还知道栖浪水库,听说柳侠就有一支测绘小队常驻栖浪水库,他十分佩服地对柳侠说:“在职业上,你比我成功,我三十五岁的时候才做了第一例罕见的世界级难度的手术,而你只有二十八岁,就在世界级难度的工程中拥有了一个位置。”
    柳侠其实心里对戴维斯的这个说法是感到受之有愧的,他觉得自己只是栖浪水库工程众多施工单位中最普通的一个,并不具备特殊性和唯一性,测绘行业内很多技术人员都可以顶替他的位置;而戴维斯先生人家可都是独立主持的各种手术,是心外领域著名的专家,顶杠杠的业界大拿,他们俩在各自领域的地位根本就是天上地下。
    但柳侠听说外国人都不大谦虚,还常常把谦虚等同于虚伪,于是只好厚起脸皮说:“咱们的职业特性不同,没办法放在一起比较,您的成就让我非常羡慕和敬佩,不过,我对自己目前的工作也感到很满意。”
    说完,他偷偷看了一下猫儿,怕他觉得自己这话太肉麻。
    柳岸可不这么觉得,他觉得戴维斯先生对小叔的评价还不够呢:“其实我小叔拿到栖浪水库工程合同的时候,还不满二十六周岁,在这之前,他就是他们单位最优秀的员工。
    您知道,在我们国家,现在想拥有一套完全属于自己的房子很不容易,而我小叔二十一岁的时候,单位就奖励了他一套最大最好的房子。”
    为了夸奖小叔,柳岸连那套房子是他们掏钱买的都忽略了,直接就变成了奖励的。
    柳侠的脸都要着火了,不过他是绝对不可能拆猫儿的台的,所以他哼哼哈哈地掠过了这个话头,殷勤地劝陈忆西多吃点。
    戴文远、丹尼和艾玛都对柳侠二十一岁就挣到了属于自己的独立财产表示由衷的钦佩。
    柳侠心虚得想冒汗,生硬地把话题从职业生涯上拉扯开:“我跟您是不能比的,事业成功家庭美满才是真正的成功人生,您看您,拥有自己的诊所,和戴大姐婚姻幸福,又有丹尼和艾玛这么聪明漂亮的孩子,而我除了有个最低资质的测绘队,就是光棍一条。”
    戴文远果然是柳侠眼里的外国人,他非常不谦虚地说:“确实,从私人生活来说,我比你成功,我二十八岁的时候,丹尼都会跑了呢。”
    柳侠正想再趁势恭维客人两句,柳岸先说话了:“所以小叔,咱得迎头赶上,不能被戴叔叔他们抛下太远,赶紧造个柳石出来吧。”
    话题又回到了自己身上,柳侠十分糟心地说:“可是,小孩儿真的很麻烦啊!”
    柳岸停下了正在剥虾的手:“小叔你的意思是其实当初我让你很烦恼?”
    艾玛:“柳侠叔叔你是在嫌弃我吗?”
    一句话得罪了两个人的柳侠:“……?!”我有这个意思吗?
    陈忆西大笑,十分的幸灾乐祸。
    丹尼耸耸肩,瞟了一眼艾玛:“柳侠叔叔你说出了我一直不敢说的话。”
    艾玛对着丹尼怒目而视。
    戴维斯先生优雅地夹起一块红烧肉:“小孩子是这个世界上最可爱的生物,我爸爸脾气比较暴躁,对我和哥哥姐姐们不能经常回去看他和妈妈十分生气,可如果丹尼和艾玛回到了农场,他马上就忘记了他其实还有三个儿子和两个女儿。”
    温馨快乐的谈话伴着美味的食物,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临别时,丹尼和艾玛再三邀请柳侠和柳岸圣诞假期时去农场做客,艾玛说,虽然农场冬季的景色没有春天和秋天美,但却有很多其他的乐趣。
    柳岸欣然答应。
    送走了客人,喝了一杯葡萄酒的柳侠有点恍惚起来,他躺在沙发上,用脚趾头有一搭没一搭的夹着柳岸的毛衫,梦游似的自言自语:“难不成我真的得试管个柳石才能永享现在的幸福生活?”
    柳岸拍拍他的脚底板:“扬汤止沸是粉饰太平,治标不治本,釜底抽薪才能标本兼治,最终实现长治久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