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北方的春天永远是惊鸿一瞥来去匆匆,可也正因为如此,反而让人更加珍惜。
京都做为历史上受到战争创伤最少的千年古都,拥有多处大型皇家园林和历史遗迹,再加上当代建设的各种公园,游玩赏春的地方相当多。
不过,和近年来飞速上涨的人口数量一比,这点地方就不够看了,再加上最近几年全国范围内大幅度连续性的工资普调,人们兜里多多少少都有了余钱。
家里有了余粮,生活没有了后顾之忧,人就开始追求更高层次的享受了,比如,好像被遗忘了多年的踏春、游春、赏春这种颇具风流雅韵的事情列入在了平常百姓的生活日常中。
所以春天一到,京都城里凡是有点风景意境的地方,全都人满为患,公园平常的做为放松休闲的幽静之地,现在俨然成了人头攒动的喧嚣闹市,不要说休闲,耳朵想清静片刻都成了奢望。
为此,不少人开始把目光投向了更远的地方,尤其有车的人家,到了周末和节假日就拖家带口地往城外跑。
老杨树胡同的柳家算不得真正的有车一族,可叔侄几人也已经连着三个星期天都没着家了。
没办法,小萱和哥哥姐姐们通电话,听他们说凤戏山现在多美,他们每天放了学漫山遍野地跑着玩多开心后,马上觉得自己每天只能在老杨树胡同的小树林和爸爸学校的林荫道上感受春天的人生很委屈,于是,爸爸和哥哥们有点时间就带着他出去踏青——骑自行车,因为路途即风景。
不过,这个星期六,柳家叔侄几个要在自己赏春了。
连续出去了几个星期,小萱对外面有点审美疲劳,再加上家里的很多花都开了,他觉得家里现在更漂亮,大人们更是觉得放着家里这么美的风景不享受太遗憾。
所以,今天小蕤终于能睡个懒觉了,他到九点半才起床,等他吃完早饭,后院里,程新庭的烧烤摊子都支好了,那喆的羊肉串都已经穿了好几十串了。
柳葳穿着长胶靴,手里拿着把塑料笤帚,正在清扫小池子。
现在池子里的水是两周前放进去的,春季风大,经过两个星期,水已经有点脏了,得把池子清洗干净后再放进新的水。
柳凌在拿着水管喷洒花坛。
圆形的大花坛里,灯盏花开得正艳,烧饼花的花苞才刚刚裹红,那肉铺老板娘是个热情厚道的人,当初给的花籽都特别好,两种花都是白色、粉色、大红、紫红样样都有,开花的时候,五颜六色,特别漂亮。
樱花已经开始凋谢了,西府海棠正在盛开期,一树的粉色花朵,比云霞还灿烂。
小萱和胖虫儿一人拎着一个小桶在来来回回地跑,忙着给小萱那棵宝贝小银杏树浇水。
祁含嫣躺在楝树和柿树之间的网兜吊床里晃晃悠悠地吃着零食,铺着花褥子的躺椅在楝树下沐浴着斑驳的阳光……
小蕤跑到过道口,又突然转身跑回前院,然后很快转回,怀里多了个看上去非常专业的相机。
他就在过道口的位置,左腿跪地,举起相机开始咔嚓咔嚓地照。
几个人显然是都习惯了小蕤的做法,继续干着各自的事,对他的古怪举动一点反应都没有。
小蕤一连咔嚓了十来下,才站起身跑到程新庭跟前:“大晌午的吃烤串是不是有点傻?我们老家只有夏天的夜市才有烤羊肉串。”
程新庭熟练地穿着板筋串儿,瞟了小蕤一眼:“晚上吃太多肉不好,中午吃,下午活动,这样是最合理的。”
柳葳在那边笑:“程叔叔,您是不是所有的生活习惯都必须符合科学的依据?”
程新庭说:“没有,凭感觉,我如果听说一种新的东西,会仔细考虑,觉得确实比我原来的习惯有道理,我就会改,而且改的很彻底。”
柳凌由衷地赞叹了一句:“你这心态和毅力一般人达不到。”
一般人即便拥有开放的心态,能坦然承认新的事物要优于自己原来所坚持的,但要付诸行动来彻底改变自己的固有习惯,却往往做不到。
程新庭说:“人生不易,我只是想对自己好一点而已。”
小蕤突然把相机对准了程新庭:“程叔叔你早晚要成大哲学家,我要照张你未成名时期的生活照,等将来你成了大名人,肯定值钱。”
柳凌和柳葳交换了一个眼神,会心一笑。
年前,小蕤跟在曾广同身边三个多月,一直到柳长青和孙嫦娥回中原,他都确定不下来自己究竟想学什么,曾广同非常想让他在书法或绘画方面发展。
可小蕤觉得自己不行。
他是个感情丰富细腻,但却不会每天耽溺于幻想的人,柳家人最重要的特质之一——脚踏实地,在小蕤身上也体现得彻底。
他对曾广同说,他虽然毛笔字写得不错,但那只是跟一般人比,而他很清楚,不要说是大书法家,他只需要想想自己家里几个人写的字,就应该知道自己的水平是不可能靠书法安身立命的。
绘画就更加不可能,他一点基础都没有,即便曾广同愿意手把手教他,对他倾囊相授,他现在开始也已经太晚了,他等不及了,他想和叔叔们一样,早点挣钱拿回家。
元旦期间,小蕤偶然跟着那喆看了一场几位摄影爱好者联合举办的作品展,一下子就喜欢上了摄影,他觉得如果拍得够好,照片也可以表达很深刻的东西。
最重要的是,比起书法和绘画,摄影器材显然要容易掌握得多。
小蕤说,他如果不能成为一个专业的摄影师,靠出卖摄影作品来养活自己,那就开一家婚纱摄影馆,他发现京都有很多专门的婚纱摄影店,荣泽却一家都没有。
小蕤相信,就冲荣泽人爱追逐时尚的劲头,拍婚纱照肯定很快就会在荣泽形成一种风尚,如果开一家婚纱摄影店,不愁没有生意。
虽然大家都觉得小蕤的想法很天真,靠拍婚纱照挣钱养活自己这事有点玄,可既然小蕤喜欢,大家就都表示支持。
小蕤还年轻,有的是机会,不行以后再学别的,只要肯动手干,总有一天小蕤会找到最适合自己的职业。
那喆所在的京都工大就有摄影专业,许应山和工大一位副校长有过一面之交,就凭着同桌吃过一次饭的交情,许应山就把事情办好了。
许应山说,小蕤只是旁听课程,不需要学籍,不存在包分配和京都户口之类的麻烦事,所以这事根本没难度,那位副校长因为这事能够结交到他,倒是人家占了他的便宜呢。
小蕤去工大上课的前一天,猫儿翘了一节政治课,去给他买了这架进口相机,说是小叔的命令。
相机看上去很牛逼很专业,小蕤非常非常喜欢,除了晚上睡觉的时候没有抱着,他对相机做到了真正意义上的爱不释手。
发现小蕤并不是心血来潮,而是真的喜欢摄影,柳凌和猫儿他们在担心小蕤以后工作的同时,也挺高兴,毕竟,爱好和职业正好能够重合的概率还是很低的,每一个赶上的人都很幸运。
小蕤前后左右认真地给程新庭拍了好几张,弄得程新庭哭笑不得,他以为小蕤是开玩笑呢。
小蕤又跑到了程新庭的右前方,镜头对准程新庭来回地转,嘴里还在碎碎念:“自然,平静,一看就是日常状态,等成了名人,这种原始老照片肯定值钱……”
即便有机会,我也不想成为名人,程新庭穿着签子想。
第317章 来临
小蕤为未来的名人拍完了照,跑过去想帮着柳葳刷水池。
柳葳不让他下水:“快完了,你别沾脚了,去给猫儿打个电话,看孩儿几点能回来?”
猫儿上大学后,周一到周五就没时间去戴教官家里学习了,可他又不愿意丢掉太极这个爱好,于是和戴教官商量了一下,周末两天多学点招式,平时自己在家里和柳凌拆招练习。
因为一周只有两天学习时间,猫儿十分珍惜,正好戴家老爷子也收了两个徒弟,都已经跟他学习了二三十年了,半个家人似的,猫儿每次去的时候,除了接受戴教官和戴家老爷子的指导,两位师叔也会跟猫儿过过手喂喂招,这样方式学习,效果非常好,所以猫儿每次去至少是一晌,一去一天的时候也经常出现。
小蕤飞跑着去了前院,没一分钟,猫儿、毛建勇和一个身材高挑、衣着时尚的漂亮姑娘一起出现。
猫儿和柳凌、程新庭他们打着招呼,又说了句“俺小蕤哥搁前头帮我蒸饭咧”,就跑到池子那边,不听柳葳不让他下水的吆喝,脱了鞋袜跳进池子。
小萱和胖虫儿浇完银杏树后,爬到了东北角那棵黄连木伸到墙外的一根树枝上,悬空和小树林里玩耍的小孩子说话,发现猫儿回来了,小萱大声问:“哥哥,你今儿咋这么早可回来了咧?”
柳凌正好浇完了花,过来把水管递给猫儿,猫儿把沉积在底部的泥冲起来,柳葳用笤帚往出水口扫:“戴伯伯他二哥今儿过生儿,人家全家晌午去饭店。孩儿,今儿有风,您俩不敢上恁高。”
小萱专门晃荡了两下自己站着的树枝:“没事儿,树枝儿可粗。”
柳葳说:“这孬货胆儿越来越大,等过完暑假回家上学,不知咋气咱奶奶咧。”
猫儿说:“没事,有小雲小雷那俩孬货垫底,咱奶奶早就习惯了。”
离得那么远,小萱居然听到了俩人的对话,小家伙大声抗议:“俺爸爸说我是好孩儿,我才不会气俺奶奶咧。”
柳葳笑起来:“中中中,俺小萱是最好哩孩儿,不会气奶奶。”
胖虫儿说:“奶奶说哩,您家最气人最孬哩是柳岸哥。”
小萱补充:”就是,柳岸哥孬哩屁都放不出。“
猫儿掉过头去,把水管捏瘪了,让水成为细细的一条线往黄连树那边喷:“您俩孬货,敢诬蔑哥哥。”
隔着二十多米的距离,水流根本到不了那边,可俩小家伙还是哇哇大叫着乱躲,一边还不示弱地继续喊:“就是柳岸哥最孬,给小雲哥小雷哥绑树上不叫下来……”
……
这边小哥儿几个在打嘴仗,烧烤炉那边也挺热闹。
那喆看到漂亮姑娘进来就想往程新庭身后躲,可又明白躲不过去,就十分心虚地喊了声:“姐。”
原来这姑娘是那辉。
那辉隔着烤炉,兜手就在那喆后脑勺上来了三下:“这就是燕胡山风景区?你长本事了是吧?连我都敢骗了是吧?”
那喆的脸通红,连连赔笑:“不是姐,我本来是要跟霍志平他们一起去燕胡山的,可霍志平女朋友那边出点事,我……”
那辉扬起巴掌又准备打人,那喆吓得往后跳了一大步,那辉咬牙切齿:“被抓了现行还敢跟我撒谎,那喆你是想翻天啊?”
那喆举手投降:“不是姐不是,我我我我是怕你生气……”
姐弟俩斗气,一群人都乐呵呵地看热闹,没一个过去劝的。
毛建勇还撇着他的温州腔普通话在旁边撩火:“说谎的小孩儿就得揍,要不他改不了。”
那喆大叫:“毛建勇,你再起一句哄,信不信我让你一辈子追不到我姐?”
“我要帮你气她,就更追不上了吧?”毛建勇说着还扭头问那辉,“我说的对吧?”
程新庭看人都到齐了,已经把碳燃着,正在拿羊肉串准备开始烤,闻声抬头看毛建勇:“你这什么智商啊?”
小蕤正好从前院跑回来,他订正:“程叔叔,应该是情商。”
程新庭点头:“对,情商,毛老板你就这情商啊?”
那辉剜了毛建勇一眼:“你有那东西吗?”
毛建勇对着那辉连点头:“绝对有,现在我就可以展示给你看,”他转向程新庭,“程老师,我们那辉早上没吃饭,待会儿你烤出来的第一把串儿我承包了。”
那辉鼓起脸对天空吹了口气,不搭理毛建勇,对着吊床上的祁含嫣招手:“嫣嫣,过来,准备开饭。”
祁含嫣麻溜地从吊床上翻下来,跑过来拉着那辉的手,俩人到山毛榉下的小餐桌边坐下。
之前的三个星期天,祁含嫣都跟着柳家叔侄外出踏春,而毛建勇总会中途带着那辉不期而至,那辉学舞蹈出身,没事就逗着祁含嫣教她几个芭蕾舞的基础动作,祁含嫣也喜欢学,两个相差二十多岁的女孩子玩得还挺投机。
看到祁含嫣上了桌,小萱和胖虫儿飞快地溜下树跑过来,眼巴巴地看着程新庭。
程新庭拍拍小萱的脑袋:“马上好。”
柳凌笑道:“程老师,我能做点什么?”
大家都是只吃过烤串儿而没做过,只有程新庭在美国时有过家庭自助烧烤的经验,今天这一摊子,从烤炉到烧烤的材料全都是他准备的。
程新庭说:“你烤鸡翅吧,那个用篦子夹着,比较好翻动。”
烤炉够长,柳凌和程新庭一人一头,程新庭烤羊肉串,柳凌烤鸡翅和鱼。
柳葳和猫儿那边很快就把池子清理完了,水管丢在池子里随便放水,俩人也加入了烤炉边的等待队伍。
真如程新庭所说,几分钟时间,他就烤熟了一大把,毛建勇先抓起一串尝了一下,然后抓起一整把就往山毛榉树那边跑:“女士优先女士优先。”
几个人看着毛建勇的背影笑,只有那喆翻白眼:“单恋的男人不但没智商没情商,还没脸没皮。”
去年冬天,毛建勇到京都视察他的北方店铺,同时和一位到京都当时装周评委的年轻英国设计师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