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长青知道她是想起了前些天晓慧托人给柳侠介绍的那两个女孩子和周晓云,叹了口气。
人家给柳侠介绍的姑娘,一个在机关幼儿园上班,一个在公疗医院上班,都是最开始听了柳侠的基本情况,表示愿意见面看看,然后还没等柳川给柳侠打电话让人回来相亲,人家又都通过介绍人说不考虑了,原因一样,都是打听到柳侠成年累月带着个拖油瓶侄子,而且农村的家里人口太多。
“她们不愿意拉倒,”孙嫦娥忽然拉起汗衫擦了把脸,“我就不信,咱幺儿这么好哩孩儿,会找不着个心善又大度哩好闺女,看不上咱幺儿哩妮儿,是她们没找个好男人哩福份。。”
柳长青帮她整了下后面靠着的枕头:“对,这就是命,她们命里就不该找着咱幺儿这么好哩男人。”
孙嫦娥躺好,轻轻地拍着柳若虹发呆。
柳长青心里想着“周晓云就是个心善又大度哩好闺女,可惜有个糊涂哥”拿起了放在枕边的书。
这是柳凌特意给他拿来,让他念给孙嫦娥催眠用的,简.奥斯丁的《傲慢与偏见》,柳长青打开书:“来,我给你念书听,听听别人哩烦心事,就知,其实自己这点事根本不算啥,我开始了哦:所有人都知道,单身汉有了钱,首先想的就是娶个媳妇……”
——
周四的下午,柳凌和猫儿带着小萱和柳若虹一起去上学。
柳凌只有第一节有课,而猫儿这节正好是《大学语文》,猫儿和柳侠一样,逢《语文》和《**》就逃课,逃去旁听商学院的课。
不过猫儿今天没去,他带着俩小家伙玩了一节课。
柳凌上完课来和猫儿交换岗位,结果发现俩小家伙全都变成了小花猫。
猫儿把两个气得他肝儿疼的小家伙往柳凌面前一推,大叫着“我该去上课了”就跑没影了。
俩小家伙都是贼大胆,又看见什么都稀罕,爬高上低,什么危险玩什么,偏偏俩人还都长得一副乖巧可爱相,和小雲小雷那俩一看就皮实得不行的小阎王样截然不同,猫儿也下不去手修理俩小家伙,于是,只能提心吊胆地看着这个跑了那个,只是一节课的时间,快累死他了。
柳凌带着俩小脏猫回寝室喝水洗脸,同楼层的人听见小萱喊他爸爸,再看看柳凌熟练地牵着大的抱着小的,还和小萱进行着再自然不过的父子互动,一个个都瞪大了眼。
柳凌每天早上和晚上都要给猫儿做饭煎药,时间很紧张,只有中午会在寝室呆一会儿,还不是每天,更多的午休时间他都在学校的图书馆度过,所以他和研究生楼大部分人都不熟悉,也就不存在互相交流信息这种事,没人会想到他已经结了婚。
研究生是两人一间宿舍,柳凌的室友叫曲春生,比柳凌小五岁,不过看长相的话,更像柳凌比他小五岁,他曾经问过柳凌的年龄,柳凌当时回答:“肯定比你大,我儿子都会自己上树了。”
曲春生当时以为柳凌是开玩笑,根本没当真,现在看到小萱和柳若虹,他下巴都快给惊掉了。
柳凌觉得曲春生的表情有点太夸张了,一边给柳若虹洗脸一边问他:“不至于吧?三十岁的男人有个五岁的儿子很不可思议吗?”
“当然至于,我我,我那个……”面老心嫩的曲春生拍拍脸,“反正你把兄弟我害惨了,我我,我不跟你说了,小宝贝你叫什么?”
柳若虹仰着脸让柳凌给她洗脖子:“我不认识你,不跟你说。”
曲春生瞪大了眼,又问小萱:“你呢宝贝?”
小萱眼睛滴溜溜转:“不跟你说,你要是骗子咧。”
曲春生和两个小家伙斗智斗勇好几分钟,也没问出俩人叫什么,最后还是柳凌开口,两个小家伙才开恩告诉“曲伯伯”自己的名字。
一个下午,学校所有认识柳凌的人都知道了他已经结婚,还有一个快要上学的儿子,等下午他们要离开的时候,俩小家伙都抱着满怀的礼物,是认识柳凌的几个女研究生送的。
上完最后一节课,猫儿和柳凌一人牵着一个蹦蹦跳跳的淘气包,花费了比平时多好几倍的时间才走出学校大门。
柳凌坐进车后,没有马上发动车子,而是有点愣神。
他一个下午都觉得有人在看着他和俩小家伙,刚才从学校走出来时,这种感觉更加明显,他几乎能感受到一束视线犹如有实质一般落在自己的背上。
现在,即便坐进了车子里,这种感觉依然在。
他扭头看后座。
猫儿正专心地在和柳若虹玩“翻手打手”的游戏,柳若虹回回小手都被打,还高兴得咯咯笑。
柳凌转身,给小萱和自己系好安全带,车子慢慢滑进向西的车流中。
第315章 猫儿长大了
柳侠再次回到老杨树胡同的家里时,已经是初冬时分了。
不过今年气温偏高,雨水又少,京都还是一片深秋景色,将军驿一带,大片的树木都变成了金色,漂亮得能闪花人眼。
近几天,柳家的热闹更胜从前,因为柳茂、柳钰也都在,和去年那次一样,还是柳钰租一辆车,送货的同时捎带脚给曾广同送席子,然后,两个人留下,等过完了猫儿的生日后和柳长青、孙嫦娥一起回家。
柳侠这次是先回了荣泽,然后从原城坐的过路车,所以他今天到老杨树的时候是傍晚,家里人都在厨房正准备开饭。
猫儿正在给柳若虹戴兜兜,抬头看到背着个大包推门而入的柳侠,他都傻了。
他中午给柳侠打电话,柳侠说自己正在吃万建业做的炸酱面,还特别强调说面超级好吃,等栖浪水库的工程结束回到京都,让万建业专门给他做一顿,他当时以为柳侠太忙,把他的生日给忘了呢。
柳侠看着猫儿傻愣愣的样子,嘿嘿笑着说:“咋啦,不认识小叔了?”
猫儿咧嘴笑:“风尘仆仆,一身沧桑,跟浪迹天涯的大侠一样,真的快认不出你了。”
他今天没有冲过去挂在柳侠身上,而是坐在椅子上,笑着看柳侠。
看柳侠咬着牙对他说了句“大臭猫你敢笑话小叔”后,把跑过去扑在腿上的小萱抛起来老高,小胖子哇哇大叫着乐;看他把孙嫦娥抱得双脚离地还颠了好几下,被孙嫦娥打了几巴掌,骂他是“长不大哩小孬孙、二杆子”;看柳长青摸着柳侠黑瘦的脸难受得说不出话,柳侠笑嘻嘻地从包里扒拉出几张他和卡尔、华盛顿以及队里几个人的合影照,证明自己其实非常白净,在栖浪工地过的十分好……
一直等到柳侠吃完了饭,和家里人亲热够了回到他们自己住的房间,猫儿才抱住柳侠不放手。
柳侠下巴蹭着他的额头:“哎,我还以为你长大了,不想小叔了咧,咋还跟柳小猪样这么黏人?”
猫儿闷闷地说:“长一百岁也想你。”
柳侠轻轻拍着他的背笑:“哎,我总算气顺了,将搁厨屋,你看见小叔回来居然动都不动,我都有点后悔,觉得自己不应该回来了。”
“啊——,”猫儿蹦了起来,对着柳侠把脸鼓成了蛤蟆肚子,“你敢,我生儿你都不回来,你你,你想挨打咧不是?”
柳侠用手指戳着猫儿的脸:“啧啧,鼓着脸充胖子,明明可想可想小叔,明明听见有人给小叔说媒吓哩光想尿床,居然还装哩这么镇静。”
猫儿垂下了眼帘,不说话了。
柳侠笑着又戳了他的脸一下,拉着他坐在床沿上,脱衣服准备洗澡:“傻猫,小叔不是早就跟你说过,这是咱家,荣泽、原城哩房,都是咱家,你不待见哩人,永远都进不了咱家哩门,你还担心啥咧孩儿?”
猫儿说:“要是我永远都不待见咱家现在以外哩人来,那,你咋娶媳妇咧?”
柳侠三下两下就把自己脱得就剩下条短裤,接着给猫儿脱毛衣:“娶啥媳妇,小叔又不是没谈过恋爱结过婚,难受死了,咱现在这样多美,要是以后你能找个好妮儿结婚生孩儿,她又不嫌弃小叔,小叔就天南地北跑着接工程,趁机游山玩水,等老了,回来叫你跟您哩孩儿养活我。”
猫儿自己把裤子脱了,跟着柳侠一起往卫生间走:“我独个儿就养活你了,不用结婚生孩儿。”
柳侠吹着口哨快跑两步,把热水器打开:“这不妥了?那你害怕啥咧?”
猫儿伸手试着水温:“你真哩不结婚?要是俺奶奶非叫你结不可,那你咋弄?”
水热了,柳侠把头发淋湿,抹上洗发水:“不可能,您奶奶现在肯定会催我,不过到最后,她要是看我真不愿意结,自己就撤退了,您五叔不就是?您奶奶心疼俺,不会跟别人家哩爹娘样,寻死觅活逼孩儿们。”
猫儿看着柳侠光裸的身体,手脚有点发僵,他昨晚上刚洗过澡,今天没打算洗,可又想一直看着柳侠,就跟着过来了,他胡乱冲了一下水,也给自己抹上洗发水:“我不想叫你结婚,可也不想叫俺奶奶生气。”
柳侠说:“没事,您奶奶脾气好,她要是生气,我联合您大伯、您三叔一起哄她,她过不了几天就好了。”
猫儿觉得这事没这么简单,柳侠平时在家里确实可以比较任性胡闹,可不结婚,不生孩儿……同性恋……
柳侠冲干净了泡沫,发现猫儿不说话,以为他还在担心自己结婚的事。
他仔细冲干净了手,拉过猫儿,拿起他胸前的护身佛,捧在手里:“小叔肯定不结婚,你要是不放心,小叔今儿搁菩萨跟前给你发誓,你听着哦,菩萨,我,柳侠,今儿发誓,一辈子都不……”
猫儿一把抢过菩萨:“不用发誓,你说啥我都信。”
不能让小叔发誓,万一奶奶死活不愿意,小叔不得不食言,遭报应咋办?
柳侠嘿嘿笑,拿过搓澡巾:“来,给小叔搓一下脊梁。”说着转过身,扶着墙壁,把后背留给猫儿。
猫儿一下没拿住,澡巾掉了,他弯腰拣的时候,看到柳侠的前面,只觉得浑身上下“轰”地一声烧了起来。
柳侠扭头:“咋了孩儿?”
猫儿差点滑倒,还好浴盆顶住了他的脚:“掉地上了,我再冲一下。”
十分小心地在不碰到柳侠身体的情形下给他搓完了背,猫儿稍微冲了一下,就先跑回卧室钻进了被窝。
他的五脏六腑都在燃烧,他觉得肯定是因为暖气太热的缘故。
京都的最低气温一直保持在摄氏五度左右,可陈震北说,柳长青和孙嫦娥他们长年住冬暖夏凉的窑洞,肯定一下适应不了京都的寒冷,就以他那边的房子需要干燥一段才能入住为由,十号就把暖气给烧上了。
柳侠洗完过来,发现猫儿在趴着玩魔方,裤头穿得周周正正的,就在他屁股上拍了一巴掌:“咦,居然会主动穿裤衩了?”
猫儿一哆嗦:“我都大学生了嘛。”
柳侠一个鱼跃把自己砸在猫儿身边:“真哩哈,大学生了哈。”
猫儿以肚子为轴转了一下位置,把下巴搁在柳侠胳膊上,身体离得更远些:“我快能挣钱叫你当吃饱墩儿了。”
柳侠舒展身体:“嗯,那我等着。”
…………
猫儿睡着了,柳侠在黑暗中看着他的脸。
柳长青和孙嫦娥来京都后,每天都和他通电话,电话的内容全都是叮嘱柳侠不要太拼命,要首先照顾好自己的身体,说他们在京都过得非常好,夸猫儿聪明、懂事、孝顺。
柳侠是十天前和柳钰通话的时候才知道,在荣泽曾经有过两次和他有关的、还没有开始就已经结束的相亲。
听到这事后,柳侠第一个反应就是猫儿是不是知道。
想到猫儿肯定早就知道了,却还要在惶恐中每天都装作非常高兴的样子给自己打电话,柳侠当时就想扔下工地的事跑回来。
但他知道他不能,他就那样回来,没办法对猫儿解释,而且,不管他多不情愿,栖浪水库也是他投标争取到的工程,那是他的责任,还牵扯着很多人的利益,甚至是生计。
除了那两次胎死腹中的相亲,在刚刚过去的两个多月里,其实柳侠还有过三次相亲的经历。
一次是马小军介绍的,他一个一表三千里的表妹,马小军是被他堂姑姑给逼着做媒人,压根儿就没往成功上想,他甚至不认为柳侠会答应见面,所以这是柳侠最没有压力的一次相亲。
还有一次是王东平做媒,介绍的是朋友的女儿,原城一所区重点中学的教师。
最后一次是昨天,他从栖浪水库回到荣泽半个小时后,就在荣泽唯一的一家茶馆和晓慧同事的表妹见面。
柳侠永远都不打算让猫儿知道这几件事,他非常清楚,在他参与之前就宣布告吹的两次相亲活动就足以让猫儿心无宁日了,如果知道他真的相亲,猫儿该惶恐成什么样。
可他如果压根儿拒绝相亲,那他用什么理由才能说服家里人同意他不结婚的决定?
他马上就二十六周岁了,按望宁一带的算法,这么一虚那么一虚的,就是小三十了,家里人催婚不可避免,他如果不能一劳永逸地解决这个问题,即便他每天守在猫儿的身边,猫儿也照样惶惶不可终日。
现在,他觉得差不多够了,他服从家里人的安排,扔下工作跑几百里回去相亲的结果就是每次都让他愤怒、伤心。
他以后不会再相亲了,家里说起来,他可以理直气壮地说,他已经努力了,可他现在一想起来要相亲就难受,死也不再相了。
柳侠一根手指摩挲着猫儿的脸颊:只要你安心,只要你喜欢,只要你能好好地活着,小叔十辈子不结婚也没关系。
——
三个多月来,猫儿第一次睡了个熟透的觉,并又一次梦到了柳家岭,百花盛开的凤戏山,鸟语花香但空无一人的柳家大院,温暖的大炕,大炕上的……小叔……
这个梦太美好,以至于猫儿在很多年以后想起这个梦,还会从身体到灵魂再经历一遍那种美好到极致的感觉。
但现在,生日前夜的凌晨三点,猫儿睁开眼,感受着正放在自己额头上的手的温度,悄悄把手伸进自己的短裤里,然后突然惨叫一声:“啊——小叔,我我我,我老憋慌,我去尿一泡哦。”说着,就打算翻身下床逃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