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狗和猴子的席子被铺在床上,大小宽窄再合适不过。
猫儿趴在床上,摸着大狗头和猴子嘿嘿傻笑:“真好看。”
柳侠摸着席子说:“一下编仨这么大哩席,俺叔还给这蔑儿弄哩这么细,他得花多少工夫啊?”
柳钰说:“二哥他俩弄哩,二哥解高粱篾,俺伯编,他俩都巴不得能帮您干点啥咧,要不是时间老紧,我估计二哥还会把蔑儿弄哩更细咧,俺娘都说,他俩编个席,比别人做衣裳来哩还细发。”
猫儿真是太喜欢这个席子了,柳钰挨着把那一大堆包裹都打开介绍完的时候,他还在那儿趴着看那个大狗和猴子,笑得跟个傻子一样。
秀梅和玉芳几个人睡到半下午才算缓过来劲,然后,漂亮的房子、家具和大院子让几个人彻底兴奋了起来。
萌萌抱着柳若虹打秋,小厉害妮儿傻大胆,秋千荡得越高她笑的越欢。
小莘对那片竹林情有独钟,拉着柳葳在里面转悠着不想出来,被蚊子咬了满身的包,痒得受不了了,他就拉着柳葳躺在后院的大水池里把自己泡起来,就露个拍满了花露水的脑袋在外边。
小蕤和猫儿形影不离,猫儿看书复习,他在旁边看着;猫儿躺在竹躺椅上休息,他就挤在一边跟猫儿说话。
他是和猫儿一起长大的,两个人之间的感情自不必说,他看过《血疑》这个电视剧,知道猫儿得的是白血病后,已经哭过好几次了。
过完年后,柳川一直跟小蕤说猫儿的病已经大有起色,再吃一段药就可以完全治愈,可他却从来不信,电视剧看多了,他一直把柳川的大实话当做电视剧里那些“善意的谎言”,昨晚在火车上,他吓得整夜都睡不着,他以为到京都后会看到一个面无血色奄奄一息地躺在病床上的猫儿。
今天来到时,看见猫儿居然站在大门外等着他们,小蕤高兴的简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现在,小蕤对猫儿有一种失而复得的珍惜之情。
秀梅和玉芳参观完了全部的房间和大院之后,兴奋的不得了,马上动手实施来之前和孙嫦娥一起制订好的计划。
柳凌和柳侠想让她们出去玩几天后再开始,可俩人不听,秀梅拿出了她很有先见之明地带来的全套丈量和裁剪工具,立即动手。
两个人先仔仔细细地给柳侠和柳凌他们的床量了尺寸,然后开始裁布,她们准备做四个大褥子,两个和柳侠定做的床上用品配套的大被芯,还要做至少两整套的被罩和床单,如果可能,秀梅还想试着给拔步床做个蚊帐。
布是秀梅根据自己这几年在杂志画页里看到的家居装饰图培养出来的审美精心挑选出来的,在凤戏河里过了水,在河边的石头上用棒槌反复捶打过,保证以后再洗的时候不会缩水。
这是一个比较大的工程,柳凌和柳侠他们觉得半个月也不一定能做好。
秀梅和玉芳却说,初八那天一定要全部做出来,安床的时候,哪怕是大夏天,床也一定要铺得棉墩墩的,这样,以后的日子才能不受饥不受寒,过得暖暖和和瓷瓷实实的。
第259章 安床(一)
秀梅和玉芳打算大干三天,在入宅日前把所有针线活都做完的计划第二天就被打乱了。
曾广同3号下午的飞机飞港岛,在港岛呆十天左右,然后是为期大约三个月的东南亚之旅,用许应山的说法,是去做学术交流。
所以,3号中午,曾广同请柳家一行十四人吃烤鸭。
从老杨树胡同到曾广同请客的饭店,自己开车大概要四十分钟左右,如果是坐公交,那一站一停的节奏,到不了地方玉芳和小蕤几个人就得把胃给吐出来。
将军路这种穷地方,三五天也见不到一辆出租车,所以,怀琛和许应山一人开了一辆车过来接人。
可两个人开的都是小轿车,如果是小孩子,使劲挤,可以坐六七个,大人的话,柳家兄弟几个均是身高腿长,坐四个人是极限。
柳凌、柳侠、猫儿和柳葳四人决定骑自行车,到了市中心繁华路段不准骑车带人的时候,两个人下来换乘公交或出租车就行了。
十点半,柳家人穿戴整齐准备开路,正在大门外分配车辆座位的时候,隔壁五十号的新主人出来了,看到那两辆自行车,知道柳侠他们是因为人多,汽车位置不够坐,就邀请柳侠他们几个人坐他的车。
他正好要回市区办点事,稍微绕点路就能把柳侠他们带到饭店。
五十号也卖了,实打实的两进大四合院,五所房子,连同老家具一起,卖了六十二万。
五十号的新主人三十来岁,叫王德邻,王德邻隔着界墙在房顶上和柳侠他们说过几次话,态度友好,还逗小萱说他要攒钱把小萱买过去当个镇宅的吉祥物,把小萱吓得够呛。
前两天小萱跟着猫儿出去买冰棍儿的时候碰到过王德邻一次,小家伙一看见他就跑,害怕被他给强买了去。
王德邻正在对买到的新宅院进修全面的大修葺,他在房顶上看到柳家的门窗和走廊栏杆的油漆颜色都有点褪色显旧了,就问柳侠要不要刷漆,说他那边里里外外都要翻新一遍,如果柳侠这边有需要,他跟装修公司的人说说,两家一起,还能打个更低的折扣。
柳侠担心油漆的味道对猫儿的身体有影响,婉言谢绝了王德邻的好意,不过,做为对对方热情的回报,柳侠邀请他赶上饭点儿的时候就来自己家吃饭。
老杨树附近连一家像样的餐馆都没有,只有两家卫生条件很差的小饭铺,早上卖豆浆油条,中午卖点只有民工才愿意吃的面条,王德邻一看就是十分讲究的人,不可能进那样的地方吃饭。
当然,王德邻也找借口谢绝了柳侠的邀请。
不过,两个人的交情并没有因为双方都拒绝了对方的好意而中断,柳侠和王德邻还有一个秘密小协议正在酝酿中。
王德邻打算弄个锅炉,自己烧暖气,不过这事稍微有点麻烦,中小号锅炉带他那五所房子有点吃力,大号的又太大,有点杀鸡用牛刀的意思,王德邻就问柳侠愿不愿意跟他凑个份子,两家合用一个,锅炉装在王德邻家,柳侠出三分之一的锅炉钱,以后每年用的碳钱两家平摊。
柳侠从曾广同那里知道,自己装暖气这事还是比较费钱的,曾广同家,锅炉带暖气片带管子带工钱,花了小十万,当然,现在柳侠知道了,那是因为曾广同有钱,所有原材料用的都是最好的。
柳侠问王德邻的预算。
王德邻说他不打算用太高档的,他看的那个锅炉要价三万,估计两万五左右能拿下,他的一个哥们儿经销暖气片,给他最低价,他们家连管子算下来,大概需要五六千块。
柳侠算了算自己家,就算倒座不装,比王德邻家少装两所房子,大概也需要一万一左右,这笔钱现在对他可不是个小数目。
但柳侠心里已经有了决定,合伙装暖气是非常划算的,就是比这再贵点他也要装。
他给怀琛打了个电话征求意见,曾广同、怀琛和冬燕也都是这个意思,怀琛又找到王德邻说的那个牌子的暖气片店里,证明王德邻说的价格没问题,是不是进价不知道,但绝对比店里的零售价低很多,这证明王德邻是个实在人,可以共事。
柳侠跟猫儿提了一句装暖气的事,猫儿立马就跳了起来,坚决反对,说什么都不让装,柳侠当时飞快地举手投降,这件事好像就此搁下了。
事实上,柳侠已经把自己家需要的暖气片数目和尺寸统计好,和五千块钱一起,偷偷地交给王德邻了,他请王德邻一起采买,配件之类的,王德邻跟施工队商量着买,柳侠最后再跟他算账。
柳侠敢这么做是因为他知道,东西一旦买回来了,猫儿最多就是怄一会儿气,他是绝对不舍得自己为难,更舍不得自己在外人面前丢面子的,到时候,小家伙肯定是边怄气边往外拿钱,怄完气后,还会主动找出一大堆装暖气的好处,安慰小叔钱花得很值。
当然,小家伙肯定也会再给柳侠重申一次家法:以后没有他的同意,柳侠不准乱花钱。
有了这几次接触,柳侠他们和王德邻也算是熟人了,所以王德邻现在邀请他们搭顺风车的做法并不突兀。
不过,柳凌和柳侠觉得让王德邻绕道带他们有点不合适,所以还是拒绝了:“多谢啊,我们骑自行车就成,您还有事要办,别给耽误了。”
王德邻拉开那辆线条特别漂亮的车的门:“一点小事,耽误不了,”他笑着招呼小萱:“小家伙,来,跟你爸爸一起坐叔叔的车,叔叔的车有空调,贼凉快。”
小萱躲到柳钰身后把自己藏了起来。
熟人之间,搭顺风车确实不是什么大事,王德邻话说到这份上,柳侠他们如果再推辞就有点不识好歹,打人脸了,所以柳凌和柳侠笑着把猫儿推了过去。
怀琛和许应山也笑着跟王德邻打招呼,表示感谢,让柳侠他们几个快上车。
本来怀琛和许应山的车子已经差不多安排好座位了,玉芳和小莘晕车最厉害,玉芳抱着萌萌坐在怀琛的副驾驶位上,小蕤和小莘坐在许应山的副驾驶位上,其他人也都坐进车里了,只有柳钰和小萱还没上车。
柳钰正在纠结,他想让柳凌和猫儿坐汽车,但有个问题,柳钰他不会骑自行车。
可柳凌听到王德邻说他的车有空调,就和王德邻商量,让柳长春和玉芳几个晕车的人坐他的车。
王德邻在片刻的愣怔后,笑着说:“行,凉快的话确实不容易晕车。”
没想到,柳长春和玉芳几个人都不肯下车换乘王德邻的车。
王德邻虽然说话非常热情和气,看起来没一点架子,可他举手投足间随意流露出的气质,就让柳长春和玉芳几个人只是看着他都觉得十分拘束,他们宁愿晕车,也不想去感受那种说不出来的不自在。
柳钰一个没防备,被柳凌和柳葳推进了王德邻的车里,柳凌坐进了许应山的车里。
猫儿跑过来想把让柳凌过去坐王德邻的车,柳凌关上车门让怀琛开车。
没办法,猫儿抱着晕车的小萱坐在王德邻的副驾驶位上,柳钰、柳侠、柳葳坐在后排。
柳侠几个人在后面,没看到王德邻和猫儿交换的那个无奈眼神。
车到目的地,看着柳凌他们走进饭店,王敬延坐进车里,拿出手机:“喂,兄弟,在哪儿呢?……哦,那好,那哥给你汇报个事儿,曾教授今儿请你儿子他爸爸一家进城吃饭,结果车子……喂喂喂,震北,震北你别激动,啥事儿没有啥事儿都没有啊,你那口子这会儿好好的在饭店正准备吃烤鸭呢……没骗你没骗你,他真在饭店呢,刚刚进去,抱着你那招财童子的胖儿子,你儿子下车时还对我说‘谢谢叔叔’呢……真没骗你,真的,我看着他们进去,觉得好玩才上车给你打电话的……真的真的,你那儿子真招人疼,我正在这儿合计要不要跟你那位套套近乎,跟他要几张你儿子的照片,回家去让小洁多看看,也照着那小家伙生一个呢……
呼——,我说震北,兄弟啊,你说你,让我怎么说你呢?我就跟你提个车子,你就能一秒钟给我想出个连环夺命的谋杀案,你这恋爱谈的可真是……我没别的意思兄弟,我就是替你难受,替你发愁,你们俩都忠君爱国,不愿意移民,可照咱们国家这情况,照陈叔叔那脾气,你们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啊?……好好,说正事儿,正事儿就是:曾教授请你那位和他们家人进城吃烤鸭,只有两辆车,他们人多,不够坐,你儿子他爸和柳侠,还有那只九命猫,准备骑自行车赴宴,我自告奋勇送他们,可你们那位把他哥哥推我车里,他坐了另外一辆车,刚下车的时候,我看他汗衫全都湿透了,所以给你打个电话,提前告诉你一声……喂,怎么不说话,心疼坏了?……我知道,我也是跟你开玩笑呢。
不过震北,我今儿第一次跟他近距离接触,虽然没说几句话,更没什么实质性内容,可我看他——,啧,怎么说呢?……行,那我可真说了啊,嗯——,震北,你——不会是剃头担子一头热吧?……对,我前天去状元亭的时候碰到培元了,培元他跟老了三十岁似的,整个人都脱形了,我们说了会儿话,他消沉的,唉……当时我就想起了柳凌,我不是说他的状态一定要像培元那样才能证明什么,可至少……震北……对不起震北,你说的对,是我的想法有问题……是,兄弟,男人流血不流泪,既然喜欢爷们儿,咱就找个地地道道的真爷们儿……咱们兄弟,这不都是该的嘛……放心吧,我小心着呢,陈叔叔就是怀疑,也是怀疑阳子跟老西儿,一时半会儿他想不到我这儿……嗯,我打电话本来就是想跟你说这个呢,刚才那事只是知道你惦记的很,顺便跟你说说,解解你的心焦……嗯,我打算待会儿去见他,去之前咱们再统一一下口径,省得他在中间玩什么猫腻……那行,这会儿正好也到饭点儿了,我现在就给他打电话,钱一到手续就可以开始办了……”
放下电话,王敬延看着饭店又停了一会儿,摇了摇头,自言自语地说:“人看着确实不错,可俩男人……唉,希望老天能看到震北的这份心,给他们一条活路吧!”
饭店雅间。
第一次来京都的几个人经过了最初的惶恐和拘谨后慢慢放松下来,大家围坐在宽阔漂亮的大圆桌上,边吃边说。
几个小家伙坐在一起,吃饭的劲头真跟小猪有一拼,尤其是胖虫儿,他平时在家里吃个饭比祖宗还难伺候,这个不吃那个不吃,每次都让冬燕想动手揍人。
可今天,不知道是因为见到小萱和小雲、小雷他们太高兴,还是真饿了,他比谁都吃的欢。
小萱也差不多,小家伙只是不爱着急,看起来没胖虫儿那么吃相不雅,其实一点没少吃,他来京都半年多,烤鸭吃了没有二十次也有十八次,可小家伙不但没吃腻,还越吃越馋。
今天两个小阎王哥哥专挑焦酥的鸭皮多的肉给他卷,小家伙吃的更香了。
小雲小雷和萌萌开始有点不喜欢甜面酱的味道,但只吃了一个卷饼,小雲和小雷两个永远好胃口的家伙就已经习惯了,萌萌则每次只让玉芳帮她卷肉,不让抹酱。
柳若虹小丫头还太小,吃不了卷饼,急得嗷嗷直叫,闹腾得玉芳和秀梅都吃不成。
柳葳和猫儿跑出去给她买了个伊利火炬,小丫头吃了一口,立马眉开眼笑,看也不看烤鸭了。
秀梅、玉芳和冬燕边吃菜边探讨窗帘和床上用品的布料和色彩对居室环境的重要性。
曾广同最关心的是柳长青和孙嫦娥的情况。
柳长春和柳钰事无巨细,连柳长青待见张五辰家新生的小毛驴、孙嫦娥缝袜子的时候扎了一下手指这种事都没漏掉。
当柳钰说柳长青现在喜欢看外国的大部头小说的时候,小莘忽然插嘴说:“上一星期,俺奶奶拿了一本书,掀开一页,叫我给她念,我还没开始念咧,俺爷爷就看见了,他跑过来给书抢过去,不叫俺奶奶看,俺奶奶非看,俺爷爷就拿着书跑屋里想藏起来,俺奶奶不愿意,跟着俺爷爷,说她非看不可。
我也不知俺奶奶最后到底看了没,就听见,听见俺奶奶搁屋骂俺爷爷,说俺爷爷是老流氓。”
“小莘!”秀梅喊小莘。
曾广同和其他不知道这件事的人都呆住了。
曾广同哈哈大笑:“嫦娥骂长青老流氓?哈哈哈,长青到底看的什么书啊,被嫦娥扣这么大个帽子?老流氓哎!”
秀梅和玉芳也跟着笑,俩人都有点不好意思。
柳侠最不禁抻,他问柳长春:“叔,俺伯看哩啥书啊?他没给俺妈念?”
孙嫦娥可能因为年轻时在昏暗的煤油灯下做针线活多了,眼睛受了累,现在即便带着花镜,也看不了书,稍微看一会儿眼睛就模糊,还流泪。
这些年家里的书多了,柳长青没事会挑着看,开始的时候,他只是遇到特别喜欢的书才会给孙嫦娥读,慢慢的,他习惯了所有的书都要读给孙嫦娥听。
最近两年,孙嫦娥喜欢上了听大部头小说,于是每天午后和晚上睡觉前的时间,就成了两个人的小说连播时间,全家人都知道他们这个习惯,所以柳侠对小莘说的事感到奇怪。
柳长春摇摇头:“我这些天一直跟您二哥一起编席,不知您伯他俩看哩啥书。”
柳侠又看向秀梅,秀梅跟孙嫦娥比亲生母女还贴心,她肯定知道。
秀梅本来有点不好意思说公公婆婆的事,不过看到几个弟弟好奇的样子,又想起柳魁知道父母为什么跟小孩子似的闹别扭时那哭笑不得的模样,她忽然就觉得,那真不是什么丢脸的事,公公婆婆两个人那样的好,别人想学可能都学不来呢!
所以,她从从容容地开始跟几个人说柳长青和孙嫦娥的事:“咱伯跟咱妈他俩最近看哩是《乱世佳人》。
您应该都知,外国哩小说跟电影,不是都待见有点那个,那个……描写跟镜头嘛,咱伯以前每回读到那种地方,就想办法隔过去,咱妈听着,肯定觉得不连贯不舒服,她跟咱伯说,咱伯每回都不承认,非说书上就是那样写哩。
这一回,咱伯读到战争开始了,白瑞德送郝思嘉回塔拉那一点,咱伯又想隔过去。
可他提前也没看书,临时现编,跟后边连的可不顺,咱妈觉得老别扭,觉得咱伯肯定读哩不对,非要自己看,咱伯不叫。
咱妈当时也没说啥,就听咱伯继续往后读了,咱妈想等第二天,咱伯不搁家哩时候,她自己看看是咋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