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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9节
    曾广同打断了柳侠:“这话到时候我来说,钟先生行医一辈子,看得很开,何况他一直觉得自己在药学上确实不够好,前两天怀琛去送怀珏的时候,和他提过猫儿的病,他说,如果他姐姐活着,肯定能把猫儿治好,所以如果你们觉得有更好的选择,他肯定不会介意你们离开的。”
    半个小时后,柳侠他们来到了钟先生家的诊所。
    这天黄昏时分,猫儿喝下了第一碗中药。
    第229章 背后
    那一大碗深褐色的药汤散发着让人不舒服的浓烈的味道,无需品尝就可以想象该有多难喝,柳侠看到柳魁抱着黑色的砂锅往外倒的时候就在发愁猫儿怎么喝下去,猫儿却特别淡然,感觉温度可以承受后,一口气就灌了下去,只是,他喝了一大碗白开水都漱不干净嘴里又苦又涩的味道,大张着嘴吐出舌头冲众人做鬼脸:“哈、哈、哈,比吃青柿子还难受,苦死我涩死我了。”
    柳侠把提前准备好的一个大虾酥塞进他嘴里,猫儿猛嚼了几下,做出一副幸福得不要不要的表情,把大家逗得一阵笑。
    猫儿的治疗就这样在欢声笑语中开始了。
    柳侠很清楚,猫儿其实并没有真正安心,因为柳侠自己也一样,他给猫儿说的那位陕西大哥的话就是自己瞎编的,他觉得林培之关于他以前的那些治愈病例的话即便不全是谎话,至少也是有水分的。
    柳侠是怀抱着希望在努力说服自己相信林培之的话,并时刻提醒自己要振作,要用自己的信念感染猫儿,他感觉到,猫儿和他是一样的心思,和他做着同样的努力,他必须比猫儿做的更好,柳侠在某种程度上相信信念能够创造奇迹的话。
    阴霾暂时消退,晚饭后,除了曾怀珏,曾家和柳家兄弟几个坐在北屋客厅里聊天,小胖虫儿曾鉴柳也有人来疯的特性,连平时最喜欢的动画片都不看了,从这个腿上爬到那个背上,玩得不亦乐乎,家里的气氛是最近这些天难得的轻松温馨。
    聊到九点钟,柳侠果断地起身,带着猫儿回屋睡了,他给猫儿的规定是以后每天必须睡足十个小时,为了确保这个规定不折不扣地得到执行,他以后都会陪着猫儿一起睡。
    猫儿给柳侠的晚安问候是逮着柳侠的下巴轻轻咬了一口,然后,信心十足地对他说:“你也好好睡,别再害怕了,我肯定会好。”
    柳侠回他一个蹭额头:“我知道,我还等着老了你给我提尿盆儿咧。”
    柳侠和猫儿离开后,柳凌回了一趟他和柳魁住的屋子,回来的时候,把五沓子还扎着银行用的纸带的钱放在曾广同跟前:“大伯,这是小侠让我给您的,他说只要能让祁老先生给猫儿看,多少钱他都会出,这个您先……”
    曾广同拿起钱拍在柳凌的手上:“需要的时候我就跟你们说了,现在还一点眉目都没有,拿着钱也送不出去,何况林教授也说了,祁老先生那里,不是钱的问题。”
    柳魁欠身过来,想把钱再放回曾广同跟前。
    曾广同按住了他的手:“柳魁,小凌跟小侠年轻不懂得那些,你也不懂吗?我现在算是多少有一点名气,拐着弯托人想要我画的人多了,两三平尺的小画,价格能在原城买一套好房子,可你问问小海,我答应过几个人?
    小侠和猫儿搬家时,我听小海说了他那房子里的情况后,马上就画了那副丈二的牡丹图,几乎所有见过那幅画的人都觉得我太败家,说那么好的画我居然送去给人挂在可能烟熏火燎的单人宿舍里,可我后来很长时间一直觉得,搬家这么大的事,我只是随手画了一幅画作为礼物,轻薄了俩孩子,我应该再买件像样的礼物才对。
    所以,柳魁,你觉得这是钱的事吗?”
    柳魁点了点头,对柳凌说:“大伯说的有道理,钱你先放着,要是你怕幺儿不踏实,就说大伯收下了。”
    柳侠不知道他和猫儿离开后发生的事,第二天,他满怀希望地看着猫儿又喝下一大碗药,然后到医院,守着他输液,等着曾广同那边的消息。
    猫儿扎上针已经九点多了,29床边输液边看小说,30床带了一个小收音机,把声音开得很小在听,看样子是个能体谅别人,很好相处的人,猫儿和柳侠说了大概半小时的话,眼皮开始打架。
    昨天晚上,是几天来身心都疲惫到极致的柳侠先睡着,猫儿在他睡着后看着他的脸发了好长时间的呆才入睡,睡着后还从梦里惊醒了好几次,所以今天精神有点不济。
    柳侠等猫儿睡熟了,和29 、30床打了招呼,走出了病房,他来到护士站的病人一览表查看了一下,又问了一下护士,确定70床叫张兰花的病人就是他要找的人,就径直找了过来,他正通过门上的小玻璃窗往里边看,肩上被人拍了一下。
    “小兄弟,你是找我吗?”
    柳侠回头,挂号时排在他前面的那个中年男人提着个暖水瓶站在他后面。
    柳侠拉着他退到走廊靠边的地方。
    男人自我介绍说他叫孟建国,他十分真诚地感谢柳侠给了他那张挂号单,然后又非常窘迫地想跟柳侠解释,他现在的钱还不够给妻子看病,所以他暂时不能还柳侠钱。
    柳侠摆手打断了他:“那是我自己愿意给的,又不是你要的,要什么钱?我找你是想跟你说一点事……”他把自己跟猫儿编的那个瞎话说了一遍,然后说:“万一我家柳岸哪天想起来这事来问你,你可千万不能说漏了嘴。”
    孟建国说:“你放心吧,万一你侄子来问,我知道该咋说,我跟娃他妈也是这么编的。”
    张兰花到这里重新化验的结果和原来省医院的一样,是比较严重的类型,医生建议做骨髓移植,张兰花坚决不肯,嫌花钱太多,医生说,保守治疗,她的情况最多一年。
    孟建国红着眼睛说:“俺家穷,她嫁给我后就没享过一天福,这几年包的苹果园刚有了收成,日子好了些,她就……”
    柳侠知道这事所有的安慰都没用,心里又惦记着猫儿,告诉了孟建国猫儿的病房号,就赶紧回来了。
    猫儿还在睡,柳侠坐在床边,抓着他没输液的左手轻轻捏弄着,心里想着找祁清源的事。
    快十一点,柳侠刚叫了护士给猫儿换上第二瓶水,传呼机忽然震了起来,他摁开了看:我在住院部门口,进不去,云健。
    柳侠给猫儿掖好被子跑了出来,一下电梯,他就看到了穿着大红色羽绒服、手里提着两个纸箱和特别大一袋子水果站在门口的云健。
    江城一别,到现在四年半,但是因为猫儿的病,两个人之间没有好哥们儿久别重逢的热烈气氛,不过,两个人也没有一点的生分,云健一看到柳侠就生气地抱怨:“你到了京都怎么不告诉我?如果不是正好给煤黑子打电话,我都不知道猫儿来京都住院了,我又给老大和小五打电话,才知道这事就我一个人不知道。”
    听到猫儿可能是白血病的一刻起,柳侠的心神就完全乱了,他哪里还想得起云健来?并且,他就是真的想起来,也找不到云健,云健现在还是到处串场子演出,住的地方也是三天两头的变,这几年,如果云健不主动联系他们,他们根本找不到云健。
    不过,柳侠没心思争论这个,猫儿的病有了希望,他的心轻松了很多,所以这会儿见到云健挺高兴的,他跟把门的中年妇女商量,想让云健进去,被很干脆地一口拒绝,两个人只好站在外面说话。
    云健要出国了,去美国,昨天办好签证后,随即订了周四的机票,然后和组合的几个哥们儿一起喝了个酩酊大醉,半夜起来稍微清醒了点,给209的兄弟们挨着打电话告别带炫耀,第一个打给黑、德清,没想到首先听到的是猫儿可能得了白血病,柳侠现在带着他在京大医院住院的消息。
    今天早上他打电话到曾广同家,家里只有柳凌在,他告诉了云健柳侠现在用着的曾广同的呼机号和猫儿住的地方,云健就买了礼物打车过来了。
    柳侠跟云健没什么好客套的,他真心地恭喜了云健心想事成后,就问他认识的人里面有没有人脉比较广,有可能认识祁清源的。
    云健表示,他从来没听说过祁清源这个名字,他打算回家后跟他爸妈和亲戚朋友都说一下,让他们帮忙问问。
    柳侠早已经知道,八年前在他眼里高高在上的云健,在京都这种地方就是个普通人,有着最普通的家庭,所以对他不知道祁清源的事并没有多失望。
    零下七八度的天气,一直站在外面真的很冷,柳侠告诉云健,猫儿一点半左右输完水,他们就回家了,云健如果有时间,可以去曾广同那里找他。
    春天柳魁带着小萱他们来看柳凌的时候,云健和德清夫妇一起来过曾家,知道地方。
    云健高兴地说:“我三点半过去找你,咱们好好聊聊。”
    送走了云健,柳侠提着两箱纯奶和水果回病房,隔着门上的小窗口,他和猫儿的视线碰到了一起,同时,柳侠也听到了此起彼伏抑扬顿挫的呼噜声,29和30床都睡着了,在睡梦中配合默契地演奏了一首完美的男生二重唱。
    十二点,柳凌提着三个保温饭盒来了,为了看起来不那么显眼,他今天穿的是便装,白色运动鞋,磨白的直筒牛仔裤,浅灰色高领毛衫外一件黑蓝色的羽绒服,如果不是脸上的表情成熟而冷冽,乍一看更像个在校的大学生。
    柳侠给接过装药的饭盒,嘴里抱怨着柳凌:“不是说好了不再送饭了吗?这么远,今儿还这么大风,你又跑过来。”
    柳凌拿过碗扶着,让柳侠往里面倒药:“我想了想,还是让猫儿按时吃咱们自己做的饭更好,先吃了医院的饭,再吃咱们的,肯定吸收没开始的时候好。”
    柳侠跟个孩子一样斜睨了柳凌一眼,表示不信服他说的话。
    柳凌心疼地摸了下柳侠明显消瘦的脸,看着他开始倒药汤。
    昨天晚上柳侠才知道,受广泛使用的bb机影响,曾怀琛所在的手表柜组效益越来越差,曾怀琛觉得黄金首饰和玉器市场大有潜力,就想停薪留职,出来开个黄金首饰店和玉器店。
    曾广同对此十分支持,为曾怀琛买下了紧邻京都最繁华的商业街的一栋老房子做门脸,又给他买了辆捷达轿车,方便他以后接货和上下班。
    店八天后就要开业,订购的货物也已经陆续到了,可店铺的装修还没有全部完成,曾怀琛前几天是放下了自己新店的事,在充当司机为了猫儿的事跑前跑后,柳凌来了以后,他人离开了,却把车留下让柳凌送饭办事用,自己每天打的或骑自行车去办事。
    柳魁和柳凌为此觉得特别过意不去,昨天晚上,柳凌硬是把车钥匙还给了曾怀琛,柳侠就是因为看到了这个,又想到猫儿的事这就算稳定了,以后他和猫儿每天早晚饭和中药都可以在家里吃,中午的药他们输完液回家后再吃也来得及,就不想让柳凌再辛苦地每天在路上跑那两个小时了,他说的时候,柳凌也答应了,没想到今天还是按时送来了。
    柳侠端着药碗坐在猫儿身边。
    猫儿摸了摸碗,不算太烫,他以前听孙嫦娥和秀梅说过喝中药得趁热,凉了喝着感觉上更苦,而且容易恶心反胃,他端起碗,深吸一口气,咕咚咕咚一口气灌了下去。
    依然是一块大虾酥,然后开始就着炖得透烂的大枣排骨莲藕吃香喷喷的米饭,还有一份炒得翠绿的菠菜。
    一点半,猫儿的水输完了,猫儿被包成个大蚕蛹,三个人打的回去,走到离曾广同家最近的一个超市时,柳凌先下车。
    他前天买菜的时候,看到这个超市有黑米卖,他听说黑色食物能够补血,就想买些,可当时黑米只剩一点了,看上去不太好,比较碎,他问了营业员,说一两天就会有新货到,他今天去看看新米来了没有,晚上想给猫儿做黑米豆花大枣粥。
    柳侠和猫儿先回到了曾家,今天坐的这辆面的比较破,门关不严,一直漏风,猫儿包得里三层外三层感觉还不太大,柳侠可是给冻坏了,他哆哆嗦嗦打开了东厢房南头屋子的门,先把猫儿给推了进去,他拔出钥匙准备进屋的时候,听到身后好像有人。
    柳侠回过头,一个脸色苍白、右臂下架着个拐杖的人站在小竹林边,正在上下打量着他。
    第230章 茫然
    虽然一次也没有见过,可柳侠不用想就知道,这人肯定是曾怀珏。
    柳侠年龄比曾怀珏小得多,按道理他应该马上跟曾怀珏打招呼的,可曾怀珏的眼神让柳侠张不开嘴:曾怀珏打量他的样子,冷漠到让人觉得充满敌意。
    柳侠脑子里忽然闪过柳魁曾经对曾怀珏和曾广同相处时的描述,他心里一下释然了,像平时和其他人说话时一样,笑着说:“你是怀珏哥吧?我是柳侠。”
    曾怀珏还是那副表情又打量了柳侠一边,然后垂下眼皮,架着拐从柳侠身边走过,径直进了北边他住的屋子,把身后的门摔的很响。
    柳侠耸了下肩,掀开帘子也进了屋。
    他来京都八天了,和曾怀珏住着同一所房子,却一次也没见过他,因为曾怀珏的一天三顿饭都是由曾怀琛或曾广同端到他的屋子里,柳侠听柳凌说,天气转凉之后,除了去钟先生家治疗和上厕所,曾怀珏从不出屋子,柳凌也只见过他三四次,和柳侠一样,他的主动交谈也被曾怀珏无视。
    柳侠没受过这样的冷眼,说心里没一点感觉那是不可能的,但他也确实没有太介怀,曾怀珏对对他尽心尽力的父亲都不爱搭理,他一个借住在人家家里的外人还能要求什么呢?
    他只是有点好奇,一个人要有多大的毅力,才能做到每天坚持不懈地冷着一张脸对身边包括对自己关爱有加的亲人在内的所有人都表示不满?
    猫儿已经在被窝儿里了,把自己包得跟个蚕蛹一样,只露出个脑袋看着柳侠。
    柳侠马上脱了外套也钻进被窝儿,发现猫儿居然只穿了个裤头。
    柳侠问:“怎么回事乖?”平时他们睡午觉时,都是只脱外套的,最多会再多脱一件毛衣。
    猫儿右腿搭在他腰上,把他背后的被子掖紧,整个人都紧紧地贴着他:“你浑身都是凉的,这样能快点给你暖热。”
    柳侠用力在小宝贝脑门儿上蹭了两下,看着猫儿的眼睛夸张地叹了口气:“喔,屋里有暖气,怀里再抱个大乖猫,这感觉真是太美好了。”
    猫儿嘿嘿地笑。
    柳侠拍着他的背:“快三点了,你云伯父快来了,你先睡吧乖猫,我等他一会儿。”
    柳侠话音未落,桌子上的传呼机响了,他伸手摸过来,是云健:有事,晚上再过去找你。
    猫儿也看到了云健的留言,他在柳侠胸前蹭了蹭:“不能来正好,你正好能多睡会儿。”病的是他,可是夜不能寐变得憔悴的却是小叔,他觉得小叔现在比自己更需要多睡觉多吃补血汤,同学叙旧什么时候不都可以吗?
    柳侠心里有点失落,但他也不想耽误猫儿的睡觉时间,所以他很配合地闭上眼睛:“嗯,后天的飞机,明天还有时间,现在,咱们什么都不想,睡觉。”
    柳凌买了黑米回来,想问一下猫儿晚上想吃什么,进门看到的是相拥而卧交颈而眠的两个人,他楞了一会儿,才关上门轻轻退出去。
    站在门口,看着远处的天空想了半天,柳凌摇摇头:不可能的,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如果不是……自己以前甚至都没听说过。
    小侠肯定不可能是,如果不是周家人嫌弃猫儿,他现在都已经是结过婚的人了;
    猫儿也不会,他才十四岁,他喜欢小侠是因为小侠对他好,见过小侠的人几乎都喜欢他 ……
    ——
    晚饭时间,除了柳侠他们几个,就只有冬燕和胖虫儿回来了,曾广同、柳魁在店里忙装修的扫尾工作,曾怀琛去接一批今天应该到的货。
    晚饭是柳凌和冬燕一起做的,柳凌把曾怀珏的饭盛好准备送过去的时候,正在给胖虫儿单独盛菜的冬燕跑了几步赶过来,把托盘接了过去:“小凌,我去送,你们开始吃吧。”
    这个平常的举动柳侠当时并没有在意,但冬燕回来的时候,柳侠觉得有点不对,冬燕并没有什么很明显的表现,但柳侠就是觉得,冬燕笑得有点勉强,原因不是他们,应该是因为曾怀珏。
    柳侠问了一句:“冬燕姐,怎么了?”
    冬燕笑着摇摇头:“嗯?好好的,什么怎么了?”
    柳侠就没再说话,他对于人情世故不算精明,但经过猫儿小时候的事,他也懂得了,每一个大家庭里都有着那种不可避免的微妙的事情,曾怀珏应该是和冬燕,也可能是和怀琛的小家庭之间有点矛盾。
    只有五个人的进餐时间依然热闹愉快,柳魁不在让胖虫儿有点不高兴,不过和柳魁通了个电话后,小家伙马上就好了,柳魁答应回来后带他去买几个二踢脚放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