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姐……”陈震北转过身,单膝跪在了陈忆西面前。
陈忆西慌忙蹲下,眼圈红了:“震北,快起来,我知道,我都记着呢,听话,快起来,二姐答应你的事,死也会做到的。”
“姐……”
“震北,快点快点,吉时到了,你该去牵着新娘子……,哎,什么时候兴的新规矩?弟弟结婚还要给姐姐行跪拜大礼啊?”
几分钟后,穿着陆军中校正装的帅气新郎和穿着大红绣花旗袍的漂亮新娘喜气洋洋地携手出现在满大厅的宾朋面前。
与此同时,在东北某城市一个部队院校大雪纷飞的训练场上,一个英俊瘦削的青年军官正和另外一个军官配合,在给一个中队的学员做人车协同的示范。
他受集团军委派,到这个学校担任为期一个月的特约教官,再有三天就到期了,他已经打电话跟团长请假,任务结束后,他直接从这里回中原老家,学校已经为他订了车票。
雪越下越大,训练课结束的时候,校园已经披上了一层洁白的盛装。
特约教官住的地方在一个僻静小院的二层小楼里,带点古色的庄严小楼,高高的围墙,小小的门户,让住在里面的人除了有被盛情款待的欣慰感之外,还会生出被囚禁的错觉。
一个小战士提着两个保温饭盒进来,对刚刚洗完澡坐在沙发上看书的教官说:“我们校长看到你刚才就吃了两口饭,他让食堂给你单独做了点,你再吃点吧。”
教官说:“谢谢,我早上吃太多了,这会儿一点都不饿,你吃了吧。”
小战士说:“你早上就吃了一碗稀饭,我吃了一大碗米饭和两个馒头,还有那么多菜,刚才吃饭前还饿得要死呢。”
“可能我们对吃饭的要求不太一样吧,我一直都……”电话突然想起来,打断了他的话,他伸手接了起来:“喂,那位?”
“是我,老朱,小柳,知不知道,你这次出去真的亏大了,错过了震北的婚礼,你是不知道人家那婚礼多豪华,咱这小老百姓连想都想不出那样,参加婚礼的那些人,靠,怎么说呢,大部分的军衔是咱们苦干八辈子也不可能达到的。
你说小柳,人跟人他怎么就相差这么多呢?咱们平时跟震北称兄道弟,看着都差不多,可到了事儿上,到了关键时刻,相差的简直太大了,人家交往的那些人,随便拉出来一个就能把咱们这样的踩成泥。”
“咱们干嘛要把人家拉出来踩咱们呢?“
“小柳你别揪我的小辫子,你明知道我的意思就是人家结交的都是高干中的高干。对了,我打电话是想跟你说,礼我已经替你上过了,本来我想按咱们商量好的,让你跟我们上的一样多,最后想想觉得不得劲,你跟震北关系是最铁的,这个谁都知道,如果你跟我们上一样多,震北肯定会不高兴,所以我替你多上了五十。
还有啊,我们跟震北解释你不能来的时候,他没不高兴,他说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你们以后来日方长,不差这一回,喂,柳儿你在听吗?”
“在听。 ”
“哦,算了,不跟你学了,等你回来自己看吧,你跟震北关系那么好,以后见他媳妇儿的机会肯定比我们多,唉,人的背景不一样,养出来的人就是不一样啊,震北媳妇儿不算顶漂亮,可人家那气质,那风度,那谈吐,就是随便笑一下都不一样,都是咱这些从乡下土窝子里爬出来的人看多少书、上多少学都锻炼不出来的。”
……
放下电话,教官安静地继续看自己的书。
小战士看倒在碗里的饭已经凉了,再让教官吃不合适,而且教官看起来也确实不饿,就自己吃了。
第195章 父子兄弟
柳侠从尚诚回到家的第四天中午,接到了柳凌的电话,说他当天晚上到原城,想让三哥去接他一趟。
柳侠高兴坏了,不过他不明白五哥为什么会特意交待说,他回家的事除了柳川,先不要告诉其他人,这个要求真的太奇怪了,他问柳凌原因的时候,柳凌说:“没事,我就是最近有点累,想安安静静在你那里先休息几天。”
这个理由在别人那里可能还勉强说得通,在他们家可说不过去,他们家的人如果在外面觉得累了难受了,第一个想到的都是回柳家岭去,孙嫦娥和几个嫂子会给做各种好吃的伺候着,赖在床上多久他们都不会觉得你是在偷懒,只会心疼你在外面辛苦了,受难为了;
几个小家伙虽然平时折腾死人,但其实都很懂事,看到大人们做正事或需要休息的时候,小家伙们会自己跑着找好玩的事情做,不会去闹腾大人的。
有什么想不开的,和父亲大哥说一说,就会觉得心情豁然开朗,他们的世界里还有那么多值得高兴的事,还有那么多的人过着比他们艰难无数倍的日子,自己遇到的事真不算什么。
五哥以前如果能回来,也都是巴不得飞回家的,这次是怎么了?
柳侠给柳川打电话,一说柳凌要回来,柳川也特高兴,不过柳侠把柳凌交待的那句话一说,柳川在电话里就楞了,他让柳侠在家等着他,他马上过来。
柳川到了后,让柳侠仔仔细细地把柳凌打电话的所有细节都又给他说了一遍。
柳凌是在京都火车站打的公用电话,内容很简单,就那么几句,他从东北回来刚在京都下车,两个小时后换乘京都到原城的车,晚上十一点半到,然后,就是特意交代的那几句话,柳侠很容易就跟柳川说清楚了。
柳川听了后皱着眉思索了一会儿,对柳侠说:“幺儿,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特别不好,我觉得你五哥好像出什么事了,不然以他的性子,绝对不可能提这种要求的,他每次回来见过咱们之后,都特别着急回家,他跟咱们一样,回不到柳家岭心里就不踏实。
而且,你五哥往年都是赶在过年时候休探亲假,现在离春节还有差不多两个月呢,他怎么会这个时候回来?部队和地方一样,到了年底也是要总结工作什么的,特别忙,你五哥是连长,他这个时候应该抽不出身回来。”
柳侠的心一下就提了起来,第一次,他在不是毫无选择机会的情况下放弃了工作,和跟他一样因为不安请了假的柳川一起,把家里另外两个房间的床都重新铺了一下。
虽然柳侠更想让柳凌和自己住一个房间,但柳川说:“你五哥也许需要单独一间房,幺儿,再亲的人也需要有自己单独的空间,尤其是你们都长大了以后。”
柳侠再次觉得,长大这事真是太让人糟心了。
下午,柳川给晓慧打了电话说自己有点急事要外出,今天晚上不回家;柳侠早早给猫儿准备好了饭菜,又给他写了张纸条压在餐桌上,就和柳川一起出发了,不到七点他们就到了原城火车站。
天零零碎碎飘起了雪花,两个人在出站口等了五个小时,柳侠第一次见到三哥那么焦躁不安的状态。
在看到柳凌出站、扑上去抱住他的瞬间,柳侠就明白了三哥的忧心忡忡:虽然穿着厚厚的军大衣,柳侠还是能感觉到,五哥瘦得太厉害了。
柳凌笑着拍拍柳侠的背:“孩儿,咋还没长大咧?嘿嘿,没长大五哥也抱不动你了,你比五哥都高了。”
柳侠直起身:“那以后换成我抱你。”
柳凌说:“中啊,我等着。”
柳川伸出双臂,使劲抱着柳凌拍了拍:“孩儿,老冷,快上车,咱回家了。”
车上很冷,柳川考虑的很周到,他来的时候拿了条毛毯放在了后座,现在他让柳凌坐好,把柳凌的腿严严实实包了起来。
柳凌精疲力竭,连掩饰自己情绪的力气都没有了,他一声不响地任柳川和柳侠把他包裹得像个襁褓里的婴儿一样,然后靠在柳侠怀里,一动不动。
柳川说:“孩儿,这就算回到咱家了,啥都别想,靠着幺儿睡一会儿吧。”
柳凌温顺地闭上了眼睛。
柳侠难受得泪一下就出来了,柳川伸手给他抹了一把,看了看柳凌,示意他忍着,不能失态。
回到柳侠温暖的家,柳凌再也撑不住了,他趴在柳川肩头说:“三哥,幺儿,我老难受,叫我自己躺一会儿,谁也别管我,就叫我自己躺着,中不中?”
柳川的声音都在发抖:“中孩儿,床都给你铺好了,你吃一碗饭再去睡,别说你吃不下孩儿,吃不下也得吃,天大哩事咱也得先叫自己活着,是不是孩儿?”
一直等着他们回来的猫儿跑进厨房打开火,又打了个鸡蛋给兑进大米稀饭里给柳凌端了出来,柳凌艰难地吃了十来分钟,才把一碗稀饭吃下去。
听着柳凌住的房间里一点声音都没有了,柳川拉着柳侠和猫儿进了主卧,关上门,他轻轻说:“孩儿,看好您五哥,我得回家一趟,您五哥这样,我不知道该咋办,我得叫咱伯来,我知道您五哥不叫咱跟家里人说他回来是怕咱伯咱妈看见他这样担心,不过我知道,咱伯会撑住,我怕您五哥会出事,咱伯来了就好了。”
柳侠为难的几乎要哭了:“三哥,下着雪哩,你一个人,路上要是出事咋办?可我要是跟你一起回去,我又不放心俺五哥。”
柳川把他推坐在床上:“我不会孩儿,今儿这天,我估计您四哥不会回家,我不能直接回家叫咱伯,要不咱妈得担心死,我叫您四哥去叫,就说他厂子里跟当地村民发生了点纠纷,咱伯在望宁认识的人多,请咱伯去帮忙找找人。
上窑那一段路咱伯他们已经全部打上栏杆了,雪也没下大,没事。
不过您五哥这事我就得跟您四哥说明了,我怕小钰听我一说,当时就会想来看小凌,您五哥不想让家里人操、他哩心,可咱家谁会不操这个心啊?”
猫儿紧紧地拉着柳侠的手,看着柳川的车消失在风雪中。
猫儿太担心五叔,也担心跟丢了魂一样的柳侠,打电话让晓慧说自己不舒服,让晓慧给他请了一天的假。
柳侠和猫儿一夜未眠,早上七点,他们一起做好了鸡蛋甜汤敲柳凌的门,柳凌说:“我不饿孩儿,您吃吧,叫我再躺一会儿。”
柳侠难受得一口都吃不下,他没听柳凌的话,推开门进了屋。
虽然屋子里拉着窗帘光线很暗,他还是一眼就看到了柳凌还是昨夜睡下时的姿势和大睁着的空洞的眼睛,柳侠坐在床边就哭了起来:“五哥,你到底咋着了呀?”
柳凌慢慢聚拢眼神,默默地看着柳侠,用几乎听不到的声音说了声:“幺儿,别哭孩儿,我没事。”
猫儿过来,把鸡蛋甜汤放在床头柜上,用手给柳侠擦着眼泪:“小叔,你别哭,你一哭五叔更难受。五叔,三叔说哩话你还记得吧,饭吃不下也得吃,再大哩事咱也得先让自己活着。”
柳凌努力想让自己露出一点笑容,可他衰弱的连这点都难做到,猫儿端来的饭他最终也没吃。
下午四点半,度日如年的柳侠和猫儿等来了满身泥泞的柳长青和柳川、柳钰。
柳长青在客厅脱下了外面的泥衣,对柳侠他们说:“您都去给自己收拾好,然后好好吃饭,该干啥干啥,别叫小凌觉得他把一家人都搅和哩不能好好过日子。”说完,他推开了柳川端过来的热水,接过猫儿拿出来的睡裤穿上,就进了柳凌住的房间。
柳钰一进卫生间就问柳侠:“你问了没?小凌他咋着了?
柳侠摇摇头:“他啥都不说,只说他没事,回来歇几天就好了。”
柳侠没交待柳钰这件事不要跟其他任何人说,他知道,关系到柳凌的事,柳钰比谁都上心,柳川只要跟柳钰说过一声柳凌回来前的话,柳钰就能守口如瓶到永远。
柳川换了衣服,和猫儿一起把饭又热了,可柳侠和柳钰都吃不下,猫儿看着柳侠,柳川劝着柳钰,好歹让两个人吃了碗稀饭。
中间柳侠接了个晓慧的电话,说她一位同事带了一大包老家的大枣回来,她看着不错,就买了十斤,让猫儿明天去学记着找她要,如果柳侠有时间,再给小蕤送过去点。
柳侠放下电话,猫儿让他给周晓云也打一个,找个理由说这几天不能出去约会了。
柳侠按猫儿说的做了,编的理由是他前一段那个重点工程的报告要参加系统的标准化报告评奖,队里让他挨着把报告再仔仔细细过滤一遍。
隔行如隔山,周晓云觉得这是件非常大的事,让柳侠专心干自己的,少约会两次没关系,不过她有点遗憾,她本来想这个星期天让柳侠陪她去原城买衣服的,现在看来,她只能和同事一起去了。
昏暗但温暖的房间里,柳长青按下看见他后挣扎着想坐起来的柳凌:“孩儿,没事,坐了恁长时间火车,你老使慌,躺着吧。”
柳凌喊了声:“伯。”嗓子却沙哑的几乎没有声音。
柳长青靠着床头坐在床上,粗糙的大手抚摸着柳凌的头:“孩儿,您三哥看见你老难受,回去给我叫来了,你别埋怨他,他是您亲哥,咋也不会看着你这样却啥都不干,只是干坐着看你难受。”
“我不会。”
柳长青伸开右臂,柳凌像个无助的孩子,蜷缩起身体,把脸偎在父亲身边。
柳长青说:“孩儿,我不知你出了啥事会难受成这样,你不想说,我也不难为你,我就问你几句,你要是能回答,就给我个回应,不想也没事,啊。
孩儿,你现在除了不想吃饭瘦了,还有别哩病没?”
柳凌轻轻摇头。
“哦,我知了,那,你身上有伤没孩儿?
柳凌依然摇头。
柳长青长长地舒了口气,心中的焦虑减轻了大半,他欣慰地揉了揉柳凌的头,才又问:“是你下了错误命令让战士牺牲或受重伤了吗?”
柳凌还是摇头。
柳长青几乎完全放下了心,说:“孩儿,我不知道搁你心里头现在啥是最重要哩,啥事会叫你难受成这样,不过,我得跟你说,搁我、搁您妈、搁咱全家人心里,你现在对俺来说最重要哩是啥。
孩儿,你能平平安安回来,这就是最重要哩。”
柳凌把脸完全埋在柳长青身上,说:“我知道。”
柳长青拍拍他:“知道就中孩儿,我看你脸色老不好,是因为难受好几天没好好睡过吧孩儿?现在咱回家了,啥都别想,睡吧。”
柳凌把一只胳膊搭在柳长青身上,闭上眼睛。
可柳长青知道,他睡不着,所以说:“孩儿,你睡着,我慢慢跟你说着话,你别硬撑,该睡就睡。
孩儿,您都长大了,我跟您妈慢慢也老了,俺有可多思想,可能都跟不上您了,您有些想法俺一猛听了可能接受不了,会别扭,会难受,如果是在气头上,可能还会骂您几句;
可只要您做哩事没坑别人没害别人,不坏良心,俺早晚都会想通。
我跟您妈就算没人家那些有学问哩父母恁通达,可也不会跟有些混账爹娘那样,装疯卖傻,寻死觅活,拿着孩儿们哩孝心压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