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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节
    “好了。”细致涂抹过后,陆质捧着紫容的手,凑到嘴边轻轻吹了吹,道:“感觉怎么样?”
    紫容没说话,陆质便歪头去看,叫了一声:“容容?”
    愣着的紫容才回过神来,移开盯着陆质的视线,陆质又问:“手,现在是什么感觉,还疼吗?”
    紫容傻了似得,看看他,再看看自己的手,才一下一下地摇了摇头:“不……”他说了半个字,又把音吞了回去,垂着头不看陆质了,说:“疼,好疼,你再给我吹吹。”
    陆质果然又捧起他的手给轻轻的吹,察觉到紫容的视线又跟过来也没回头,叫他放心地看。
    这样吹了一会儿,陆质怕把药膏吹干了不好,哄道:“不能吹了,敷着药呢。”
    “喔……”紫容低着头,听陆质这么说,便松开了攥着陆质衣服的手,自己往下退,嘴里说:“不能吹了,不吹了。”
    陆质也松手,放他自己坐到床上之后,起身把外衣脱了,走去外间把水盆端进来。
    屋里只点着一盏红蜡,光线不是很够,有些昏暗。陆质拧好毛巾走过去,准备给紫容擦脸,把背对着他的人掰过来,才见他脸又湿了,淌满了眼泪。
    陆质捏着毛巾的手一紧,道:“怎么又哭了?”
    刚才给涂药的时候明明已经好多了,不知道是不是陆质看错了,还觉得怀里的人开心了一些。怎么这会儿又哭上了?
    紫容拿小臂挡着眼睛,抽抽噎噎地道歉:“对、对不起,对不起……”他哭着打了个嗝,呜咽着不停认错:“我错了、对不起……呜呜呜……”
    陆质攥着毛巾,单手揽了紫容的背,扶着他面对自己跪坐起来,按着他后脑勺哄:“没事,没事没事,想哭就哭,没有对不起。”
    紫容环抱住陆质的肩背,眼睛紧紧贴在他脖子的皮肤上,流出来的眼泪沿着陆质的皮肤一路蜿蜒下去,很快就把那里湿了一大片。
    “没事。”陆质拍着紫容的背,反复说:“没事了,乖,好孩子,乖。”
    过了好一会儿,紫容还是哭得停不下来,陆质心里急,只好又问他:“是不是手还疼?”
    紫容顿了顿,立刻点头,说:“疼,好疼好疼。”
    “好疼?”陆质这才回过些味来。
    小花妖就不是这样的性子。平日里,他恨不得把自己所有的情绪都藏起来,好像那些都不重要,只在意陆质,在乎他的一举一动。又怎么会老老实实地说好疼好疼呢。
    况且金创膏陆质知道,对烫伤最见效不过,刚涂上那会儿是会有些疼。但都过了这么久,理应舒缓,却不应该还是“好疼好疼”的状况。
    他心里存疑,就按着猜想把紫容又抱进怀里搂着,低头跟他额头抵着额头,把伤的那只手捧在自己手里,轻声安慰。
    果然,很快,小花妖眼泪就止住了。
    以为自己是因为他手伤了才肯理他,只是想被自己抱着,喜欢自己对他温和一点,一点点就够了。
    陆质的心软得不像话,却不知道怎么对紫容解释,垂眼看了看他还挂着眼泪的睫毛,故意问:“还疼吗?”
    紫容的身体僵了一下,很快点头:“疼,好……”
    “好疼好疼?”陆质接他的话。
    “嗯……”紫容掩饰地低头,不给陆质看了。
    “傻子。”陆质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歪头在紫容额上印了一下,他不知道自己的声音有多温柔,又说了一遍:“傻子。”
    第17章 第一个副本
    陆质惯来清醒,在他看来,要想明白这件事并不困难。
    人都自私,在紫容的依赖下,要对紫容产生独占欲,简直再合理不过。
    但要解释把大婚的事也迁怒到紫容头上是为了什么……陆质把这归咎于自己醉了。
    他在二十年的人生里头次面对这样的状况,有些不知所措,好像被困在方寸之地的大型兽类,一刻不停地转着圈,却找不到出口。
    只是理由找了一个又一个,不管里面有没有那个正确答案,惹了人还得他自己哄。
    他抱着小花妖,不只是说些没意义的“乖”和“不哭了”,反而把自己想出来的理由仔细地解释给紫容听:我喝多了酒,头痛,所以才对你那样坏。
    “不坏!”紫容突然不依了,往他怀里拱拱,坚定地再强调一遍:“殿下才不坏。”
    陆质哦了一声,道:“我不坏,那是谁把你弄得这么伤心,一晚上都哭个没完没了?”
    紫容食指上绕着一缕头发低下头去,陆质以为他词穷了,没想到这人很快又把头抬了起来,眼睛眨巴眨巴,理直气壮地说:“殿下头痛,我还要找殿下说话,最后还自己哭鼻子,我才坏。”
    “我真是个最坏的花妖。”紫容额头贴着陆质的下巴,最后给自己下了这么个结论。
    陆质简直给他弄得没有一丁点儿办法,只长长的叹了口气,道:“你呀。”
    说着话的空档,紫容渐渐不哭了,也冷静了一点,陆质便叫下人搬进来一桶热水,并一些易消化的吃食。
    婢女们把粥菜摆好后,原本要服侍两个人洗浴。可紫容一开始还配合,脱到剩下中衣就突然不肯了,抗拒的厉害。他缩着身子往床脚退,眉头紧蹙,嘴嘟起来嚷嚷着叫陆质,跟婢女要把他怎么着一样。
    陆质失笑,又想起他在景福殿也一向坚持要自己做这些,便不再勉强,叫下人退了出去。
    紫容在床边盘腿坐着,刚才脱掉了小厮衣服,现在身上只着中衣。柔软的素色中衣衬着粉嫩的脸,本来是很平常的场景,陆质的心却突突的跳了两下。
    紫容心里高兴,现在不担心被别人看,虽然刚才叫了好多遍陆质让他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仰起头冲陆质笑弯了眼睛。
    陆质怔忡过后,也是一笑,伸手刮了下他皱起来的鼻头,道:“就是个小别扭。”
    紫容被陆质哄了那么久,心里头活泛了点,闻言捏住陆质刮他鼻子的食指,道:“殿下喜欢小别扭。”
    陆质哼了一声,问:“你怎么知道?”
    紫容扬起下巴,拖着长音说:“我就是知道。”
    婢女出去的时候带上了门,可紫容脱了衣服,陆质还是怕他着凉,探身扯过被子抖开披在他身上,才走去桌边拿粥。
    小花妖手伤着,他也乐得给喂,只不过紫容坚持要“殿下也吃”,最后两个人热热闹闹的你一口我一口分食掉了一碗粥,因为距离的关系,小菜倒是没动几口。
    冒着热气的水桶还在原地摆着,陆质先把刚才那进来的手巾重新用热水过了一遍,然后才过去给哭成小花猫的紫容擦脸。
    他生平第一次这样伺候人,手生的很,好在用的力气不大,紫容也不嫌弃,算是磕磕绊绊地给人把脸擦好了。手巾拿开,紫容的脸还仰着,眼皮有些用力地挤在一处,还抿着嘴唇。模样看得陆质发笑,捏了捏他的鼻子,道:“好了。”
    紫容才睁开眼,在喉咙里闷闷的笑。可惜他自己不知道,脸上干净了,红眼睛就更明显,陆质的笑容有些僵,然后慢慢地退了。
    然而被认定是“没心没肺”的小花妖的难过来的快,去的也快。这会儿抱住陆质的腰,不知道在高兴什么,嘻嘻嘻的笑。好不容易松开这个粘人精,陆质才能再去换一条手巾,边在热水里过边道:“今日不是在自己宫里,我看这儿比水元阁要冷些,你不愿意洗浴,便只在……”
    陆质想说,怕他着凉,就在被子里擦一下就好,可是转过身之后,他就说不出话来了。
    刚才给他披在身上的被子被摊在了床上,紫容正在给自己脱衣服。上身的中衣脱了一半,刚解开系带,露出一片细腻白皙的胸膛,乖乖坐在那里看着他,在等着擦身。
    只一瞥,陆质就移开了视线。他喉间像被锁住一般,一时间说不出话,也有些弄不明白场面怎么突然成了这样。倒是紫容面上微微泛红,葱白手指紧张地捏着被角,半成羞涩半成坦然,叫了一声:“殿下?”
    陆质眸色发深,面上很快恢复了镇定,走过去拉起锦被将紫容牢牢裹住,紫容随他摆弄,就是有些不解,还在问:“不是还要擦身体吗?”
    “嗯。”陆质说话有些困难,道:“是要擦,只不过得你自己来。”
    “哦……”
    怎么听着他还有点失望?是谁刚才对着宫女都一副怕得不得了的样子,陆质在心里叹气,又有些无奈。
    他没听错,紫容就是有些失望。他还以为陆质会给他擦呢,不过,自己来就自己来,就是被子里有些施展不开。
    被烫伤的手不能动,只有一只手,顾着擦就顾不上被子,会不断地从肩膀上滑下去。紫容倒是不在意,是陆质一直不停地帮他拽起滑落的锦被。
    这样子,就算没有故意去看,却也在动作中瞥见一两眼紫容的上身。
    纤细的锁骨,白皙的皮肉。看上去那样柔软,带着少年脆弱的美感。原本不应该的,只是短暂的几瞥,他就觉得心跳快得不行,只好僵硬地移开了视线。
    可小花妖高兴,在被子里动作稍大一些,便不断有馥郁的香气飘过来,勾着陆质想起刚才匆匆一瞥看到的景象。
    竟然就像刻在了脑子里。
    禽兽。
    陆质今夜第二次这样骂自己。
    第18章
    套间只有一张床。一通手忙脚乱,两个人都收拾完之后,紫容才意识到这件事。他想到就说了,然后坐在床上冲陆质嘻嘻嘻的笑。
    陆质倒没想别的。因为就算有两张床,今晚也不能放紫容一个人睡。
    手背刚给上好药,按他在水元阁的那副睡相,半夜十有八九会蹭到。
    到时候又来哭哭唧唧地喊“好疼好疼”,陆质只要想想头都痛。这个小祖宗一哭,他就一点辙都没有。
    床上紫容胡乱将被子一夹,自动睡到里侧,拿好着的那只手拍拍身边的位置,招呼陆质:“殿下,睡觉。”
    他面朝陆质侧躺着,原本是挂在陆质腰间的玉佩从他中衣里滑出来,冲陆质甜甜的笑,右边颊上的酒窝深旋,像酿着甜酒,丁点儿没有方才对着婢女时候生人勿近的架势。陆质的面色跟着柔和许多,拿手去碰了碰,道:“嗯,睡觉。”
    今夜的月光似乎格外的好,从小窗一角钻透进来,映衬着春末绿意盎然的树桠,在地上刻下一片被整齐分割开来的光辉。
    两个人面对面躺着,都睁着眼。陆质伸手给紫容把被子塞严,然后把他搁在身旁的伤手拉到自己腰间,轻轻握住了手腕,问:“手还疼吗?”
    紫容眼神稍有躲闪,陆质便道:“说实话。”
    说实话么……紫容嗫喏着,最后说:“有一点点……”
    “嗯。”陆质顿了半晌,眼眸深深,像有很多情绪,但又很快掩埋起来,复归于平静,道:“明天就不疼了。”
    他说:“明天回宫给你做纱灯,晚上一块儿打小路走。”
    紫容就开心地点头,月光穿过厚重的帷帐之后,便只剩下一丝微弱的光线,照在他脸上,现出满溢的天真。他转转眼珠想了想,突然把好着的那只手伸到了陆质面前,两根手指头中间捏着一片花瓣,调皮地在陆质脸上扫来扫去,带着笑说:“纱灯,一个紫玉兰的纱灯。”
    陆质将花瓣没收,作乱的手放回原位,呼吸陡然靠近,热气氤氲到一块儿,他沉声道:“闭眼。”
    紫容被突如其来的贴近迫红了脸,紧闭着眼把头点了一点,乖道:“嗯嗯嗯。”
    可惜没过一会儿,那边被子里就又是一阵窸窸窣窣的乱动,玉兰香气一股接一股的飘过来,生怕人不知道他肚子里揣着一只兔子,在砰砰砰地跳。
    这样没多久,他发觉陆质没反应,胆子便更大,一挺一挺地往陆质跟前挪。最后两个人隔着锦被紧紧挨住了,紫容才把眼睛睁开一条缝偷看陆质,对上陆质看不出情绪的眼神,后知后觉地有些发怯,但仍是把头靠了过去,枕在陆质手臂上,小声说:“我、我想殿下抱着我……”
    他顿了顿,补充道:“跟昨天晚上一样,可以吗?”
    陆质已经又闭上了眼,面上没什么表情,低声道:“可以。”
    说罢,便伸手揽了紫容的脊背,一下一下的轻拍。
    陆质自己也是个小孩儿过——小花妖看着十六七了,但陆质就是认定这还是个孩子,他知道,不睡觉想捣蛋的时候,旁人不理睬就行,过不了多久,自己就觉得没意思了。
    果然,紫容心满意足地被陆质抱住之后,没给自己挣到多少面子。没出半柱香时间,他就按着陆质心里给小孩子定的标准睡稳了。
    帐幔里飘洒的香气也似乎随着紫容的沉睡而变得浅淡了些,甜蜜,又安静。
    顾虑着紫容的手,陆质一晚都是浅眠,时不时就要醒来确认那只伤手还在他腰上搁着才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