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祺瑞不慌不忙,调整了一个合适舒服的姿势,好像自个儿这会儿不是在受审,而是公平的面对面跟晏润林喝茶聊天。“晏军长,你既然已经知道了我这么挑衅你们陆军部,是受了郁家少爷郁霆烜的指使,为何到今天都不曾有动作?不都说,你晏润林是敢爱敢恨的君子么?怎么,难道碰上了郁家,也是耗子遇见了猫害怕了不成?”
这话说的很有意思,李祺瑞似乎已经不抱着希望,跟晏润林说话的时候不复之前的恐惧和唯唯诺诺,坦坦荡荡的无所畏惧。晏润林没有惊讶,不过是挑眉沉默的盯着李祺瑞,不懂他为何要说这番话来。
刺激他?故意让他生气发怒?然后去寻摸郁霆烜的不快?且不说鹿希甄如今已经是他晏润林的人,连身带心的,都是刻上了晏润林的痕迹。就算是没有他,按照鹿希甄的脾气,也不会跟郁霆烜这样的人纠缠在一起。
话说回来,他倒也是真的很好奇郁霆烜,何方人也。
李祺瑞按兵不动,消停了半天,见晏润林并没有因为自己的话而情绪有波澜,只觉得十分无趣,干脆就也不扯皮,进入了正题。
“晏军长,陆军部一事,都是我李祺瑞一个人的过错,跟我双亲没有任何干系。他们二老已经上了年纪,受不得你的关押,一人做事一人当,我在这里就已足够了,还请晏军长能够高抬贵手放过我父母亲。”
李祺瑞的话说的当真是让闻者落泪,听者伤心啊。晏润林缓缓起身,拍拍手道:“李祺瑞,我也倒是小看了你。现在跟我讨价还价,说与你父母没有干系,可当初做了事情跑路的人又是谁呢?如今你这样说,不过是让我难做人。不过你放心,我晏润林也是说一不二的,自有我的分寸。
我不需要你教我怎么做,更不需要告诉你,我即将怎么做。李祺瑞,你还算是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命不久矣,还为你父母亲讨情面。”
晏润林踱步走到了李祺瑞跟前,戴着白手套的手挑起李祺瑞的下巴,居高临下的望着他一字一句说道:“你放心,若是你死了,我定要你父母亲为你收尸。也叫他们尝尝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
这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不杀你,如何能宽慰我陆军部死去的兄弟?不杀你,如何能够报鹿希甄、单昱和宋铨还有柳云时的枪伤呢?
李祺瑞听了晏润林的话,浑身的力气都泄了,好似被人强硬的摁进了冷水里。板上钉钉,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闹腾了一阵,李祺瑞又被拖回了关押的院子。在另一处屋子里的李家二老听到动静,趴在门上,只有一条缝能够瞧见。他们的儿子被丢到了对面的屋子里,没有喊叫也没有出声,不晓得怎么样了。
能够听到彼此的声音,却没有法子相见,实在是太折磨人了。
“老爷,这可如何是好啊。瑞儿被捉了回来,怕是凶多吉少了,埋伏陆军部政要人员,动乱秩序,这可是大罪啊!”李夫人已经哭成了泪人,捏着帕子一个劲儿的还抹眼泪,扰的李老爷唉声叹气,却也无计可施。
本来想着,李祺瑞这是死罪难逃的罪名,若是可以逃的走倒也是幸事。这篓子捅下了,自然是要有人负责的,他们都已经是半截身子进黄土的人了,也不怕这陆军部的门门道道了。最后的结果也不过是一死,倒也没有别的了。可惜,李祺瑞还是被捉了回来,奈何晏润林这年轻人最是杀伐果断,油盐不进,说什么都是要将李祺瑞严罚的……
事到如今,已经走到了一条死路,他们是真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李老爷垂头丧气,坐在床边,一下子就老了十岁,保养得当的身体也似乎被折磨的空了。夫人的话犹在耳边,却不晓得怎样来解困。
他们老李家,怕是真的会折在自己手里了。
晏润林回到办公室的时候,见到了身板笔直,站岗似得立在屋子里的纪亭书。
“怎么不在元之身边,跑到陆军部来干什么?”晏润林没有脱下帽子,径直到了办公桌边,拿起桌上的一份文件看了起来。
翻阅文件发出的纸张哗哗作响,纪亭书愣了一会儿,才开口:“军长,我有事要说。”
晏润林:“……”
怎么今天这么多人都有事情要跟自己说?晏润林放下手里的文件,双手交握放在桌上,点了点头说道:“好,你说,我听着。”
这……纪亭书却又不知道如何说起了?晏润迅说了,那伤一定要保密,可他……不能眼睁睁看着伤还未有痊愈的晏润迅,闹着就要到第一线去查处违规携带禁品的商号船只。已经劝说了几句,可那人不听,倒是真的一点儿办法都没有了。
实在无法,只能来打扰晏润林,晏润迅就算是得知了,也不能怎样了。
“亭书,你跟在元之身后多久了?”没头没脑的,晏润林忽然问了这么一句。纪亭书脑子又有一点断路了,没有多想只老实回答:“报告军长,属下作为海关总长的副官已经快要半年了。”
“很好,你应该还记得当初调你去跟着元之的原因是什么吧?”
纪亭书点头,自然是知道的。又听见晏润林说:“你明白就好了,你跟我还有元之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好兄弟。其实我们都把你当做是家人,可你却似乎一直不那么认为。我也明白,公事公办的规矩没有错,不过元之的心意,你不可能不知道。”
“军长……”纪亭书慌了神,下意识的开口就要解释或者反驳。
晏润林抬手压住他的反抗,继续说:“你不必这么着急,亭书啊,不瞒你说吧,元之这孩子,望着似乎柔柔糯糯,好说话没脾气,还没心没肺的遇到什么都可以打碎了牙齿往嘴里吞,实际上是多么倔强骄傲的。不用我说,你也明白。
他认定了的事情,别说是我,就算是总理亲自过问,大抵也不会做出改变的。我想告诉你的是,你若是对元之也有情意,就不要顾忌那么多了。日后,我总也不会站在一旁,不问一声的。
我只希望,我这个傻弟弟能够平安喜乐,就要上前线了,我不在的时候你一定要照顾好元之。热血不是坏事,过了头就得不偿失了。你在他身边,切记提醒他,不要为了一时之快,丢了身后的大好河山。”
纪亭书:“……”好像有什么事情不大对劲,却又挑不出毛病来。
所以,到了最后,也是没有把来的目的说出来,纪亭书出了陆军部,反倒是心事更重了。
vip卷 第一百一十一章 将进酒,杯莫停
农历二月初八,冬日里的落雪化了个干干净净,滴水顺着瓦檐滴答滴答的落在了缝隙里,润物细无声。春日的阳光迫不及待的撕开了寒冬的外套,巴巴的降临人间。
山东和北平两地的局势愈发的剑拔弩张,天津卫这一片大地上集结了罗国祥的部队和晏润林命令赶赴前线的1师和原本驻扎在天津卫的部队。两军对垒,分外眼红。隔着进入市区的一座桥,大眼瞪小眼。军哥的手心已然是汗涔涔,却还是扛枪扛的稳当,稍有不慎,一枪打了出去引发的就是一场大战。
罗国祥不晓得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部队抵达天津卫之后,就在桥这边安营扎寨,没有进一步动作。没有打听到对手的虚实,晏润林自然也不会主动挑衅,一旦开战就是劳民伤财。此次罗国祥起兵也是突然,如今又是这样,其中一定有不得告人的缘由。
晏润林于陆军部各要员召开紧急会议,最后得出了一个结果,晏润林将会在抵达天津卫之后跟罗国祥面谈,能够商量着和平解决的就一定不动一弹一炮。
大军开拔,军需物资就提上了日程。晏润林从陆军部赶回公馆,在卧房里没有见到应该好好休息的鹿希甄,问了廊下伺候的丫鬟说是夫人去了后厨,亲自下厨,要给军长您做一桌好菜呢。
晏润林心中大喜,却又是被离愁别绪淹没了。才在一起,却又要分离。
踏进后厨,只见平日里在砧板跟前忙碌的厨子战战兢兢地立在一边,烧柴火的丫头们也是一个个瞪大好奇的眼睛,望着鹿希甄熟练的切菜,炒菜,似乎这人会做饭倒是稀罕事一件了。
“军……”眼尖的丫头已经看到了立在门口,一身戎装的晏润林。
晏润林立即竖起食指,示意被丫头这一声惊动了的众人不要言语,莫要打扰了认真的鹿希甄。
众人忙不迭的点头,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往一边缩了缩,生怕打扰了鹿希甄和晏润林。
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鹿希甄,自然没有注意到身后的这一变化,她的心里只念着,晏润林这一次去了,不晓得会什么时候回来。而她既然已经成了陆军部登记在册的正式职员,作为军需官就要恪尽职守。
保全将士们的需求,让他们无后顾之忧,可在前方保家卫国,她一定要做到答应他们的事情。她手里的东西,留在那里也不过是成为了知晓这秘密的人眼中的肥肉,还不如拿了出来贡献给这些浴血奋战的将士们。也不枉当初爹爹拼死都要保住它们而付出的代价了。
上一次,做了最拿手也最具京城特色的炸酱面,可惜突发事故,晏润林没有吃到真是可惜了。这一次,他就要奔赴前线,若是再不亲自做一桌子好菜为他送行,鹿希甄心中是一丁点都没有安全感。
锅里的菜正呲啦呲啦随着香气的油烟,慢慢变熟。鹿希甄看着愣愣出神,又记起了在大不列颠时候,晏润林离开之后,她从晏润迅口中得知了他所有的情况,心中那若隐若现的爱慕和担忧,满满当当的涌在心口。压抑的没有地方可以宣泄,不能告诉晏润迅,异国他乡亲人好友又不在身边,没得倾诉,只能每夜辗转难眠的时刻,念着那人留在唇上的温度……
原来,那么早的时候,她就已经喜欢晏润林了啊……
讲出来也真是足够害羞的了,能够将所有的秘密曝光在太阳下,不害怕他知道又害怕他不知道。这是一种生死相托,更是一生牵绊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