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护士们出去的时候带上了病房的门,鹿希甄所在的病房是上次柳云时住的那间,专门针对重要病人设置的,百叶窗下安置了一张圆形玻璃小桌,旁边是两把藤椅,圆桌上还搁了一盆兰花,寒冬腊月里在烧了地暖的病房里尽情的绽开了。
晏润林歪坐在病床边,探头望着安静睡着的鹿希甄,抬手理着她鬓边的乱发。摩挲这她尖尖的下巴,心中莫名的疼痛。怎的跟了他以后,反倒是瘦了呢?在银行初见鹿希甄的时候,她还有着微圆的脸蛋,如她这般年纪的女人,大多都已经为人妻为人母了。而她却还如同豆蔻年华般的可爱甜美。
“嗯……”隐隐的,鹿希甄嘤咛了一声,惊的晏润林收回思绪定睛一看,只见鹿希甄的睫毛轻轻颤动着,像是要醒过来了似得。
晏润林心急之下,连喊了好几声甄儿,鹿希甄身上的吗啡药劲正在一点一点的褪去。麻木疼痛攻陷了她的意识。渐渐苏醒过来更是难受,哼哼唧唧的不停。脑子里走马观花似得闪过了今天发生的所有事情。
她在中枪之前,看到了距离自己咫尺的晏润林,瞪大双眼满是难以置信,拼了命的朝着自己跑过来,而她却已经没有办法承受他的怀抱晕了过去。现在,听到了晏润林急切却很飘渺的声音,只觉恍若梦境。
煎熬的吞咽了口水,努力的撑开厚重的眼皮,迷茫了好一阵,才瞧见了视线之中那张焦急的脸。
“我……”
晏润林听她说话,已经被心疼害怕,高兴悔恨这么多情绪塞的满满的胸腔又是一热。想要大声喊出来又怕惊了鹿希甄,只能眼泪啪啪的往下掉,砸在鹿希甄苍白无色的脸颊上。每一滴下去,鹿希甄就迟钝的眨一下眼睛。
晏润林见状只好低下头去跟鹿希甄脸贴脸,蹭了又蹭,问她:“是不是很疼?”
鹿希甄的精神还没有全部回归,呆呆傻傻的,半晌才明白了晏润林在问她什么,回答道:“嗯,大概不是疼吧,只是好累,好困,好辛苦。”
晏润林轻轻吻了吻她的侧脸,哄着说:“累了困了,就好好睡一觉。我在这里守着你,别担心别害怕。”
“好。”鹿希甄就说这一个字,都觉得浑身的力气被抽干了似得,缓缓闭上眼睛,没多久就昏睡了过去。
晏润林确认她睡着了,又在病房里陪了一会儿,想着还有麻烦需要自己去处理,就起身走到门外。晏润迅和纪亭书正在等他,见他出来连忙上前说道:“大哥,放来陆军部那边已经传来了消息,说是捉了打埋伏的活口,严刑拷打之后才盘问出来他们的来历。”
闻言,晏润林的眸子中杀意肆起,嘴角噙着的冷笑似也带着嗜血,他问:“是谁。”
晏润迅犹豫了下,叹了口气回答说:“是李祺瑞。”
“他这是找死!”晏润林怒吼一声,一拳捶到了雪白的墙壁上。
晏润迅和纪亭书都不敢言语,只是等他下达命令,在陆军部门口寻衅滋事,本就是大罪了。更何况伤了那么多人,怕是他们有心不惹事,单昱家那边也不会善罢甘休的。这下子李家算是彻底的保不住了,别说是商号生意,就连李祺瑞也是活不成了。
晏润林忽的问道:“前阵子,叫你去查了郁家,还有没有什么新的发现?”
“有,希甄姐除了鹿黎这一个弟弟之外,还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姐姐,叫鹿希瑗。现在是交通部部长刘汉唯的夫人。”
晏润林眉头微皱,他倒是从来不曾听鹿希甄提起过这个姐姐,连鹿黎也是只字未提。不知道这个鹿希瑗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
晏润迅和自己大哥心有灵犀,下一句话说的就是鹿希瑗的为人。
语气里满是不屑,说道:“都是姓鹿的,这个鹿希瑗和希甄姐还有鹿黎那可是相差了十万八千里了。听闻她也是从北平女子学校受过教育的,看却是一个出了名的悍妇。嫁给刘汉唯之后,事事都她做主。甭说刘汉唯敢在外头养小了,就是参加各种会议的时候跟旁的女人多说一句话,回家之后都是要被她又大又骂的。”
“这刘汉唯也算是窝囊了,竟然被她压制了这么久。听说鹿希瑗不明是非,仗着自己的丈夫是交通部部长,在外耀武扬威,简直恶霸一个。还以刘汉唯的名义吃了不少油水,活脱脱的一个无赖泼妇。”
晏润迅的嗤之以鼻,言语里表现的十分明显。晏润林越听脸越黑,问:“既然她这个做姐姐的这么厉害,怎的没有想着照顾照顾弟弟妹妹的了。放任着他们在外吃苦,住在那会馆里饱一餐饿一顿的,她自己倒是逍遥快活的很。”
“说的正是了,我还特地又问了周行长,他说鹿希瑗自鹿家倒了之后就断绝了跟鹿家的关系。对于希甄姐和鹿黎的生死不闻不问,大抵是希甄姐才回国不久之后,鹿黎夜里发了高烧,需要一笔钱去治病。那时希甄姐才到银行上班不久,薪水难以支付,就上门去求这所谓长姐。可是……”
晏润迅都懒得说鹿希瑗的下作无良,跳过去接着说,“最后是柳云时带了钱去帮着希甄姐接了鹿黎回家的。自那以后,希甄姐就再也没有和鹿希瑗有过联系了。只不过前些日子,她跟着刘汉唯来参加宴会的时候,听到了大哥你介绍希甄姐成为陆军部新上任的军需官的时候,才知道了希甄姐原来已经……”
“有话就直说,吞吞吐吐的像什么样子!”晏润林横眉冷眼道。
晏润迅只好说:“她在各位军政要员的夫人们面前说,她是希甄姐的亲姐姐,还说希甄姐姐不晓得哪里来的福气竟然可以傍上大哥你这位军长。还瞒着她不说,简直不把她这个做姐姐的放在眼里云云……”
世上竟然真有如此无耻之人啊,晏润林冷笑一声道:“去,叫刘汉唯立马到陆军部等着。我有事情要跟他说。”
晏润迅不知大哥何意,却也叫了一个护兵去办了。转头又问道:“那李祺瑞那边怎么办?”
“怎么办?他伤了甄儿,还有单昱和宋铨,死伤了那么多兄弟。岂是轻易能够放过的!对付他,只有死路一条。”晏润林说的决绝,晏润迅想要开口劝一两句,闹出人命来怕是不好交代,是不是也跟父亲商量商量。
安抚好了受到了惊吓的柳云时,在休息室里睡着了。易靖卓也出来,听了晏润迅说的话,他开口说:“李祺瑞那个渣滓,我来处理。部之,你就不要参与了。你是一军之长,若是摊上了麻烦,晏伯伯那边不好交代。不如我来,那个混蛋我早就已经想处理掉了,是云时一直拦着我不要冲动。现在,定是留不得了。”
“靖卓哥……”
易靖卓点头沉吟,对上晏润林的眼神,无所谓的笑了笑说道:“我已经没有什么好怕的了,我爹怕是已经放弃我了。我无论如何是要保住云时的,李祺瑞那个杂碎胆子大到到陆军部门口设伏,保不齐日后他不会再来伤害云时。”
晏润林捶捶易靖卓的肩膀,坚决的说道:“这件事情我是一定要参与的,你为了柳云时,而我为了甄儿。李祺瑞这次,是插翅也难逃了。”
vip卷 第九十一章 抓捕令
农历正月二十八,距离除夕夜不过两天的光景,一切本应都是喜气和气的,万家万户皆是张灯结彩,脸上染了盼望着来年顺顺利利,平平安安的美好愿望。不过,对于李家,这一年的新年却是过的不十分欢乐。
李祺瑞在雇了亡命之徒埋伏鹿希甄之后,陆军部这边的枪声一响,他立马就开车赶往火车站。早先就已经准备好了退路,从北平到天津卫,然后乘船到香港,再由香港辗转到美国去。
他就不信,晏润林在北平这一方称王称霸的,还能把手伸到美利坚去?
宋铨中弹躺在医院里,心有余而力不足。他保护鹿希甄和鹿黎不力,本应戴罪立功,不过晏润林亲自下了命令,让他和单昱安分在北平总医院养伤。立功的机会多的是,以后自有用得着他们的时候。
纪亭书和方连清带着荷枪实弹的大兵,个个都是从晏润林的亲卫队里找出的兵油子,划破肃杀的寒冷月色,咯吱咯吱的踩着傍晚才下起来却已经积了雪的青石板上,赶到李家已是深夜。
“军长有令,一个都不能放过,统统抓回陆军部!”行动之前,纪亭书最后一次重申了出发之前,晏润林三令五申的要求。
“是!”兵油子们的嗓门大的惊人,寒风呼啸而过,刮得李家公馆门口悬挂着的大红灯笼左右摇摆,晃晃闪闪的晕黄灯光更显得悲怆凄凉了。
李家的守门人趴在门缝早已瞧见了门外的阵仗,顿时脸色大变。捂着嘴转身,撒腿就往内府跑。路上连摔带爬的滚到了内堂,李祺瑞的双亲正愁眉苦脸的高坐在太师椅上,本已忧心忡忡,现下望着府上的人没轻没重的,更是火大。
李家老爷子单手在八仙桌上狠狠一拍,拍的一声震天响,惊的旁边的李夫人都唬了一跳。却是一句话也不敢讲的,气氛压抑的吓人,用那句“黑云压城城欲摧”形容再合适不过。
山雨欲来风满楼,李祺瑞不见踪影,今天陆军部事件也第一时间在北平城传开了。现如今全城戒严,李家老爷子心里跟明镜似得,怕是怎样都跟自家扯得上关系的!逆子啊逆子,不将老祖宗留下来的家业毁干净怕是不甘心。
“慌里慌张的做什么!天还没有塌下来!”李老爷子作为一家之主,要端的住架子,稳得住场子。纵使内心早已是波澜起伏,脸上依旧是波澜不惊,处事不惊的姿态。
那守门人早已滚得一身的雪水,半跪在李家老爷子和李夫人跟前,颤颤巍巍的说道:“大事不好了,方才小的瞧见府外头聚了好多带枪的兵,个个凶神恶煞的。领头的人还说了晏军长有令,不能放过咱们李家的任何一个人,全部都要带回那陆军部去啊!”
“什么?!”李夫人眼前一黑,才站起来又支撑不住身子一软,往后一倒。一旁的丫鬟惊呼上前,连忙安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