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均匀的呼吸声响起。
慕小小原本闭着的眸子睁开,看着面前那个曾经熟悉到心底的男人。
浓密的眉毛,瘦削的脸庞,这段日子是真的受苦了吧!
若不是今天进宫,还不知道是什么邋遢的样子。
刚躺下不到半柱香的功夫已经进了梦乡,这样的男人,让她如何说的出口。
只是有的事情,不说清楚她便永远无法心安。
本来就是异界来的一抹孤魂,本来就没有想过要在这里寻找什么归宿,可是现在的情形,却不是她所能控制的。
她已经成了慕小小,那个曾经失去了父母的慕小小。
既然知道了真相,她必然是要替他们报仇的。
静静的看着东陵宇,不知不觉几个时辰就过去了。
许是担心她的伤势,所以东陵宇连身都没有翻,直到醒来,才偏过头,看了看旁边的慕小小。
“你怎么不睡一会?”
东陵宇声音温柔,看着慕小小心安了不少,她终于醒了,这段时间的担心终于放下了。
“睡够了。”
慕小小清冷道。
东陵宇心里惦记着她之前说的话,可是直觉不想让他提起。
而是起了身,道“时候不早了,我去找人准备晚饭。”
慕小小能够感觉到他是在故意逃避自己,道“我想进太学。”
“好。”
东陵宇毫不犹豫的答道。
她本就是第一的成绩,若不是因为他多加了一个环节,她进太试是绰绰有余的。
即便她武试的时候没有按时赶到场,她的成绩也是所有人里最好的。
若是他坚持,这第一的位置没人可以跟她抢。
更何况因为她受伤,樱落失踪,这两个并排第一的位置人都不方便,而第二又是莫雅,太子的女人,所以自然是不可能成为他的正妻。
即便是太后,想要借此机会给他选妻,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你不问问我进太试做什么?”
慕小小见东陵宇那么干脆,忍不住问道。
他今天太干脆了,虽说以前他也事事都顺着自己,可是今天她想要让他知道自己进太学的原因。
“你想进自然有你自己的理由,只要是你想做的,我都会支持你。”
许是失而复得,会让人更加珍惜,更何况她能够用命证明她的珍贵,那么他自然也是应该宠着她的。
别说是她想进太学,即便是更过分的要求,他想,若是她提出来,他也会毫不犹豫的答应吧!
只是她接下来的话,让他有些猝不及防。
“若是我想杀你父皇呢!”
慕小小听了东陵宇的话,沉默良久道。
东陵宇对她太好,有时候好到她觉得是一种负担。
“为什么?”
东陵宇显然是没有想到慕小小这么直白的说出这样的话,回过头来,看着慕小小,显然是有些不敢相信。
她以前从来是不会理会皇家的事情,整日里最感兴趣的或许就是吃和睡了,再就是挣钱,现在怎么会突然关心起他父皇了?
若是别人说想杀了皇上,他或许觉得一点都不震惊,可是慕小小这种清冷的性子,想要杀了皇上,却是让他有些猝不及防。
“因为我父亲。”
慕小小既然话挑明了,她也就不再隐瞒,毕竟杀父之仇大于天,而东陵宇是她最在乎的人,她不想瞒他。
过了今天,她们便是对立的一面、
“你是听权龙讲的吧!他说的若是假的呢!”
东陵宇一听,便直接否认了慕小小的话,想起那日在林子中看到的男人。
虽然不知道他当初跟慕小小讲了什么,但是以她现在的反应来看,自然是对皇家不利的信息。
只是,这些话,慕小小听进去了,对他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
从那天她对自己箭戈相向的时候,便能够看的出来。
当年慕忠的事情他也有在查,可是因为时间太过久远,皇上又下了死命令,所以那些事情没有那么容易就翻出来。
可是没想到慕小小竟然这么快就遇上了权龙,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既然慕小小这般说了,他便也只能先稳住她,待他找出真相再说。
“是不是真的,我会自己判断,但是你父皇,他怎么样都不会是无辜的。”
慕小小知道,以东陵宇的性子,自己也会想要弄清楚,所以也毫无顾忌。
“你执意要如此?”
“恩。”
慕小小已经下了决心,跟他摊牌,便一摊到底。
“你可知道那是我父皇,我虽然爱你,可是却不能不孝。”
东陵宇声音有些颤抖,这对他来说很难,一面是自己爱的女人,一面是跟自己有血缘关系的父亲。
难道老天觉得他现在过的太好了,想要惩罚一下他吗?
确实遇见慕小小以后,一切都在往好的一方面发展,病好了,地位也稳固了,心里也不在那么孤独了,可是若是老天觉得给他的太多了,那么他愿意将所有的都还给他。
即便是过上以前的日子也好,他也不愿意陷入这两难的境地。
“我知道,所以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
慕小小依旧是躺在床上,被子里很暖和,还残留着他之前的体温。
可是她的心却如她说出的话一般冰冷,那股寒气仿佛透过被子,飘向东陵宇站着的地方。
东陵宇原本是准备出去差人传饭的,却被慕小小叫住,便站在了床榻边不远处。
听着慕小小的话,转了身子,道“所以你之前才说,不欠我了?”
他不敢相信,在替他挡剑的那一刻,她心里却想的是这个。
女人真的可怕,为什么在生死关头,依旧能够那么理智。
她说不欠自己了,是觉得这样,便能还清他在她身上的爱吗?
爱情,什么时候可以这样计算了。
想来他是太幼稚了,算起账来,倒是不如她了。
“你救我一命,我还你一命,你爱我一场,我爱你一次,所以够了。”
慕小小仿佛是做题一般,一减一等于零,一来二往,两个人便抵消了,所以她们又可以独自回到各自的位子上。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使命,该做什么便做什么吧!
“若是我今天就把你杀了,或许你就再也没有机会替慕将军报仇了。”
“你不会。”
慕小小的声音里全是笃定,她太了解东陵宇,看似无情的外表下面,藏着怎样的一颗心。
若是这点都不了解,她今日便也不会如此跟他坦白了。
东陵宇有些恼火,在她面前,他好似是被剥光了衣服一般,裸的让他看了个精光。
“慕小小,你是仗着我爱你,所以就这么肆无忌惮吗?”
声音狠戾,眼神里却是说不出的无奈。
是啊!
他又怎么可能做到她这般决绝,说桥归桥,路归路,就真的能够做到把她当做一个陌生人。
若真的是陌生人,她此刻说的这些话,早就已经身处异处了,又何须在这里跟她多言。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兵法王爷应该是再熟悉不过了。”
慕小小没有正面回答他的话,可是却借用了孙子兵法,回了过去。
东陵宇从十岁便开始上战场,又怎么会不明白这句话的道理。
这么快,她便把界限画的那么清楚。
“事情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容易。”
东陵宇知道她决定的事情,不会改变,就像她即便是爱他,依旧不能改变她想做的事情一般。
“我知道,当年的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所以我才要好好查清楚,现在有太多的疑问,只有等疑问解开了,我才能真正的动手。”
慕小小也不瞒东陵宇,查出事情的真相只是第一步。
“有时候真相很残忍。”
东陵宇虽然很受伤,可是却也知道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还原当年的真相。
纸注定是包不住火的,上次沐风查出来的事情,终究是掩不住了吧!
她知道后会怎么样呢!
大抵是如想杀掉父皇一般杀了他吧!
“即便再残忍,它也是真相,不是吗?”
不能因为残忍,大家便把它遗忘在历史的河流中,这样对那些冤死的人,太不公平了。
东陵宇站了良久,没有回慕小小一句话,随即便转身出了房门。
慕小小也转了身子,侧到了床的最里面睡着。
看着粉嫩的纱帐,眸子里越发的空洞。
她知道这一转身,他们便再也不能如之前那般了。
在这离院中,第一次觉得那么冷,厚厚的被子依旧挡不住身体里的寒气。
就如那日在树林里一般,她已经将矛头对准了最爱的男人。
若说以前,她的心是冰做的,那么现在,她的心已经变成了石头做的。
不断的告诉自己,那个男人已经和她没有任何瓜葛了。
一夜无眠,脑海里不断的浮现出跟东陵宇有关的日子。
为了救难民,即便他们没有见面,却依旧在为一个目标努力着。
望春楼里,他莫名其妙的吃着瑞王的醋。
夜幕降临时,他第一次把她压在墙边夺走了她的初吻。
太医院里,耐着性子陪着她这个病人,嫌那光秃秃的院子让她无聊,移栽了海棠。
宇王府里,为了讨她欢心,一天之内,种了满府的海棠。
他们约定过,等海棠的果子成熟的时候,要一起摘果子,怕是没有机会了吧!
还有两个人在山间,无忧无虑的日子,那个时候多好啊!
一起看星星,一起打猎,一起爬山涉水,仿佛日子都可以定格了。
一幕一幕,不停的在脑海中切换。
最初见他时眼里的冰冷,而后见他时眼里的温柔,最后见他时眼里的受伤,所有的变化,都是因她而起。
那份深情,想要放下,却发现是那么的难。
天微微亮,慕小小便起了身。
阿素原本睡的还很熟,可是却听见了开门的声音,便赶紧穿戴整齐赶了过来。
以前阿素睡觉很沉,可是自从小姐出事以后,她的睡眠便浅了很多,就怕哪一天,小姐半夜醒了,找不到她,所以便格外警觉。
“小姐,怎么起这么早。”
睡眼惺忪的阿素,有些不明所以的问道。
以前小姐就很爱睡觉,而且起床气很重,所以一般不到日上三竿是不会起来的,久而久之,便习惯了她的习惯。
好像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小姐便不再这么爱睡觉了。
“收拾收拾,我们回去吧!”
“啊!还这么早。”
阿素有些惊讶,小姐这才醒,怎么就这么快想要回去?
“让你去你就去。”
慕小小知道阿素话多,她也懒得解释。
“哦!”
阿素精神已经完全醒了,听到慕小小的话也不敢多问,她能看的出来小姐现在心情不好,她不能再给小姐添堵了。
只是那秀气的小脸,眉毛都皱成了一团。
昨天王爷一脸愁容的出了离院,再也没有回去了,现在小姐又那么急切的要走,看来真的出事了。
只是她一个小小的丫鬟,想要替她分忧都没办法。
赶紧将自己收拾整齐,然后进了慕小小房间,收拾了一圈,便很快站到了慕小小身旁,道“好了。”
其实她们没什么要带的东西,本来慕小小都是一个净人来的,在这里住的一切都是王府里的人打点的,就好像那一柜的衣服,都是东陵宇亲自挑的。
可惜她没有穿到几件,便再也没有机会了。
慕小小见阿素收拾好的包裹,小小的一个,还没用到半柱香的功夫,她们果真只是暂住。
其实她并不需要走那么急的,本来是准备再养几天,可是有些话说出来了以后,她便再也没有住下去的勇气了。
静静的出了慕府,没有同他道别,而东陵宇也知道慕小小要走,却也没有来送别。
而是站在当初她们两人一起看海棠灯的观景台上,远远的看着王府大门口的方向。
她那么急切的想要离开,他也没有了想要留下她的勇气。
有时候造化是挺弄人的,明明两个能够为对方放弃生命的人,最终却能够因为一点仇恨,在两人中间画上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
不,或许是可以跨越的。
她不是要进太学吗?
既然真相还没有查明,便有转圜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