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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一、姊弟鬩牆
    瑟裘·布斯又來到了那個花園。
    又是那個夢境,她並不是很清楚這裡是何處,但從那個晚上起,她總是會在夢裡看到這座美輪美奐的城堡花園,陽光從中庭的天井灑落,金光將一片奼紫嫣紅映得富麗堂皇。瑟裘的視線越過爭妍百花,望向了中庭對面在廊柱下的石椅上休憩的人影。
    那以來,她總是在夢中見到這個人,留著一頭紅色長髮、貌美如仙的英挺男人。
    瑟裘慢慢朝他走去,那人邪魅的眼眸朝她瞟來,接著,男人的嘴角揚起了弧度。
    「唉呀唉呀……這不是我美麗的好姊姊嗎?」
    看著那年紀比起自己明顯要年長的約莫七、八歲的男人如此詢問,瑟裘蹙了下眉。確實,要說眼前的人是她的雙胞胎弟弟陰裘·布斯,年齡差距未免太大,但從男人舉手投足乃至眉宇之間所散發的熟悉感,卻又讓她無法否認。
    「陰裘,你為什麼……」瑟裘向他走近,欲言又止,她嘆息,改口,「你是有什麼話想要傳達給我的嗎?或是……想要我幫你帶話給誰?」
    「妳可是我最親愛的姊姊,來看看妳有什麼不好嗎?」陰裘微笑反問,順手摘下一朵散發著幽微藍光的玫瑰,湊至鼻尖優雅地嗅了一下,「……不過,要說有什麼想傳達的,的確是有關於『那個女人』的事,我想和妳談談。」
    瑟裘苦笑,身子也斜斜地倚上廊柱:「果然你不管變得怎麼樣還是本性不改呀,說吧,我可愛的弟弟,又是跟哪個女人的事情沒有搞好,需要姊姊幫你善後呀?」
    陰裘沉默不語。
    他的俊眉稍稍擰起,頰上泛起一抹緋紅。
    「……我不是在說那麼膚淺的事,瑟裘。」他低聲說,「我說的是『她』。」
    哪怕對象是再美、再有權勢的女人,瑟裘從未看過陰裘這樣的表情,她的腦海頓時浮現那個銀髮少女的身影,但她卻不敢斷言,瑟裘咬了咬唇,問:「『她』是誰?」
    「妳知道是誰。」陰裘的臉更紅了,他別開頭望向花園,似乎正試圖遮掩自己的害臊,「我是說那個女人……亞萊蒂。」
    印象中,陰裘這是第一次好好說了那個女孩的名字。在此之前,他總是用「那頭母豬」來稱呼那個他心儀的少女。瑟裘明白弟弟心境上的轉換,她明白自己該為弟弟感到高興,但此刻,心裡卻沒來由地浮現一股不安的情緒。
    「亞萊蒂……怎麼了嗎?」她故作輕鬆地說,看見陰裘垂下頭。
    「她被下了詛咒。」陰裘喃喃地說,「而且是很強力的詛咒,如果不是我,她現在早就死了……那種詛咒在我認識的人之中只有小百合才能使用,妳有什麼頭緒嗎?」
    聞言,瑟裘的臉色頓時泛成鐵青。
    「怎麼會……小百合……」她緊咬下唇,想起了那天中午在食堂裡,亞萊蒂被圍繞在霸凌的人群中,臉色蒼白的模樣,「難道、難道說那個娃娃就是被小百合……!」
    「——我們的級任導師和亞萊蒂無冤無仇,根本也不認識她,為什麼會對亞萊蒂下咒?」陰裘繼續追問,他回過頭來,俊眉緊蹙,「我昏迷受傷的事情,妳在學校傳開了嗎?」
    一矢中的,瑟裘沉默不語。
    「……我不知道姊姊妳在外面傳了什麼,但這件事和亞萊蒂沒有一點關係。」陰裘抬手撫上額,難掩煩躁,「該死……還有多少個女人知道了這件事?」
    「我……我只是……按照學生會長所說的去做而已……」瑟裘囁嚅著,不安地垂下頭,「我只是想要……讓你能再次醒來……」
    她試圖為自己的行為辯解,但陰裘顯然沒有在聽她說話。
    「早知道當初不要誘惑小百合那種危險的女人……雖然設了一層保險,但是難保她不會再出手……」男人捏碎玫瑰,喃喃自語,「還有誰……還有哪些母豬對亞萊蒂有危險性……」
    突然,一股不快的情緒像蔓延的荊棘咬上瑟裘的心。
    前不久還是和她一樣對亞萊蒂·艾凡西斯母豬母豬地叫著,但在她不知道的時候,亞萊蒂在陰裘心裡的地位突然已經變得截然不同,思及此,她抓著樑柱的手收緊了一些。
    「還不是因為你?」她尖酸刻薄地說,「如果不是因為你之前到處和女人上床,就不會讓亞萊蒂陷入這種境地了,現在才只是開始而已,這之後還有更多……」她頓了一下,咬牙,「反正,認清現實吧,像你我這樣的人渣是沒有辦法得到真愛的,我們只有彼此而已。」
    陰裘吃驚地看著她,愣住了。
    這是她第一次用這樣尖銳的語氣對她摯愛的弟弟說話。
    她以為陰裘會受傷沮喪,然而,她記憶中那個心靈脆弱又怕寂寞的弟弟卻很快就平靜下來,那雙男人才有的眼眸顯露著她所不知道的成熟。
    「就像妳所說的,我就是個人渣,一直在玩弄別人愛情的人渣,事到如今說想得到她的愛,我自己也知道就像笑話。」他抿起唇,毫不猶豫地直視瑟裘的眼睛,「所以,我這樣的人渣可以永遠都不要醒來,妳就——放過她吧。」
    瑟裘震驚地瞪大雙眼。
    從什麼時候起,陰裘·布斯變得會為他人著想了?什麼時候起,他已經不再是傲慢自大、唯我獨尊的少年,而變成了這樣一個可靠的男人了?
    什麼時候起,她變得不再認識他?
    瑟裘垂下頭,淚水盈滿了眼眶。
    「不可原諒……」
    陰裘抬頭看向她,錯愣地眨眨眼︰「什麼?」
    「我在說你不可原諒啊!陰裘!」瑟裘咬牙低吼,淚水止不住地滾落眼眶,「『可以永遠不要醒來』……什麼的!你知道為了讓你能再次睜開眼睛,我都做了些什麼嗎!」
    「我不知道……」陰裘抿唇,別開了頭,「我對妳很抱歉,但是……」
    「亞萊蒂對你而言比姊姊更重要嗎?為了那個女人,你寧願再也不要看到我嗎!」瑟裘咄咄逼人地追問,憤怒地抓起陰裘的衣領,「我為你費盡一切心思還把命賭進去!結果我和你之間十七年的感情竟然比不上一個剛遇到的女人!你把你姊姊放在哪裡!!」
    「妳對我當然很重要、妳是我唯一的姊姊……」陰裘的俊眉緊蹙,卻絲毫沒有退讓之意,「但是亞萊蒂不一樣,是因為有她、我才能以精神思念體的形式繼續存在!」
    瑟裘說不出話來,眼神明顯動搖了。
    「我不知道確切發生了什麼……但是我能感覺到她握過我的手。」陰裘繼續說下去,撫上了瑟裘的雙頰,「我本來一直被困在黑暗裡,是她讓我醒過來……妳能明白嗎?」
    少女沉默不語,身體顫抖得厲害。
    是從那一天開始的,亞萊蒂擅自闖入她的家裡,握住陰裘的手——從那一天晚上開始,陰裘·布斯就已這樣的姿態出現在她的夢裡,在此之後從不間斷。
    「她不愛我也無所謂,反正我知道我是個人渣……」陰裘抿了抿唇,神色黯淡下來,「答應我……我的好姊姊,讓她平安無事——讓我唯一喜歡上的女人平安無事……好嗎?」
    他懇求地望向她。瑟裘緊咬下唇,淚水滾落兩頰。
    「不要。」
    她拒絕得果斷,用力將陰裘推倒。
    男人向後栽進花圃中摔得四腳朝天,瑟裘胡亂用手抹去眼淚。
    「你要在乎亞萊蒂是你的事,我在乎的只有你,我會不計一切代價治好你。」她堅定地說著,轉身,「不管要傷害多少人、毀滅多少人的人生……我全都無所謂!」
    「如果她因此受傷,就算我醒來了,也不會原諒妳的。」
    陰裘的聲音從身後傳來,瑟裘握緊了拳頭。
    「——那你就憎恨我吧。」
    她頭也不回地走了,只留下決絕的背影。
    不可原諒。她的心中有個聲音在怒吼著。無論是將世界上唯一了解她的人給奪走的亞萊蒂·艾凡西斯,或是甘願被困在殘廢之身不願甦醒的陰裘,都不可原諒。
    為了陰裘,她已經成為惡魔的走狗。也許就像她所說的,她與陰裘,他們兩人都是害怕寂寞的人渣。既然早已經是自私的人渣,也不需要留情,她會不計一切代價把弟弟喚醒,不管那會傷害多少人,不管傷害會有多深。
    那一天,是她最後一次在夢裡見到陰裘。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