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我躺在木质的浴桶中泡澡,一旁的矮凳上摆放着的荧光灯散发着微弱的光线,看得出里面的能量已经并不充足了——这种灯是町里最普遍的照明工具,主体是一枚浑圆的玻璃真空球,毫无缝隙。内部的玻璃壁上据说涂着一层叫做白金还铟的不知名涂料,当用咒力输入其中时,这层涂料就会被激发,散发出柔和的白光。其光亮能维持三十分到一个小时左右,不过当超过三十分钟之后,光线就会变得微弱起来,之后逐渐熄灭。
因为知识的缺乏以及专业的不对口,所以我对这种叫做白金还铟的无法做出太多的分析,不过简单思考一下还是能得出一些结论——从不反光这一点来推断,这种叫做白金还铟的涂料大抵属于一种夜光材料。再从需要输入咒力才会发亮这一点来看,内部似乎不含有放射性物质,也就是说并不属于自发关型夜光材料。
最后得出其实没用的结论,这大概是一种不知名的蓄光型夜光材料,以咒力作为能源激发后发光发亮。
浴桶中的水正在逐渐变得冰冷,刚带进来时还是光线充足的荧光灯也即将熄灭——差不多快有一个小时了。
通过水温以及光线判断出自己进来的时间已经超时,我这才从思考中回过神来,用泡得发软的双臂撑住浴桶边沿,花了一番力气才站了起来。
放掉水,擦干身体,再穿上衣服……等到做完后续工作后,荧光灯的光线已经只剩下一缕烛苗般的光亮,就连底下的矮凳都无法照亮。
我将毛巾披在肩上,提起用来固定荧光灯的木托,带着它走出浴室。才刚一出门,幻想境界一侧的世界中就有一个庞大的黑影扑了过来,但下一刻就被击飞了出去,“嗷呜”的撞穿了与庭院的隔墙,在雪地里翻滚了好几圈。
不过很快它又飞回到我的面前,满是兴奋地囔囔起来“艾因!我帮您找到那两头食物了!”
“食物?那是什么。”
我感到有些莫名其妙,虽然它只是我精神世界的造物,但似乎已经具备了独立的思考能力,我也无法轻易探知它的思考以及记忆。
“那两头叫做什么化鼠的小东西啊,我找到它们了!要不是我碰不到它们,我就帮您把它们抓回来做晚餐。”
“等一下……我为什么要把它们当做食物?”
虽然没有亲眼见过化鼠,但其外形我早已多次听别人描述过;皱巴巴的皮肤,矮小的身体,丑陋的五官……这样的东西单是看上一眼就足以倒胃口,更别提作为食物了,怎么都是不可能入口的吧。
“您不是想将它们的存在从世界上抹除掉吗?”
“先不提你是怎样知道我的想法的,我确实是有过类似抹除的想法,但从没想过要吃掉它们。”
“可是一口吃掉不是最简单的方法吗?以前的时候,我看谁感觉不舒服,就一口吃掉它,它们就永远从世界上消失了。”
“那是对你来说。”
……
结束了这段莫名其妙的谈话,我摇了摇头打算回房间睡觉,不过下一刻又意识到了某些东西,顿下脚步,被泡得昏昏沉沉的脑袋醒转过来。
“你说你找到了那两头化鼠,怎么找到的?”
我转过身来注视着身体庞大如虎的泰德,它甩动着尾巴,身体隐没在黑暗中,只剩下一对灯笼般大的眼珠一眨一眨的。
“那个时候您不是把我丢到外面去了吗?后来我就一直待在那个房子外面,过了一会,天空忽然变红的时候,我就听到了您的声音,您说您想要跟着那两个和您模样长得差不多的人类,去找到那两头叫做化鼠的小东西,然后把它们抹除掉。所以我在外面等到那两个模样和您长得差不多的人类出来,然后跟在它们背后。它们两个先是在那里说话,说完话就过河……最后我就找到那两头叫做化鼠的小东西了。”
泰德絮絮叨叨的讲述起自己跟踪武田隆、竹内两人的过程,我没有打断它,而是认真的听着。一直以来,我都认为幻想境界一侧的世界是我思维的映射,任何的幻想实际上都是我所看见、听见、感觉到、思考过、在记忆中有过印象的映射。
因此当我看到现实中的景物时,幻想境界一侧的世界中就会将看见的一切复制进来,而我不知道的事务则不会在里面被映射出来。除非是我有意的去想象,将本有的记忆结合成虚构的幻想。
然而现在泰德的说法却颠覆了我的这一认知,如果它所说的经历是真的,那么我的幻想境界所构成的幻想世界真的只是意识世界吗?
我说不清楚此刻内心中的感觉,大抵是有些惶恐,却又不知道在惶恐些什么,只觉得自己似乎做错了什么,又似乎在朝着什么不可挽回的道路往前走去,但思前想后都找不出这些感觉的由来。心中像是有着一捆线团,怎么摸索也摸索不到它的线头在哪。
当泰德絮叨的说完后,我依然理不清楚头绪,它所说的听到我的声音大概可以理解为幻想泄漏由外转入内部,但它这种幻想中的产物能不通过我的双眼看到现实世界又是什么情况?难道思维干涉这一能力在散发出脑波的同时,也在回收脑波进行分析,转化为我所能理解的信息吗?
就像蝙蝠回声定位一样,通过口鼻发射生物波,再用耳朵接受反弹回来的生物波,形成的另类感官。换一种方式来说,难道我的大脑里多了一套雷达系统?还是说这是更神秘的灵魂方向的延伸?
“你可以看到我看不到的东西,知道我不知道的事情吗?”
为了确认泰德所说的是否真实,我向它询问,它毫无迟疑的点了点头。于是我闭上眼睛,在原地旋转了十几圈,直到方向感缺失,再随意指了一个方向“泰德,我手指指向的方向有什么。”
“是墙壁。”
泰德的声音从左侧传来,我继续询问“墙壁对面是什么,你过去看看。”
话才说完,“砰”的一声墙壁被撞穿的声音就传入耳中,很快泰德就做出了回复“是一个堆满东西的房间,有被艾因您称为缸的东西,还有桌子椅子,一大堆的箱子……”
“停。”
我打断它,睁开眼睛,借助着荧光灯微弱的光亮看向自己手指的方向,确实是一睹墙壁,再扫视周围,确认了这堵墙壁的内部是储物室,里面的确放着大量的杂物以及木盒。
“再来一次。”
……
重复了好几次,我终于可以肯定它有着不属于我的知觉,这让我思考起该用一种什么样的方式来对待它——在此之前,我对它的观感只是一种基于我的幻想而诞生、并借助我的思维模式以及潜意识判断得以行动的幻想造物。然而现下的发现却表示它可能并不是一个完全由幻想构成的死物,而是真正具有自主性知觉的灵性生物。
这是两种不同的概念。
“你说找到了那两头化鼠,它们在哪里?”
又思考了一阵,我还是没能得到让自己满意的结论,这时才想起还有更重要的事需要解决。关于真村与化鼠之间的事,虽说在武田隆的发话后算是告了一段落,但我仍然觉得事情的结束并不算完满——仍然存在反复的可能性。
我之所以想跟着武田隆他们一起去审问那两头化鼠,也正是为了彻底解决后患。当面动手有些困难,但只要知道它们住在哪里,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总能找到机会接近它们——那么现在不正是一个好机会吗?
“那里有一些树,不远的地方有一个土丘,土丘上面有一座很大的房子……”
由于泰德并不知道町内各个地方的名称,只能描述那个地方的景象。仔细听了它描绘的景象,我大致知道了位置——就在矛轮之乡的东侧。
裹紧了身上并不算厚的睡衣,冬夜的夜晚即便没有下雪,气温仍然低得让人牙齿打颤。我放下在思考时已经熄灭的荧光灯,用还是温热的双手掌心捂住耳朵,然后循着黑暗的走廊向前行走,摸索着拉开了通往庭院的门。
并没有月光透入屋内,外面的世界与屋内一样黑暗,厚厚的云层将唯一的光线来源——月亮所散发出的光辉遮蔽起来,使得大地到处是一片漆黑。位于这一片漆黑天幕下的神栖66町就仿佛是幽灵的国度,“呜呜”地嚎叫的夜风是灵们的欢呼,生人们或是已经沉沉睡去,或是蜷缩于房舍中难以入眠。
“呵……”
我站在夜幕中呵着气,仰望着漆黑的天穹,脑海中浮现出两句诗“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