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顺着我的目光看向了周围,她的表情先是有些疑惑不解,之后变成若有所思。她一边思考着什么一边从我身上站起身,天空中的圆饼形雪块与各色杂物的飞舞也随之变得剧烈了起来,不少东西在磕碰后破裂并发出剧烈的响声。
“折、静,外面发生了什么?”
在客厅中的母亲在听到剧烈响声后小跑了出来,看见漫天飞舞的巨大雪饼和各色杂物时,她有些惊讶的捂住了嘴巴“这,这是……祝灵。”
虽然一开始有些惊讶,但母亲很快就平静了下来,并确认了这一切现象的制造者。
母亲先是伸手将我从地上扶了起来,然后才转身抱住因沉思而发呆的静,并轻拍她的背部“静,这是祝灵哦。冷静下来,身体放松,看看远方的雪,想象一下自然本应有的景观,让这一切都变回原样吧。”
静点了点头,按照母亲的说法看向远方的雪山,过了还没十几秒,周围漂浮的东西就像断了线的风筝般掉了下来,先是些杂乱的小东西,到最后才是巨大的雪饼。
当雪饼掉下时,母亲也发动自己的咒力将它托起,移到十几公尺外才安然放下,避免让我被雪饼砸伤。
更加巨大的声响将父亲也吸引了出来,由于现象已经结束,站在门口的他有些迷茫的抓着后脑勺“枝叶,发生了什么事?你在用咒力除雪吗?”
“刻,你换身衣服立刻去町公所。”
“町公所?难道……静?”
母亲微笑着在静的额头上轻吻了一下,然后朝父亲点头示意“刚刚静的祝灵显现了,你去町公所提报一下。我也要准备准备,教育委员会的人应该很快就会派人来了。”
“我明白了。”
父亲虽然性格有些软,但是遇见大事却从不优柔寡断。他转身回房间里换上了一身正式的衣服,然后踩着适合咒力操控的雪板出门了。
母亲事后带着静回到客厅,开始向她解释祝灵与咒力的关系。而我坐在一旁喝着热茶驱赶寒意,衣襟里有不少地方进了雪,在被体温暖化后打湿了内衣,湿、粘、冰冷三种体验混合在一起,叫人感到不好受。
在喝完一杯热茶后,我回到房间去拿出干洁的衣物,用干毛巾擦拭全身至发热后换上干净的衣服,这样能避免感冒。
在做完这些回到客厅时,我发现父亲已经回来了,跟着他一起回来的还有两人,分别是留着披肩长发的中年男性及剪着短发的老婆婆,其中老婆婆看起来大概已经有七八十岁的高龄。
当我走进客厅时,老婆婆正用手在静的身体上抚摸着,似乎在检查什么。而静将自己衣服上面的纽扣都解开,露出白得腻人的肩膀与胸部,当老婆婆的手在皮肤上移动时,可以明显发现她的身体正在轻微颤抖,一定是因为老婆婆如干枯树皮般的手很冰冷吧。
检查持续了十几分钟,这一段时间内,客厅的空气仿佛停止了流动,气氛沉闷得令人有些不安。父母坐在一旁紧张的观望着,中年人则捧着茶端坐着。他茶杯中的茶水在喝完后并没有得到添续,因为父母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他们全部的心神都已经被老婆婆的动作所吸引。
我发现后就轻缓的从火炉上提起茶壶,为他的杯中添上了热茶,习惯性的注入杯子容积七分的茶水。中年人仿佛对此有所察觉,朝我微笑的点了点头,我回以礼貌性的笑容。
“身体健康没有问题,精神状态也很稳定。川上,接下来交给你了。”
检查完毕后,老婆婆朝中年男性点了点头。川上表情变得严肃起来,他走到静的面前正坐“我接下来会就学校学到的知识及其他问题进行无序提问,白石静,你必须准确回答。”
“知道了。”
在许可下,静将解开的衣服纽扣重新扣了起来,她的表情一直都维持着平静,没有丝毫紧张与不安。
“白石静,你的祝灵于什么时候到来?”
叫川上的男人开始提问。
“半个小时前,准确时间不清楚。”
静的回答也如她的表情一样,语速平缓,吐字清晰,听不出任何紧迫与焦虑。
“你认为是因为什么原因自己的祝灵会在当时显现?”
“弟弟摔倒了,看起来很痛的样子。我很喜欢弟弟,那个时候很着急。”
毫无停顿,静的话条理分明,带有一半的实话及一半的谎言,且极具误导性——某种程度来说,我的确摔倒了,而且感到疼痛也是确有其事。但是她却完全没提到我为什么摔倒,也没提自己到底做了些什么,只是用自己对我的情感来替代。
听到这话的人在第一时间就会在脑海中进行补完,大概会呈现这么一副画面——年幼的弟弟在玩耍的时候不小心摔倒在地,看起来很痛苦的样子。而姐姐和弟弟之间的敢情非常好,因此一时之间心情过于紧张,心理压力或许也因此大幅度上升,从而造成祝灵显现。
“恩,是这样啊,你的弟弟的确很可爱。”
川上显然被成功的误导。他朝我的方向看了一眼,在发现我也正看着他的时候,他又朝我笑了笑。我不能,更不会去拆穿静的话,于是装出一幅有些难为情的模样,坐实了静真假难辨的话。
问答继续进行,接下来川上的问题逐渐转向课业问题,或者是人际关系处理方式、遇到过的伤心事情……各种问题穿插交错的提出,完全没有顺序,更不给人反应的时间。
但即使是这样,静依旧从容的应对所有问题。必须体现准确度及重要性的问题她对答如流,而一些关于事迹及心理问题则采取一定的语言技巧。
当然,这些含糊的回答只有对静最理解的我能听出端倪,然而我却绝不会将这些说出来。
在听着静的回答,我终于能确定她有着非常成熟的人格与堪称聪明绝顶的智慧,只是她平常的时候将这些隐藏得非常好。她那怯弱及文静的姿态就是最好的保护色,用沉默寡言及看似有些迷糊的性格误导了包括父母在内的所有人,就连我也是直到现在才得以看破她的伪装。
问答很快结束了,川上好像对静很满意的样子,他笑着朝父母两人点了点头“没有任何问题,你们的两个孩子看起来都很优秀,教育得很好呢。”
“哪里,只是两个孩子都比较懂事而已。”
母亲谦虚的将左手放在胸前轻摆了两下,右手则掩着唇轻笑,一副开心的样子。但我却从她眼中看到了悲伤的情绪。
“恩,那么现在就这样吧,我们先回去进行报告,很快就能批准下来。你们帮孩子准备一下,大概下午我们就来接她。”
“好的。”
“那请允许我们先行离开,打搅贵宅了。”
“不,明明是我们制造了麻烦才对。”
在一番客套话后,父母送两人出了门,我和静在沉默中对视着,彼此不发一言。忽然,她从外衣兜掏出什么东西递到了我的面前“折,给你。”
我低头看去,发现是她的那双蓝色新手套,织得密实的线条极具条理,色泽与手背上的兰花图案都很漂亮。我有些疑惑不解,不知道她为什么把新手套给我。
“折的手套是我的。所以,姐姐的给你。”
静一边向我说着,一边摘下手上的旧手套,换上从另一个外衣兜掏出的黑色手套——那是我刚才给她的属于自己的手套,也是母亲今年为我织的新手套。
做完这些后,她将双手平举至面前,歪着头打量着手背上星形的图案。似乎感到有趣,她的脸上浮现出了轻浅的笑容。
我只能接过她的蓝色手套,就这么低着头看着,从口中说不出任何话来。
“折,手好冰。”
我的沉默没能影响到静,她挪动着身体跪坐在我的面前,将我垂在双膝的手掌捧起覆在自己的双颊上,已经被低温变得冰冷麻木的手掌从她的皮肤上得到了些许温度。
“这样不行,手会冻坏的,姐姐来帮折戴上手套。”
被手掌的冰冷所刺激,她的脸皱了起来,自顾自的拿起本来属于自己的蓝色手套为我戴了起来。
我感觉自己就像一个人形傀儡,身上的线被静所提着,只能任由她摆弄。无法反抗,无法阻止,我不断的往下沉沦,最终将成为她的玩物,永远逃不出她的控制。
我到底该怎样才能将她那扭曲的情感修正,又该怎样从她编造的网中逃脱。难道最后只有顺从一个选择么。
忽然间,一种无力与疲惫感弥漫在我的心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