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几日,暑热都散了,渐渐起了秋风。
朝中气氛却微妙起来,云家的车驾周围护卫已经增至二十几人,郡王的威势才显露。
云舒下了马车,随手将刚刚传到的信件揉碎了扔进玉带河里,款步往潜光殿走去。
到了朝堂上,众臣见云王来了,止住窃窃私语声,但还是明里暗里的打量着她,云舒神色淡淡,目光平静,一步步走向群臣之首。
司马凌看她还是这般淡定,心内不忿,“云王,昨日广阳叛军的审讯已经出来了,你知道吗?”
“回陛下,此事是廷尉在审,臣不知详情。”
他声音一厉:“不知详情?广阳劫粮可是你一手查办的,现在审出这样的结果来,你竟丝毫不知吗!”
“陛下,云王自武安侯回京后就不再参与御台,自然不知广阳案。”有人在替云舒说话。
司马凌不依不饶,继续说:“云王与武安侯向来交好,那武安侯勾结白兰的那些证据,云王也不知吗?”
云舒平静的说:“广阳劫粮的是赵家府兵,参与的是楮德韬父子,廷尉公审,臣如何能做手脚。”
昨日在廷尉审的楮德韬等人,突然翻供,说与白兰勾结的是武安侯,他们都是受楮铭指使,周勋连夜进宫禀奏,不出半刻,风声就传遍了平都各大世家,弹劾楮铭的、帮他陈情的、甚至弹劾云舒陷害的,雪片般的奏折立刻便递入了内宫,如今皇帝有此一问,也不奇怪。
怪不得前几日她觉得山雨欲来风满楼,看来楮卫两家结亲确实没有多少人乐见其成,包括皇帝吧。
云舒垂头,朗声道:“陛下,楮德韬等人供词真实与否尚且不说,就是武安侯为何通敌,何时通敌,这些事端倪还这么多,不过楮德韬片面之词和几封能随意捏造的书信,现在定论这些未免太早,不如先派人彻查,等掌握了证据,再来讨论如何定罪也不迟。”
司马凌如何不知道那些证据成不了气候,只是太急需掌握主动权,等楮卫两家真的结了亲,武安侯的地位更加难以撼动。
他不甘心的扫过众臣:“其他人呢?通敌不是小事,你们如何看?”
江昌一贯只敢背后添油加醋,当面色厉内荏的,率先说:“云王所言有理,确实先等彻查后再定论吧。”
“确如云王所见,还是慎重为好,武安侯劳苦功高,不应随意定罪…”
其余大臣哪个不是门儿清,皇帝不满楮云两家专权,想动手又没理由,现在出头,不就成了皇帝的炮灰嘛,这一个权侯,一个郡王,岂是好惹的。
司马凌想发难,不光是日益做大的楮家,还有卧榻之侧的云家,可惜楮铭和云舒都做得滴水不漏,昨日周勋来报,他甚至想好了今日就传召楮铭回京软禁起来,再不济也能申斥云王构陷,云舒如此轻描淡写,众人又鼠头蛇尾,让他一记闷拳打在了棉花上。
强压下愤怒,司马凌咬牙切齿说:“那这件事,就交给丞相来彻查,廷尉辅助,好好的查,所有涉案人等,不论亲疏官位,一律严惩不怠!”
“是。”众臣目送司马凌离开,各怀心事。
云舒缓缓起身,目不斜视的越过众臣,款步走出大殿。
楮铭不在,云舒就是这朝堂上权势最盛的,她没走,谁也不敢越过她去,这就是位极人臣的权势,她已经不是三年前那个纨绔云世子,而是能在朝中指点江山,只手遮天的云王殿下了。
“那些东西,可以用了。”出了潜光殿,云舒侧身对姜武说,然后面无表情的上了车驾,她以前为了防备楮家,底下做过不少功夫,只是后来没用上,现在正好可以添把火。
司马凌越来越容不下云家了,动手只是迟早,偏偏楮铭又愚忠得很,哪怕皇帝猜忌他如此,只怕到时候还是会站在皇帝那边,现在她与楮铭撕破了脸,朝中对她更加不利,不如顺着皇帝的意思,卸了武安侯的权势,到时候朝堂上能与她抗衡的也没几个。
“陛下身边的几位亲信,前不久偷偷去了武陵,想必是知道了卫家有意率亲兵编入龙武卫的事,前几日陛下急召丞相等几位大人入宫,而后才想到从楮德韬等人入手。”
“不错,武陵兵马实力不容小觑,偏偏卫家又是不安分的,只怕早盼着拉上武安侯着条大腿,一步登天。”
云舒闭眼敲着案几,听下面的幕僚回禀,神色懒懒,胸中思绪却转过万千。
卫家想让亲兵编入龙武卫,这件事她是知道的,明面上是武将世家嫁女的嫁妆,实际上呢?既能帮自己的女婿扩大龙武卫,也能在帝师中安插进卫家的力量,为卫家重返朝堂培植势力,世家联姻,说白了就是筹码的整合,这并没有什么奇怪,她查到了,也猜到了。
对她来说都是冲击不小,只怕司马凌更是如坐针毡吧,他没想到区区一场联姻,背后竟是这样一场政治博弈,只怕肠子都悔青了。
武安侯通敌的传言越来越发酵,本来楮铭把持朝政这么多年,不满者众多,世家更是视之为眼中钉肉中刺,以前还深受皇帝倚仗,现在有了嫌隙,过往种种恩宠,现在都成了摄政弄权的铁证,不管他通敌这件事看起来有多荒谬,只要皇帝要做文章,就能捏造得有鼻子有眼。
“你听说了吗?”
“什么?”茶棚里喝茶的众人都围坐在一个走街串巷的方士旁边。
“武安侯啊,据说啊,当初秦国和白兰来犯的时候,根本就是武安侯一手主导,那楮德韬据说是武安侯世伯呢,不是自家人,能安排做这大逆不道的事嘛。”
“不能吧,武安侯这样做有什么好处,自己勾结秦国,又去平叛?”
“这你就不懂了吧,要立足朝堂你得有兵权吧,得有威望吧,太平盛世能有什么用,武安侯出征不是挣回来一个卫将军?
这王侯将相的权谋之术岂是我们能随意揣测的,要不是事情败露了,会把自己世伯推出来背锅,这武安侯…”
“嘘!郡王的车驾来了。”
众人止住议论,车驾里闭目养神的云舒还是听了不少,三人成虎,众口铄金,更何况还是有人故意散播流言,楮铭这次,有得折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