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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节
    “别人都知道我出身于金陵徐家,觉得我背靠大树好乘凉,可谁又知道我的憋屈,我虽然出身徐家,却是支脉,人家嫡脉从小读书,长大科举,哪怕资质再差,也一辈子吃喝不愁,可我们支脉呢,除了读书资质极佳的,剩下的,哪个不是自力更生,还不得不被家族支使。
    当年就因为家主一句话,老子就在驻军呆了整整二十年,二十年啊,当年和我同龄的嫡支都成为朝中大员了,而我却窝在驻军里只是个统领。如今好容易有一个机会能扬眉吐气,振兴我们这一支,可如今,如今,什么都没了!”徐曾是真的灰心了,甚至连多年一直不愿意提起心事,都口不择言的抖了出来。
    听着徐曾喋喋不休的抱怨声,孟津仿佛也找到了共鸣,打开了话匣子,说:
    “徐老弟,知足吧,你还可以怨怨别人,可我,我只能恨我自己,我就是你口中那从小不学无术的嫡支,小时候爹娘管教我,我还觉得我出身孟家,哪怕我什么也不做,也是一辈子享福的命,就这样浑浑噩噩的到了三十,人家三十而立,我三十却还是一个公子哥。
    后来我爹实在看不下去了,才把我塞到驻军,上下打点了一番,让我成了驻军副统领,后来又靠着家族的力,成了统领,我一开始还不情愿,可直到有一年过年,看到我的一个堂弟,他刚刚升任了户部郎中,我媳妇明明是他媳妇的嫂子,可在说话的时候,却不得不捧着自己的弟媳,兄弟,你知道老哥当时的心情吗?
    男人不争气,媳妇在人家媳妇面前也抬不起头啊!”
    说到这,孟津苦笑了一声:“我以为我这次能封侯,能让她当个侯夫人,以后不用因为我这个无能的丈夫而在家族中直不起腰,可如今,不过是痴想罢了。”说完,直接提着旁边的酒坛,灌了一口辛辣的酒。
    薛彻在旁边看着徐曾和孟津两人说着醉话,心里却是冷笑,这就是世家子,明明享受着家族的荫护,什么都不做就可以平步青云,却还嫌家族给的不够,殊不知多少平民子弟,努力一辈子,却可能连个驻军中的偏将都混不上。
    薛彻伸开手,看着手掌厚厚的老茧,想他十八进军营,从一个火头兵做起,用了三十年,才一步一步爬到了驻军统领的位置,这期间,他吃过多少苦,挨过多少算计,他都忍了,可对于徐曾和孟津,却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了。
    这世道,何其不公!
    又想到好不容易这次的战功可以封侯,可以改换门楣,让自己的孩子不必再吃自己当初的苦,可如今全没了,薛彻郁闷的又喝了一口酒。
    就在薛彻快把一坛酒喝光时,突然听到旁边的徐曾吆喝道:“我们为国效力破敌,有谁知晓?”
    薛彻手一抖,手中的酒坛落地,“啪”的一声摔的粉碎。
    正在扶着徐曾的孟津也一哆嗦,直接把徐曾丢在地上。
    “哎吆,你干什么!”徐曾一屁股坐在地上,痛呼道。
    薛彻和孟津却直接被吓醒了,异口同声的说:“你说什么胡话!”
    “呃,”徐曾看着两人死死的瞪着他,脑中还有一丝迷糊,喃喃的说:“我没说什么,不就抱怨了一句‘我们为国效力破敌,有谁知晓’吗?”
    徐曾突然一个激灵,立刻用手捂住嘴,他想起来,当初太/祖陈桥事变的时候,鼓动军心的话就是:
    今皇帝幼弱,不能亲政,我们为国效力破敌,有谁知晓?不若先拥立赵点检为皇帝,然后再出发北征。1
    徐曾顿时吓得脸色煞白,瞬间酒醒了!
    作者有话要说:  注:1出自典故陈桥事变。
    第六十五章
    林正端着一盅药进了李都的帐篷, 看着正在蒙头睡觉的李都, 把药放在旁边,伸手轻轻拍了拍李都, 说:“醒醒, 吃药了。”
    李都在被子里拱了拱,露出头来, 看到是林正, 忙坐起来,说:“怎么是你送药,我的亲卫呢?”
    “人家看你睡着, 不敢进来,一直端着药在外面站着, 正好我有事来找你, 想着反正也得叫你起来,就顺手帮你端进来了。来,快趁热把药喝了, 再不喝就凉了。”林正说道。
    李都听了,直接伸手端起旁边的药盅,一仰头,全部灌了下去, 顿时皱了皱眉头,咕哝道:“真苦。”
    “良药苦口利于病,”林正一边说着,一边从旁边桌子上倒了杯热水, 递给李都说。
    李都忙接过,喝了压了压嘴里的苦味。这才问道:“找我有什么事?”
    林正在床边坐下,说:“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觉得最近有些不大对劲,可又说不上来,所以来找你说说。”
    “不大对劲?怎么了?”李都这两天因为风寒躺在床上正无聊的要死,一听有情况,顿时来精神了。
    “你有没有觉得最近两三天大营安稳的有些不大正常?”林正问道。
    “安稳的不正常?大营一直很安稳啊,最近又没有仗打。”李都理所当然的说。
    “我说的不是这个,”林正摇摇头,说:“前几日大家不还因为朝廷一直没有提封赏的事在闹吗?这两天怎么突然没动静了?”
    李都想到封赏的事,心中又是一痛,泄气的说:“朝廷到现在都还没有动静,闹了这么久,大家只怕也累了,也闹不动了。”
    林正皱了皱眉,这军营要都是普通的小兵,朝廷不封赏,大家可能抱怨一阵就过去了,毕竟这些人既没人脉,本身损失也不太大,因为这些人就算封赏,也不过是发些银两,从小兵升到小旗。哪怕没了,也不会因为这点封赏而有胆量去闹事。
    可现在军中可不仅有小兵,还有将领,如将军和众位统领,他们真的会如此轻易就不闹了吗?
    要知道这可是裂土封侯的功绩!
    一个侯爵不仅有食邑,更可以连袭三代,相当于三代的金饭碗,这换谁,也不会这么快就消停了。
    李都看着沉默的林正,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我只是担心这几日大家平静是因为等消息,万一过几天突然传来一个不好的消息,大家会反应更激烈,到时将军和众位统领不好收拾。”林正说道。
    “这倒是,不过,”李都直接往后一趟,说:“要是朝廷真的一点不封赏,大家闹就闹,凭什么这口气让大家忍着。”
    林正看着李都,他怎么忘了,李都就是因为朝廷一直没动静,心情不好大晚上喝酒才受凉着了风寒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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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后两日,大营还是一如平静,只是几位统领出入大帐找周孟的次数多了一些。
    众人也没觉得奇怪,毕竟自从朝廷没动静之后,几位统领就一直找周孟想主意,如今一个月快过去了,几位统领着急也在情理之中。
    不过周孟可能也被几个统领烦透了,在几位统领又一次一起找他的时候,几位统领进去没一盏茶的功夫,就被周孟直接轰了出来,第二天,周孟就称病不再见客。
    林正虽然知道周孟不是真病,不过身为外甥女婿和下属,还是得去看看的,所以他处理完粮草的事,就提着些礼品,去大帐探望周孟。
    “见过表兄,”林正看到从大帐出来迎他的周凛,问道:“将军怎么样了?”
    “表弟不必多礼,父亲只不过是昨日不小心吹了风,今日有些身体不适罢了。”周凛笑着说。
    林正知道周凛本来就没什么事,不过是找借口不想见客罢了,就说道:“既然表兄在这亲自照顾,我也就放心了,这是一些补药,表兄帮忙拿进去,我就不进去打扰了。”
    “表弟不进去坐坐?”周凛说道。
    林正知道周孟正被烦的要命,哪里会再进去,忙说:“知道将军没事我就放心了,后勤那还有事,我先回去了。”
    说完,林正就打算转身离开。
    “让他进来。”大帐内突然传来周孟的声音。
    林正和周凛一顿,周凛顿时笑着说:“我说让你进去吧,你看,父亲都亲自叫你了。”
    林正心道我还当你只是客气呢,不过还是跟着周凛进去。
    进了大帐,林正就看到正躺在床上看书的周孟,走过去行礼道:“将军!”
    周孟把书放在一边,说:“你小子,到门口都不进来看看老子。”
    林正看着面色红润,中气十足的周孟,笑着说:“这不是怕将军您休息了,不好意思进来打扰么。”
    “你就是懒,知道老子不是真病,就懒得进来。”周孟直接戳穿林正那点小心思,然后把旁边的书直接丢给林正,说:“读给我听,老子躺在床上看的眼疼。”
    林正好笑的看着周孟,感情是您老在床上装病太无聊,叫我进来就是为了读书给您解闷啊!
    不过反正读书也不是什么累活,林正就接过书,打算读几段。
    拿过书,林正却是一愣,刚才看着周孟在那看书,还以为周孟看的是兵书或者是游记,用来打发时间,拿到手里,林正才看到封面上的两个大字《宋史》。
    “将军您什么时候对史书感兴趣了?”林正随口问道。
    周孟一顿,说:“老子才对这文绉绉的史书没兴趣,不过是随手抽了一本,懒得换罢了。”
    “奥,”林正也没多想,直接问道:“将军打算听哪一段?”
    “你直接从头读就行。”周孟说着,闭上眼睛,一副听书状。
    林正于是直接翻到第一页,读道:“□□启运立极英武睿文神德圣功至明大孝皇帝讳匡胤,姓赵氏,涿郡人也……”
    □□赵匡胤虽然一生战绩显赫,可在史书上,也不过是几页纸,所以没用一会,林正就读完了,然后问周孟:“将军,属下再接着读下一个?”
    “你觉得太/祖皇帝怎么样?”周孟突然问道。
    “啊?太/祖皇帝当然是雄才大略,一代天骄。”林正忙说。
    “我问的是你对太/祖皇帝当年陈桥事变有什么看法。”周孟闭着眼说。
    “这……”
    林正直接顿住了,要是在前世,他肯定能说出一长串看法,可现在,现在可是宋朝啊,他哪敢对太/祖皇帝谋朝篡位有什么看法!
    周孟睁开眼,看着尴尬的林正,叹了一口气,说:“算了,你一个孩子,懂什么。”
    说完,又闭上眼。
    林正尴尬的挠挠头,小声问道:“那我接着读?”
    “我乏了,你退下吧!”周孟闭着眼睛说。
    林正忙把书轻轻放下,蹑手蹑脚的退了出去。
    ……
    “唉,你听到消息了吗?”
    “听说咱们这次的封赏没了。”
    “什么,老子拼死拼活,连一只胳膊都搭上了,居然没有封赏。”
    “听说朝廷说了,抵御外族本就是咱驻军的职责,哪能算是功绩。”
    “放屁,咱驻军是守城,什么时候变成抵御外族了,要这样,还要边关的戍军干什么!”
    林正一大早起来,就听到外面议论纷纷,侧耳听了一阵,顿觉不好,忙穿了衣裳,匆匆的朝大帐走去。
    结果刚出帐门,就碰到了李都,林正忙拉住李都问:“怎么了,外面怎么都在传朝廷不封赏的事,这样下去,岂不是要动摇军心。”
    “我也不大清楚啊,昨儿还好好的,可一夜之间,仿佛大家都知道朝廷不封赏的事了。”李都也摸不着头脑。
    林正听了,气愤的说:“谁在传流言,这不是要引起恐慌嘛,走,快点去大帐,告诉将军去,这下麻烦了。”
    李都也知道情况紧急,忙让亲卫看着粮草,匆匆的跟着林正一起往大帐赶。
    两人赶到大帐外,还没来的及让人通报,就听到里面周孟的一声怒吼:“你们,你们居然敢传这样的流言,你们知不知道这样会引起兵变的!”
    紧接着一个声音在帐中响起:“总统领,这不是流言,是事实,弟兄们跟着咱们舍生忘死,这么大的事,总不能瞒着他们吧,况且,他们也应该知道,他们一直效忠的朝廷,对他们是什么态度。”
    “薛彻,你!”
    旁边又有一个声音插嘴道:“总统领,事到如今,军中弟兄们都知道了,这事压也压不下来了,前几日咱们弟兄们商量的,您给个准信吧!”
    “你们,你们这是把我往火架上烤!”
    外面的林正和李都一听,顿时急了,还以为几个统领要挟持周孟发生兵变,林正忙对李都小声说:“你快去叫咱们的人,我先进去看看将军。”
    “别,你去叫人,我去救将军!”李都一把林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