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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6节
    “惦记,惦记,咋就没惦记了?我惦记你,就跟你惦记茂林、修竹哥俩一样。”赵红英回答得那叫一个干脆利索,还不忘提醒闺女,“你年后过来是吧?那你记得过年看春晚,一定要看啊,臭蛋今年会上春晚,还有你大嫂,她也去,上不上台我就不知道了,臭蛋肯定上台,肯定有镜头。你千万记得要看啊!”
    及至挂了电话,宋菊花还是没能第一时间回过神来。
    问题来了,她妈惦记她就像她惦记自家俩蠢儿子一样?可她并不惦记俩蠢儿子啊!!
    还有,她怎么记得自家考上电影学院要当演员的人毛头呢?啥时候变成臭蛋了?就臭蛋那破记性,上春晚直播能行吗?!
    宋菊花开始怀疑起了人生,而在不远处的老家村子里,也有人正在怀疑人生。
    扁头同志决定离家出走,年后就走,领了压岁钱就走。而且这回他是真正的离家出走了,不是待在村子里,而是走出村子走向未来……咳咳,县城。
    他都盘算好了,年后能收到一笔不小的压岁钱,他奶也会给的,人在京市没问题,不是还有邮局汇款吗?这个套路,他们老宋家全体人员都熟。到时候,年后村里一定很热闹,走亲访友的,哪怕他奶等人都跑了,这里还是有不少亲戚的。然后他就跑,一口气跑到县城里,投奔他姑!!
    为啥突然想起他姑了呢?只因前不久,村里外出打工的人帮着捎带了包裹过来,里头有好几件簇新的羽绒服,还有吃的用的,全是给他和宋东宋西的,还包括三个压岁包,每个里头都装了五十块钱。
    一时间,扁头对宋菊花的好感度蹭蹭的往上涨,他绝对不会想到,这是因为那阵子看着店里全是一家子过来买衣服,宋菊花想妈的心情攀登到了最高峰,可她又不喜欢她三哥三嫂,思来想去,就把满腔的思念之情转移到了仨蠢侄子身上。
    聊胜于无啊,再说了,羽绒服是很贵,压岁包也不小,可充其量也就这么回事儿,她现在生意做大了,哪个月不是千八百块的收入?小意思。
    误会就是这么产生的,等扁头年后兴冲冲的跑去了县城里……
    人生就是如此的无奈。
    而在扁头被扎心之前,袁弟来先感受到了来自于全世界的满满恶意。
    臭蛋要上春晚了,赵红英当然会帮着做宣传,她都懒得跟自家那几个蠢货说话,直接叫赵建设接电话,让他务必要通知亲朋好友,大年夜一起看臭蛋上春晚。
    赵建设领了太后懿旨,二话不说立马照搬。
    他姑是北上了,可他爹还在身边举着鞋拔子呢。
    第127章
    在年关之前, 各个学校先宣布了放假的消息。
    大学放假得早,条件好的同学早不早的买好了回家的车票, 考试一结束就拎上提前收拾好的行李离校了, 而那些条件不怎么好的,也会寻些假期兼职, 趁着休息的空挡多攒些钱, 充当新学期的生活费。
    也就是短短几天工夫,偌大的校园里仿佛徒然安静了下来, 大半学生都离开了,剩下来的, 要么就是还有一两门没考的, 要么则是家在本地, 原就不怎么着急的。
    喜宝属于两者皆是。
    不过她倒是真的无所谓,只因越临近考试周,她反而越空闲, 这平日里要预习新课复习旧知识,还有文字翻译的任务, 忙活得不得了。一到期末考试了,除了复习还是复习,她很是另类的能抽出空闲时间回家了。
    想着上周刚回过家, 两天后又还有最后一门考试,再加上外头风雪正盛,喜宝犹豫了一下,暂时歇了回家的心, 横竖也不差这两天了。
    同宿舍的王丹虹长出了一口气,随着大三增加的选修课,考试时间越来越神奇了,眼瞅着同宿舍的人都跑了,王丹虹生怕留下自己一人,别看她素日里胆子还算大,可一想到整层楼只寥寥几人,就忍不住胆寒起来。
    “那个……宋言蹊,咱们明年就是大三下学期了,离毕业也就一年半的光景了,你有啥打算没有?”确定喜宝不回家后,王丹虹心下放松的同时,也忍不住找了个话题来聊,要不然平日里闹哄哄的宿舍,徒然间变得悄然无声,还是很吓人。
    “打算?”喜宝一脸的莫名。
    王丹虹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好像问错了问题,更确切的说,是问错了人。不过,想到原本就是随口找了话题来聊,她也就不那么在乎答案了,索性开口谈起了自己的想法。
    八十年代的大学生,哪怕她们并不是含金量最高的老三届,可这年头但凡能考上大学,那就是人才,更别提京大还是享誉全国的名校。
    能考上京大,并顺利的毕业,即便不能评上优秀毕业生,那也是各个单位抢着要的,完全不必担忧工作问题。可就算这样,人还能没个目标?国家到时候是随机分配的,最多会考虑学校给的评语,假如自己原本就有心仪的工作单位,那就一定要提前准备起来,不然等定下来后,说啥都晚了。
    打从一开始,王丹虹的目标就挺明确的,她没想过要留校之类的,而是想进外交部。当然,如果这个不成,就略退一步,总之一定是国家单位,还是地位崇高并且工资待遇福利极好的。
    “……你要是穷过,就会明白我的选择了,我一定要出人头地,还要赚大钱。”王丹虹说着说着,情绪反而有些低落了,她知道自己这种想法其实不是当代青年大学生的主流想法,多数人还是想着报效祖国,把自己的需求放在最后的位置上。可反过来想想,衣食无忧当然可以做出任何选择,可她不行。
    “我想留校。”喜宝愣愣的听她说了半天,最后憋出了一句话来。
    “留校当老师?平时上课,得空了继续做你那些文字翻译?”王丹虹其实不是很赞同,好在相处了这些年,她多少已经摸清楚了喜宝的性子,说好听点儿,喜宝是没吃过任何苦头,想法特别简单直白,说难听点儿,这姑娘有些缺心眼儿,又因为不大擅长跟人打交道,困在学校里也许反而对她来说更合适。
    事实也的确如此。
    喜宝早先对未来还没啥概念,她一直都是这样按部就班的生活的。从小学到初中,再到高中、大学,她之前没想过大学毕业后应该怎样,也许是继续念下去,也许是服从学校安排分配一个工作,不过今个儿听了王丹虹的话,她倒是觉得留校挺好的。
    “我想等毕业前先试试看考研究生,假如考上了,就先念,旁的事儿以后再说。”喜宝又添了一句。
    “挺好的,挺适合你的。”王丹虹很想提醒她,当老师不来钱,可转念一想,这姑娘家里也不像是差钱的样子,爱咋咋地,她只是想找个人聊天打发时间,又不是要干涉对方的人生。
    不得不说,大学还真是最接近社会的地方,以前喜宝上中学时,也是住宿的。可那会儿,所有的同学都是懵懵懂懂的,白天上课晚上回宿舍睡觉,最多也就谈论将来要考什么学校,多半时候聊得都是各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哪像大学里,除了喜宝这种特别奇葩的,绝大多数的人都已经开始考虑未来了。
    大三上学期即将结束,这个时候确实应该想想毕业的事儿了。
    这天晚上临睡前,王丹虹突然冒出了一句话:“宋言蹊,我其实真的挺羡慕的,活得那么简单自在,但愿你一辈子都这样吧。”
    喜宝:……???
    完全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儿,及至第二天,喜宝还一头雾水的,偏偏王丹虹大清早的就出门了,叫她想问都没法问。
    简单洗漱之后,喜宝带上书本拎上热水瓶,就去食堂吃早饭去了。因为多数学生已经离校,最近几天食堂的早饭种类特别少,当然数量也是,她今个儿起得稍稍晚了点儿,到的时候就只剩下温热的豆浆和为数不多的包子馒头了。
    随意买了俩咸菜包子,配着豆浆吃了个简单的早饭,喜宝就继续复习去了,她的成绩是真的,只怕整个学校里也难找出像她这么心无旁骛、一心学习的学生了,即便那些头两年还沉迷学习的,到了大三也难免会因为别的事情分心。
    对象、工作、前程……
    人的精力终究是有限的,撇开那些天赋惊人的天才不论,最后能取得怎样的成就,完全取决于付出了多少努力。
    两天复习时间,喜宝把自个儿的状态调整到最佳,然后参加了最后一门考试。
    “终于考完了,下学期见。”王丹虹也考完了最后一门,不过她打算吃过午饭再走,因此站在宿舍楼底下目送喜宝离去。
    及至喜宝走远了,她才微微叹了一口气,转身进了宿舍楼。
    人跟人就是不能比,她早先也是钻了牛角尖,这半年里反而看开了点儿,俩人的出身经历都不同,未来的目标也不同,何必非要搁在一起比较呢?最重要的是,她比不过啊!
    想起前头两年,每到开学初,学校颁发奖学金的时候,她就气得不得了,还会在私底下抱怨连连,觉得宋言蹊这人很是过分,明明家境那么好,干嘛还非要跟她们这些贫困生争抢奖学金名额?要知道,京大的奖学金年年都在增加,尤其是每个学院唯一的一等奖学金,可以说,只要不胡乱挥霍,完全够一整个学期的开销了,兴许还能剩下一些来。
    一开始,附和她的人很多,甚至有些话传着传着还变了形,可后来,风向却不知道为啥突然变了。
    家里有钱就不能好好学习了?
    奖学金不是学校奖励给成绩最好的学生的吗?
    贫困生为什么不去申请国家补助?或者光明正大的考第一呢!
    做不到还怪别人太能耐,这已经不是羡慕了,而是变成了嫉妒。不过,王丹虹有时候想想,就算她现在已经挣扎着跳出怪圈子了,也仍然觉得喜宝命太好,你家境好、你长得好、你学习成绩还好,最重要的是,你还完全没放在心上……这种人,活着就是为了打击别人的。
    完全不知道自己又怎么刺激到舍友的喜宝,把多半生活用品都搁在了小院里,只带上换洗衣物和几本还没看完的书,跳上公交车去了四合院那头。
    京市的冬天是真的冷,冷到叫人怀疑人生的那种。
    也亏得喜宝是全副武装,军大衣、毛裤、毛皮鞋,还有手套围巾,样样都全乎了,这才没在半路上给冻僵了。等她走到四合院门口时,就闻到了一股子浓郁的肉香味,忙高兴的推门进去,高声唤道:“奶,我回来了!”
    ……
    并不是所有人都那么盼着放假、过年的,乡下老家那头,袁弟来和扁头母子俩就是如此。
    短短半年间,他俩已经过招拆招无数次了。期间,扁头不止一次的进行非暴力不合作的抵抗,离家出走、逃学逃课、不写作业交白卷、在学校里谈对象等等,但凡他能想到的招数,全都一一实现了。然而,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袁弟来在赵红英手底下那是连一招都过不了,可收拾个扁头还是没问题的,反正半年下来,她本人虽然是劳心劳力,可扁头愣是半点儿好都没讨到,反而叫她搅合了好不容易处上的对象。
    嗯,没错,扁头失恋了。
    在学校放假前夕,他已经拒绝上课好久了,不过临期末考试时,他还是被袁弟来强行押到了学校进行考试。
    光要是考试倒无所谓,用扁头的话来说,上课不上课都是不及格,还能考零蛋分不成?可他没想到的是,好不容易来趟学校,就发现自己的小对象不跟自己好了,看到了也当没看到,跟她说话不理不睬,直到最后班里的好哥们看不下去了才告诉他实情,说是他妈找了老师校长,又找了他对象的爹妈爷奶,警告对方不准耽搁扁头的前程。
    扁头哥们说这话的时候,还上下打量着他:“你的前程……是什么玩意儿?咱们不是说好了,念完初中不念了吗?”
    小升初的考试已经取消了,扁头是正好赶上了这一波,不过,初中升高中是需要经过中考的,以扁头数年如一日的垫底成绩,除非中考也临时取消了,不然他绝没可能考上高中。
    连高中都上不了,你跟我说前程?
    “我妈她是个傻子!你们干啥要听她的?”扁头气得发疯,连考试都顾不上了,赶紧伏低做小哄着对象回心转意,期末考试那几天,他啥都没顾得上,就只盯着他对象了。
    亏得过年前忙碌得很,家家户户都要做很多准备工作,哪怕现在买粮食副食品啥的,基本上都不需要票证了,可准备起来也并不容易,尤其像是做年糕、炸丸子、包饺子、熬猪油等等,很多活儿都得自己动手。往年里,老宋家人多,像赵红英、张秀禾等人都是干惯了活计,手脚异常麻利的。可今年,这些活儿却全得由袁弟来一人完成,偏偏她很少做这些事儿,手忙脚乱不说,很多还得赵红霞的俩儿媳妇儿抽空过来帮忙教她。
    光忙活不说,宋东和宋西还恰好在这档口闯了祸。
    这俩熊孩子的闹腾劲儿,堪比想当年的毛头,而且毛头人机灵,爱惹事但他挑人,基本上惹毛了的都是下乡知青,对本村人他还是很友好的,毕竟他也怕挨揍。
    可宋东、宋西就不同了,他俩是纯粹的爱折腾,脑子却并不聪明。往日里,虽然也老老实实的上学,可在学校里大祸小祸那是接连不断,不是把哪个女同学的辫子扯了,就是跟哪个男同学打起来了,不然就是撕了谁的本子卷子,有一次还把老师办公室窗户给砸了。
    小学的校长还是曾经教导过喜宝和毛头的那位曾校长,因为娶了赵家女儿,他跟老宋家这边也来往密切,尤其去年奥运会期间,不止一次的被老宋家的人拽过去一道儿接受采访,毕竟他也是臭蛋的老师。
    假如说,当了臭蛋的老师还算是心里五味杂陈,那么当了宋东、宋西的老师,就是单纯的倒了八辈子的霉了。
    聪明机灵是没问题,当学习成绩好到一定程度,哪怕学生淘气一点儿,当老师的容忍度也会相对得提高,更别提以往毛头淘归淘,可在曾校长手里却从未讨到过任何便宜。可宋东和宋西就是单纯的猫嫌狗厌了,成绩差,爱惹事,闯祸又不自知,偏偏当爹的啥都不管,当妈的一门心思盯着家里的老大,曾校长有心想管,看他一个学校的校长,家里孩子还好几个,哪里管得过来?
    这不,临近过年,宋东、宋西闯了个大祸,玩鞭炮把人家柴禾垛给点了,还炸伤了手。
    嗯,炸的是他俩自个儿的手,不严重但吓人。
    袁弟来差点儿没疯了,得了消息就立马哭着喊着往乡卫生所跑去,等到的时候,俩熊孩子的爪子已经被绷带绑了个结结实实,医生还安慰她,手指没事,就是手心炸掉了一层皮,还是一个左手一个右手,挺登对的。
    本来嘛,闯祸了你倒是收拾他们呢,宋卫民晚一步到,一过来就想抽俩孩子,结果袁弟来就跟那老母鸡护犊子一样,立马把俩孩子护住。在她看来,祸也闯了,事情都这样了,咋还能打孩子呢?
    于是,本来应该是爹妈教训孩子的剧情,俨然成了夫妻吵架。
    宋东、宋西乘机溜之大吉。
    在京市那头和乐融融过大年之际,乡下老家的三房一家子却吵了个人仰马翻。
    宋卫民觉得,扁头除了成绩差之外,旁的都挺好的,人勤快又孝顺,最多最多有个馋嘴的毛病,可家里又不缺那口吃的,爱吃又咋了?反而是宋东、宋西,年纪虽小毛病却不少,今个儿还好炸的是自个儿,不好好教训,回头伤了别人咋办?
    可袁弟来的想法却正好相反。
    “扁头是家里的老大!大哥应该怎么当,你心里就没个数儿?将来,咱俩的养老靠扁头,东子西子长大后也要靠扁头,亏得爸妈都上京市了,不然他俩养老不一样也得靠扁头吗?要我说,咱们家里谁都可以没出息,只有扁头不许!”
    “我看你是瞎扯淡!”宋卫民气疯了,“扁头是儿子,东子西子也是,凭啥养老的事儿就非要扁头来?三兄弟平摊!还有爸妈,给爸妈养老是我们四兄弟的事儿,就算今个儿其他三兄弟不乐意,那也有我在,跟扁头啥关系?他爹还活着呢!”
    “你就专门跟我作对!我说了,扁头必须出息,必须出息!!”
    “谁也没拦着扁头出息,可东子西子你管不管?你不管我管,你要敢拦着我,就滚回你娘家去!”
    “好啊你个宋卫民,这下说出你的心里话了吧?你早就想着撵我回娘家了,我跟你拼了!”
    “……”
    从乡卫生所吵到家里,夫妻俩愣是没发现宋东和宋西早已悄无声息的开溜了,更别察觉到话题中心的扁头已经回过一趟家,听了一会儿壁角后,又偷偷的溜出了家门。他俩只是吵架,扯着嗓子吼了个惊天动地,音调甚至盖过了屋外时不时传来的鞭炮声。
    偶然间路过老宋家小红楼的村民们无一不在摇头叹息,心道,怪不得老话常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早先老宋头和赵红英在家的时候,三房那俩口子终日里安静如鸡,大家伙儿还道这俩天性如此,谁也没想到,等老俩口上京了,这俩回头就闹了个天翻地覆,俨然是打算上演一出年度大戏。
    哦,戏名都想好了,就叫“老虎不在家,猴子称大王”。
    等这俩吵到没力气了,这才发现家里仨小子都不见了踪影,赶紧又出门找人。好在,现在的村里已经不是头些年了,家家户户都点着灯,村道主路两旁隔段路还竖着路灯,又因为过年的缘故,到处都热闹得很,走在路上都能听到家里电视机放出的声音。
    俩口子一边找孩子一边相看两厌,可听着别人家里那热乎劲儿,心里又颇不是滋味。今个儿是小年夜,不是应该阖家在屋里一起看电视吗?炖些肉菜,或者架个火锅,吃着热乎乎的饭菜,喝着热辣辣的小酒,然后看着电视机里的贺岁节目,多美的日子啊,咋就叫他们过成这样了?
    其实吧,扁头还有宋东宋西,过得就是这样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