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世子早晨和她玩笑,口中的婶娘就是顾氏,可见李代圣的谋反计划,顾氏也是参于了的。她这般逐权爱利之人,若不是自己亲生的,何必费心费力,把永世子捧上皇位?
可惜了的,李代圣竟叫季明德给杀了。
□□这种事儿,总是要光身子摁在床上才格外刺激,奸夫都死了,何处可觅踪迹?
好在还有永儿那孩子,果真带到荣亲王府,慢慢的,顾氏总会露出她的马脚来吧。
宝如正胡思乱想着,李悠容脱了顾氏身上的衣服,下车去等永世子了。
顾氏终于回过神来,盯着坐在车角落里的宝如,两目赤红:“赵宝如,早在你和少源订亲的时候,我就可以预见,将来的荣亲王府必定要叫你祸害到父子相惨,家无宁日,果不其然,如今不止是王府,连整个大魏朝廷,都叫你祸害到永无宁日。
贱婢生的贱种,总有一日,我要扒下你这柔弱虚伪的表皮,叫荣亲王府的男人都看看,你是个什么货色。”
宝如一笑:“咱们是亲亲热热的一家人,明德和少廷尽心辅佐皇上,父亲主持大局,父子齐心,才能逼退野心勃勃的尹继业。婆婆您也该消消气儿,秦王罪有应得,叫明德一刀剁了脑袋,不是大快人心么?”
顾氏气的两鬓突突,伸手便要来抓宝如的脸。
宝如早防着她要抓,抽出随身带的匕首来,明晃晃亮在顾氏面前:“您是不知道方才秦王的样子,脑袋搬家,血从脖子上冲出来,足足有三尺高。他那颗头落在地上,叫明德踏在脚下,再一脚踹飞,滚到父亲的脚下,又叫父亲一脚踢飞。野心勃勃想称谋权篡位,最后却成了个笑话,叫人拿脑袋当球踢,母亲您说他惨不惨?”
她手中有匕首,言语紧逼,顾氏听她形容,回想李代圣死时的惨状,哽噎半天却说不出来,恨不能此时便一刀宰了季明德。
可她和李代圣无名无份,便他死,她连披麻戴孝都不敢,顾氏急伤攻心,两眼反插晕了过去。
恰这时,李少廷抱着吓成个呆子样的永儿来了,李悠容也回来了,宝如连忙将匕首藏了起来。
有永儿这么个孩子在王府住着,顾氏的马脚,迟早得露出来不是。
次日一觉起来已是晌午,苦豆儿替她容面,梳头。
睡的太久没有胃口,拿牙擦蘸了青盐正擦着牙,宝如忽而一阵干呕。苦豆儿笑道:“嫂子上月月信罢,到如今已有四十多天了,瞧瞧,已经开始害喜了。”
宝如心说不该的啊。便有孩子,最早也是七月半行的房,如今才八月初,不过半月的功夫,不该害喜的。她怕要动了胎气,昨日连宫里的解暑汤都未吃,头晕又呕,遂又折身躺回了床上。
苦豆儿道:“嫂子,便不想吃,也得强撑着吃饭,您不吃,肚子里的小公子也得吃饭不是?”
荣亲王府的饭皆由大厨房送来,虽说无论粥还是点心皆精细无比,但宝如吃惯了秦州风味,想想府里那一样样的粥,皆提不起胃口来。
但饭又不能不吃,过了这个点儿,便只能凑些点心,等晚饭了。
她强撑着坐起来,捧头正晕着,忽而闻到一股窜鼻的油呛葱花香味,伴着浓浓的小麦香。
荣亲王府的粥饭皆加了太多香料,遮盖住了食材原本的味道,宝如并不是很喜欢。秦州菜里少放调和,味道清淡而正,她自幼吃惯了口,所以爱吃。
所以闻着这股子味道,宝如莫名胃口便开了。
秋瞳脸色蜡黄,进门便以袖掩唇,轻咳着道:“奴婢感了些风寒,不敢端二少奶奶的饭食,您瞧瞧,今日这饭食可和您的可味?”
那婆子笑呵呵将菜摆到了黑漆描金面的炕桌上,笑道:“昨夜前院高大人刻意跑了回厨房,点着让奴婢做的,您尝尝,可还和胃口?”
她嘴里所说的高大人,是李代瑁身边第一僚臣,名叫高鹤,他办的皆是李代瑁身边的机密要事,昨天秦王一场谋反未遂,整个长安城百官出动,不想他还有时间跑一趟出房,交待她的饮食。
宝如接了过来,烫面葱花饼,外面煎的焦脆,还冒着热气,里面却是烫口的软麦面,确实好吃。
再一碗汤,宝如先嗅了一气,鼻头笑的翘了起来:“嬷嬷一定是秦州人,否则怎的会烧这汤?”
第168章 情爱
清辉堂。
顾氏脸色蜡黄坐在软榻上在看对面的李悠容给永世子喂米粥。
这孩子昨天在两仪门上差点当了皇帝谁知皇帝没有当得最后眼睁睁看着父亲人头落地给吓傻了此时木木瞪瞪喂一口吃一口,两眼直愣愣看着前方。
李悠容未婚,不曾带过孩子喂粥喂的心急了些,一口接着一口,眼看一碗将要喂完孩子忽而呕了两呕顾氏连忙伸手去接,哇的一声一碗粥吐了个干净。
永世子哇的一声哭连蹬带打的闹了起来:“都走开我要我姨娘我要找我姨娘!”
顾氏也不顾孩子身上脏将他搂入怀中,柔声道:“我的乖永儿婶娘在这儿,婶娘往后一直顾着你好不好?”
孩子连蹬带打靴子踢在悠容脑袋上,一拳砸在顾氏眼眶中,顾氏揉过他的小拳头,埋头在孩子肩上,抽搐着哭了起来。
她昨日安心以为永世子能做皇帝的。
谁知半路杀出个季明德,竟然破局,杀了李代圣,留下这孤苦伶仃的孩子,若非她半夜赶去相救,这孩子按例也是要被处理掉的。
好在昨天宫里太乱,这孩子恰好由少廷守着,趁乱就给她带出来了。李代瑁无论面上如何,待孩子们还好,悄悄将孩子的事遮掩了下来。
通往权力顶峰没有坦途,这顾氏早就知道,可她不期为此,竟会葬送李代圣一条命。
那孩子比她小着十几岁,因自幼失怙,恋她如母,亦拿她当成最亲最爱的人。那么一个人,连声告别都未能说,就生生的被季明德斩成两截。
她一颗心肝肠寸断,偏偏还不敢哭出来。若叫人知道她和李代圣之间的苟且,她和永儿,可就全完了。
顾氏抚上永世子毛茸茸的脑袋,也不顾女儿在身边,不停在他脑袋上亲吻着。这是她和李代圣的孩子,李代圣为了把这孩子送上皇位而牺牲,她与季明德夫妻之间便是杀夫之仇,不死不休。
好在,像李代圣这样的男人,她身边可不止一个。想找马前卒,自愿为她而死的男人,多的是。她要想杀季明德夫妻,也有的是办法。
盛禧堂。
老太妃昨儿遭了一吓,竟然神清气爽,缓过来了。正坐在小花厅的罗汉床上,吃着甜的能腻死人的蜂蜜黑糖糕。
见宝如一张素面,脂粉不施,老太太笑道:“便有天大的事,你也是咱们王府的长媳,出门怎能一点脂粉不施了?”
宝如抿唇笑了笑,下意识一手捂上肚子。秋瞳欲言,叫她一个眼色给止了。
老太妃会意过来了,心惊肉跳,拉过宝如的手道:“我的儿,你可是怀上了?”
既问,就不好说谎话的。宝如点了点头,道:“怕是……月信四十多天未至了。”
恰给老太妃诊平安脉的御医就在跟前,老太太立刻招了御医过来,要为宝如诊一把。
宝如心中也颇忐忑,怕自己只是吃坏了肚子,谁知老御医一把搭上脉,便眉开眼笑:“脉滑如珠,既月信四十多日未至,定是孕脉无疑,恭喜太妃娘娘,也恭喜少奶奶。”
老太妃再忆自己那个梦,忆及梦中宝如独自一人生产时那满脸的镇定,和李少源叫银枪横贯的惨烈,心中犹如裂开了一张大网,却又不敢说出来,笑道:“一堆的糟心事里头,总算有了个喜,妇人有孕,三月之内不能外传的。咱们自家人知道,高兴高兴就好。”
正说着,尹玉卿也来了。
齐国公回朝,她今天要回娘家见父母。
荣亲王府的事。大的瞒小的,小的瞒老的。但尹玉卿叫季明德割了耳朵,再叫李代瑁拘到感业寺的事情,老太妃于私下一清二楚。
像尹玉卿这种浅薄无知的妇人,先出头的先死,老太妃当初装做怕她,纵着她,也不过是想让她早点吃亏而已。尹继业的女儿,嫁给亲王世子做妃,老太妃其实并不满意,只不过是碍于儿媳妇,不好插手罢了。
此时留心去看,她瘦了许多,两只眼睛格外的圆,梳着乌蛮髻,这种发髻严严实实遮着耳朵,看不到她耳朵上是否有疤痕。
老太妃道:“玉卿,听说你父亲从西北撤了二十万大军,回长安勤王,如今那二十万人还驻扎在长安城外,可是如此?”
尹玉卿道:“孙媳只是个内宅妇人,不过问男人们在外的事情,还不曾听说。但我父亲回朝,身为女儿,还是理该回家去探望一番的。”
感业寺两个多月,她犹如脱胎换骨过一般,人也沉稳了,话也不多说了,瞧着木木囊囊,连神彩都没了。老太妃挥了挥手:“我多年不掌中馈,你们母亲如今也不理事,要出府,跟宝如说一声就行。”
齐国公二十万大军驻扎在长安城外,摆明了是想逼宫的,好在季明德昨日力挽狂滥,先斩李代圣,叫他无法发作。
但那二十万精兵,停在咸阳不收,就是悬在大魏皇廷头上的一把利剑,随时都有可能落下来。
父亲终于回朝,该到尹玉卿扬眉吐气的时候了,老太妃以为尹玉卿此时必定还要给宝如难堪,俩人闹一回气,谁知她一张小脸苍白着,眸沉如井,稳稳沉沉,就那么定定的坐着。
俩个孙媳妇一同别过老太妃出来,宝如心中也颇有些为难,男人们都不在府,她不知道该不该放尹玉卿回齐国府。
若回去,她倒戈齐国公,挑出季明德割她耳朵的事情怎么办?
若不放她回去,此时齐国公闹到府上来,尹玉卿再一哭诉,不是更加雪上加霜?
出门停在桂花树下,宝如问道:“你是此刻就回,还是等下午天凉,正好回去歇一夜再回来?”
尹玉卿站在桂花树下,人比花单薄,依旧不语。
宝如再道:“当初与土蕃战罢,明德要回长安时,少源本来也该回来的。但他请缨,留在了剑南都护府,你可知为何?”
说起李少源,尹玉卿如古井般的眸子顿亮:“为何?是因为长安有我,他嫌我烦?”
这可怜的小妇人,一生不曾经大风大浪,眼中也唯有情情爱爱。于她来说,万般的欢喜与烦恼,皆起之于爱,也消之于爱。
就像小时候的宝如一样,全然不懂得,爱是世间最浅薄的东西,它抗不过利益与权欲交缠的那只强腕。
宝如道:“因为他知道你父亲早有野心,为防今日你父亲那二十万大军,才会驻扎剑南,准备随时支援长安。”
抛开情爱,家族的利益才是最重要的。
尹玉卿明白宝如的意思了。舔了舔干翘着的唇皮道:“你多想了。我不过一个无知妇人,在家不肯听父命,才有今日的下场。既出嫁,便从夫,别无二话的。
便回娘家,我也决计不会多说一句,倒是这份信,烦请你托人带给少源,就说我想他,一直等着他,叫他早些回来。”
从感业寺到荣亲王府,在风铃院几夜无眠,支撑着尹玉卿能活下来的,更是李少源走时的那句话,他说过,待再回来,他会全心全意爱她的。
目送尹玉卿离去,秋瞳袖着拳管轻咳着:“世子妃瞧着精神很不好了,她回了齐国府,还会不会再回咱们王府?”
她终归是李少源的大丫头,心中任再有谁,也比不得李少源。见当初飞扬跋扈,目中无人的世子妃在感业寺叫人给折磨成这个样子,心中亦是感慨万千。
宝如也知她之所指,笑道:“这是她的家,她怎么会不回来呢?”
尹玉卿为了爱连父母家人都抛弃了,若李少源还不肯回头,真心实意爱她,那他就不是宝如曾经爱过的那个男人了。
忽而叫人拦腰抱起,宝如吓了一跳,只闻身上那股浓浓的血腥味儿,便知是季明德。
他不知何时换回了她衲的那件正红色锦袍,当还未回房洗过澡,虽衣服换了,身上那股浓浓的血腥气还萦绕不散。
她叫他抱着转了个身,后面一个窜天高的野狐,一个墩实实的稻生,垂手站在她身后,皆在嗨嗨傻笑。
毕竟这是王府,内院是不容这些混小子们轻易乱窜的。宝如低声问道:“你入府便入府,他们怎好随便带进来?”
季明德使个眼色,俩傻小子转身走了。
他道:“不过带来给你看一眼而已,否则,怕你要担心我杀了他们,或者扒了他们的皮。”
宝如噗嗤一声笑,回头细看,野狐脖子上缠着绷带,但瞧着又不像是挂了彩的样子。这小子腿长胳膊长,又格外的瘦,走起来像幅骨架子一般,三摇四晃。
稻生本就墩实,穿的衣服又格外厚实,来时叫野狐扶着,走的时候也叫野狐扶着,走路三晃四跳,看样子当是受了伤的。
宝如怨道:“既受了伤,就在自己房里养着,一瘸一拐的跑进来作甚?”
稻生手砰砰砸上野狐的胸膛:“嫂子您瞧,我一点伤也没有,结实着呢。”
稻生身上无伤,但脖子叫季明德一脚踩伤,疼的厉害,经稻生一砸,疼的面目抽搐,恨不能捶他一顿。俩兄弟一高一矮,一胖一瘦,勾肩搭背而去。
宝如目送这俩孩子离开,也是由衷的欣慰:“他们昨天帮你不少忙吧?”
季明德笑了笑,却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