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散发出柔和莹润的光芒,对着姜栖,用清亮的少年音不紧不慢地说。
“我叫鹿倦,驯鹿的鹿,厌倦的倦。”
仔细看,才发现他的眼睛没有聚焦,冷沉的如鸦青色的夜。
以前姜栖看过一个调查问卷,要求以词语或短句来形容盲人的眼睛,其中最佳答案是。
——有梦的地方。
而鹿倦就有这样一双秋水无尘的眼睛。
土气一点说,像个误入凡尘的小天使。
姜栖突然有些后悔之前对收保护费的放任,她忍不住抬手摸了摸鹿倦小天使的头,褐色的小卷毛随之颤了颤。
似乎没料到她这番动作,鹿倦愣了下,下意识地蹭了蹭,像只纯良又缺爱的狗狗。
姜栖的心软了又软,朝他露出一个笑,“我叫姜栖,生姜的姜,栖屑的栖。”
林小寒看了看腕表,提议道:“姜栖,不如一起去附近吃个晚餐吧。”
闻言,鹿倦抓住她放在自己头顶的手,一副征求的软萌音调:“一起吧。”
姜栖本想婉拒,但是鹿倦小天使的杀伤力太强,随时随地勾起女生的母性光辉,她不由点头应下。
找了一家环境清雅的川菜馆。
口水鸡麻辣鲜嫩,不难吃出是正宗的口水鸡料理汁,素来有“名驰巴蜀三千里,味压江南十二州”的美称。
珍珠肉圆咬下去,外层的糯米晶莹糯软,中间包裹着的肉圆鲜嫩微辣。
中途,鹿倦突然出声问道:“小寒姐,陆哥哥什么时候来啊?”
听见那个名字,林小寒颦蹙下眉头,似乎不太乐意提起,“快了,我已经把坐标发给他了。”
姜栖喝了口饮料,没说话。
约摸过了二十分钟,有人推开包房进来,姜栖下意识抬眸,看清来人后愣住。
他们好像一直很有缘,总是在偶遇。
她以为鹿倦口中的“陆哥哥”,是和他同姓的“鹿”。
没想到,是陆地的陆。
鹿倦惊喜地抬头,“陆哥哥?”
陆时云移开与她对视的眸,望向鹿倦,纤细的青睫轻扇,红口素齿轻轻碰撞:“我在。”
现在还是晚自习时间。
不难看出品学兼优的陆哥哥又旷了课。
鹿倦一直在他面前喋喋不休,也没见他有半点不耐。
姜栖从没见过这样的陆时云,周身散发出的暖意和毫不吝啬的笑容,让空气也变得甜甜的。
林小寒将筷子放在陶瓷的筷枕上,对姜栖笑了下,“我出去下。”
陆时云瞥了她眼,没说话。
姜栖突然想起上次在火锅店偶遇陆时云时,他说来找人,现在想来,十有八/九可能是林小寒。
鹿倦想起什么,说道:“陆哥哥,今天有几个男生把我堵在巷子里,是姜栖姐姐路过救了我。”
陆时云愣了下,目光悠悠一转,眸里还有未收敛的碎密笑意,似揽过璀璨银河,“多谢。”
他的声音不是平日里铿锵交鸣的音色,似莹润珠玉落于白玉盘。
清冽,泛起波光流转。
耳畔穿过细细穿堂风,鬓发扫过颊边带着痒。
姜栖露出半个恶劣的笑,“那就用你来补吧。”
她唇齿无声开合。
口型是。
肉偿。
陆时云轻笑一声,尾音打着转儿,让她胸口犹如猫儿的爪子轻轻抓挠。
“我一斤肉可贵了,你可能还要倒贴。”
作者有话要说: 鹿倦心里住着小天使ouo
第14章 赎罪
浓云闭月,华灯初上。
林小寒出了包房,走到前台结账,却被告知已经付过了。
她抿下唇,肯定是陆时云付的。
她拨了拨栗色披肩长发,突然袭来的烟瘾。
细细数来,她好像戒了一个月了。
她翻了翻手包,掏出电子烟,用的水果味的烟油,入口超甜,这玩意儿说是危害比烟卷小很多,还能减少吸烟量。
她一直抽不惯,喉咙发痒。
出了川菜馆,到对街的便利店买了包520和打火机,边撕塑料纸边往回走,掏出一根沾在唇缝间,啪的一声按下火机。
台湾的女士香烟,烟盒是充满少女心的粉色包装,她挑的是玫瑰香型,滤嘴口是一颗小巧精致的爱心形状。
以前林小寒跟所有爱抽520的女生一样,固执地认为吸得出恋爱的味道。
她倚着花坛,望着行色匆匆的路人,有清冷的夜风吹来,她轻轻拨开挡住视线的长发。
身后响起那个人特有的清冷嗓音,“不是说戒了吗?”
林小寒身形一顿,吐出一阵薄雾,答非所问道,“我有点想他了。”
陆时云抿下唇没说话,唇齿间像尝了口曼特宁,那种苦郁中夹杂碳烧的滋味。
她突然抬眸,锋利地逼视着他,“你想吗?”
他张了张口,一个字还没吐出,只听林小寒话锋又是一转,朱唇翘出讽线。
“你配想吗?”
陆时云微垂眼睑,轻轻扇动青睫,掩去晦暗不明的情绪,“林小寒,就不能过去吗?”
“不能!”
她突然情绪失控,声音尖锐带着刺,眼底是不加掩饰的恨意,“陆时云我告诉你,这篇永远翻不过去!”
看八卦的路人侧头望来。
林小寒双目微微泅红地望着他,咬字清晰字字如珠,“陆时云,我要你用一辈子来赎罪。”
赔偿她的阿倦。
许久后,他启唇吐出一个字,声音轻到转瞬即逝。
“好。”
林小寒用小高跟的鞋尖捻灭烟头,面无表情地绕开他往里走。
陆时云倚着花坛,望着柏油马路,眼眸里没什么情绪,接着,他缓缓地轻笑开。
他这种罪人,死了也活该。
但他不能死,他要为自己的罪行买单。
不知过了多久,衣袖突然被轻扯了下,耳畔是姜栖噙着笑的声音,“陆时云你搁这儿凹造型呢。”
陆时云面无表情地抽回衣袖,“走开。”
姜栖切了声,正要说什么,突然抬腿走过他。
“你等我一下。”
陆时云抬眸,看她小跑过马路,进了对街那家超市,隔了一会儿才出来,手上拿着俩蛋筒冰淇淋。
当姜栖在他面前站定,将一支可爱多递给他时,陆时云愣了下,望着眼前莹白秀气的手指,指甲盖粉嫩嫩的,修剪得极为圆润干净,有健康的月牙白。
或许是今晚的夜色太撩人,或许是她的笑容甜到心坎。
莫名有温暖的液体注入体内,轻抚过他发皱的心脏。
眉峰一软,他伸手接过。
指腹不经意擦过她的手指,冰凉凉的。
陆时云垂眸掩去眼底情绪,“谢谢。”
姜栖学他倚着花坛,用纤细的手指撕开包装,微启唇咬了口草莓味的顶花,声音闷闷地听不太真切,“陆时云,我不要你肉偿了。”
陆时云刚好也咬到顶花,闻言发出一声微上扬的单音节:“嗯?”
见她唇角弯出好看的弧线,口吻含笑,“暑假你陪我出去玩一周吧。”
陆时云动作一顿,轻落落吐出两个字:“别想。”
姜栖咬下蛋筒边缘发出脆响,“我就当你放了个屁。”
陆时云没说话,轻描淡写地瞥她一眼。
刚解决完一支可爱多,身后传来小高跟碰撞地面的清脆响声,姜栖回过身去看,只见林小寒正牵着鹿倦,温声提醒他脚下阶梯。
月光似水,鹿倦的小卷毛随下阶梯的动作轻轻摇晃,看起来绵软又无害。
泛起小小的心疼。
性格那么招人稀罕的孩子,却永远生活在没有尽头的黑暗里。
林小寒朝她露出个笑,声线温婉动听,“我跟阿倦就先走了。”
鹿倦乖乖地站在她身旁,声音清亮而圆润:“姜栖姐姐,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