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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节
    他一走,王朴就卸下了那刁钻的表情,摸着胡子琢磨:“本来是做戏给这小子看,只想探一探他诚不诚,没想到傻成这模样,我瞧着倒像是对公子你……”
    “什么?”许青珂微笑着看他。
    王朴悻悻:“少年人,血气方刚,喝多了补药,脸红很正常,正常……”
    像许青珂这样把补药当水喝的,那真是面不改色啊。
    体虚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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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般人真的没想到本该忙于处理青海要案的许青珂会在第二天会被急召入宫,不是已经赦免上朝让她专心查案吗?
    很匆忙,而且许青珂一进大殿就感觉到了一股肃穆又诡谲的气息,其中三皇子、太子等人的眼神跟表情尤其复杂。
    方子衡少有机会进这大殿,往常他的官阶不够。
    这一次感觉很好,仿佛站在了这个国家的权利中心,权势唾手可得,但在此之前,他得先做一件事。
    许青珂走进去就看到方子衡已经跪在了那里,百官肃穆两排林立。
    她缓缓走进去,一步一步。
    “微臣许青珂拜见君上。”
    蜀王坐在王位上,抬了眼,淡淡道:“许青珂,今日耽误你查案时间,叫你过来是有一个人指证了两件事,其中一件涉及到了你。“
    许青珂并未看旁边跪着的方子衡,她道:“微臣愿先听第一件。”
    蜀王颔首,“那就让方子衡再把第一件说一说。”
    方子衡感觉到许青珂站在边上,她的气质平时温润如玉,但真正到了殿堂之上,可如远山沉稳深远,让人心悸。
    虽她无声,可他心中不稳。
    一呼一吸平稳心态,方子衡才说:“下官方子衡,要指证罪官言士郎逃狱的那日前一天,曾在城南酒肆见过严松大人跟姜信大人两人一起喝酒,日后严大人再未露面,后便有言士郎逃狱……”
    在场的官员已经听过一次了,自然从中听出了一些意味。
    廷狱有内奸,这已经是公认的事情,不过到底是谁从中调度让那些死士得手,早也有人猜测。
    最大的可能就是严松跟姜信,而这两人一个先失踪,一个后失踪,皆是蹊跷得很。
    不过方子衡这一指证倒是可以大半怀疑那姜信了。
    三皇子跟太子并不说话,前者淡漠,好像跟自己无关,后者皱眉,倒是一列中的云太傅淡淡道:“那第二件指证你且说来听听,毕竟跟许大人有关,可不能马虎了。”
    他看许青珂的眼神有些高深莫测。
    钟元站在他之前,闻言转头看了他一眼。
    朝官们安静,都看着,都想着,各有思量,蜀王好像有些深沉,就说:“方子衡,说!”
    方子衡头更低了,“第二件便是下官跟许大人一同出自江东,只是地域稍有不同,但也深知姜大人当年出定远县办差的时候便与许大人有旧,后在江东也见过姜大人携廷狱卫官前来调查徐世德之案,他曾与许大人在水榭私聊,旁人并不能接近。”
    这就有些暧昧了,徐世德案子是御史大夫两个双双落马的开端,本是廷狱着手,却跟许青珂扯上,而如今许青珂执掌御史台,其中会没有猫腻?
    朝堂静默,忽有人开口:“方子衡,你第一件是指证的是姜信,乃是怀疑他是始作俑者,可有证据?至于第二件事,便是许大人跟姜信有旧,可邯炀谁不知道他们两人认识,便是从前有旧,也没什么可攻讦的,若非实证,你这般指证倒有几分僭越诬陷上官的嫌疑了。”
    开口的是钟元。
    御史大夫落马,言士郎陨命,他已经是文官之首了,自然言辞落地有声。
    方子衡闻言顿时更加趴伏地上,“禀钟阁老,下官不敢,只是还有一件事下官想说。”
    云太傅看了钟元一眼,“有什么事你说就是了,若是真的,难道阁老还能偏爱一方不成?”
    方子衡就说:“灯节那晚,下官偶然见过许大人跟姜大人见面,当时姜大人身边有一条獒犬,后这条獒犬一直跟着许大人……便是姜大人失踪之后,它便是在许大人身边了。”
    云太傅笑了,“狗一向认生,何况獒犬,看来许大人跟姜大人关系极为亲密。”
    这笑有些阴冷,这话有些歹毒。
    “不过就算他们关系好也不算什么,毕竟姜大人到底如何,也未有实证。”云太傅忽然松了一回口,却不意味着退让,而是……
    廷狱那边忽然最前列的狱官下官,“下官齐轩,有事要上报君上。”
    蜀王抬了眼,眼底波澜不惊,道:“说”
    “那夜姜大人主掌廷狱,带我等前去追击言士郎踪迹,但一无所得,其后他分派我等各自追踪,自己却是独自离开,当时下官百思不得其解,后来想想姜大人的行为确实可疑,只是下官不能轻易僭越,也未查到姜大人踪迹,便是一直不敢上报。”
    下官僭越指证上官,这种事儿很少,一般只有两个原因,一是真的实诚看不惯上官犯事,二是心怀拨测想借机上位。
    这人是其一还是其二不好说,但选的时机实在好。
    定了姜信背上言士郎逃狱那口锅,顺带着把如日中天的许青珂拉下水。
    一石二鸟,漂亮!
    第141章 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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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子恒跟齐轩的指证并非锋芒毕露,但这种隐而不出的锐利更加凶险, 众人心思浮动, 最重要的是蜀王的表情变得捉摸不定。
    他看着许青珂。
    “许爱卿, 你怎么看?”
    满朝文武都看向她, 她脸上半点起伏都没有, “微臣是从邢狱之人, 有疑必证,但有证也必疑,规矩我懂,想必在场的人也都懂。”
    她转头看了云太傅一眼, 道:“想必太傅大人已差人将下官的那条獒犬给逮住了吧,劳烦先别动刑,否则若是最后定不了下官的罪, 到时候多尴尬。”
    云太傅脸色微微变了下, 道:“许大人这番话似乎在说本官要故意诬陷你……”
    许青珂轻扬眉, 道:“其二跟微臣有关,那便从其二开始算, 首先疑心微臣跟姜大人有私交,私交二字很有些商榷的地方。从定远开始到邯炀,微臣与姜信确实认识,但于公并未遮掩,于是不算私。于廷狱跟御史台几度联手办案,微臣与姜信也的确接触合作过,有公务交往, 于朝堂跟公务之外,与他见几面或者偶遇几次,如果这样的交往是不能够的,那么方子衡你几度入住三皇子府邸,且相随喝茶与其他朝中同僚相见……方子衡官卑职小,哪里来的底气却严苛要求上官对其他同僚避而不见,保持身心高洁而独立?”
    在方子衡脸色惨淡的时候,许青珂却仍旧没有看她,只淡淡一扫其他官员,“诸位觉得呢?莫不是这种要求只限于许某人?”
    开什么玩笑,谁没有交好的官员啊,而且一个个还都有党派,但许青珂刚刚明明是直接撕破了朝廷党政的遮羞布,先措不及防得把三皇子扯出来遛一遛,又暗逼着他们表态。
    当然得表态。
    党争是私底下的,明面上决不能想当然——蜀王可还没死呢!
    更可怕的是,这个许青珂明明完全洞察方子衡跟三皇子的交往,连他去茶楼都一清二楚。
    这人在御史台的掌控力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可怕,恐是连城中暗线都一并接收了……
    如此,恐怕也早知他们的一些事情。
    哗啦啦一群人义正言辞得抗议方子衡心思不正不知所谓,小小屁官竟敢如此大胆,上官跟谁见面也轮得到你管?你自己住三皇子家里难道还是自己付钱住宿的?!
    不要脸!
    三皇子是稳重的,站出来说跟方子衡不过是在江东青樽庄认识,基于欣赏才厚待几分。
    他没否认,也说得坦然,但他手心是有微微汗的。
    ——他没想到许青珂会直接撕破这层帘子,且把他拉下水,是因为笃定了自己将来上不了位?还是另有什么缘故?
    他已经闻到了危险的味道,隐隐觉得朝中风向跟规矩要开始变了,却也只能镇定。
    蜀王看三皇子解释,却并不急着说什么,只沉沉看了他一眼,目光略过那头表情变换的云太傅,又看向那方子衡。
    “方子衡,你可还有话说?”
    方子衡手心的汗更多,“君上,下官并非有心得罪许大人,只是就事论事,下官的确见过许大人跟姜大人交往过密……”
    “君上,微臣等也不是怀疑许大人,只是姜大人身上疑点颇重,不若让许大人也来解释一下……”云太傅这话也是有些陷阱的。
    若是许青珂解释不出,姜信黑了,她也会牵扯上,若是她解释了,又总有几分她跟姜信亲密无间的感觉,日后出什么事儿也难以脱离自己,起码跟严松跟姜信两人失踪扯不开关系了。
    她如何作答?
    “之前提过徐世德案子时候,姜大人到江东查过,当时跟下官也的确见过一面,只是当时下官是被调查的一个,按规矩来,不能为第三方监听,这是廷狱的规矩,但御史台也有御史台的规矩,既说下官跟姜信私交过密,不管在刑部还是御史台抑或廷狱,还是国法律书之中都提及亲友涉案者,廷狱从事之人自当隔离,不得牵扯,只可作为被调查之人辅助。”
    许青珂说完抬眼看向云太傅。
    “太傅想让我说些什么,得先把姜大人立案了,再过三司会审,最后经由君上同意,才能将下官提审到堂……太傅从文攥书,恐怕也不擅此道,若是下次还有这等事儿,可提前咨询下官,下官一定鼎力相助。”
    这番话呢,就一个意思——你们之前那些指证一指证二怀疑质问解释什么的,其实流程一点也不对,没规矩啊!我跟你们说这么多,是因为知道你不懂,我体谅,但下次别犯蠢,提前来问我可以不?
    不过你也是修文攥书的人,不会连国法律书都不懂吧~~你这太傅也就尔尔~
    脸,真的打得太疼了!云太傅脸都铁青了,其他官员一个两个也错愕之下羞惭不已。
    真是……这许青珂简直是群嘲啊!
    可蜀国朝堂没规矩太久了,因蜀王被分割权力太久,弹压不住下面的百官,久而久之律法效力大打折扣,这些官员呢从前还算规矩,可人的惯性可怕,这么多年来都少有规矩,也就自然不规矩。
    可忽然有一个人搬出了国法律书来教他们规矩,这脸可不就肿了么!
    三皇子此时觉得今天的路数真的不对了,风向在转变。
    果然,此时太子忽然说:“什么交往过密啊,不过是姜大人性情古怪,追着许大人不放而已,邯炀谁不知道……这点事儿也拿上来说,真当朝堂是小儿过家家?至于姜信跟严廷尉的失踪,也还未立案,太傅是我们蜀国日前唯一太傅,当为品德守律之表率,带头胡闹也的确过分了,难为许大人一直配合,但也耽误父王的时间,还让父王费心,如此作风实在不可取!”
    毕竟是太子,国之储君,这话多大气啊。
    肃然了朝野之风,捧了一把许青珂,又亲近了蜀王,一举三得。
    三皇子垂眸,手掌微微用力,这个人背后到底谁?这般厉害……
    竟将这块朽木雕琢成这般……
    蜀王看了看太子,脸上有了笑,这一笑就让人心中暗叫今日这对许青珂的局果然也只能是过家家了。
    主要在于没料到太子会帮许青珂。
    而君上……
    “的确是胡闹,不过寡人也乐意看你们一场胡闹,毕竟不胡闹一下,还不知道朝中已经如此没有规矩。”
    蜀王眼眸抬了下,面色淡漠,“方子衡无礼,以下官之位僭越,盲目疑心上官,是为僭越之罪,革职退回文院重修。至于云太傅不通律法,以文官僭越涉及邢狱,传出去伤我蜀国国体,百姓们怎么看我蜀国朝堂,诸国怎么看我蜀国?何况寡人还听说你之次子云中当街袭击殴打许爱卿,且是长子教唆,于国不司太傅之职,于家无家教,不堪当太傅之职权,便褫你太傅之位,回家思过,日后反省有建树再考虑提用。”
    顿了下,他看向齐轩,说:“齐轩恪守规矩,所疑也是有理,且严廷尉跟姜信也失踪太久,的确可以立案调查,便交由刑部办理,齐轩暂代廷尉之职,配合刑部调查……”
    一场当堂指证如此结束。
    该惊恐的惊恐,该求饶的求饶,蜀王不耐烦,一甩手让人拉了出去。
    看着如丧考批直喊冤枉的云太傅,有些老官都齐齐想起来当年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