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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节
    馨妍心中有些犹豫又有些纠结,下地的弊端她不用看都能想明白,可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本就是应该的。她已经不是前世那个富贵一生的一品诰命,这辈子只是个农家女,就算爹娘再疼爱,也要摆正自己农家女的位置。生在什么环境下,就该融入进去,在没有足够改变目前状况前,一切都只能徐徐图之。
    凤天幸弯腰一把抱起馨妍,怜爱的亲了亲馨妍白嫩的脸颊,笑道:“你还小,等长大了在说。爹爹还想让闺女继承爹的手艺呢。”
    最终馨妍也没跟着去下地,被爹爹塞了本草药大全,娘亲牵着她去了食堂。秋收也是跟天抢收,都怕下雨毁了收成,可以说没日没夜的干。弄活全都是靠体力,村里唯一的一头牛,连拉石磨压场都不行,手里苞谷要么用仅有的独轮车,要么就用扁担挑回晾晒场。活很重男人当机器用女人当牛用也不为过,这种时候吃食方面本就油水少,干的肯定要每顿都有。
    地里的人忙碌,食堂里也一样不轻松,虽说不用晒太阳,可厨房里烟蒸火燎的哪里又能舒服。馨妍坐在厨房外面百米远的大树底下,坐在草席上抱着书册,身旁还有娘亲特意准备的一搪瓷杯醋茶。醋茶做的很简单,冷开水涚上醋和糖精,酸酸甜甜的味道,对大人孩子而言已经是难得的饮料,馨妍不太喜欢,比起这种喝的,她更喜欢喝茶。
    吃都吃不饱的年代,醋和糖精可想而知的精贵,娘亲和爹爹愿意给予一切拥有的情谊,也全都暖融融的让人倍感珍惜。日头高升时,趁着娘亲在门口利索洗土豆时,馨妍双手捧着杯子去喂给娘亲喝些,秋老虎不比三伏天凉快哪去。
    眼下的日子都是如此,没来的谁比谁享福。忙碌的秋收过了一半,夜里迷迷糊糊听到有动静,小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觉沉,等秋收结尾爹爹黑瘦了一圈,在家里闲谈时提及和村里几个嘴紧的人,藏了一部分奈存的土豆番薯和苞谷,怕的就是以防万一。有备无患,一天一个政策农民也只要求能全家裹腹而已。
    土豆地瓜不同苞谷,只要晒干收起来就成,而是都需要入窖储存,否则冬天天寒地冻的,冻坏了可就没法吃,这关系着全村老小的半年口粮。所以秋收忙完地里的活,男人女人又开始动员挖地窖。要装下村里的所有粮食的地窖肯定要又大又深。好在今年挖好后能用上不少年,以往家家收成都放在自家地窖里,只是现在要求集体分工集体劳作集体干活。
    也就他们大石村太穷,盖仓库也要钱准备东西,地窖不同了,反正大石村偏僻,镇上的社员没有必要的大事,一般都甚少来这里监工。有的是空地来挖地窖,用不了多少木料去山上砍些就成。这些都是成年壮劳力的活,小孩子们也恢复了以往的散漫,不再整天下地捡零落的粮食了。好一段时间没来找她的孙妮儿,现在虽然仍旧来找她,却不像以往那般,一粘就是半天。
    之前馨妍跟娘亲一块上工时,远远的见过几次孙妮儿,她不是提着小篮子跟着孙家小儿子身后捡粮食,就是被孙老二媳妇带着在自留地里忙碌。尤其后来听食堂的人聊闲话,孙大柱孙二柱媳妇都进门喜,地里跟着干活,家中的琐碎活计肯定要少干一点。被分摊出来的活,比如捡柴火洗澡扫地这种小琐事,肯定都由孙妮儿开干。
    童养媳没啥人权可言,孙妮儿自小又是一副早熟乖巧样,孙老二媳妇使唤起来更是随心。也不知道孙妮儿后不后悔表现的早早懂事知礼。尤其是近距离的看她,一个秋忙下来本就比馨妍矮瘦些许更显瘦小。就算怪异对方真实来历,可如此黑瘦干柴模样,心里也隐隐升起同情之意之余,也不由庆幸自己是被爹爹娘亲收养的孩子。
    都说由奢如简难这话不假,生活的种种还不算什么,真落到孙妮儿那种地步,馨妍觉得自己早就考虑再死一次了。尊荣富贵了一辈子,能做到真心回报真心,却绝对不能忍受被当做佣人一样,肆意被践踏尊严,朝夕温饱不饱呼来喝去的使唤。
    孙妮儿能在这种逆境中坚持,馨妍还是很佩服的。
    作者有话要说:  手机不知道怎么回事,硬是上传不了章节。最近迷上了王者荣耀,就是手太残太菜……以后的更新没有意外事件,都是随榜。
    第12章
    孙妮儿并没有馨妍以为的那般坚强,前世自她有记忆开始虽有干不完的活,却也能吃个半饱。后来日子越过越好,就算上有婆婆压着丈夫会动粗,也不会饿的胃都绞痛。前世今生的种种,在艰难的生活面前,在饥饿和随时可能饿死的面前,前世一切痛苦都不是那么重要了。
    捧着碗心酸愤怒委屈不甘也难以言语此时心情,明明刚刚收成了庄稼,那个老女人仍旧死扣着东西,心狠的不顾及她一丝一毫。清水炖煮土豆,除了一个跟她拳头大小的煮土豆外,更是没有一丝油盐味道。就是这个小土豆,已经是老女人亦是未来婆婆难得大方一回。
    饥饿的胃绞痛到她顾不得其她,不顾烫手的汤水,直接下手就捞出缺口粗碗里的土豆,就着碗里的汤狼吞虎咽的吃进肚子里。如果等孙宝柱那个混蛋看到,肯定又会抢走。只有吃进肚子里的东西,才是真正属于自己的了,这也是她前世今生血泪教训之一。
    活着,不论前世还是今生,孙妮儿都想过上好日子。拜前世电视各种剧情所赐,在降生之初没几天就接受了自己重生的事实。贫困的家庭,没有儿子挺不直腰杆子的自卑,让已经连着生了四个女儿的亲爹亲娘还是狠心扔了自己。
    孙妮儿理解亲爹娘的心理,前世她二嫂就连着生闺女,没钱被那老妪婆咒骂。她这个被揉捏在手心的童养媳,在第一胎就生了儿子后,地位都比没生儿子的二嫂高。可理解不等于谅解,她恨亲爹娘为什么要扔了她,恨孙家的所有人,前世她一辈子都给孙家做牛做马,年轻时候伺候孙家大大小小,跟孙宝柱圆房后还是伺候孙家大大小小。
    分家单过好容易脱离了老妪婆的手掌,又要伺候男人,又要操心一家子吃穿住用。日子倒是越过越好能吃饱喝足有存粮,可儿子们娶媳妇媳妇就没有一个是软茬,苦了一辈子累了一辈子,结果老了还要受着儿子媳妇的脸色。比起亲生父母,孙妮儿更恨孙家所有人,儿子媳妇孙子孙女都不孝顺,她又生来有啥用。
    孙妮儿这一世到了孙家后,一直都坚定信念要离开孙家,好男人多的是哪个都比孙宝柱那个欺软怕硬的强,儿女跟谁不能生,没了孙家的坏种血,咋也能生出懂事听话孝顺的儿子。可问题是孙妮儿现在太小,根本就没能力脱离孙家。能借助的外力,她扒拉整个大石村,也就村长家,和前世存在这一辈子抱她回来的凤家。
    村长家根本不用想,人家三个儿子俩闺女,孙子孙女外孙都不少,根本不会要她这个可怜人
    。而凤家的可能性很大,前世她懂事后就没见过凤家人,后来偶尔听老一辈人闲聊,也紧紧知道凤家的男人是个医术很高的老中医,至于再多的就不知道了,毕竟对那时的她而言只是无关紧要的人,哪能想到这一辈子会遇到。
    要是能早知道,她一定会打听清穿凤家啥时候离开大石村。孙妮儿前世不知道凤馨妍的存在,可这一辈子可以说是她亲身体会什么叫同人不同命。都是被扔的丫头片子,都是被凤天幸抱回大石村的,比起凤馨妍只会睡觉,她表现的明明更讨喜,可村长和凤天幸竟然都看不到,竟然抱走了凤馨妍。
    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对比自己吃不饱穿不暖还有干不完的活,凤馨妍被凤家两口子捧在手心里,吃的饱穿的暖天天啥也不用干,只要坐在树底下玩,简直就是地主家小姐的好日子。就算不识字,孙妮儿也恨天为啥既生瑜何生亮的恼恨。要是没有凤馨妍的存在,她就不用在孙家受苦,还是一苦就是一辈子。
    人活在痛苦中,为了转移痛苦最会迁怒,孙妮儿明显也一样,要是馨妍生活的不如她,孙妮儿还会安慰和庆幸,反之,孙妮儿更是把前世今生的恨意全都转移在馨妍身上。甚至她最恨的孙老二一家,也要排在对馨妍恨意后面。无知就是幸福,知知只会恨上加恨,。嫉妒会令人阴暗丛生,阴暗心思会让人面目可憎愤世嫉俗。
    别看孙妮儿前世活了七十多岁,本性和执拗偏激跟年龄无关。凤馨妍偷走了本该是她的好日子,因为这种自我催眠一般的心理,才能让她有勇气继续面对不甘的生活。可现实却让她不得不压榨心底所有恨意,去接近凤馨妍哄着馨妍。孙妮儿想离开孙家,要要先接近凤家夫妇,讨凤家夫妇的欢心才能达到目的。
    前世她经历过六零年三年大灾害,混乱的十年大□□,现在才五八年就如此难熬,孙妮儿真的怀疑她能不能活着停过三年大灾害。死过一次的人更加惜命,尤其是孙妮儿可以说有前世一辈子的生活阅历,就算最远没出过县城,可生活中处处都是机遇,毕竟身边随着改革而日新月异的事情,也让她有更多的资本。
    有着前世阅历和经验,未来只会富贵荣华一辈子,更舍不得死更惧怕会出现意外。可打算从馨妍身上入手,在进一步跟凤家夫妇拉关系的打算,在馨妍身上就栽了跟头。养大几个儿女又带过几个孙子孙女,哄孩子玩对孙妮儿来说不要太简单。就算现在没啥玩具可言,可一岁多的孩子,给几个石子就能玩一天。
    为啥让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凤馨妍一点都不好奇,只会在一旁看着她玩,没有一点有小伙伴的喜悦和亲近?努力压下心底的焦急,孙妮儿看着比秋收前白净气,色更红润的馨妍,嫉妒不甘之下,真的有种想吐血的冲动。
    “妹妹跟俺一起去玩吧,咱们去找黑豆和香泡马蹦吃。”
    孙妮儿讲的东西,都是野生的小果子可以吃,有时候爹爹会带回来几个香泡,味道不怎么样,却是小孩子们难得且向往的零嘴了。馨妍看着孙妮儿神情之中隐下的晦暗,果断的摇头。比起这种有目的的接近,馨妍更愿意跟着娘亲一起。
    “我要娘亲,你自己去吧。”说罢,直接伸手拉住一边洗地瓜的娘亲衣摆,用行动表示自己的意向。
    孙妮儿胸口一堵,没忍下这口憋闷,咬着唇看向扭头慈笑望过来的曲凤霞,眨着眼睛怯怯压低了声音道:“伯娘……俺也想跟伯娘一起,伯娘人好,你要是俺亲娘就好了。俺也想跟妹妹一样……”
    曲凤霞不可察觉的颦眉,打断了孙妮儿的话头,慈和笑道:“你这孩子就是懂事嘴巴也甜,你娘就你一个女儿怎会不疼你。妍儿太小还离不得人,让她在这边玩就成,你快家去吧,省得家里人找不到。”
    孙妮儿幽幽的看了眼馨妍,馨妍低着头根本没看她。心中暗自恼怒还没说什么呢,就被直接给拒回,只可惜被护着的人并不是她。眼下也不好在继续,转眼看了看仍旧笑着的曲凤霞,孙妮儿到底还是犹豫不决的离开。
    两人同是被收养的事,孙妮儿根本不信凤家夫妇能隐瞒住,只恼怒馨妍不开窍,跟个傻子一样就知道吃喝,也就张脸蛋讨喜,两人换了背景,不定谁比谁漂亮讨喜呢。离了食堂没多远,孙妮儿也没直接回家,而是转道去了地里。不说能捡着些多少柴火,只要不空着手回家都不会挨骂,孙妮儿真恨不得一眨眼就能长大,恨透了现在的弱小无力。
    食堂院里孙妮儿走远后,曲凤霞笑容散去暗暗叹了口气,顺手塞给馨妍一个洗干净的半截小地瓜,比馨妍拳头大了那么一点点。
    “妍儿喜欢跟孙妮儿玩吗?”
    馨妍把地瓜递到娘亲嘴边,习惯的让娘亲咬一口才肯吃。见娘亲舒了口气,眼带明显满足笑意咬了这口清脆的地瓜,才道:“不喜欢,喜欢娘亲和爹爹。”
    曲凤霞直接道:“不喜欢就不同她玩,妍儿天天跟着娘亲来食堂,娘有空就教你认认字,我家闺女这么聪明,将来指定跟你爹一样能考大学。”
    大学?瞧这娘亲的神色大学显然不是馨妍以为的大学。“大学是什么?爹爹给的书吗?”
    曲凤霞笑着摇头:“大学不是书是能学厉害知识的学校,要过几年你在大一点先念小学,然后就是中学,要先考上高中后才能继续考大学。你爹爹年轻时候可聪明了……妍儿随了你爹爹,脑袋灵敏也聪明,也是读书的料子。”
    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这是自古以来刻入骨髓的认知。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有些少,明天会多补些。听身边老人说过,□□一部分还是人为的,很多地方情况可能有些不同,饥荒三年从五九年开始,中间有六零年六一年,六二年情况就好些了。不过那时开始了□□,也挺乱腾的。
    第13章
    收完庄稼下了场雨,村里的人难得清闲一天歇歇,雨停之后就开始耙地准备种麦子。麦种太少,好在杂粮也能下地种植,总算把村里的地都种上庄稼。集体的干完,家家户户开始忙碌自家的自留地,还有菜园子都是按照人口分的,一大家子加在一起也有不少呢。人欺地皮地欺肚皮,没谁会干自家的活还想着偷懒。
    石长春和凤天幸本来商议,腾出手了在集体按公分分口粮,没想到这时候镇上竟然派人下来通知,建设国家□□挖运河修河坝,前人栽树后人乘凉都是功在千秋的事。大运河要途径三个整个两个省接连母亲河。两个省内的河段各不归属,文件从省里派发到各市各县,在一级一级往下派发任务。
    运河途径他们县城边缘段,做工的地方离大石村比去镇上还要远。各自工段有住宿和大锅饭,背着铺盖去就成,只是任务明显超出村里的人数集工能力,到时就怕不好交代。可村里人数有限,有劳动能力的人数有限,上级总不能看着人被累死。
    送走了镇上骑自行车下来的通讯员,凤天幸跟村长石长春并肩,一路招呼中去了石家。分坐在石家堂屋两边的长凳上。石长春抬手挠了挠花白的寸头,黝黑的脸上皱纹更显深沉。无力的叹了口气,望着凤天幸嘴里发苦道:
    “支持国家建设,也是咱们老百姓的本份。没有主席他老人家的带领,哪有如今的太平日子,没地主老皮的剥削,没土匪和鬼子的枪杀,一家人只要肯干就不愁吃喝,搁在俺们小时候,简直就是不敢想的事。”
    凤天幸跟着点头,有几□□同感受也只有他心里清楚:“可不是,社会主义好好,穷苦百姓直了腰杆当家做主了。”
    石长春摩挲着腰间的烟斗,里面也就两撮烟叶了,能忍得住的情况下,抓点干树叶塞烟斗里解解馋,也舍不得抽烟叶。摩挲烟袋片刻,沉沉道:“明个一早集合分了口粮,到时在通知集工的事,安排安排了家里,能走开的都得去。”
    凤天幸可不忍妻子去受罪,她留在家里照顾好娘俩的生活就成。以往的体弱一部分还是因为心病,自从养了馨妍后,妻子的身体也越见健朗。就是凤天幸自己,也觉得生活越来越有奔头,浑身跟有使不完的劲一样,心情好自然觉得连呼吸都新鲜。凤天幸是妻女的顶梁柱,当然要尽所能的给妻女撑起一片天。
    “行,先把口粮分了,村里人也能按住心口,后面的工作也好做。”
    商讨玩村里的事,石长春想到什么,眼神瞟了凤天幸一眼,咧着嘴笑道:“妍丫头是个好孩子,知好歹又静的下性子,才两岁不到的娃,天天抱着本书就没见她不耐过,这孩子啊还是谁养大的随谁。孙家的那丫头,瞧着小人儿的可怜像,还是随了孙老二婆娘。”
    凤天幸谦虚的摆摆手,脸上骄傲笑容显然不像他言语中那样谦和:“小孩子不禁夸,那丫头自小就乖巧听话,脑袋也算好使。打小就好带,她娘捧在手心里长大,一点都舍不得让孩子离开眼皮底下。小小的人儿也孝顺,跟在她娘亲后面搭手干点活,擦汗端茶递水。”
    石长春想到的另外一件事,这件事压在心里好几年了,一直没开口是就怕给老兄弟找为难。当年要不是凤天幸夫妇恰巧路过,他这条老命早就去见了阎王爷了。在说,在两人没收养馨妍之前,石长春总觉着凤天幸两口子在村里住不久。现在娃都一两岁了外面也混乱,两人未必会离开他们大石村。
    大石村虽然偏僻又穷,可也有偏僻的好处,当年小鬼子和土匪,都懒得养他们村扫荡。两人也相识了七年,人品心性都了解的差不多。石长春一直都明白,凤家夫妻是有故事的人,会到他们大石村也算是机缘巧合,可反过来想,又何尝不是大石村的运气。?农家人命贱,生了病也只能硬熬着,熬过去是命,熬不过去也是命。
    一个大夫对村里有多重要?至少从凤家来到村里以后,除了孙老二和老死的上年纪人之外,大人孩子都没因病丢命的。村里祖祖辈辈都是本份的山里人,一辈子没出过村子的人就不少。识文断字对村里人来说简直就是不可能的事,离大石村最近的小学,也要走五六十里地才能到,上学对村里的孩子来说太过陌生。
    甚至因为祖祖辈辈都没几个认字的人,他们大石村的人根本就没有念书的意识。石长春一年要去几趟镇里,走出村子也算见过外面的天地了,大字不识一个的人,出门在外都处处低一头,有本事的人那哪个不是学文人?老一辈的人也就这样了,没啥子精力和野心了。可村里的孩子们还小,石长春的要求也不高,不要求孩子们多有学文,可至少不是睁眼瞎。
    看到馨妍抱着书学认字时,石长春就打算跟凤天幸提这事,只不巧撵在秋收农忙。眼下地里的活也结束了,干集工凤天幸文弱书生样哪能受那个罪。石长春一直都认为,一个萝卜一个坑,非让拿笔杆子的去当苦力,埋没人才也是一种损失。
    两人老兄弟,也没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心眼子,石长春直道:“啥事都是三分天性七分靠教,还是你跟弟妹教的好,小小的一点人儿,就抱着书本学学文。老哥也不跟你说虚的了,你看一只羊也是放,一群羊也是放,村里半大的小子丫头跟着一起学,妍丫头也有念书的伴不是。”
    凤天幸对此没太多想法,顺手的事:“我家也是村里的一份子,村里的孩子也都是晚辈,教孩子认字又不是什么难事。回头老哥问问,有孩子愿意学认字的,每天中午一起教,一天学几个字,天长日久就积少成多了。”
    石长春沉默片刻,而后很郑重道:“俺的意思是,让你跟弟妹专程教,咱们村里专门腾几间屋舍。你放心,弟妹教学领满工分,你领两份满工分,一份教学的一份村里会计的。俺也会去镇上给你跟弟妹争取争取,当先生也都是有工资的。”
    这下凤天幸明白石长春的意思了,这是想在村里办一所学校。石长春的心意是好的,可并不现实也很难实施。早知道他的好意不代表村里人都能领会。就他们村里办法的孩子除了小点的还能有空闲玩,大一点的哪个不是带弟弟妹妹,就是想着往家里扒拉口粮。都想着填饱肚子,让他们坐屋里学习,或许还会起到反作用。
    在说让他们夫妻当老师,就算领两个人的满公分,都可能在村里引起矛盾。你在屋里风不吹日不晒的拿满工分,其他人在地理累死累活还不定能拿满公分,心里能平衡?自古皆不患寡而患不均。大石村的人对学文还没有重视的意识概念,属于吃饱了没事干的事。人性这东西一着不慎就让人遍体鳞伤,凤天幸宁可谨慎防备,也不愿去冒险尝试人心的善恶。
    有妻有女需要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无为而治为上。凤家在村里扎根才几年时间,没有利益冲突时,你好我好大家好,牵扯到利益的冲突,凤家这个外来户,又怎能抵得过祖辈都守在比姻连姻的原籍。石长春的想法只能失望了。
    面上带着些许的无奈,凤天幸直言道:“这事我觉得不成,毕竟也不是一个人的事,大家都忙着干活挣工分。要是有向上好学的孩子,就每天一起学认几个字,当初建国那孩子就是这样学的,一段时间下来读写都不成问题的。不想学的也勉强不来,现在讲究自由社会了,也没必要劳师动众。去集工干活还不想知道要干多久的工程,眼下也不是时候。”
    石长春叹气,也明白凤天幸的意思,心意是好的,可不一定人家觉得念书有啥用。按下话题不再商讨此事。凤天幸看看外面天气,起身告辞后出了石家转弯去了食堂。曲凤霞还在忙着,凤天幸抱着馨妍坐在草席上,父女俩对着医书一个讲一个听。也忘记馨妍究竟有没有听懂,凤天幸一直把半夏的药性和泡制都谅解了一遍后,失神了片刻叹气自语道:
    “故今日之责任,不在他人,而全在我少年。少年智则国智,少年富则国富,少年强则国强,少年独立则国独立,少年自由则国自由,少年进步则国进步……唉!”
    馨妍往后仰头,见爹爹脸上有感慨有伤感,也有无能为力的愧疚。书生爱国为自己认定的理念能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可更有许多人,不得不低头在现实的蹉跎中。她多少能理解爹爹的无能无力。理想和现实兑现的中间,有无数的牺牲和不得已的舍弃。能做到的成就伟人,做不到的也不是小人,不过是芸芸众生的普通人罢了。
    凤天幸只不过是成不了伟人的普通人,一时的伤感过后,生活仍旧在继续,都要为柴米油盐酱醋茶忙碌。
    踏着银白月光,一家三口从食堂回家,凤天幸闲话中说了今天的事。拒了建学校教书的事提了三两句,分口粮也都是按工分来,集工挖运河修河提的事说的最多。凤天幸肯定要去,他就是不太放心馨妍母女两人在家中。家中没有一个男人,吃水砍柴晚上闭户都是个问题。见丈夫发愁,曲红霞反而忧心忡忡道:
    “家里你不用担心,反而是去干集工……比起别人的酸言酸语,我跟妍儿更在意你的身体。都一把年纪的人了……能不去咱就不去,挖沟抬土哪样活计都是重活。你这身子骨哪能抗的住。”
    馨妍也很担心,爹爹在村里是会计,跟村长每日安排人干活记工分。事情多就算干活也是搭手,有时还要替人看看病,弄些草药这样轻省事,干着歇着不会过于劳累。大集工离家远不说,吃住方面绝对没家里舒服,又有上面的人监工,想歇口气都难。想到爹爹的年岁,馨妍也跟娘亲一样忧心。
    搂着爹爹脖子,糯糯道:“爹爹不走,想爹爹。”
    凤天幸夫妻闻言都忍不住笑出声,冲散了淡淡的忧愁。凤天幸调整了抱馨妍的姿势,改为一手抱馨妍一手搂着妻子的肩膀,乐呵呵道:
    “甭担心,这事啊我心里有数,贤妻娇女还指着我呢,怎么能不保重自己身体。咱们两口子都要好好的,将来闺女长大嫁人了,咱们还得带孙子呢。”
    馨妍抿唇不好意思的浅笑,曲红霞见状劝不了也不在提这茬,免费适得其反更放心不下。“别贫嘴,姑娘才多大的小人儿,说那些干什么,记得别让我跟姑娘在家里成天担心你就好。”
    二老只有她一个女儿,将来养老送终都是馨妍的责任,嫁就不如招。这个时代女子不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吃苦耐劳的精神比肩不了这个时代的人,却也有不少自立的根本。世家妇琴棋书画女红厨艺都有涉猎,后院女人的胭脂水粉求子养生算得上精通,以世家的底蕴,随便哪样手艺都足以养家糊口。经济能独立,在这个时代女人立足很容易,不求大富大贵,但求家人康健富足无忧。
    第二日一早,一家人起床简单的煮了几个番薯蘸糖当早饭,就一同去食堂。对分口粮的喜悦,使的村里大人孩子都早早聚到食堂这边。曲凤霞还要去食堂忙活,馨妍常呆的地方也被挤没了,干脆的跟在爹爹身边,看他坐在旧桌子前合算工分。账本记得很简洁清楚。出工日期出工天数,每次出工的工种和不同工种应得的工分,都一目了然。
    馨妍除了自己嫁妆之外,也管过半辈子的家,账本她一点也不陌生。不过比起壹贰叁这些繁体字,阿拉伯数字记账效果明显,凤天幸游刃有余的算账,见馨妍很感兴趣的看着账本,停了手里的事,这点小算数随口就能心算,对凤天幸而言跟喝水一样简单,反而高兴馨妍对数字有兴趣。
    在本子上用数字从零写到九,把本子纸叶撕下来,教了一遍让馨妍自己看。这边村长已经领着人从地窖里把土豆地瓜和苞谷搬出来,统一放在一块地方。凤天幸跟村长早就商量好要留多少口粮下来,剩下的每一样口粮都按工分均分。对比村里人都没意见,凤天幸喊名字算好公分应得的口粮,两个劳力抬秤村长在一旁掌陀秤口粮。
    这一忙就是日上中头,之前虽然艰苦了些,不过这下半年的口粮还算充足,土豆地瓜吃多了烧心,不用担心天天饿肚子不是。凤家两个人的公分,分了五百多斤的番薯,两百斤的土豆,外加百十斤的苞谷。这点东西跟村里大家庭的比不算多,但凤家人少吃用的也少呀。家家户户都忙着把口粮送回家,这可是自家的口粮了,集体干活仍旧吃食堂,吃饭明年麦收还是不成问题的。
    丰收总是喜悦的,下午村长喊了人集合开会,说了挖运河修河坝的集工活。一天两顿饭管的,就是离家太远,好在村里人都一起,相互之间有照应出不了什么事。精打细算是农家人的本性,除了小孩和上了年纪的老人,连孙家两个怀孕的儿媳妇都被婆婆撵着去。
    好坏姑且先不论,至少人去了就已经决定了民众态度问题。工期和进度,这些也都是后面的事,顺其自然,总不会比没人去要强。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贴文莫名丢了13章,把14章发了上去,等我发十四章时,才发现错了😭
    第14章
    凤天幸跟村里人一起离开前,把家里的粮食分别藏入地窖里。本来准备在卧室里在弄一个小暗窖,因为要干集工没时间方作罢。村里除了老人和孩子,留在家没去做工的也只有几个特殊情况的中年女人了。凤天幸是万万舍不得让曲凤霞受累,村长儿子儿媳都去了,留下婆母在家照看三家的孩子。村里也没什么活做,食堂肯定就挺火,各自在家开小灶。
    入秋后天越见的转凉了,馨妍跟在娘亲身边,抱着那本草药大全看娘亲穿针引线的给她做冬衣。米黄的农家土布折双层剪好略放两寸的大小样式,铺上家里往年存的柔软棉花,分别缝好前襟后片,在把前后缝合一起,等上了盘扣就完成了。真简单的款式也,也不需要绣花,大半天就棉袄棉裤都做好了。
    给馨妍试了试大小,小孩子骨头长的快,悄悄大了一点刚好明年能继续穿。去年的两套棉衣今年穿就刚刚好,家贫也有节约的小智慧。前世馨妍没穿过旧衣,每一季都会做上不少新衣服,排除面子工程外,习以为常也是一部分原因。比起其他半旧棉衣穿一冬天,馨妍的衣服已经属于最多的了。
    就是父母两人,每人也就两套棉衣和儒衣。两年才把旧的改做一件,在重新做一件新的。年年新谁家都不可能的事,反而一条裤子几人穿处处都有,贫困的悲哀。做完冬衣后,馨妍跟着娘亲多准备柴火,各自自留地里的秸秆并不多,集体的倒是不少可那是集体的,要统一用不是谁都能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