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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节
    灶中还留着火,大铁锅中一锅沸水嘟嘟地开着,却没有人在。灶台上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朱弦一眼瞥过,熟门熟路地走到橱前,拉开橱门。
    橱中果然藏有糕点,朱弦老实不客气地每样吃了一个,又从铁锅中舀了一碗开水,吹温了灌下。肚中这才舒服了许多。
    鱼郎迟疑的声音响起,带着迷惑:“如果我对自己好,却让别人不喜欢了呢?”
    朱弦停下吃点心的动作,耐心地回答他:“那就要看这个‘别人’是什么人了。如果对方一心对你好,那我们自然也要对他好;如果那个‘别人’都不在乎你了,你为什么要因为这样一个人亏待自己?鱼郎,如果你连自己都不爱惜自己,还能指望别人爱惜你吗?”
    这一次,鱼郎沉默的时间更长了,许久,他天真稚嫩的声音响起:“我明白了,念念对我好,我也要对念念好才对。”
    咦咦咦,他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她不是要为自己表功呀。不过,鱼郎知道要对她好,也算不枉她想帮他之心。朱弦欣慰地想。
    鱼郎又道:“我也要对自己好好的,这样念念以后才会更喜欢我,对吗?”
    这都什么跟什么呀,他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朱弦有点怀疑自己的表达是不是有问题,这才让鱼郎的理解全围绕在她身上。她不由道:“不是的,鱼郎,其实……”
    鱼郎失望的声音响起:“念念是不是觉得我不够好?我,我会听你的话的。”
    这孩子,朱弦哭笑不得,正要说什么,门外传来了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向着这边而来。
    作者有话要说:  老实的小鱼郎o(n_n)o
    第22章 长姐
    鱼郎“啊呀”一声,声音紧张:“有人来了,这可怎么办?”
    朱弦止住话头,笑眯眯地咬了一口绿豆糕,喝了口水,这才不慌不忙地开口道:“怕什么?”
    鱼郎小声提醒她道:“我们可是在偷吃,偷吃!”谁家偷吃还这么老神在在的。
    朱弦扬眉道:“那又怎样?”鱼郎真是个乖孩子,才做这点坏事就心虚了。这种事,一回生,二回熟,多锻炼几回就好了。
    朱弦气定神闲,鱼郎却急得快哭了。
    朱弦无奈,她不怕熊孩子大吵大闹,有的是手段收拾,却抵挡不住这种软软的带着哭腔的童音。心头一软,她勉为其难地将刚刚用过的碗塞回橱中,合上橱门,眼睛一扫,动作灵巧地向着墙角一堆高高的柴火躲去。
    刚刚藏好身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个矮矮胖胖,塌鼻小眼的妇人趿拉着鞋,打着呵欠走了进来,抱怨道:“天天要人在这里守着,也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
    她也没留意到屋子里有什么异样,检查了下灶火,往咕嘟嘟作响的铁锅中又添了一瓢水,喃喃道:“半夜起来折腾,都饿了,幸亏我有先见之明,留了点心。”举步往食橱走去。
    鱼郎的声音在朱弦脑海中炸开了锅:“这可怎么办,怎么办?”
    朱弦被他吵得头疼:发现就发现了呗,大半夜的,对方还能到处搜人?何况,就算被她找到了人,一个下仆还能把主子怎么样?刚刚要不是看鱼郎实在急得可怜,她躲都懒得躲。
    这孩子,真是沉不住气。
    妇人的手已经碰到了橱门,朱弦正等着她发现少了点心,好戏登场,忽地身子一僵。
    鱼郎也感觉到了,那股蠢蠢欲动的三急之意,好意提醒她道:“茅房在右边最后一间。你……你可别憋不住。”
    这是憋住憋不住的事吗?朱弦欲哭无泪:鱼郎再小,也是公的。难道要她学男孩子扶着小鸟站着解决吗?啊啊啊,她连自己夫君的这个都没看过,现在非但要看,还要摸,会不会长针眼,生手疮?
    这叫什么事啊,不是才喝水吗,怎么就通到下面了?这个梦也太逼真了些!
    朱弦正当抓狂,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有人砰的一声推开门来,慌慌张张地叫道:“黄嫂子,前面发动了,叫送热水过去呢。”
    来的是个十二三岁的小丫鬟,显然起身得匆忙,睡眼惺忪,鬓发散乱,身上莲青色的比甲穿得歪歪斜斜的,扣子也扣错了一个。
    总算等到了。黄嫂子精神一振,念了声“阿弥陀佛”,回转身来,动作利落地灌了一壶水,交给小丫鬟。
    鱼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小丫鬟又道:“红鸾姐姐说了,叫你把炉子先升起来,呆会儿大概要熬药。”
    黄嫂子应下,也没心思吃点心了,搬了炉子去外面生火。
    朱弦从柴堆后走出,满腹忧伤。人有三急,总不能不解决,要弄在身上,脸可就丢大发了。
    鱼郎不知她的心事,不解地问她:“发动是什么意思,是娘那儿有事吗?”
    朱弦没有说话,动作轻巧地从小厨房的窗子翻了出去,悄无声息地落在屋前的廊下。黄嫂子正在门口专心致志地生火,完全不知道有人从她身后的窗子里爬了出来。
    朱弦看了她一眼,蹑手蹑脚地往右边第一间而去。
    再尴尬也得解决啊。她安慰自己:才五六岁的孩子,怕什么,一闭眼不就过去了吗。
    生平第一次体验过扶着小鸟,站着解决生理需求后,朱弦终于舒了一口气。见旁边放着一盆水,一个水瓢,她用水浇手一连洗了好几遍,心里这才好受了些。
    等一切做完,她悄悄往前院而去。
    正房灯火通明,丫鬟婆子进进出出,个个面色紧张,脚步匆匆。原本在鱼郎身边服侍的李婆子和鸢儿也在那边帮忙。
    朱弦听到有一个尖利的声音在问:“稳婆还没有来吗?”
    有人满头大汗地答道:“腰门下钥了,已经有人去报了大小姐,很快开门。”
    那个尖利的声音恨恨道:“常驻咱们院的贾婆子偏偏今日告了假,真真赶得巧。”又问,“可报了几位主子?”
    那人回道:“侯爷和太夫人都不在家,我们报了大小姐,大小姐又让人给二太太,三太太送了信。”
    正在这时,院门口的婆子惊喜地叫道:“有人过来了。”
    院门外远远一团灯火逼近,一堆丫鬟婆子挑着灯,簇拥着一个身材高挑,打扮华贵的少女走了进来。
    少女看上去十三四岁的年纪,柳眉凤眼,高鼻薄唇,生得十分美貌,穿一件浅碧色绣金织锦长褙子,外披银鼠皮石青缂丝斗篷,头上戴一支蝴蝶穿花镶百宝金步摇,华贵逼人。
    秋韶院中众人见到她,纷纷露出喜色,行礼道:“大小姐到了。”仿佛这个年轻的少女就是她们的主心骨,竟是齐齐松了一口气。
    少女在众人的簇拥下绕过作为屏障的太湖石,在中庭立定,目光扫过院中诸人。她年龄虽小,但姿态雍容,凤目含威,竟是气势十足,被她目光扫过的人纷纷站定,安静地垂手肃立。
    “夫人怎么样了?”她开口问道,声音清脆有力。
    红鸾匆匆从里面出来,额上带汗,对少女行了一礼道:“已将夫人移至产室,但贾婆子偏巧今日请了假,别的稳婆却不知什么时候能赶来。”
    少女淡淡道:“我已发了对牌下去,菡萏院原作为备用的两个稳婆很快会来。大夫也已经去请了。祖母不在家,我又让人去西苑请了二婶和三婶过来帮忙照看。”她再能干,也是未出阁的姑娘,照顾产妇的事既无经验,也不方便,自然要有长辈在场。
    红鸾连声感激,请她去东厢房暂坐,少女瞥了她一眼:“我自己过去,你不必管我了。看着下面的人不要乱,各司其职,照顾好夫人就是。”
    红鸾恭声应下。
    少女也不多说,转身往东厢房走去,一大群人立刻呼啦啦跟上。
    作者有话要说:  端午节期间要出远门,这两天要攒稿,so,顶着锅盖说一句:请不要嫌弃我短小╭(╯3╰)╮
    第23章 疑惑
    朱弦躲在廊柱的阴影中,心中惊疑不定:谢家只有一位大小姐,就是世子谢晟的胞妹,固城伯夫人谢昕。可谢昕嫁入固城伯府已经有十年了,怎么着也不会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吧?但这个小姑娘又明明和谢晟生得极像。
    她现在所处的,真的是那个现实中的敬伯府谢家吗,还是在梦中臆造出来的另一个似是而非的谢家?
    真抑或幻?梦抑或非梦?
    她心中疑惑,仿佛身处一团迷雾之中,无法看清。有太多疑问想问问鱼郎,此地却不是说话的好地方。她想了想,藏在院墙的阴影下,蹑手蹑脚的,慢慢向鱼郎的房间退去。
    秋韶院中的人心思都在周夫人身上,连鸢儿和李婆子都去帮忙了,鱼郎那边反而会相对安静。
    鱼郎的房中果然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朱弦手脚利落地将门窗都关好,下了闩,正要开口,沉默了许久的鱼郎的声音响起:“娘亲是不是要生弟弟或妹妹了?”声音彷徨,听着竟有几分可怜。
    朱弦一愣,明显地感觉到了鱼郎情绪的不对:这孩子……她暂且将自己的问题放到一边,答道:“是啊。”
    鱼郎惶然问道:“那她还能想起我吗?会不会有了弟弟妹妹再也不要我了?”
    朱弦一时没有回答,望向屋角的铜镜。
    室外辉煌的灯火透过半透的窗纸照入,铜镜中隐隐约约照出她小小的身影,大大的的凤眼,苍白的肤色,神情惶然而无助。
    这是属于鱼郎的情绪,因波动强烈,轻易影响到了她。
    她不禁心中恻然:这是每个孩子都会暗暗担心的问题吧,只不过鱼郎问起来,更加让人心酸罢了。
    朱弦想起自己小时候,母亲第一次为她添了弟弟,那时她悄悄躲在母亲东厢房的帘子背后,看着大人们忙乱,也是这样忐忑又欢喜的心情。
    父母之爱,对小小的孩童来说,几乎就已经是全部。
    她不由心中一软,柔声安慰他道:“不会的,就算有了弟弟妹妹,你也是你娘亲的孩子。”可她心里清楚,凭周夫人对鱼郎的态度,就算没有新的孩子,也不会对鱼郎太好。
    鱼郎没有说话,朱弦却清晰地感受到了他心中的沮丧、担忧与悲伤。她感到了凄然:可怜的鱼郎,即使是这份薄弱得可怜的母爱,这个小小的稚龄孩子也是一心盼着的。
    周夫人的心究竟是怎么长的,这么乖巧听话的孩子,她血脉相连的骨肉,她竟一点都不怜惜吗?
    朱弦想不通,问他:“你娘亲为什么对你这么……严厉?”
    鱼郎沮丧地道:“一定是我哪里做得不够好,所以娘亲不喜欢我。”语气又乖又可怜,听着叫人心都揪作一团。
    朱弦怜惜之心大起:她其实并不是很喜欢年龄太小的孩子,总觉得他们还不懂事,又是任性,又是吵闹。像她两个弟弟小时候,破坏力一流,精力又格外充沛,每每把她搅得叫苦连天,头痛不已。
    可小鱼郎不一样。他从来都是克制的,乖巧的,甚至是柔弱的。这样的孩子,隐忍体贴,又分外敏感,短短的几次接触中,从来没见他任性过一次,连她都觉得心疼,做母亲的却始终对他这么冷漠。
    究竟是为什么?
    朱弦百思不得其解。她柔声安慰鱼郎道:“别多想,鱼郎已经够好了,只不过是男孩子,娘亲对你严厉一点你才能成才。”
    这话她说着自己都不相信,但骗骗小鱼郎大概绰绰有余了。
    “真的?”小鱼郎的声音明显透出了喜悦和期盼。
    “自然是真的。”朱弦随口哄他。
    鱼郎的情绪好转了不少,举一反三地道:“所以长姐不怎么理会我也是希望我能变得更好?”
    她面不改色地继续胡诌:“当然,男孩子要坚强勇武,怎么能和女孩子一样软绵绵的呢?”
    鱼郎没有马上上当:“可是她对大哥二哥明明都很和气。”
    咦,怎么忽然不好骗了?朱弦心念电转,顺口胡扯道:“你大哥和二哥比你大吧,他们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你长姐对他们说不定比对你现在更严肃呢。”
    “是这样吗?”鱼郎将信将疑。
    朱弦的声音显得无比真诚:“我为什么要骗你?”
    “不对,”鱼郎道,“念念对我明明很好,却没有很凶很严厉。”
    这孩子,还有完没完,朱弦头痛,不由脸色一沉,佯作生气:“你是不信我的话吗,想我对你更凶一些?”
    “不要不要。”鱼郎忙不迭地道,“这样就很好了,很好很好了。”
    大概是听出了她的不耐烦,鱼郎委委屈屈的,不敢再追问了,只是可怜兮兮地喊道:“念念……”
    朱弦不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