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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节
    他没法替钟海涵做决定,只好跟汪星人说:我问问他,再来跟你说可以吗?
    汪星人觉得他哥简直就是在刁难人,昨天在展会上她给杨桢弄发型的时候,为了更全面的向她大哥介绍租客的情况,她让杨桢从钟海涵的朋友圈里存了几张狗狗的图给她。
    她大哥名下空房子倒是多,就是根本不差钱,刚开始一听觉得她在胡闹,可等汪星人发了宠物照以后,那边忽然又松了口。
    汪星人的大哥养了4条狗,平时他不在家,狗就交给保姆,但保姆有点怕狗,跟狗处不来,送到宠物商店去那4个恋家的小狗贼又死活不配合,每次给他拉出一头汗不说,时不时还会勒伤到狗的咽喉。
    至于他的妹妹就更靠不住了,嫌他的狗4只里面有3只都太丑,丑拒的不知道有多坚决。
    汪家大哥是看见钟海涵的两条狗都养得油光水滑,才临时起了这个念头,要是租客答应,那他不在的时候他的狗应该能得到好的照顾,要是对方不答应也好,省得他妹妹天天念,说他小气。
    汪星人心想她要是租客她就不租,可她跟杨桢都没想到,这两个人真是王八看绿豆,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收到杨桢消息的时候,钟海涵那儿才夜里不到11点,他还没睡,并且一听更兴致勃勃了。
    钟海涵:让我帮忙养狗,什么狗啊?藏獒那种巨型犬我可养不动。
    杨桢在他和汪星人之间当传话筒,很快向他转发了一张汪星人大哥家狗的全家福照片,钟海涵一点开就妥协了,因为那群狗里有只威风八面的杜宾。
    这种智慧与高贵并存的狗他一直都想养,跑起来就像一阵风,但因为攻击力高风险不可控,他还没开始自己赚钱,非常忧伤地养不起。
    现在一个机会近距离接触的摆在眼前,狗奴钟海涵连房子都不想看了,捡到便宜一样答应了。
    后来钟海涵回国以后,因为临时宠物保姆当得优秀,房东不仅把租金退给他了,并且连他那两条狗的口粮都包了。再到后来钟海涵毕业回国,觉得这套房子住着舒服,回头找杨桢在达观园买了一套,服务的走向诡异而充满惊喜,就都是后话了。
    租单暂时看来是解决了,可杨女士那套房子就没这么顺利了。
    下班之前杨桢又替房东约了一次客户,那对夫妻还是说没空,忙碌的推辞杨桢已经听了好几遍,让人感觉诚意欠奉,杨桢再三追问,才得知买家的资金出了问题。
    “小杨,我们真的真的不是故意的,8月份我一个兄弟问我拿了50万去放贷,我们关系很铁,我跟我媳妇都信得过他,我没问利息,他肯定按市场还往上了给我加,这没得怀疑。”
    “给他之前我就说了年底可能要买房,他说12月怎么都能给我,保管没问题。可坏就坏在出了个整治信用贷的政策,他给我看了他们内部的数据,坏账率有7成多,又都是小几千小几千那么借出去了,雇人到处去要也不现实,他们现在没什么钱,但50万还是有的,就是他们公司的资金被整顿给暂时查封了,一解冻就能还给我。”
    “小杨你能不能给姐说说好话,让她再给我们一段时间?”
    杨桢简直不知道是该夸他仗义还是说他糊涂:“房东那边要的是治病的钱,签合同之前就说了很急,我说再多好话别人等着用钱也没法往后推啊,我试试,您这边也再想想办法,实在不行就考虑一下第三方垫资,可以吗?”
    买家说得诚意满满,但就是因为不想垫资才支支吾吾了这么久,本来那房子就不便宜,等待的这阵子回去查市场,又发现房价似乎有转凉的迹象,再等等对他们有利无害。至于房东的家庭情况,他们除了偶尔愧疚,也没有更多的压力了。
    “好好好,谢谢你啊小杨。”
    杨桢给杨女士发了微信,向她说明来龙去脉,不巧杨女士心情本来就不好,闻讯连杨桢都一起怪上了,她指责道:“钱不够的买家你找给我干什么?你们中介连这个关都把不好,还让我怎么相信你们能办好其他的事啊?”
    买家的资金到没到位一直都是个疑难杂症,公民个人的财产他们是无权查证的,除了基于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口头询问,中介也没法再进一步了,杨桢不能做过多的反驳,只好替那对不靠谱的买家承受怒气。
    “抱歉,我没想到会是这种发展,您什么时候方便,我约上买家夫妇到医院附近去跟您谈一谈好吗?”
    杨女士不耐烦地挂了电话,过了会儿杨桢才在微信上收到她的回复。
    这个时候,杨桢的这个买家还是相信兄弟很快就能将钱还给他,但在他们视线不可及的地方,小贷事件正在滚雪球似的继续恶化,收不回来钱的放贷平台不肯坐以待毙,开始走上了非暴力但也只是之前手段稍加伪装的催债对策。
    电话催收仍然是起步手段,但不走以前的轰炸模式,四五天之内借款人还是不为所动,额度小的就直接上征信黑名单,让这人借钱成性的人慢慢失去这种他们已然十分依赖,但却并不属于他们的收入来源。
    额度较大的就找人24小时盯梢,挨个问候他的亲戚朋友,让他在还钱之前,哪儿也去不了。
    更狠的如果欠的是信用卡,几次催问之后还是装聋作哑,够了数额就直接让警察以诈骗罪直接抓走。
    因此前阵子拉帮结党说要拒不还债的老赖们,这阵子几乎都失去了音讯,有的跑路了、有的被限制了、有的被教训了,还有的看实在躲不掉,要么跳楼、要么找豪车碰瓷,再要么就是喝了安眠药。
    全国各地因为天灾人祸的事故频频,这种由借贷引发的惨剧有的报道了,也有的没报,不过涉及的数量和省份也足以引起重视了。
    为此地方的社会频道策划了一期名叫“你所不知道的信用贷”栏目来警示广大市民远离小贷,节目里邀请了3名受害人来讲述他们的故事,其中2位带着面具,还有一个高位截瘫也没用化名的年轻人,笑对着镜头跟大家打了招呼。
    “大家好,我是王小川。”
    第146章
    屏幕上的王小川剃着平头,皮肤透着一股少见光的苍白,因为长期吃药的关系,他脸上有很多色素斑,表情也没有见到大场面的局促和不安,反而平静而麻木。
    他坐在轮椅上,毯子从脚一直盖到肩膀,遮去了他那具扭曲而萎缩的躯体。
    王小川有副适合娓娓道来的好嗓音,可说出来的话却一点都不动听,他说:“我今年27岁,但5年前就已经死了。”
    这不失为一个具有冲击力的开场白,镜头见缝插针地切到观众席,摄下了人们脸上的哗然和错愕。
    主持人机智地说:“我们小川不愧是重点大学的高材生,说话就是有意思,你让我想起了一句话,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来,我们继续今天的正题,小川你介意跟大家分享一下你的经历吗?”
    王小川都来了,自然就是不介意,他对主持人笑了笑,对方会意后再次将麦克风放到了他的嘴边。
    “5年前,我还是一名在校大学生,学校还不错,我没有瘫痪,站起来有1米78,在班级里当个小干部,喜欢组织活动、吃饭喝酒还有泡妞,当年班主任夸我有前途,那时候我觉得他说得没错,我都没有前途那谁会有?”
    “可我就是没有。”
    说到这里,他脸上才产生了一丝波动,王小川垂下眼帘咬住了下唇,眼皮再抬起的时候,神色里终于迸出了一些痛苦。
    “我……接触了网络赌球,瘾越赌越大,整个人都走火入魔了,开始是将自己所有的生活费拿去赌,后来是编借口问父母要钱赌、问同学借钱赌,后来借无可借,开始借校园贷。”
    “我是2011年上的大三,那时候大家还在用黑莓和索尼爱立信的全键盘手机,网络没有现在这么发达,有花呗白条、要钱进、1秒贷等各种各样不需要门槛的贷款方式,我当时只有一种选择,就是学校电线杆子和告示栏里贴了撕、撕了贴的校园贷小广告纸,那是我这辈子打过的,最后悔的一个电话。”
    主持人:“你那次打电话,问校园贷机构借了多少钱?”
    王小川:“2500块。”
    主持人天真地说:“那还好,不算多,那后来你需要还多少?”
    王小川:“26万。”
    剪辑将这个数字着重播放了3遍,主持人震惊地说:“从2500到26万,我的天,这中间用了多长时间?你是还了又借了数额更大的钱,还是就以这2500块钱为本金利滚利,直接滚到了26万?”
    王小川:“差不多11个月,没有还,后来还有再借。”
    这听起来就像是活该了,主持人用一脸“你怎么这么糊涂”的表情说:“我们先不谈论这个校园贷他们合不合法,就说这个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当时是怎么想的?为什么不还呢?”
    王小川:“我是想还的,那是我第一次欠社会人士的钱,你跟他们接触就能感觉到,他们跟学生完全不一样,欠同学的钱顶多是骂几句、不跟我来往,但放贷那些人却是真的敢对我干什么,我是真的害怕,但因为该伤的人都伤过了,父母也对我失望透了,所以没凑到几个钱。”
    “我也去发过传单、做过家教,但赌徒跟正常人不同的地方就在于,赌徒手里哪怕只有一分钱,他都会拿去赌博,因为他永远都在做同一个白日梦,下一把就是翻身的机会。所以约定的时间越来越近,我连吃饭的钱都没有。那会儿是大夏天,我实在是走投无路了,就……”
    他欲言又止了好几次,最后闭上眼睛露出了一个苦笑:“就从路边上一个老乞丐的碗里抓了一把零钱。”
    观众席上霎时议论纷纷,谴责他的为人。
    王小川没受影响,继续说:“我那把钱吃了顿饭,还剩下几块全买了冻成块的矿泉水,放在洗脸盆里泡着,然后用那个凉水洗头,晚上不睡觉、白天不吃饭,因为没钱吃饭,把自己弄成了重感冒,靠着这个感冒,好歹了打动了我一个以前关系特好的哥们儿,不过他一分钱都没给我,他带我去了校医院。”
    “我当时在医务室打点滴,心里可恨他了,骂他是狗拿耗子,我不想透露他的信息,就叫他小郑吧。如果他能看到这个节目,他一定知道我在叫他。”
    他不想透露杨桢的私人信息,就临场胡诌了一个称呼,杨桢前后鼻音不分,“郑”跟“桢”他听来差别不大。
    “校园贷的人来找我,我做好了要杀要剐随便的心理准备,可他们很好说话,答应再给我一段时间。可只要赌瘾没戒,过几段时间我都不会有钱,就这样3个月以后,我旧债没还,又借了一个2000和3500的新债,这时利滚利上了万,我根本就还不起了。”
    “这时候他们就向我抛诱饵,让我加入他们,替他们在学生之中发展借款人,发展3个人进来,我就不用还钱了。”
    “我当时觉得很奇怪,我说我的同学又不缺钱,平白无故地谁会来借钱,然后我才发现,这些放贷的跟我赌球那个网站是一伙的,他们先通过赌博网站坐庄,先赚一笔利润,再通过放贷把人榨干。我那时脑子不太清醒,不清不楚地答应了,然后将小郑,也就是我最好的兄弟给害了。”
    “我引诱他来参赌,但是不说那是赌博,只告诉他这跟体育彩票一样,是一种合法的赌球方式。那个网站把负面消息打理得很干净,小郑什么也搜不出来,他也是足球迷,我就带他赌了一盘,他100%的赢了,然后就进来了。”
    “他变成了之前的我,而我因为心里已经有了还债的压力,后面2个人迟迟钓不到,看他那个起来就往电脑前面蹲,越来越宅、精神越来越差的样子,忽然又觉得赌球没什么意思了,我很后悔、很想上岸,也想拉着他一起。”
    “我向他摊牌,被他打了一顿,他还赌,我就打他,我们冷战、挣扎、相互监督,向研究生师兄借西装,每天揣着食堂的馒头出去找工作,不让自己停下来。可校园贷那伙人看我们不肯当乖乖地肥羊了,嘴脸一变很急迫地让我们还钱,那阵子过得猪狗不如,我不知道小郑有没有想过用死亡来解脱,但我受够了,所以我从上班那栋大楼的屋顶上跳下去了,现在终身瘫痪,是个废人。”
    主持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别这么说,我们知道你在残疾人学校义务教学,是小朋友们最喜欢的王老师。”
    王小川自嘲地笑了笑,没有接话。
    主持人:“听说高利贷催收的手段很残忍,小川你能不能讲一讲你当时都遇到过哪些事?”
    “可以”,王小川边想边说,“最开始就是电话,频率是从通知到呼死你,语气是从和气到威胁,然后是到我们的学校和公司闹事,让大家对我们避而远之,更方便他们下手。再就是到我们的租房门上泼油漆,在墙壁上写‘杀’,在人少的地方堵到我们就是一顿毒打,假冒公检法的人,将我们关起来,哄骗我们去其他的借款平台借钱还债,还有就是,提供器官买卖的渠道,让我们去卖肾。”
    主持人:“我光是听到这些,尤其是最后一条,就觉得汗毛倒立,真正经历的人可想会有多么恐惧,你们没有报警吗?”
    王小川:“报过,很多次,不过民警也没什么办法,这是经济纠纷,想走法律程序就得打官司,可我们根本就没钱告他们。”
    主持人:“那你现在,跟那个放贷机构还有往来吗?”
    王小川:“没有了,他们催收也是看情况的,我的医疗费花光了我们家所有的积蓄,连房子都卖了,他们就是逼死我们一家也得不到什么,从我住院之后,他们就没再出现了。”
    主持人:“好的,谢谢你的分享。我们看到无论是赌博还是借贷,小川已经为他的行为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如今的他已经涅槃重生,光荣地加入了教师的行列,希望大家能给他一些掌声鼓励。”
    掌声响彻之后,主持人又说:“小川到我们的节目来做客,其实是带着一个目的来的,他想找一个人,并且向他说一句话。”
    话筒来到嘴边的瞬间,王小川一直平静的情绪忽然波动起来,两行清泪顺着他的脸庞往下淌,而他根本没有条件去擦拭,只能放任自流,哽咽地说:“小郑,对不起,比对不起我爸妈更对不起你,我走不动了,没法去找你,也不敢找你,希望你还活着,好好的。”
    气氛一度低落,主持人从观众席借来了一包纸巾,呼吁“小郑”如果看到了节目,欢迎拨打屏幕下方的电话,节目组将为他转拨王小川,之后就将王小川送出了现场。
    主持人继续报道:“现金贷不是天上掉馅饼,据说是披着各种马甲的高利贷,那么它们到底是不是高利贷,又是否受法律保护呢?近年来关于现金贷、信用贷的话题越来越多了,今天我们节目组就邀请了一位处理债务债权纠纷的专家……”
    在这个卫视台的节目播出的同时,骑着自行车在路上横穿马路的黄锦,也遇到了一个跟现金贷相关的人。
    跟杨桢一样,黄锦最近也没有什么单子,他就在给新城区做公寓销售的同事带客户。
    每次住宅类的房源降到低点,公寓楼就会翻身把歌唱,带着强势的广告和宣传杀进人们的视野。
    公寓都是40~50年的产权,不限购随便买,而且房源丰富任君挑选,但自己住的人考虑到年限和商用的水电气收费,一般不会考虑公寓,只有那些需要洗钱或者是投资高租金回报的人才会感兴趣,因为受众有限,卖起来要比住宅难。
    但闲着也是闲着,黄锦想着带一个客户过去签约成功了,他能有20%的提成,每天便也挺努力。
    上星期他磨破了嘴皮子才约到一个愿意去看房子的客户,今天就着对方的时间,一大早就在往那边赶。
    上班高峰期的地铁人山人海,黄锦等了好几趟才挤上地铁,出站口的时候时间就有点来不及了,他开了辆共享单车,心急火燎地往目的地小区赶,结果因为速度太快,在路口跟一辆右转起步过来的小车正面杠上了。
    好在那车刚起步,速度很低,黄锦只是被回震了一下,人和车倒是都还站着,他吓了一跳,车主却是极为恼火,人还没下来就先骂上了。
    “你个小狗日的,赶着投胎不要命了啊,没看到这是行人红灯吗?啊?!!”
    黄锦跟车里出来的人一照面,登时虎躯一震,有点条件反射似的紧张。
    跟前是个有着小圆眼睛、倒梨形脸的胖子,虽然上嘴唇不知道怎么的翻了起来,但黄锦还是立刻就认出来了,这是杨桢最开始那个催债的老大,顺便还给黄锦也“抄”过家的宏哥。
    宏哥怒气冲冲地出来,看到黄锦也是一愣,他对这小年轻还有印象。
    因为4月份黄锦的毕业证和电脑被他们拿走以后,就放在他办公室的抽屉里,他家幺妹过来看见黄锦的毕业照之后让他给介绍个对象,宏哥也是被雷得外焦里嫩。
    黄锦是属于证件照张张都帅过本人的相机亲和体,宏哥觉得他不如他那个室友长得好,不过那个赌博、高利贷样样都沾,是最要不得的一种男的。
    既然是有过交集的人,而且当初拿走他的电脑威胁他室友也是自己不地道,宏哥没有继续唾骂,只是板着脸说:“出门看路,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黄锦有点怵他们社会人,说什么应什么。
    宏哥看他缩头缩尾的十分怂,一挥手让他走。
    黄锦刚将脚踏板勾回来踩了半圈溜出去,背后的大哥又忽然叫了声停,他七上八下地回过头,就见那胖子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你……让你那个室友,最近关注一下利君借贷那个公司的动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