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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节
    他的眼白被红血丝染得像发了红眼病,力气也像是被打过鸡血一样大得要命,他将杨桢往后拖,一边又举起沉重的剔骨刀乱剁一气,杨桢运气好,胆战心惊地滚来滚去,竟然只被剔骨刀削去了手臂上的一层皮,没伤透真皮层,只沁出了一片挫伤的血点。
    “怕了吧?”男人贴上来压住他的腿,忽然开口,嗓音嘶哑地嘿嘿笑道,“给你长点记性,下辈子投胎别这么自不量力,哼,弱鸡一样,还敢来挑战我的权威。”
    说着他脸上凶光乍现,这才露出了真正刻骨的杀机。
    杨桢根本没余力听他的威胁,他只是全神贯注地盯着那柄刀锋,心思如电地思索着用什么来弃车保帅,左手,还是右……
    砰——!!!
    一声巨响陡然在近距离上爆开,杨桢被震得一抖,抬眼就见一个黑乎乎又带点绿色的、眼熟的块状物在眼前倾斜,然后他还没想起那是什么,腿上猛然一沉,却是被人当成了二道垫背的。
    “少不要逼脸,谁他妈是你的。”
    第22章
    伤亡的气息一秒比一秒更为逼近。
    这就是杨桢所谓的、让他放心的实力。
    权微要是有幸灾乐祸的习惯,现在完全可以冷眼嘲讽杨桢no zuo no die,可当下的一切都是他亲身经历,危险都似乎真实到如有实质,跟那种置身于安宁的环境中,边看新闻边发感慨的镇定和悠闲截然不同。谁也没有时间来赞美或是diss谁,因为谁都惶惶不安。
    他看见杨桢躲闪挣扎,脸上也有心惊和害怕,但是没有特别慌,每一次还击都很积极,虽然并不是都能奏效。
    说实话,这个反应已经很可以了。
    权微的爱心大概都给了尖叫鸡,他拒绝过多的社交,到处独来独往,跟路人不经意对上眼连笑容都不会挤一个,自然也没有那么温柔的情怀去乐于助人。
    他看见杨桢被扑倒,也扫见有人抱着箩筐大吼着赶去支援,但作为现场离杨桢最近的人,隔着一条过道,直线距离不超过4米,权微都没有被煽动起要去救这个二傻子的冲动。
    他只是想往下看,旁观这个他理解不了的人最后要怎么收场。
    然而出于一种无意识地驱动,权微没察觉到自己在台子上走动,离那对伤害和反抗的人越来越近,可是当他一脚踏入3、4秒就能赶上的危险范围之内,浑身的反应机制登时启动,肌肉紧绷、精神集中,这是权微的条件反射。
    眨眼杨桢就被捉住了脚,对方将他往后拖,动作如电地坐在了他的腿上,这是一个被钳制的信号。
    权微心口像是被什么撞了一下,两秒之后他回过过神,自己已经跃过一段凌空,跳到了对面的摊子上,左脚底下的几条丝瓜被踩成了稀巴烂。
    浅绿色的汁液黏在鞋底上,不轻不重地招惹了一下他的神经,他讨厌丝瓜。
    下一秒提刀的男人开始恐吓杨桢,他威胁人的口吻、腔调甚至感觉,都让权微觉得似曾相识,那些他已经放下的记忆被点醒,在脑子里蠢蠢欲动地翻腾,权微提了下裤子在台上蹲下来,杨桢在他的视线里被暂时虚化,那个一脸癫狂的败类得逞的表情让他觉得刺眼得要命。
    然后好死不死,这人提起了他的名字……的一个谐音。
    这个逼装得权微不爱听。
    在孙少宁还是个中二的白痴,每天调戏完被权微追着打的时候,都会边逃边喊“是谁给你的勇气来调戏我的权微”,他那时候会中这个幼稚的激将法,但是现在完全可以当成一个屁了。
    这瞬间他觉得搓火,可能只是因为这男的像记忆里的一些影子。
    电子称作为菜贩子的必备神器,每个摊上都不可或缺,砍人事件来得突然,除了钱和人,几乎所有的东西都还留在原地。权微搬起手边这个最称手的东西,冷笑一声对准男人的后脑勺跳了下去。
    凶徒全心全意地要砍杨桢,对身后毫无防备,权微这牟足了劲的一下差点给他砸到翻白眼。
    电子称被迫当了回凶器,因为硬件实力不足,塑钢裁就的底板最深处直接凹进了2个多公分。
    根据力的相互作用原则,男人惨叫一声,脑子一瞬间疼懵了,他的身躯保护性地弓起了些许,想要抱头缓解痛苦,但开弓没有回头箭,卷起气流呼啸的剔骨刀带着强势的冲劲与惯性劈砍而下,落点直取杨桢的脖颈。
    这一下要是中了,杨桢就是还有命在,也会变成个歪脖子。
    尽管混乱无匹,杨桢还是看见了忽然出现的权微,那人的脸从倾倒掉落的电子称后面露出来,跟他隔着一个神经病,此刻就在他的头顶上。
    杨桢根本来不及细看权微的脸和神色,也没时间琢磨内心涌起的情绪,更没时间响应权微的冷笑话,惊讶、感激、可笑、暧昧等心情一概没有,非常时间一秒一个突发状况,下一瞬间在杨桢的瞳孔里,剔骨刀的存在感碾压一切,比权微离他更近。
    被黑熊扑倒的四肢酥软感顷刻来袭,杨桢想抬起双手去格挡,但是胳膊不听使唤,生死一瞬间他躺在地上,时间在他眼里主观意识强烈地慢了下来。
    刀刃落下的速度犹如雪花,男人暴跳如雷的表情被分格成恐怖的一帧一帧,而权微在相对静态下的脸,竟然是一副以前没怎么注意过的好皮囊。
    也许是在这个世界的体悟还不深,没有让他不舍的地方,也没有让他留恋的人,甚至连这具身体都不是他的,而且还有一屁股债,按理说应该是死不足惜,但杨桢还是不想死。
    凭什么他要死去呢?该死的不是这个提刀肆意伤人的男人么?
    任何感情强到极致,都会迸发出一种如有神助的潜力,杨桢用尽全力吼了一声,面部瞬间被刻意的蓄力憋到发红,他猛地举起双手去捉男人的手腕,准备不惜一切代价去掰折这败类的这条胳膊。
    然而说那迟那时快,他的双手在空中扑了个空。
    孙少宁以前常说,权微长了一身蛇的肌肉,是瘦子里面的大力士,娇花队中的扛把子。
    这个比喻虽然有夸张的成分,但基本的事实不容忽视,权微跑得快、跳得远,孙少宁还夸他是天生神力,权微比较谦虚,说他只是从小奶粉喝得多,然而谁也不知道喝奶跟爆发力之间还能成正比关系。
    权微有着丰富的斗殴经验,深知要打人不打头、制人先卸刀,他就冲着这把刀来的,所以先给提刀的男人来了这么懵逼的一下,降低在各种停不下来的状况下误伤杨桢的概率。
    电子称砸到目标之后,权微立刻就腾出双手,左臂绕前去箍男人的脖子,右手从下往上去绞他的右大臂。
    这一套背后偷袭他本来进行得十分顺利,就是正要发力收紧的瞬间,杨桢不知道发什么神经忽然大吼一声,权微被吓一跳不说,被电子称砸到失神的暴徒也被惊醒了过来。
    他恨透了这些层出不穷的苍蝇,一个比一个更烦人,男人的怒气值更上一层楼,抵抗的力道继而又是一轮不科学的暴涨,他的攻击性目前是无差别,就是谁干扰他最深就砍谁。
    杨桢只是耽误了他的一点时间,权微却是差点将他的后脑勺砸成平底锅,凶手立刻又舍弃了杨桢,改道抡刀往后,想要去劈权微。
    只可惜不是他有完美杀机,就能为恨转身。
    权微察觉到对方肌肉上的变化,在男人的力道凝聚之前,就一脚踩着水泥台子的侧壁猛然借力,神色发狠地咬着牙,死勒对方的脖子。
    要勒死一个大活人绝不像电视剧里演得那样轻松,绝对的碾压力量和窒息时间缺一不可,权微根本没异想天开地觉得自己能把这败类勒成死狗,他只是知道这样的痛苦来得最快,最容易让人放弃进攻转为自保。
    轻微的锁喉都会让人难以呼吸,权微牟足了力气,男人被迫扬起脸,面色迅速染上酱色,他蹬着四肢到处打击,反抗力掀得权微踩不住水泥台子,被顶到得压在了地上,杨桢也在混乱中被狠踹了几脚。
    权微后背着地,加上一个疯狂扑腾男人的重量,肋排都感觉要被压断了,可是他没松劲,不仅如此还立刻上了脚,绞住男人的大腿腿,接着他迅速去看杨桢,对别人发号施令道:“踹他裆,赶紧的!”
    男人后倒着压住了权微,杨桢腿上的重担变轻,不太艰难就抽身而出了,紧接着那两人绞成一团,他在尺寸之外,定了定神正准备爬起来去夺剔骨刀,然后他才将手撑在地上,权微石破天惊的下一句又来了。
    作为一个发乎情、止乎礼的古代人,杨桢狠狠地犹豫了一下。
    他上辈子加这阵子再世为人,别说干,连想都没想过会有这么猥琐的行为。但这个将别人的血沾了满身的人形不是人,而且求死求活这么狼狈,谁还顾什么礼义廉耻?
    杨桢爬起来,表情森冷地摆出了一个踢足球的架势。
    男人目眦欲裂地喷着脏话,眼神恨不得将杨桢千刀万剐,他拼劲吃奶的力气将手臂、腿脚抬起又砸下,作为肉垫,权微的腿倒是还好,跟地面的接触面比较大,就是有点麻疼,就是手肘没那么幸运,一个点在地上捣杵,没接下就砸得开始淤血了。
    权微疼得直皱眉,但男人话音外的恐惧又让他觉得很爽,为了虐傻逼这点伤害他还扛得起,但因为支援的大队已经到了跟前,权微就坡下驴地准备偷懒了,他将眼睛一闭,躺在地上开始演戏。
    “杨……小……小黄你快点,我、我坚持不住了……”
    叫杨桢不行,叫小杨也有暴露的嫌疑,权微急中生智,把他的爱宠尖叫鸡的小名先借给杨桢用一用。
    第23章
    杨桢一下没反应过来他在叫谁,不过名字不重要,重要的是后半句。
    杨桢因为吃够了歹徒的苦头,而权微的身板又单薄,他闻言信以为真,情急之下抬腿就踹出了气势汹汹的一脚。
    然而就在这瞬间,狂态尽显的男人浑身青筋暴起,一股狂暴的撕扯力霎时传递到权微的肌肉上,在各自极限的对抗下,双方的肢体都无法控制地产生了战栗。
    而且男人身上不仅有汗,还有滑腻的蛋液,当拉脱的迹象显露出来,摩擦力小到难以再次锁定,制不住的念头忽然冒出来,权微飞快地眨了下眼睛,然后当机立断地放弃了绞制。
    男人双腿上的禁锢一松,快如闪电地遵从本能并紧大腿根向一旁滚去。
    杨桢的撩阴脚于是只踹中了他的大腿外侧,疼是疼,但已经受过勒绞踢踏的神经已然麻木,男人低吼一声,作势又要合身扑上来。
    然而他毕竟只有一双眼睛,顾前就难顾后,在歹徒扑起到上身基本和地面垂直的方位时,有过片刻落单的权微已经探着胳膊从头顶的菜摊上闪电般抓了一把煮熟的老菱角,这种外形像是带刺的元宝的跨界蔬果成熟以后非常坚硬,翘脚似针似勾,可以说得上锋利。
    权微从斜后方攀出了对方的手腕,这里相对比较细,容易抓取,同时他操着棱角用力往对方的小臂扎去。
    在手肘往下4、5个指距的位置有块肌肉,权微虽然不知道那块肌肉的学名叫掌长肌,但他却知道那里可以影响手部的活动。
    下一秒,棱角的尖端没入了男人的手臂,他发出一声痛到极处的惊喊,手腕出现了一个明显的抬举动作,随即剔骨刀像是握不住似的铿然砸到了地面上。
    失去武器让男人卡机似的呆滞了一瞬,紧接着他脸上的肌肉出现细微地抽搐,像是一台不堪重负的机器在彻底坏死之前最后的哀鸣,他捂着手臂要去抢刀,杨桢眼神一闪,猛地扑过来将他撞翻在地。
    因为距离太近、时间太紧,权微作为一条池鱼,被战五渣的杨桢隔着神经病撞得跌出去,后脑勺磕在摊子上,不久之后起了一个让他躺平就难受的大包。
    等歹徒被控制以后,之后就是等待警方和救护的到来了。
    危机即将解除,回过神来的人们又慢慢地聚拢过来,对于事态来龙去脉的探究欲让大家不愿意离开这个刚刚让他们受过巨大惊吓的地方。
    在过来帮忙的人七手八脚地将歹徒在地上按死的时候,权微搓了两下头发,趁乱狠狠地踹了那败类玩意儿好几脚,垃圾不打白不打,反正这人多手杂,打折了也没人知道是他。
    踹完权微滚出人群,顺道将被裹在里面的杨桢一起扯了出来,他站起来不知道往哪儿看了几眼,接着立刻就将杨桢往上带,嗓音有些发沉地说:“走。”
    杨桢最后被男人用手肘捣了两下肚子,难受得泛起了干呕,一时有些爬不动,碰上权微来拉他,杨桢才做好自力更生的准备,脚板心还没实打实地踩中地面,就被一股蛮劲扯飞得站了起来。
    这着实不像是一个刚说过“坚持不住”的人该有的力气,但杨桢为人比较光明,没往装腔作势的方面上想。
    他只是痛苦地打了个嗝,感觉有股热流在食道里上涌,杨桢连忙咽了口唾沫,脚步被迫仓促,脑子也断片儿地说:“走哪儿去?”
    权微拉着他,一副要赶去投胎迫切架势,头也不回地说:“洗澡去。”
    虽然警方和记者还没赶到,但很多的摄像头已经打开并对准了这个菜市场,这个时代的人们喜欢记录一切的新鲜事,然后分享到他们的朋友圈。
    杨桢肯定已经被拍到了,现在不走,一会儿更多人的靠过来,就会被拍到更多。
    杨桢对于一夜爆红还完全没有概念,他原来生活的地方消息传播太慢,一个人要天下闻名,不用好几年做几件轰轰烈烈的大事根本就不可能。
    然而这里不一样,一个人普通人失了恋,靠两句走音的普通话就引发流行,甚至演变成注册商标,很多无厘头的平凡小事也能广为人知,红得莫名其妙,大家也乐此不彼。
    杨桢来这里的时间不长,连微博和朋友圈都还没刷过的他,还不知道要顾忌别人的摄像头来避免被人肉。
    他根本没起过洗澡的念头,也不是太想走,但被权微扯得身不由已,杨桢一边往前踉跄,一边回头去看几个过道之外的女人。
    人群正在慢慢聚拢,但因为歹徒还在制服中,所以她暂时还没被包围起来。
    女人的身下沤出了一大滩血,人还没死,呼吸急促得反常,腰腹处不停地快速起伏,孤独地趴在她精疲力尽之前所能逃到的最远的地方。在失去暴徒的参与之后,这个寂静的场面没了让人远避的杀气,只是让人怜悯和难受。
    女人求生的画面还历历在目,杨桢心里发堵,私心希望她能活下去,不管这次受伤会给她之后的人生带来怎样的剧痛。不然就会像阿晚一样,永远让亲者悲痛,仇者逍遥。
    这人走路不看前面,权微拉着杨桢,感觉自己像拉着一头不肯走的牛,他忍不住就快要训人了,然而他一回头,看见杨桢盯着的地方和表情,登时就住了嘴。
    杨桢本来晒成了黑皮,这会儿也不知道是不是逆光的原因,脸色有点发白,其实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就是眼神发木,平时那种攒着小眼神,以为自己到处打量却没人发现贼光好像不见了。
    难过到无法呼吸……权微脑中忽然冒出了这个词组,路人的悲惨遭遇应该不至于让一个陌生人这样痛苦,权微发挥他有限地想象力思考了一下,然后停了一下,说:“你认识那大姐吗?”
    杨桢愣了一下,从阿晚的悲恸结界里跳出来,正眼看着权微有点疑惑地说:“不认识……怎么这么问?”
    又是熟悉的配方了,权微觉得他变脸有点太快,不认识那就是圣母心了,他在心里“蹭蹭”打完标签,也不继续纠结,一秒回到正事上,继续拉着杨桢快走:“没怎么,以为你认识才救她的。”
    杨桢被“救”这个字眼提醒,这才从兵荒马乱的搏斗中反应过来,想起了一件本来该铭记于心的、关乎自己的正事。
    权微刚刚救了他。